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放风(下)

Jane Eyre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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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天气就像花姑娘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此刻竟下起雨来。雨点如牛毛似得从高空坠落,拍打着本用来做遮阳的五彩顶棚,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竟然节奏感十足。

    苏颉几人坐在靠外的位置,贴近棚子的边缘,雨水顺着棚沿坠落于地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这不是一个好地方。”希拉里说,女人正一边向内挪动着位置,一边检查自己的衣服上是否被溅上了泥点。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这点从表面就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出。

    推荐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先生仿佛并不在乎雨水,从顶棚滑落的水就落在他身边,溅湿了肩膀,可他却像毫无反应似得,咧开嘴巴笑了笑。

    “下雨不是挺好的吗?也省的吃饭的时候酷热难当。”他说着话,还伸手接着雨水。苏颉猜测那浑浊的水滴坠落于掌心,一定是冰凉的,就像于空中急坠的冰粒。他忍不住学着克林特的样子,用掌心接着雨水——并没有那种想象中的冰冷。

    “糟糕透顶!”他小声抱怨了一声。

    克林特像是没听见苏颉的抱怨,优雅的端着茶壶,亲切的为每个人的杯子里添上红茶。

    “尝尝,味道不错。”他说,“这可是正宗的英国红茶,可不是超市里那些西贝货。”

    苏颉浅尝了一口,味道竟出奇的不错。有些甜味,有点薄荷的香味,更多的却是沁人心脾的茶香。

    “如果没有那么多修饰的话,会是一杯好茶。”苏颉给予了中肯的评价。

    “我倒觉得味道不错,修饰起来未必是一件坏事,有些时候最真实的原味恰恰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味道。”摩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苦?”苏颉问。

    摩根回答:“不,我的意思是原味。”

    含糊的对话让苏颉感到,自己隐隐的嗅出一丝秘密行动协议的气味。就像一群高压下的地下党在街市上集会,隐蔽而紧张。

    馅儿饼很快被端上了餐桌。女侍者端着银色大托盘上空盘踞的腾腾热气让苏颉猜测出其中的物体。

    好吧,如果你说好吃,那我就来尝尝,苏颉想。

    馅儿饼被盛放在银色的小盘子里,分别送到每个人的身前。不知是为了节余成本还是刻意为之,盘子很小,只刚刚容纳一个馅儿饼的大小。这样的布置让人感觉极不舒服,就像尊严照收了某种践踏。

    “我不认为吃这东西是个好主意。”希拉里一脸不开心的将馅儿饼推到一般,“那金色的面皮和表面融化的奶酪给人以极其腻人的感觉。

    “我在控制饮食,就不吃了。”她说,但眼神里明显没有多少对于食物的渴求,反而是刺眼的厌恶居多。是的,她不喜欢这东西,一点也不。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没有下口,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克特林,这让老牛仔一阵不自在。

    “嗨,你们应该相信我。”老牛仔说,然后自顾自的将馅儿饼的一角塞进嘴巴里,牙齿狠狠的一咬,毫无阻碍的将其咬断。

    “味道真的不错。”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肆无忌惮的发出咀嚼的声音。

    这样毫无礼数的行为让苏颉想到了玛丽,倘若那个女人在一定会尖叫起来。

    克林特的动作并不算快,但给人以迅捷的感觉。几分钟过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块馅儿饼就这样掉进了他的肚子里。老牛仔毫不顾忌形象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大大咧咧的说:“吃吧,味道真的不错,你们应该用自己的味觉,而非眼睛来判断食物的好坏。”

    雨继续下,没有停歇的趋势。风也肆无忌惮的倾斜而来,吹的顶棚呼呼作响。在一个小时前,苏颉很难想象自己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食用一种卖相并不完美的食物,但现在,他必须这样做。

    老牛仔的身先士卒和热情让人无法拒绝,他打定主意,即便馅儿饼的口味不如人意,也一定会勉力将其吃完。

    摩根已经率先动了起来,他学着克林特的样子,将馅儿饼整个拿起,一角塞进口中。那微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从中透出了不可思议的色彩。

    “味道……”

    “怎么?”

    “味道竟然不错!”

    摩根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意味未尽的震惊。他下意识的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很快又品尝了第二口。

    “真的不错,尝尝。居然是肉和蔬菜混合的味道。”

    在摩根的竭力推荐下,苏颉尝试了一下口,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几分钟后,馅儿饼落进了肚子里。美味在胃里翻腾,仿佛意犹未尽。

    苏颉需要微上眼睛,好好的回味这样一番滋味。

    “怎么样,我说吧,味道不错吧!”

    看见摩根和苏颉一脸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克特林开始趾高气昂起来。嘴角残留的胡须仿佛瞬间翘起,衬托着克林特那张消瘦的脸,就像一只活灵活现的猫。

    “我得承认,味道不错。”苏颉睁开眼睛,慢悠悠的说,“这也许不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但一定是最美味的馅儿饼了。”

    “它的外貌欺骗了我的味蕾。”他补充了一句。

    相比起苏颉的淡然,摩根则要激动许多。他拍着克林特的肩膀,兴高采烈的说:“不错啊,克林特。你居然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唯一没有体验到馅儿饼美味的希拉里只能疑惑的瞧着几个大男人亲热的模样。她不是不想食用,而是赫克托为她特定划定了食谱,馅儿饼是被严令禁止的食物。

    “小姐,来份水果沙拉。”她气鼓鼓的对着侍者叫喊。

    “还有,再来三分馅儿饼!”克林特补充了一句。

    一顿雨中美妙的午餐就这样得以继续下去。

    食过尽欢,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至少希拉里还在不住的夸奖那盘水果沙拉是多么具有特色。这时候雨也停歇,峡谷的尽头划出了一道彩虹,就立在天边的尽头,像是一座拱桥。

    银色的餐盘被随意摆放在桌上,一时间还没人来收捡。可没人在意这些,苏颉他们都挺着肚子,好形象的瘫软在座位上。那简陋的椅子仿佛也变得舒适起来。

    “你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一个暗藏着美味的地方。”苏颉冲孔赞美了克林特一举,“干的不错,伙计。”

    “我相信店主一定会感觉荣耀的,能够得到一名业务美食家的赞赏,本身就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克林特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绅士一般的微笑挂在嘴角。

    “这里的食物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单身生活。”摩根开口说道,“真的,那个时候我就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用餐,饭后的餐具扔的到处都是,我很少自己去收拾。那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懒散生活。”

    似乎每个单身汉的生活都是这样,自由、散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女人约束的世界毫无疑问是美好的——这显然是单身汉们自欺欺人的哲学。女人对此会嗤之以鼻,这其中就包括希拉里。

    “你真邋遢,亲爱的。”她嘲讽了摩根一句。而摩根很快就还以颜色:“相信我,每个单身的男人都是这样。”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但希拉里很快予以反驳:“看看苏,他就和你们不一样。”

    “他不算单身男人。”摩根给苏颉送去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想想吧,传说中的安妮小公主,还有那个漂亮的女助理,听说还有一个。”

    摩根的嘴巴呈现出惊讶的“o”形,“不错啊,苏。你竟然有这么多红颜知己。”

    苏颉唯有苦笑而已,他无法解释自己和安妮、朱诺、还有玛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或许那如蛛网一般的纠缠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理清的事情。就像有段时间《纽约时报》抓住这一点对他抨击所说的一样:苏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花花公子!

    是吗?曾经有一段时间苏颉认为那是大错特错的,作为接受过传统中国教育的年轻人,他没有美国年轻人出席派对,出入夜店的习惯,反而醉心于电影与文学;他不吸烟、适量饮酒、从不触碰任何赌博性质的游戏,更加没有**熏心的念头,尽管《纽约时报》将他形容成一个欺骗女人感情的混账,但他决不这样认为。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先是玛丽的离开,让苏颉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他很清楚那并非普通朋友之间的想念,而是一种真正的,投入了异样且危险感情的想念——这让他感到惶恐。

    还有朱诺-麦高芙,这个纽约地下皇帝的女儿如同一泓清泉不知不觉的淌进了他的生活,更是进而流淌进入了他的心底。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早已经被浸泡于其中,不可自拔。

    也许张爱玲说的没错,每个男人心都在红玫瑰和白玫瑰中徘徊,苏颉与他们唯一的不同,是没有在红玫瑰后觉得它蚊子血,也没有在得到了白玫瑰后觉得它是衬衣上的一刻普通纽扣。

    这种喜新不厌旧的行为或思想理应被冠上“花心”的罪名,而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即便被称为“混账”也不为过。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纽约时报》的权威性得到了保存,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而已,甚至连几名当事人也不太清楚。那只是存在于苏颉心底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颉笑了起来,故作淡然的回应了摩根:“摩根,难道你要让我揭开你的丑事吗?”

    摩根摆了摆手,“别别!千万别!我闭嘴就是了。”说着,他右手放在嘴边,做出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摩根知道,他有把柄落在苏颉身上,比如在拳击训练期间偷偷喝酒。好吧,饮酒本是一件无伤大雅的活动,但在赫克托的口中,却变成了罪大恶极。他对于饮酒的严令让这项陶冶情操的活动变成了一向私人活动:独自进行,秘而不宣。

    在高压之下,饮酒的**变成了一种欲罢不能,就像摩根每每读到报纸上那些毒瘾缠身的人一样。每当他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送爱躲在房间里喝上一小口。

    事实证明,大麻的缓解痛苦能力确实远高于酒精。

    希拉里和克林特几乎同时笑出声来,即便只看摩根那吃瘪的表情,也知道他有重要的把柄抓在苏颉手上。

    “苏,说说看是什么?”

    “没有,我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在摩根恶狠狠的眼神注视下,苏颉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摩根-弗里曼先生可是个在人前正直的人。”

    众人大笑起来!

    一番彼此之间亲密无间的嘲笑过后,谈话开始步入正题。

    克林特开口:“对了,苏。你约我们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吃一顿饭吧。”克林特可是知道苏颉最近是个大忙人,每天训练之余都是电话不断,一开始他这是年轻人之间缠绵的情话,将其归结于恋爱的甜蜜;但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虽然只听见一鳞半爪,但克林特可以肯定,那是与恋爱无关的事情,应是涉及金融的。对于这方面的事,就属于个人的秘密了,是不可对人言之事。所以之后的每个电话打来,克林特总是的自动屏蔽声音,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模糊不清。

    苏颉可不知道克林特心中所想,他点了点头,用一句问句回答了这个老牛仔:“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大家想将《百万宝贝》拍成一部怎么样的电影。我的意思是说,不错的、一流的、经典的、还是超越经典的。”

    这并不是小年轻口中,热血上涌的一句“超越经典”那么简单的事情,它意味着一种选择,一种随之而来的,可能加重积累在身上压力的东西,须得到所有人的认同,而这显然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摩根小口的呷着茶,脸上的嬉笑消失,代之以严肃;希拉里则一脸坚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与之相比克林特则沉稳了许多,你很难从他脸上寻觅到可能的答案。

    “好吧,伙计们,我只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而已,作为导演和投资方,我的要求自然是精益求精,我只想听听各位的看法。”苏颉说。

    他不会强迫自己的演员做出并不乐意的选择,毕竟并非每个人都有精益求精的意识,或者说,大多人心理都有过一种得过且过的念头。

    希拉里率先放下茶杯,瓷器和木桌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夺得第二座奖杯,我渴望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我会全身心的投入。”女人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状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摩根瞧了希拉里一眼,开口说道:“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去夜校学习打字和速记,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演员这个职业;我认为自己会一辈子跑龙套,但没想到竟然出名了;于是我有了更高的追求,向往着站在那个最高的领奖台上,听取众人的欢呼,却不停的失败。这一次我不想失败了,我的**比起希拉里一点也不弱。”

    他说完将视线投到看不出表情的克林特脸上。老牛仔像是陷入了某种沉吟,眼睛盯着桌面,有些涣散。

    “克林特,你认为呢?”摩根说,与此同时,苏颉和希拉里的目光也集中在老牛仔的身上。

    克林特那仿佛一成不变的脸上掠过一缕微笑,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洁白牙齿。

    “我和你们俩不同,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停了停,继续说,“我是真心喜欢这个故事。”他瞧了一眼苏颉,自顾自的说道:“我喜欢图尔的故事,并当他着苏改编的剧本找到我的时候,我甚至想要亲自成为这部电影的导演。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这个故事,所以参与了进来。”

    摩根不确定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超越经典!我认为剧本本身是有超越经典的潜力的,如果最终没有做到这一点,只能说明我们的努力不够。”他瞧向苏颉,“好了,你问了我们这么多,恐怕不仅仅是试探我们的态度吧。”

    苏颉的脸上漂浮起难得的尴尬,他为老牛仔的洞察力而惊叹。

    “没错,我确实是有事情想找各位商量,也需要各位给出一个态度。”他似笑非笑的瞧着克林特。“这件事情还非得你来帮忙。”

    克林特微微一笑,“如果能帮,我一定会帮的。”

    苏颉颔首一笑,继续说道:“我想将这部电影打造的更具老片情怀,希望用一种美术的渲染效果达到感情沉淀的效果。在这部电影里,最真挚的感情都是内敛的,相信各位应能感觉到这一点。”

    众人点了点头。

    苏颉继续说:“所以我需要一名优秀的摄影指导和优秀的美工设计师,相信这一点克林特一定能够解决。”

    克林特-伊斯德伍德皱紧眉头,唇线沉陷如牙齿之间。他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有两个人符合你的要求,《神秘河》的摄影指导汤姆-斯特恩和美工设计师亨利-巴姆斯泰德。汤姆和我的关系不错,而且最近也没有片约在身,只要你开出的价格合适,我可以帮你搞定,但是巴姆斯泰德先生——”

    克林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怎么?他很难相处吗?”苏颉疑惑的问,在他的记忆里,正是这两位业内大拿负责了《百万宝贝》的美工设计和摄像工作。难道事情有变?又是穿越的蝴蝶效应?苏颉想。

    克林特摇了摇头,回答:“他性格很随和,而且只要剧本真的优秀,我相信他是不会拒绝的。唯一的问题是,他已经八十九岁了——”克林特苦笑起来,“而且身边还有个执意让他远离电影的孙女,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场面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美工设计对于《百万宝贝》的重要性,当需要含蓄的表达情感的事情,美工所设计出来的意向,显然是最好的手段。

    “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了吗?”苏颉问。

    克林特摇了摇头,“好莱坞没有比亨利更适合《百万宝贝》美工设计师,除非你愿意降低要求。”

    “你知道我不会的,”苏颉说,“无论如何,我会清楚巴姆斯泰德先生的。”

    在桌下,苏颉紧握着拳头,他绝不允许自己的电影里出现任何瑕疵,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