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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简杭平复了一瞬, 她交代周义，“把钱原路退回。”
又问：“卡是谁的？”
这张卡是林骁早上拿到他办公室, 周义道：“林骁的卡。”
“不是我的卡。”林骁下巴对着郑炎束那个方向努了努, “郑总监早上给我的，我们就把钱都转到了这张卡上。”
郑炎束垂眸看手机，始终没抬头。
昨天回到家, 他反思了自己, 怎么能当众那样贬低简杭。如果她要当豪门太太，那也是去二部, 而不是来四部。
本来他打算自己跟林骁和周义三人凑, 他年薪高, 无所谓, 林骁和周义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谁知道市场部副总监知道了, 她拿出自己的钱，说要帮一下，“我们得给简总争取一点融资的时间, 搁谁谁一天之内也融不到钱, 有这点钱打底, 简总心里能踏实点。”
其他人见状, 纷纷尽了一份自己的心。
简杭再次感谢, 她还要准备贷款资料，“你们回去各忙各的。尽快找手办代工厂, 打样看看实际效果。”
回到自己办公室, 简杭靠在椅背里, 对着电脑屏幕走神几分钟。
绿植旁边的十个手办整整齐齐，她把自己那个手办拿出来, 往前放了放。
——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秦墨岭正在看四部的代工订单汇总表，敲门声响。
“是我。”吴副总直接推门进来。
他道：“我让高秘书订了两份餐，在你办公室吃。”他把一份跟四部要签订的协议放秦墨岭桌上，“你看看，法务那边刚拟出来。”
秦墨岭放下代工订单表，拿起协议看。
他只关心一条，前面的条款没看，直接往后翻。
吴副总知道秦墨岭找哪一条，告诉他：“第三页倒数第五行。”
秦墨岭视线下移，落在那行，其中有一句：除研发外，四部有绝对的运营权限。
吴副总去冰箱拿了一瓶山竹汁，“简杭还没来找你？”
秦墨岭沉声道：“没。”
吴副总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从昨天上午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简杭还没反应过来，公司不托底四部的工资，其实是变相送权限给她。等她回过量来，她就知道你给她的权限到底有多大。”
想到和四部签了这份协议后，他跟秦墨岭要面临董事会声讨，突然觉得山竹汁不甜了。
他轻轻拧上瓶盖，“简杭只盯着费用看，忘记还有其他收入。她毕竟是个外行，你到时适当点一点她。”
秦墨岭把协议给他，“等这份协议签了之后再提醒她。”
吴副总把协议翻到第三页，自己又看一遍，“秦董要是知道我成了墙头草，倒到你这边，他心脏支架能气散。”
秦董的意思，秦墨岭还年轻，做事手段太狠，动了乐檬其他高层的利益，引起他们严重不满。内斗太厉害不利于公司稳定，让他压着秦墨岭一点，适时给秦墨岭泼冷水，路要慢慢走。
现在倒好，他跟秦墨岭“狼狈为奸”。
吴副总收起协议，“下午我就让简杭过来把协议签了。”
他问秦墨岭：“代工的这部分收入，足够包圆他们四部人员薪资吧？”
“差不多。”秦墨岭把代工订单汇总表给吴副总，让他自己看，“如果她能维持原来的订单量，除去薪资，还能解决一部分市场费用。”
吴副总：“你把这块利益蛋糕切给四部，董事会某些人肯定不买账。”
乐檬一共有几十座工厂，其中四部有六座，都由某位董事分管。国内不少中小型饮料公司的饮料都是从四部工厂代工。
每到销售旺季，各家公司都要排队等代工。
现在要把某位董事手里的利益分出来一部分给四部，他们那个利益团体自然会心生不满，手里的大客户不一定会痛快给四部，订单会流失一部分。
吴副总收起汇总表，道：“不过以简杭的能力，不会没订单。”
等把工厂代工的权限给四部，简杭是彻底实现了拥有四部的绝对运营权。
对外，乐檬依然是个整体。
在内，四部基本上等同于一家独立的公司。其他独立的公司没有人给托底，四部还有乐檬给托底。
吴副总问：“简杭答没答应用你的钱救急？”
秦墨岭没吱声，拿杯子去倒水。
吴副总心中了然，笑了，“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她不可能要你的钱。”他给秦墨岭出主意：“要不让远维资本投给四部算了。省得简杭不用你的钱，你自己气自己。你们一闹矛盾，连累我没好脸色看。”
秦墨岭：“......”
他倒了水坐回来，“用不着。夫妻之间再没实话，这种婚姻没意思。”
“那随便你。”吴副总有分寸，不会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
他通知简杭：【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把协议签了。】
简杭很快回过来：【好的，吴总，谢谢您。】
她今天没在食堂吃，在去爷爷奶奶店里的路上。
从公司出来前，给奶奶打了电话，奶奶提前备好了水果和午饭。只要去店里，她的午饭就是凉皮和半张煎饼。
奶奶把西瓜切块，叉了一块喂到她嘴边，“尝尝，前两天我和你爷爷去郊区镇上买的。”
“你们跑那么远买西瓜？”
“正好出去转转。”
“你那个同事怎么没来？”奶奶想了想郑炎束的名字，“小郑是吧？”
“嗯，郑炎束。”简杭道：“今天没跑市场，他在公司。”
“哦。我以为你今天出来是跑市场。”说着，奶奶又叉了一小块西瓜给简杭。
“你妈妈和你婆婆明天去国外，机票都订好了，给你去买结婚穿的礼服。”
“我妈没跟我说。”
“你最近不是忙嘛。”
简杭吃完凉皮，在心里打好腹稿，把房子抵押贷款的事，和盘告诉爷爷奶奶，乐檬四部的情况特别复杂，他们听不懂，她掰开揉碎了说。
奶奶前后理了一遍，大概懂什么意思。
简杭又把拒绝用秦墨岭钱的事，如实告诉奶奶，“用了他的钱，我有压力，接下来的两三年我就没法安稳睡觉了。”
奶奶粗糙的手拍拍她手背，“你打小就要强。不用就不用。用了确实没底气。我跟你爷爷开了这么多年的店，再加上退休金，手里有点积蓄。你真要还不上贷款，我们一大家人凑凑钱，到时把你那套公寓给保下来。这间门面有没有都无所谓，租其他人家的门面照样卖凉皮。再说，我跟你爷爷也干不了多少年了。”
爷爷给她盛了一碗消暑去火的汤，“你贷款的钱相当于投资，又不是拿去玩儿。抵押就抵押，没什么，抵押的这两年又不影响我们卖凉皮。我跟你奶奶早商量过，顶多再干两年，我们就想歇歇了。”
从早上到中午，简杭被感动了三拨。
奶奶担心道：“你贷款的钱够用吗？”
“又借了朋友两千万，七八两个月足够。我下周就去找风投机构，两个月内能解决资金问题。”
本来还以为公司能支持到年底，给她打个时间差，结果公司突然停止所有费用支持，让她措手不及。
“你跟尹林熟，是找尹林给你投资吗？”奶奶顺口问了一句。
简杭摇头，“不找尹林。”找尹林的话，有点挟人情的意味，“我认识很多风投机构的负责人，融资额度不算多，到时多找几家。”
在奶奶店里又待了十分钟，简杭匆匆赶回公司。
三点钟要去吴副总那里签协议，她让小樊通知市场部和销售部四点钟开会。不知道要签的协议有多苛刻，签了后跟他们两个部透透底，让他们心里有数。
两点五十，简杭带着打印好装订成册的方案，去楼上找吴副总。
签协议的同时，让吴副总把方案也给批了。
吴副总拿了一瓶山竹汁招待她，他开玩笑说：“在乐檬上班，最大的福利就是不缺饮料喝。”
简杭接过饮料，这款果汁被吉老称为经典，他自己都很满意这个口味。
“吴总，这是方案，您过目。”她把方案放在吴总办公桌上。
吴副总没看，原封不动推给她，“不着急，这个方案跟企划案不同，有些细节能决定你们四部的成败，你回去再一条条细细琢磨，等下周一例会，你要是确定没什么修改的了，我在会上直接给你通过。”
简杭突然心里没了底，不知道是高层故意卡着不给她通过，还是吴总出于好意，让她再完善完善方案。
“谢谢吴总，我回去再好好看看。”
简杭静静心，仔细看协议条款，一字一字看，生怕有什么陷阱，在法律条款上她曾经吃过亏，从那之后，任何合同她都要亲自把关。
从吴副总办公室出来，快四点钟，简杭回到四部，直接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人都到齐，等着简杭过来。
林骁在跟周义说游戏手办，“如果这个企划案一炮而红，你去找老大把那个手办要给我。她说了的，要是企划案让她满意，可以奖励一个手办给我。你们领导不能说话不算数。”
周义恨铁不成钢：“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林骁：“你看我像有出息的样？”
周义：“......”
其他人笑出来。
郑炎束在一旁看热闹，自从林骁来了四部，周义一天能被气得翻八次白眼，倒省了他的力气。
他看林骁这个跟屁虫顺眼不少。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简杭拿着协议进来。
所有人都收起玩笑，不由坐直。
林骁也严肃起来，不像在尹林开会时，他嬉皮笑脸，拿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品。
简杭把协议给郑炎束，“你们传着看看，跟昨天会上说的差不多，自负盈亏，明年开始，我们四部要负责自己员工的工资。”
林骁：“老大。”
简杭看他，“怎么了？”
“能不能直接开骂？我骂的是秦总，不是秦墨岭。”
林骁昨晚气得差点失眠，本来想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结果所有梦想被秦墨岭无情掐灭。
“他这是故意给我们制造难度，逼我们主动放弃。加上六个工厂的人，我们四部有上万人，自己解决工资？你从风投机构融资十来亿，不够一年薪资支出的，公司到底想干嘛？！我们还做不做市场了？还生不生产产品了？他们脑子...”
林骁叹气，“老大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吐槽一下。”
简杭宽慰他：“没事。”
她问周义：“你们凑的钱，原路退回没？”
周义点头，“已经退了。”
他汇报手办的进度，“我联系了几家工厂，找大工厂代工的话，价格稍微低一点，但大厂的订单多，要排队，时间上会受限，他们服务态度也一般，不如小厂好沟通。但小厂的价格稍微高一点，我们的成本就上去了。”
说起大厂代工，周义说：“就像我们乐檬，旺季的订单多到忙不来过来，客户想找厂里的负责人沟通，他们根本不理。”
简杭在键盘上敲字，指尖忽然一顿，倏地抬眸，目光定在周义身上，“我们四部的工厂也代工，对吧？”
周义颔首：“代啊，乐檬所有工厂都代工。一个生产基地动辄多少亿的投入，还有后续的维护费用，中小型饮料公司根本投不起。市面上的饮料，除了几个大公司的产品，其他百分之四五十的饮料都是我们乐檬代工，有的大公司的部分饮料，也是出自我们乐檬生产线。”
“你们先讨论。”简杭拿上手机，几乎是冲出会议室。
“老大，你干嘛？”
“找秦总要权限！”
高跟鞋急促又密集的“哒—哒—哒—”的声，很快消失在四部办公区内。
简杭给高秘书打电话，预约秦墨岭的时间。
高秘书：“秦总在办公室，您随时过来都行。”
简杭知道秦墨岭专梯的密码，直接坐了他的专梯上楼。
难怪昨天会议上，吴副总说：简总，你不会知道我跟秦总，将要面临多大的压力。
她说：我理解。
吴副总却说：你理解的还不够。
后来吴副总还说：你想干，可以，给你绝对的权限，但公司不会再多给一分钱的投入。
他还又提醒她：你再慎重考虑新方案。
吴副总当时在会上，估计差点就想直接提醒她：简杭，你怎么不问我要工厂代工的权限。
就在一个小时前，吴副总再次拒收她的方案，让她回去好好斟酌，说一个细节往往能决定成败。
因为她漏掉了争取代工收入这个细节。
昨天的会议上，她自己还提到，等以后四部有钱了，要收购一家手办厂，赚点代工费。却没想到四部工厂也有代工收入。
百密一疏。
难怪秦墨岭昨天在公寓楼下等她，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以为你下午会去办公室找我。
找他干什么？
找他要回代工的这部分收入。
但她没意识到。
公司给了四部绝对的运营权限，从此自负盈亏，那意味着除了主营收入，其他收入也归四部。有了这部分收入，什么薪资解决不了？
如果订单多，还有可能解决一部分市场费用。
简杭敲门进去，“秦总。”
秦墨岭在审批费用，专注看着电脑，“坐。”
简杭站在他桌前，“是我疏忽了。”
秦墨岭示意她，“你坐着说。”
简杭心情彭拜，不想坐。
秦墨岭给她倒水，“疏忽正常，没哪个事业部敢跟公司开口要代工这部分权限。”
简杭敢，就是那天没想起来。
如果想到了，她一定会据理力争。
秦墨岭道：“现在意识到也不迟，下周的例会，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吴副总争取。别忘了带上你的协议，上面给了有利于你的条款。你不用怕得罪吴副总，想怎么怼怎么怼，他跟我是同一利益阵营。”
昨天吴副总带了两杯茶，准备跟她辩，结果茶没派上用场，简杭没想起来要争取代工收入。
当时把吴副总给急坏了，因为四部所有费用被砍，还要自己负担员工工资，她再不争取其他收入，四部基本走投无路。
秦墨岭用他自己的水杯倒了水，把杯子送她嘴边。
简杭没推辞，喝了几口。
她看他，“如果我没想起来这部分收入呢？”
秦墨岭也喝了几口水，“打算签了协议，再提醒你。”
他指指桌上，“四部六座工厂所有的代工订单都在那，专门打印出来给你的。我要是给了你这些，你还能猜不到什么意思？”
简杭微微倾身，把一叠资料拿过来。
秦墨岭站在她旁边，“你作为四部总裁，不能只局限在压缩费用上。你再怎么节流，又能节下来多少？还得开源。”
简杭认真点头。
秦墨岭今天多说了几句：“你现在拥有的人事任免权限，只是浮于表面上的权限，哪天高层想要压你，很简单，把招聘薪资压得很低，你招不到合适的人。如果想要裁员，就大幅降薪，你留不住人。”
“现在你们四部自己支付员工工资，人员怎么调整，团队怎么整合，怎样的激励政策，都是你说了算，高层管不了你。”
“你来四部，我答应过你，给你绝对的人事任免权限，就一定会给你。”
“有了这些权限，再有了代工收入，你引进风投机构，会更容易一点。”
简杭捏着资料边沿，指尖微微用了用力。
她忽然转身看他，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秦墨岭毫无防备，往后退了退，“我是你老板，你别这样。”
简杭笑，又吻上去。
秦墨岭回应了她一下，不算热情。
他时刻记着她的那句，让他摆好老板的位置。
简杭没再闹他，接着看代工的单子。
秦墨岭又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带回去慢慢看。”
简杭放下资料，接过杯子。
“昨天开会前，你跟吴副总就商量好了，要借着砍掉四部的所有费用，包括从明年开始，不再负责薪资，就是为了让我在会上争取代工收入？”
“嗯。前提是，我觉得你方案可行。如果不行，只能等你的下次方案。”
秦墨岭道：“乐檬的董事会不是摆设，不牵扯利益，他们随你折腾，一旦牵扯利益，谁都不好说话。乐檬的股东复杂，有些是隐名股东，我得平衡好各方利益。有些东西能给你，肯定给你，很多底线上的，没法给。”
秦墨岭说了句题外话，“知道老板创业时，喜欢招什么样的人吗？”
简杭：“有想法的人。”
“创业成功后呢？”
“用听话的人。”
“嗯。你现在就不听话，董事会很不喜欢。”
“......”
“就算给了你所有权限，你接下来也会很难。”
“我知道。”再难，她也没想过放弃。
她把水杯给他。
秦墨岭放下杯子，“说说你那两千万怎么回事？”
两千万一到账，财务第一时间汇报给他。
简杭淡定道：“融资。”
“我知道。协议上是融资，一共六千万，分三笔到账。”
秦墨岭强调：“我指的是，两千万哪儿来的。”
他把她要辩解的几种可能，在她张口前，全都否定：“投资公司不可能在半天时间内，还没详细了解四部的情况就给你六千万投资。你自己的理财，就算收回来，一天内也到不了账。”
秦墨岭问：“你找谁借的？”
简杭瞒不住，“冯麦。”
秦墨岭：“......”
他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分钟，“你宁愿借冯麦的钱，你都不用我的钱？”
简杭：“你跟她不一样，我借她的钱，有借有还，还付利息，我用着没有心理负担。”
秦墨岭缓缓点点头，道：“用我的钱有心理负担？那你把我留在别墅，自己回你公寓，你就没心理负担了？”
简杭：“......”
“我是你老公，不是你男朋友。”
简杭：“我知道。”他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无法感同身受，无法理解她，她也不怪他。
“我看你早忘了我是你老公。回去好好反思一下。”秦墨岭握着她肩头，半抱着她，推她离开，“反思好了再来我办公室。”
来不来他办公室无所谓，反正她是向吴副总汇报工作。
人可以走，但资料不能不拿。
简杭伸手去拿桌上的代工订单汇总表，被他一推，什么都没拿到，“诶，你别推我。资料还没拿。”
“反思好了再来拿。”
简杭一把抓住桌沿，当成浮木，不能被他拽走。可根本敌不过他的力道，桌沿太滑，没抓住，被他推着往前走。
她笑了，挣脱着还想抓桌沿，“你别推我。”
秦墨岭不搭理她，推着她往门口走。
他也不是真要推她出去，只是越想越气，又无处撒气。他瞅着她，“非得抓桌沿，就不能抓别的？”
她身边除了他，没其他东西可抓住。
简杭猛地反应过来，在他怀里转身，面对面，一把抱住他。
秦墨岭没再推她，顺势将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