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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脑海中曾经出现过这样这样那样意外的念头,但安妮从未想象过此刻的窘迫。她就像一只树袋熊,紧贴着苏颉的身体,而那个可恶男人的右手竟然放在她的胸部。当然,不过是侧面的、不经意的、毫无压迫感的一种袭胸,要不然女孩早就爆发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也让她感觉到异样。一种酥麻的错觉从胸口开始,蔓延向全身,让整个身体都变得绵软变得笨拙。
安妮的工作是演员,每天所面对的就是那些疯狂的粉丝和咆哮的导演。粉丝们疯狂是因为他们喜欢她,贪恋她的美貌或崇拜她的某个角色;而导演咆哮则是嘲讽着她的笨拙。
在片场的时候安妮还能够忍受自己的笨拙,她会不停的自言自语:我是新人,难免出错;但在金球奖的红毯上,这样的理由是十分可笑的。擅长落井下石的媒体可不管你是否是新闻,他们只在乎你的四肢是否真不协调,动作是否真的僵硬。倘若如安妮这般几乎倒在地上,那铁定是头条的大新闻。更何况,她叫安妮海瑟薇,在美国许多年轻人习惯称她为——朱诺。
这已经是安妮的第二个称呼了,前一个是“公主”。显然,“朱诺”的光辉盖掉了“公主。”
“该死的!我完了!”安妮小声嘟囔了一句。
上台的惴惴不安成为了现实,但此刻她却没有多少沮丧与失望,反而如释重负。就像头顶的巨石终于滚落,砸到了她脑袋上,脑浆迸裂,她灵魂出窍。
多么贴切的比喻啊!安妮此刻所表现出来的茫然状态正好印证了灵魂出窍这个词。至少——在某一方印证了这一点。
闪光灯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张照片明显无法满足媒体记者的血盆大口,他们需要的是更多、更加劲爆的图像。如果能拍摄到安妮摔倒一刻的惊恐扭曲表情,那就更好了。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当一切发生,安妮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者说安详更加合适,照片上的她,微闭着眼睛,嘴角轻轻颤抖,身体放松着,仿佛迎接着某种高空坠落的仪式。
那可不是坠空的鸟,鸟也不会有这么淡然。
“可以放开我了,我没有问题。”安妮轻声说,她甚至不敢看苏颉那调笑的眼神。对,他一定在笑,内心窃喜,一定是这样。安妮想了小时候,每当她遭遇窘迫,苏颉总是这么一副坏笑的表情,仿佛唯恐天下不乱;但每一次,到最后苏颉都会安慰她,哄着她开心,直到她走出阴霾。
安妮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事情多么糟糕,苏颉始终会在她身边。
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场悲剧,所以她不会拿它当悲剧。大灾难已经发生,安妮深陷窘迫,开始在瓦砾中重新构建自己的仪态,给自己一点小小的期盼。是的,她对自己说:那没有什么,谁没有摔过跟头,谁没有被自己的长裙绊到过,又有谁没丢过脸?
轻盈的离开那令人迷恋的身体,保持着一个社交距离,安妮重新露出笑颜。嘴角上翘,一排象牙白的牙齿在闪光灯下闪烁,还有那双迷人如水晶透亮的眼睛,与最开始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平静的一如既往——苏颉放下心来。
一个出意外如同小小的插曲,绚烂,美艳,在在场所有人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嘲笑的毕竟是少数人,刚才安妮几乎摔倒的时候,可没人捕捉到她的花颜失色。在这一点上,她为自己加分不少。
当一切恢复正常,还有最后的十几米红毯要走,匆匆离去这个字眼从未在安妮脑海中闪过,她试图继续用同样的节奏与步调向前,但突然发现,脚下的长裙简直就是个累赘。
她无法控制它不去拖地,无法控制地面积累的雨水与其混合,加重重量,更加无法用驾驭十厘米高跟鞋的意念去控制它。它就像个超脱了控制的淘气鬼,不断和安妮做对。
没媒体的注视下,她无法做出拉拽等大幅度动作,甚至无法将其尴尬付诸于口。只能缓缓的,一步步的,宛若淑女似得向前。
好吧,所有记者都看出女孩的艰难,但恐怕他们心中正在窃喜:逃过一劫又来一劫,红毯的劫难似乎永远也无法停歇。
安妮深吸一口气,狠狠的大步迈开。她打算不顾脚下的阻隔,用暴力手段解决一切。但显然,一个踉跄让她放弃了这种打算。
“该死的!”她抱怨了一句,有些沮丧。服装设计师一定能够没有实现查阅天气,雨天的长裙可不是女孩炫耀美丽的资本,相反,它就是个累赘。
眼见闪光灯有再次开始闪烁的趋势,苏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退到安妮身边。
“你一定需要帮助,我的公主。”
“什么?”
安妮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封在包装纸里的小号手工剪刀。轻便的包装被男孩几下剥去,锋利的刀口展现出来。
“你要干什么,苏!啊!”
伴随着安妮的轻声尖叫,苏颉操作的剪刀在如穿花蝴蝶似得在空中飞舞,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将那多余的裙摆剪断。长裙变成齐膝短裙,露出两截修长漂亮的小腿。参差不齐的布料并未有损女孩的美丽,反而为其增添了一种娇弱。
“当你无法控制它,那就剪掉它,一了百了”
安妮狠狠的一拳捶到了苏颉的胸口。记者?闪光灯?那是什么,她不在乎。她可是安妮海瑟薇,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是那群整天无所事事的无冕之王将好莱坞玉女的身份冠到她的头上。其实她就是个假小子。
想想小的时候,她会拒绝和女孩子一起跳皮筋,而和苏还有米歇尔一起爬树。会深入新泽西郊区的树林里寻找野兔,也会在密西西比河上钓鱼。她几乎排斥所有的女生运动,喜欢穿一条旧牛仔裤,留着短发,爆着男孩才会说的粗口。
当然,为了拍摄《公主日记》她不得不舍弃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可她内心仍然喜欢从前的自己。
瞧着苏颉被打的东倒西歪的模样(那当然是故意的,事实上安妮可没用任何力气)女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让你帮我剪断长裙的。”她不满的说,可下一句就暴露了一身轻松的状态,“要剪也要我知道来!”
从苏颉手里夺过剪刀,在所有人闪光灯的聚焦下,安妮深吸一口气,将齐膝的短裙又剪短了一截,正好露出两个漂亮的膝盖。
“这才是我喜欢的!”她对着尽头叫喊了一身,笑的乐不可支。
记者们已经惊呆了,他们不是没见过鹤立独行的艺人,但如安妮转变这么大的,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相机不要命的向前凑,还有临时取出的录音笔,几乎凑到了安妮的嘴边,可女孩哪里会管这些,长裙变短裙的她自顾自的潇洒向前。那十厘米的高跟鞋根本无法成为阻挡女孩前进的阻碍。
不要惹我,我会光着脚丫向前的,她心中对脚下的一双东西嘱咐道。
苏颉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一边假意揉着根本没有感觉的胸口,一边推开身边的录音笔,跟在安妮身后。他从最开始的红毯拿破仑变成了女王身边的跟班。是的,无奈的眼神锁定前方的女孩,又有些垂头丧气,不是女王的跟班又是什么。
当然,对于角色的转变苏颉毫不在意,他只需要确定自己更在女孩后面就可以。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正令人心惊胆战的左右摇晃,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或许唯一觉得无比尴尬的只有加里-马歇尔了。这个好莱坞资深导演,制片人,深明好莱坞规则的长者恨不得找个石头缝儿钻进去。
刚才上演的一幕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以至于老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没错!一条红毯显然不够,至少要到走进酒店,安安稳稳的坐在礼堂里,心情才会得到平复。在此之前,他可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录音笔?那是什么,至少也要拿个话筒吧。老头心里想,可这些摄影记者哪里会有什么话筒,真正的采访是要在红毯末端,那个地方才是真正接受挑战之处。
显然,苏颉和安妮已经率先步入了挑战的范围。
用于是最后一对红毯嘉宾,所以媒体有大把时间围困他们,从他们空中套话。就像此刻,无数话筒和录音设备第一时间凑到了苏颉和安妮面前。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四面八方,它们将男孩和女孩围簇拥在中央,隔绝了起来,甚至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凝滞。
“苏——对刚才那一幕你有什么看法。”
“安妮,在红毯几乎摔倒的感觉怎么样?”
“苏,你是怎么意识到安妮可能摔倒,然后第一时间去搀扶的。你表现太棒了简直就是超人。”
“安妮,对于苏的表现你有什么看法,为什么最后给了他一拳,然后将长裙剪短,是不是对苏有什么不满!”
……
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抛到了苏颉和安妮面前,而且尽都是关于刚才那尴尬的一幕。至于《朱诺》似乎早已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颉挺着胸膛,面带僵硬微笑,不住的点头。
不了解他的还认为他在仔细的倾听,实际上,男孩早已将这些声音屏蔽。那些问题听在他耳朵里就像蜜蜂的嗡嗡声,丝毫无法传入大脑。
安妮则表现出另外一种状态,她对着话筒侃侃而谈。诉说了对于大雨红毯的不满,对刺眼闪光灯的谴责,还有对那长裙和高跟鞋的无奈。她引经据典,振振有词,将尴尬的摔倒形容成一场美丽的意外,其语言运用的流利程度堪称典范。
围在苏颉身边的记者见从实在从这里逃不出什么话,只好转移目标围上了安妮。苏颉和后到的加里瞧着被围困在中央,八面玲珑的女孩,嘴角不禁微微上翘。
“看到没有,我说她应付吧。”苏颉小声说。
加里-马歇尔点了点头,安妮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回想起《公主日记》时的羞涩,她进步的实在太多了,无论演技还是在好莱坞的生存能力,都是一样。
“果然不愧是学习西方语言出生的,这能力连我都甘败下风。”
苏颉耸了耸肩膀,回答道:“事实上这和学校里学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还记得米歇尔吗?”
“她的哥哥,经纪人?”
“不错,”苏颉翻了翻白眼,“他是我见过的最不靠谱的经纪人,居然将旗下的明星抛在一边,跑道欧洲去度假。”
说完这句话后,苏颉展露出笑容,“但不得不承认,安妮应付媒体的能力上升了不少。”
“那你呢?你学会应付媒体吗?”老头调笑道。他可是知道苏颉应付媒体的方式,不停的打着太极,直到将所有人都弄晕;或者干脆闭口不言,两个极端,同样的效果,媒体想要从他口中套出有实际价值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老头却知道,苏颉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应付媒体。
他可不喜欢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处于水池中央,边上爬满了龇牙咧嘴的鳄鱼。
果然,苏颉摆了摆手,“我可不需要应付这些人,我是导演,应付媒体应该是你这个制片人的事情。”
加里笑了笑,对此不可置否。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苏颉太过高傲,这种高傲会让他显得与众不同,但也会退远他和观众的距离。
当然,不是说高傲不好,有些时候,好莱坞的导演需要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处理一些问题,但更多时候,站在一个平等的角度更加合适。
对安妮的狂轰滥炸很快结束,记者的目标开始转移到苏颉身上。当男孩被一堆话筒和录音笔包围的时候,他清楚看见女孩与老头悄悄退到了后面,安妮还对他做了个晦涩的鬼脸。
该死的丫头!苏颉暗骂一声,他打赌一是女孩让记者们想起了他。他本打算趁着没人主意,偷偷从旁边溜走。现在看来,计划流产了。
媒体记者在好莱坞同样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掌握着明星们曝光的通道。身为一名好莱坞演员,你可以曝光少,但绝对不能没有任何曝光,亦不能没有人任何话题。如透明人一般,又有谁会将当当成偶像。
“苏!这一次金球奖《朱诺》入围了五项大奖,请问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苏颉翻了翻白眼,他知道这个问题的含义。看起来只是让其说说看法,毫无攻击性,但之后的连锁问题却会诱使他说出一系列豪言壮语,最好是“非我莫属”之类的话。媒体可不关心明星狂妄之后的代价,如果最后得奖,他们会称你为如愿以偿;如果没得,他们则会说你自不量力。
苏颉可不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人,让他说出自己势在必得,奖项非我莫属这样的话他可说不出口。
稍作沉吟过后,苏颉清了清嗓子,平静的说:“非常感谢外国记者协会对于《朱诺》的厚爱,让它入围了五项大奖,你要问我对于入围有什么看法,我只能说我希望得奖——”
他停了停,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继续说道:“拿破仑说过,不想到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不想拿奖的导演也不是好导演了。我希望拿奖,甚至是五项全拿,但同时也深知这一次的竞争对手可是非常强大。说实话,我并不看好自己。”
记者们面面相觑,苏颉回答问题的方式和那个叫郎霍华德的一模一样。先说希望拿奖,然后说可能不大。
接着是不是要恭维对手了?
事实果然如记者们所料,苏颉开始了对对手的恭维:“我觉得无论是《美丽心灵》还是《指环王》都入围了比我们更多的奖项,这代表着评委对他们更加认可,我本人也十分喜欢这两部电影,甚至偷偷买票进去看过。郎霍华德先生的个人风格让我不得不拜服;而彼得杰克逊先生的大场面掌控能力也令我惊讶。这两位都年长与我,都是我的导师,都值得我去学习。”
记者们连连点头,像是对苏颉谦虚谨慎作风的赞美,但其实他们心底早已经开始骂娘了。一个郎霍华德还不够,又出一个苏颉。三大导演和最佳影片的热门中,只有《指环王》的彼得杰克逊表现出了非我莫属的强烈自信。
这让他们挑拨三位导演针锋相对的计划彻底流产。一出本应是火药味十足的颁奖礼竟变得像是嘉年华一样和气。
该死的!这该死的两个人!
加里和安妮则在背后面面相觑,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却知道苏颉。虽然对郎霍华德赞誉有加,但对于那个胖子彼得杰克逊,他可是相当不屑。
“那是一个连讲故事都不会的人。”他是这样说的。好吧,这并非没有理由,在《指环王》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家伙,所拍摄的b级电影也没什么亮眼之处,至于个人风格?
“他有个人风格吗?”苏颉总是这样说。指环王讲故事的人是托尔金,是弗兰、菲利帕和史蒂芬,和他一定关系也没有。他只是根据剧本将分镜头拍摄出来,甚至最后的剪辑也没有他的参与。
苏颉打赌好莱坞出品公司不会容忍一个没有证明过自己的胖子走进剪辑室。
“刚才彼得杰克逊先生说《指环王》能够横扫本次金球奖,甚至横扫奥斯卡,对此您有什么看法。”记者们见晦涩的挑拨不成,只有抛出这个显而易见的“杀手锏”,刚才对郎霍华德都没有,他们看出那是一个真正低调的人,不会有什么夸张的言论。
而对于苏颉,这个一贯大嘴巴的家伙,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话,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真的这样说了?”
“当然,您要听录音吗?”
“不了,谢谢。”
苏颉脸上闪过怪异的表情,他可是知道《指环王》在这一届金球奖和奥斯卡上的遭遇,评委会的保守派在斗争中获得了胜利,作为牺牲品的《指环王》最后只获得了一些技术性的奖项,可以说是大败而归。
眼珠在眼眶中提溜提溜的转了两圈,苏颉面带微笑的开口:“《指环王》会不会横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每获得一个奖项,都是实至名归的。”
这一整年都找不到任何特效上能和指环王抗争的电影,技术奖确实是实至名归吧,苏颉想,附着于面颊表皮上的坏笑,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