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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时候小竹还在喘着气,碎发全然被汗濡湿贴在额前,身子尚有点站不稳,却只是抬着眼睛无比委屈地看着江桦,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只能可怜巴巴地期待着他的原谅。
江桦被她盯得一阵鸡皮疙瘩,简直满心的罪恶。
唉,又心软了。
本来他觉得这么久下来,自己大概能算是个合格的父亲了。然而到了这种时候,才发现真是任重而道远。
为人父母,果然是人生最大的难题。
他伸出手帮她拨开了黏在脸颊边的碎发,轻声道:"没有,你打得很好,我挺高兴的。"
小竹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情,稍微舒了口气,却还不放心地问道:"但是爸爸好像不喜欢我这样。"
江桦滞了一刻,半天才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你先休息一会,我再考虑一下,以后不要轻易用那种力量,知道么?"
罢了,早在将她从机场抢下来,接到梁秋电话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种可能了。
小竹赶紧点点头,她对情绪很敏感,看得出江桦确实是没脾气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黏在他背后一直走到旁边的休息位上坐下。这么一场大战打下来,她早该到极限了,支撑她站起来的完全只是一股劲头而已。
她在那安静地喝着水,就像往常一样。她休息了,门外的几人却都后知后觉地炸了。
"卧槽!江队你是真能下得去手啊!"
"小竹平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过...她应该真的是想要去吧。"
"所以说,最后你怎么决定的?"
三个人几乎在同时开口喊话,意识到这一点后又都齐齐闭上了嘴。毫无疑问这件事他们没有插嘴的份,相处多年,江桦的神情已经让他们有了些猜想。
场面诡异地安静片刻后,江桦稍稍挪开了些目光,瞥了一眼角落里靠着的狼牙长刀,深呼吸一口平复情绪,接着沉声道:"她没法和我走一样的路子。"
三人一致地面露疑惑,等着他的下文。
"我那种战法最吃体力。"江桦说,"以她的血统,教也没用。"
三人很快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不约而同地思考了片刻。都是顶尖的猎人,光是刚才这一场交手,就足够把战术特点看得七七八八了。
"我就直接略过吧。"任天行一摊手,"本来我就是特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掰得清楚的。"
林燕扬捏着下巴:"我的话...她力量上应该可以,但同样也是持久问题。"
于小楼摇头:"真不是我看轻那小姑娘啊,就从刚才这几下子来看,她抓时机抓得还行,但随机应变就差了点。静止的势头不错,但机动跟不上、反应不过来环境变化的话,我也没辙。"
白狼的人都是各自领域里独孤求败的存在,自然最了解各自的特点。
也就是说,即使她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即使能被其他人认可,甚至就算江桦都退步同意,本身的血统缺陷也不允许她去学习现成的教材了么。
是从开始就全都被堵死的道路啊。
四人陷入了沉吟。
在这时小竹已经歇过些力气了,看着外面四人一副难以言表的脸色,顿时就又有些慌了。赶紧翻下板凳就要跑出去看看,胳膊却被旁边的梁秋给拉住了:"行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别折腾了,你和江仔都好好安静一下。"
"可是..."
小竹不知如何是好,侧目一看,却发现这个时候梁秋居然还带着满眼的笑意。见她的目光转过来,他放开了她的手臂,一脸诡秘:"知道么,外面的人,能在你爸爸手上撑五招就可以拿出去吹牛逼了。"
像是没看见小家伙脸上的不知所云似的,他接着笑道:"你能打成这样,必须得给点表示啊。来吧,虽然一时半会用不到,先让你看看你想要的东西吧。"
"想要的东西...?"小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被自然地牵着走。两步一回头看向门外的江桦。不知不觉间就绕过了几堵墙,进入了全无一人的训练场内室。
她一回神,只觉周围走廊极致的安静,一扇加密的铁门正横在面前,仿佛门缝里都在溢出肃杀之气。
梁秋熟练地指纹解锁,毫不介意地将铁门打开。就在内室敞开在面前的同时,小竹全然愣住了。
房间内是森立的枪支、炸药和武装带,MP系列、MAC系列、UMP、SR2、乌兹应有尽有,如果有军迷看到这恐怕会激动到当场晕过去,简直堪称一座军用武器的小型博物馆。
梁秋看着木呆呆的小姑娘,稍稍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这是装备室,最基础的。欢迎来到...猎人的世界。"
小竹看看面前的枪栏又看看梁秋,来回了数遍,眼中的困惑、惊恐和期待来回交替。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先让你看看而已。"梁秋口气一如既往地轻松,"你也再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本来这该是大人给你指明的,只可惜,这条路连我们也不清楚了。"
小竹轻轻地点了点头,鼓足勇气向着枪栏迈前了一步,走到最中央的那只巴雷特狙击枪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着钢铁的枪杆,有些谨慎,有些恐慌,也有些...憧憬。
梁秋没有多看她的表情,就如他说过的一样,只是放着小竹在储藏室中自由探索,而他自己却已是出了门,靠着墙望着空旷的训练场,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点上,眼角的皱纹显得有些沧桑。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沫来,雾气弥漫在眼前,像是将整个训练场都遮蔽在内。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似是要将时间拉回很远很远的过去一般。恍然间光阴倒转,他仿佛看到了跨越时间的场景:那个瘦弱的男孩正撑起身体,摸向被打落的长刀,蹒跚着调整身形,然后发起毫无意义的攻势。
男孩已经失败了无数次了,一次次的攻势都被轻易攻破,一次次地被摔倒在地,身上尽是竹刀劈出来的淤青。但每次他都堪堪地咬牙站起,总在躲闪的双瞳中有着惊鸿的倔强,像是破釜沉舟,不这么做就失去了人生全部的意义一般。
他们之间也许交手了成千上万次,男孩也因此败了成千上万次。直到有一天,他挥出了无可挑剔又气势如虹的一斩,将自己手中的竹刀挑的旋起,啪嗒落地。
然后呢,从那以后自己就再没赢过他了吧。
火星烫到了手,梁秋将残余的烟卷掐灭在一边的垃圾桶上,似笑非笑。
"这怪物的血脉还真是会遗传。"他冲着一片空旷自言自语道,"可惜没人给记下来,那就真该成了一本怪兽的家谱了吧。就是还不知道,另外那一边的人是咋个样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