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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马尔基诺“骗局”的宣言整整一天,全美的各大报纸毫不掩饰的登载了这条耸人听闻的新闻。骗局!这个简单的英语单词在一天之内成为美国人民议论的主体。
大街上、咖啡馆里、甚至是卡车的小空间中,只要有两个人的地方就会充满议论的声音。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愧疚:精明者表达了对于《朱诺》的扼腕痛惜,同时陈诉自己也是一个被蒙蔽的可怜人,表示会去电影院观看《朱诺》——如果它能上映的话;粗鄙的人则直白的对马尔基诺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词汇抨击纽约家长协会,因为它让他们显得格外愚蠢。
是啊,人都有羞耻心。想想一天之前对于《朱诺》的指责与滥骂,这些人的脸上就一阵烧红。他们本可以不用这样——用聪慧的眼睛去看看现实便能破旧迷惘,只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魄力,美国人是出了名的不爱旅游的。
别说是加拿大,就算是临近的州也不愿意去。
在一片对《朱诺》的歌功颂德中,唯有纽约时报表现的中规中矩,准确的说,是用一种依然故我的姿态,继续着之前的事情。没有任何改变,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被时代抛弃的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特别是洛里斯-兰那个胖子,如果说纽约时报其他专栏里,这种没有改变还显得晦涩的话,洛里斯-兰的专栏则**裸的继续着不归的旅途。
“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亲爱的美国人民。那是一部讲诉少女怀孕的电影,现在我们却要举起双手,兴高采烈的迎接它走进国门!想想我们的儿女,他们会有样学样,会将电影的人物代到自己身上,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洛里斯-兰的呐喊看样子得到了纽约时报编辑的支持,在紧跟着正文的编者案里,编辑迫不及待的代劳了人身攻击的责任。
“苏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抛弃了作为电影人最基本的社会责任心,他是一个疯子!纽约时报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抵制朱诺!我们永不放弃!”
如果在一天之前,这样的呐喊毫无疑问是鼓舞人心的,它能够成功极其人们同仇敌忾的决心,进而给对手最强有力的一击;可现在——大多数人只当那是一个笑话,就像一个小丑在舞台上表演着滑稽剧一样,没人觉得有多好看,但大多数人都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就像远在加拿大的玛丽一样,她指着洛里斯-兰的专栏哈哈大笑。
“我从没见过这么嘴硬的人,对了苏,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死鸭子嘴硬’,就是说的这种人。”
苏颉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深究玛丽能快速想到中国谚语的原因。他只需知道玛丽的反应应该就是大多数美国人的反应,尽管她是一名漂亮的英国小姐。
“看来他在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只可惜,注定会失败。”苏颉笑着说。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有电影发行公司打电话给马歇尔,告知愿意发行《朱诺》。只是由于这群吸血鬼提出的要求太过苛刻,最高的只有一千万美元买断。
苏颉冷笑两声。倘若不知道前世《朱诺》辉煌的成就,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报价,拿着一千万的支票去享受自己的夏威夷生活。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苏颉显然不愿意做赔本生意。就像他在电话里对马歇尔的指示一样:且不去理他,我们可以自己联系院线。
没错,这就是独立电影的优势。可以完全自主拍摄,自负盈亏,上映的时候也不用非要被吸血鬼们咬上一口。当然与院线代表的交锋是极其困难的,你必须做好和这个世界上最狡猾商人谈判的准备,但现在《朱诺》大势已成,崛起将不可阻挡。
“一切等我回到纽约再说。”这是苏颉的原话。
一想到自己也有霸气的让院线代表等待的一天,年轻的导演就一脸春风得意。他仿佛看到了绿油油的美元正向他招手。是的,**着身子在招手。
玛丽对于苏颉的话深信不疑,点了点头,顺着话头说:“你说的没错,他已经快死了。也许在明天纽约时报将会取消他的专栏。他将沦为一个没有自己专栏的自由撰稿人,就像那些“死”在报业萧条手上的撰稿人一样,最后穷困潦倒的放弃。”
“也许这是一个减肥的手段。”玛丽补充了一句,“谁让他和你打赌来着。”
“赌约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不过对于他,对于我也是一样。”苏颉笑着说,“只是这一次我侥幸赢了,也许下一次我就会输。有些人的职业生涯就像大不列颠图书馆中被错误归档的书。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错误,但将导致被永远遗忘。”
苏颉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瞅着玛丽,“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被遗忘。”他的语气低沉落寞,不复最开始的春风得意。
玛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盯着苏颉,牢牢抓住他的视线。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苏颉的是安妮-海瑟薇的话,那最了解这个男人此刻心境的,唯有玛丽-冯丽德了。
聪明的英国女人擅长揣测人心,她知道苏颉引用《纸牌屋》里的一句话的意思。那不是庆幸,而是告诫。
她突然明白了洛里斯-兰继续疯狂的原因,或许不是因为看到赌约失败的苗头,而气急败坏;而是预感到自己将会像那一册被错误归档的图书,被永远遗忘。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玛丽突然问。
她看到苏颉皱紧眉头,看到他丰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然后自己的耳朵捕捉到了声音。
“明天吧,我不想再等了。我们先回去,这里留下安妮和米歇尔就可以。”
玛丽突然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一帆风顺。就像胖子洛里斯-兰在专栏里回击那些宣告他失败的读者所说的话一样——赌约还没有结束,真正的搏杀才刚刚开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苏颉的手机。玛丽看见他疑惑的接听了电话。
“您好,请问你是?”苏颉没有泄露身份。在加拿大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您好,苏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amc院线的代表,佐拉-霍德迪,我想和您谈谈关于《朱诺》上映的事情。”
“对不起,这一点您最好与加里-马歇尔或阿普莉尔-陈交流,我将《朱诺》上映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们。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我就挂电话了。事实上我还躺在床上午休。”
苏颉厌恶见风使舵的小人,在你失势的时候,他们会毫不介意的踩上两脚,或者直接扔下一块石头;在你得势的之后,他们又会重新聚拢,争先恐后的表达那一丝愚蠢的忠心。
“等等!我看过《朱诺》!首映的时候,我在场!”
电话里那个叫佐拉-霍德迪的男人的声音显得非常急促,苏颉清楚的捕捉他呼吸不稳的声音,捕捉到那种迫切与渴望。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给这个人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好吧,您找个地点,我们一个小时后见。”
“古酿酒厂区的sedcup怎么样?”
“好的,我没问题。”苏颉冷漠的回答,然后挂断电话。
“你真准备去吗?”玛丽询问。
苏颉笑了笑,“当然,既然答应了去看看又能怎么样?我也很好奇一个看过首映的院线代表对于《朱诺》的看法。”
美国人认为,每一周的开头和结尾都应该是休息的时间。它能让你总结上一周的得失,并且准备好下一周新的搏杀。对此纽约人最有发言权。他们生活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竞争最激烈的城市,拿着外人梦寐以求的高薪,同时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一周的结尾。今天洛里斯-兰本应该继续工作的,但自由撰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自由决定工作时间,所以在一大清早喝了几口闷酒过后,他决定今天休息。
媒体的批评与质疑刺激到了每个游戏参与者的神经,有些人选择了退缩,如白克福-墨菲。洛里斯-兰电告他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个简单的回应:放弃!
这个从报业萧条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胖子恨恨将心爱的玻璃酒杯砸在地上,碎裂的玻璃四溅,就像一朵开放的冰花。
放弃对于了白克福-墨菲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他不需要承受任何损失,甚至不会在所有人面前曝露自己参与过这件龌龊的事情。他可以斩断所有的联系,置身事外。但对于洛里斯-兰来说,输掉这次搏杀,相当于输掉自己所有的东西。曾经的辉煌与荣耀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他将被钉死在自不量力的耻辱柱上。
有朝一日,当人们谈起《朱诺》是一部优秀的电影的时候,总会顺带提起他:“你知道吗?曾经有个自不量力的胖子,他居然质疑《朱诺》的优秀,最后自食其果,退出电影界了。”
洛里斯-兰没有提前退休的资本,他没有富裕的亲戚,没有存款;房子和车子是靠贷款买到的,只要失去工作,银行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就像闻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将他撕碎。他几乎没有其他的工作技能,不会修车,不会刷盘子,连简单的文案也会写的尖酸刻薄。
洛里斯-兰发现自己倘若真的离开了电影,就会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通过窗户的缝隙,他看到常年蹲在路边同一位置的一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脸上满是肮脏的油脂,一双眼睛暗淡无光。也许那就是他未来的样子。
洛里斯-兰尝试着给拉里-贝尔去电话。事实证明,稚嫩的贝尔没有完全放弃反抗的心思,但他也不再全心投入,只是让洛里斯继续攻击《朱诺》,他不会取消他在纽约时报上的专栏。
这意味着《朱诺》在上映之前,他不会失掉这份工作。就像前文所说的那样,胖子本应奋笔疾书,做最后的殊死一搏。但他显然没有这样做。在昨日最后的疯狂过后,情绪趋于冷静。胖子借用酒精的力量开始头脑分析。
“那可是一亿美元,就算它真的能在全美上映又能怎么样?那是一亿美元,有哪部电影能保证自己的票房超过一亿美元。”
胖子掐着指头计算,即便是算上通货膨胀导致的货币贬值,在之前的电影史上,能够超过一亿美元票房的电影也寥寥无几。
“公主的奇迹不可能每一次都发生,他会失败的。只要不是上帝,就都会失败的。”
一念及此,胖子将酒瓶放到身边,以一个与身形完全不服的速度跑到电话机边,抄起旁边的电话簿,开始一个号码接着一个号码的寻找,他试图找到所有对自己有帮助的电话,然后一一电告他们。
不管有用没用,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总好比在专栏或者网络上像个傻子一样呼喊着口号更好。
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射入房间。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古怪的印记。像是某种宗教仪式的产物,更像是非宗教的预兆,单纯的预兆。
苏颉走出酒店,穿过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古酿酒厂区的sedcup。
这是一家在加拿大境内的非常有名的连锁咖啡屋,招牌是甜味的irishcream和belgianchocote。有些贵,不适合学生族。但苏颉可没有这样的顾忌,一方面他不缺钱,另一方面,他准备让这个自称院线代表的佐拉-霍德迪先生付账。
有求于人,必先付出一定的代价,一杯咖啡的价格并不算贵。
苏颉推开门走进咖啡屋,或许是上班时间的原因,店面并不显得拥挤,一些当地人在咖啡座前攀谈。苏颉侧耳一听,其中有关于《朱诺》的内容。
“你听说了吗?美国人投降了!这可是我们加拿大人的胜利,他们终于认可了《朱诺》。”
“是的,我听说了,真没想到骄傲自大的美国人也有认错的一天,《朱诺》真是一部优秀的电影,我喜欢安妮,《公主日记》我也看过,她进步的太明显了。”
“是的,真是一个神奇的女孩。”
“还有一个神奇的导演。”
……
苏颉抚尔一笑,没有惊动那些谈论他与《朱诺》的人,自顾自的来到一张空桌子边坐下。漂亮的女侍者很快上来询问苏颉需要什么口味的咖啡和甜点。
“两杯irishcream谢谢。”
女侍者微笑着离开,苏颉的要求并不出乎意料。irishcream是他们这里的招牌,也是点餐量最高的饮品之一。
“只是两杯?或许他在等自己的女朋友。他还是个华人,也许是来看朱诺的。”女侍者想。
两杯咖啡很快送了上来,热腾腾的,还冒着白烟。女侍者真诚的微笑让人感觉愉悦,苏颉对其报以同样的微笑。他打定主意,倘若那个叫佐拉-霍德迪的人在咖啡变凉之前还没有出现,就离开,头也不会。
五分钟过后,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胖子闯进了咖啡屋,满头大汗,就像刚刚做了有氧运动的新西兰香猪。苏颉和咖啡屋里的其他人一样,将视线投到了这个无礼的突然闯入者身上。只是与其他视线**裸的不满不同,苏颉的视线带着一种欣慰的微笑,他觉得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佐拉-霍德迪。
果不其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的想法。胖子先是对所有人微笑报以歉意,然后自顾自走到苏颉所在的咖啡屋边。
“你好,我就是佐拉-霍德迪。”他伸出右手,以示友好。
苏颉瞧了一眼这个胖子,他面孔和煦,微笑的时候眼睛很眯成一条狭窄的缝隙。苏颉不愿意凭外貌就对一个人轻易下结论,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佐拉的院线代表的外貌确实能够激起人的好感。
“我很奇怪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苏颉问。
佐拉耸了耸眉毛,回答:“您是这间咖啡屋里唯一的华人。”
“可我也可能是碰巧路过的华人,你无法分辨。”
“事实上我能够。”佐拉说,“我说过,我观看了《朱诺》的首映。”胖子的眼眯成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苏颉笑了笑,伸出手,轻握了一下那只胖乎乎的手,然后很快放开。这样的动作即顾全了礼貌,又不会太过亲近。
佐拉也笑了笑,看出了苏颉内心的提防,但仍然毫不在意的做到男孩对面。他见过太多太多性格古怪的导演和制片人,相比起那些类似疯子一样的人,苏颉算是最正常的一类。
“首先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amc在院线代表,佐拉-霍德迪,这是我的名片”佐拉将名片递上。
苏颉结果名片,瞧了一眼,便将它压在咖啡杯下。这本是很失礼的行为,可苏颉明白,这个叫佐拉的人不会生气的。
果然,佐拉只是笑了笑,对此不以为意。
“我来是想和您商讨关于《朱诺》在美国上映的事宜。相信您对美国电影市场应该有一定的认识,我们amc是一家极具实力的院线,如果您将《朱诺》交给我们,一定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苏颉笑了笑,几乎每个院线代表在求人的时候都会这样说,而当他们不需要你的时候则会变成另一幅嘴脸。
“不要和我谈什么正确的选择,我不相信这些。直接谈条件吧,作为商人您应该明白虚伪的客道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好,那我就说了。”即便面对苏颉咄咄逼人的语气,佐拉依旧没有生气,他看起来心平气和。这样的态度也让苏颉决定将谈话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