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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江,帝国南部一条狭长的河流,南起蛮国境内,往北曲折五百余里,注入帝国最长河流洪江。
冷江城便是倚靠着这冷江河畔建立起来的一座边防军镇,城墙高两丈有余,设有枪口与箭垛,军士守城时可以藏身于后面刺枪与放箭;城中除了常备一月军中粮草之外,少有其他多余建筑与储备,住在城中的也少有寻常百姓,多半是随军马夫或者铁匠。
像冷江城这般专门为戍边而设的城池,在帝国南线上星零坐落着共十一座,平时各自驻军三五百至千八百不等,像冷江城这般驻有满编一个营以上军士的,也就此一城了,端的是帝国南部第一边城。这些边城每城相距不过百里有余,马军一日可到,步军强行也不过两日,蛮族也全然晓得这般布置完全是为了防止蛮人北上,因此一般来说即使蛮人偶尔动了心思想要去楚境掳掠一些计划外的猎物,也常是小队人马出动远远绕开这些城池,专找一些落单的村镇或者马队打打突击。
然而,楚历167年冬,这座平日里蛮人敬而远之的中楚第一边城,面对突如其来的浩荡蛮军,只照面一个时辰不到,已告陷落。
叶楚青随李源一突出城来时,全部人马加起来已也就百余人,且多半带伤,除了约莫刚过百的军士之外,还有十余个马夫与铁匠。
这伙人也亏得命大,事变前一个时辰奉了城守元朗的命令前往军库搬运准备送往内地修整的兵器箭矢,开战后就逃到了后门,守门军士当即紧闭大门不准出城,直到全城告破还等在后门处兀自慌乱,结果正好撞上李源一的人马,一得知这几乎是全城最后的兵马时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撇下辎重兵器卷了铺盖跟着李大将军冲出城门逃命去了。
一干人马逃出城后仍狂奔了近十里路程,直到连李源一也俯下身来大口喘着粗气,众军士才一个跟着一个或倒或坐,停顿了下来。
叶楚青此时只觉得喉头干痒难耐,手心脚心也全是汗水,全身如散了架一般倚着一株老树往后头冷江城的方向望去,远远听得城中喊杀声已经淡了下来,此起彼伏的是蛮人的角号声,有过和蛮人作战经验的老兵油子都能听出来,这一长两短的角号声正是蛮人停止作战收拾战场的命令,这般看来,城中恐怕已经是一个活着的楚人也没有了。
奇怪的倒是这蛮军分明看到李源一这一行人突出城来,却也没派军前来追杀,纵是李源一、何挺进几个大小军官聚在一起争论了好一阵子,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随他去了。
众军士歇了半刻,终于有人大概是回想起城中同袍战死的惨状,忍不住捶胸顿足了起来,拼杀时没人顾得上害怕与绝望,眼瞎逃得性命后倒是一时士气跌倒了谷底,那十余个马夫铁匠更不消说,一个个眼神呆滞几乎已都是吓傻了。
这也难怪,平日里纵然与蛮人交战,也多是在野外几十人为单位的小队缠斗,而且蛮人打起仗来一开始悍不畏死,砍翻几个后却又立马作鸟兽散,经年累月下来楚军向来赢多输少,军中将士从下到上对蛮兵也没什么畏惧之情。而今天这一个时辰的死战,楚军面对的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民族,若不是楚军自司马玉秀开过征战以来军纪如铁,日夜操演从未懈怠,恐怕面对人数、战意均远倍于己的蛮军,连这一个时辰也坚持不了。
眼下,暂无危险之后,人人都想起战死在城中的袍泽弟兄与刚才炼狱一般的惨状,若说是没有后怕之意,那也恐怕也不是正常的人了。
叶楚青大口喘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略一盘算,朝着李源一、何挺进等三五个人走了过去。
“李将军!诸位长官!”叶楚青朝着李源一行了一个礼,“请容属下有事禀报!”
这边还剩下的军官除了副将李源一、百夫长何挺进之外,还有两个什长,叶楚青倒也认得,一个是步兵队的马季,还有一个是弓兵队的曹休,这几人正在讨论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听得叶楚青在旁边这一声响,于是乎都抬起了头来看着叶楚青。
李源一认出了叶楚青正是刚刚自己救下的兵士,紧绷的表情稍稍缓了一缓,叶楚青心道这李源一虽系出名门,但毕竟还是年轻,这般变故居然没有吓破了胆,还能带着一干将士逃得了性命,也不枉是名将之后了。
“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李源一清了清嗓子,正声问道。
“禀将军,在下何挺进百夫长手下,城门守军步刀手叶楚青!”叶楚青更加绷了绷身子,正声答道。
李源一撇过头去看了看何挺进,只见何挺进朝他点了点头,便再道:“你有事便说即可。”
叶楚青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言道:“蛮人此次进犯,全无从前游勇骚扰之意,军队进军迅猛,城下布阵有序,攻城梯次得法,兵士悍不畏死,较我楚军各方面尤有过之,在下以为这绝非一次普通的边境战事,而可能是一场满足蓄谋已久的全面北上之开端!”
李源一年轻,并未觉得这番话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兵士口里说来有什么问题,只听得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何挺进却是鼓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瞪着叶楚青,想必是万般没想到手下的一个小兵油子居然能够议论起军事来这般头头是道。
叶楚青却不管何挺进那瞪大了的眼睛,继续正色言道:“眼下而言,冷江城既已陷落,以我残军不足百人,返道取城断而不可取之,为今之计,宜速前往往西百里的安奚城,安奚乃我冷江东西两百里内仅次于冷江的边城,日驻守军七百有余,且是连接中原要道的要害,军械粮草充足,若安奚尚存,我两军会合尚能有**百的战力,一面可以派快马往铜丘方向报急求援,一面可以严加城防固守,即使蛮人大举入侵,也能在南线诸城中留下一颗钉子作为后至大军的支点。”
李源一只听得频频点头,旁边曹休却忍不住发问:“蛮军势众,我冷江城尚且不能支持片刻,又如何担保安奚能守住城防?我却觉得不如我们分兵往各城告急,合兵至一处,即使铜丘援军晚到,我们也能御敌十天半月。”
叶楚青正说得有板有眼,没想到被曹休打断,不由得一怔,仔细地瞧了瞧曹休,平日里只知道他有百步穿杨的武艺,不曾想也颇有自己的见地;这曹休身材五短,但上肢却如熊虎般粗壮,肩宽颈短,目光如炬,能开二石铁弓,力气大得惊人,只因猎户出身,平日里心直口快没少做顶撞上司的事情,只靠得铁打的军功做了个弓兵的什长。
“曹长官说得的确在理,”叶楚青朝着曹休颔了颔首,回又面向李源一继续说道,“但是眼下我们并不清楚蛮军此次入侵是先从冷江着手集中军力各个击破,还是全面出击我南线各个边城,若是后者,我们这不足百人再一分兵,难保有几支队伍能平安到得各城传信,而先取一城固守,再作他议时也好留个退路,而且各城距离不远,冷江城破,临近城池必然知晓,南线各城同仇敌忾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守住离冷江最近的安奚,也是为收留各城援军扎好据点。”
叶楚青说罢,李源一、何挺进、马季、曹休几人交换眼色,面色凝重,事实上,叶、曹两人的意见清楚至极,叶楚青提议全部兵马速速奔往安奚固守求援,曹则主张分兵引援再集中南线楚军与蛮军对峙。
任何一种方法都存在莫大的风险,搞不好就要搭上这好不容易逃生出来的百来条性命,就看如何选择了。
李源一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道:“我将诸位从冷江城中带出来,凭的就是众将士手足齐心,眼下更是危急时刻,曹兄弟的分兵提议风险太大,兄弟们也多半负伤,且不谈如何往各城送信,即使碰上蛮军巡哨,人少力单时也免不了被分而歼之,还是如叶兄弟所言,大家仍合力于一处,先求稳再图他议。”言罢,扫视一眼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本就是绝处求生,叶、曹二人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就能有多大把握,既然见李源一主意多半已经打定,哪还有心思再去争辩些什么,纷纷诺下便回身去叫拢正在休息的中军士。
叶楚青没有手下,只是朝李源一再行了个礼,便转身要走开,没想到李源一却一把手搭住了自己的肩膀,“叶兄弟留步。”
叶楚青慌忙又回过身去,心道只怕是自己一时心急没顾得上上下尊卑跑来献策,这李源一从小受的是最正统的军中教育,料是要好好教训自己了。
“叶兄弟不仅身手了得,看来兵书也读过不少啊?”李源一倒是语气平和,甚至还多有欣赏的意味在里面。
“李将军谬赞,属下军户出身,武艺都是自幼随家父学的,打小习武之余没什么别的爱好,拿着各门兵书习读也权当读书认字了。”叶楚青低头答道。
“哦,军户?”李源一略略有些吃惊,按照中楚的律法,军户乃世代习武从军的家室,生计都是靠衙门供给,断不会少了日常的吃喝用度,而第一代的军户家主,几乎全都是跟随刚刚起兵征战的楚王司马玉秀的楚地亲军,时至今日,中楚国内也只供养八千军户,但凡从军的男丁基本上都是进了帝都禁军,其中皇帝的长生军中军户子弟的比例更是占了一半以上,可见司马玉秀对自己这些老家底的信任。而眼下这个军户的子弟,居然在边城当个不知名的大头兵?
如此一想,李源一眯起眼睛,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叶楚青来。
叶楚青只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见李源一不再说话,便再行一礼转身正欲走开。
“叶兄弟!”李源一在后面喊道。
叶楚青站住身子,还未回头,又听得李源一说,“刀很不错。”
叶楚青笑了笑,“李将军好眼力,此刀貌不惊人,但确实是家父留给我的宝贝。”然后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