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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里斯-兰正经历着自己人生最辉煌,也是最美妙的日子。在拉里-贝尔的支持下,他在纽约时报的版面上拿到了足够的专栏。再也不用看主编先生的脸色,也不用屈从于报业行业的职业道德,他可以说一切自己想说的东西:只要是针对那个华人,那部电影。
洛里斯-兰越发的高傲而肆无忌惮,他挑起的游行示威运动在纽约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正以一种野蛮的、毫不讲理的、疯狂的速度推进着。他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呼百应的政治家,正在进行着一场足以决定人生的选举。
“我认为那个华人已经完蛋了。他就像一只惊吓过度的老鼠,正躲在自己老鼠洞里瑟瑟发抖。没错,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朱诺》逐渐滑落深渊,不会有院线上映那部电影。至于赌约的结果——显而易见。”
洛里斯-兰对着电话侃侃而谈,脸上时不时的透露出胜利的笑容。他已经胜券在握了,将自己的对手逼到了悬崖边上,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多么美妙的时间!洛里斯-兰的内心不可抑制的翻腾起来。近期因为赌约而承受的压力一扫而空。那个华人不再与他站在同一档次上,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看看那个华人,他已经不敢出来面对媒体了。我真的很失望。如果是我,我会在媒体上为自己辩解,即便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我依旧会去做。因为我从不知道什么叫放弃。就是这样,那个华人太脆弱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不足以支撑起导演这个高压职业。”洛里斯-兰冷笑了一声,“也许换一个职业对他来说更好。对了,他理所当然的应该换个职业,因为我们之间的赌约。是的,他已经输定了,不可能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奇迹!?奇迹可不是天天都有。”
有人推开了洛里斯-兰下榻的酒店套间的门,他没有看来人,直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影评人正在接受nbc的电话采访,一向偏向于那个华人的nbc这次电话采访他,代表着电视台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洛里斯-兰觉得,自己的胜利又加上了一道保险。
“是的,记者小姐,感谢您抽时间采访我。不!这是我的荣幸才对。”洛里斯-兰肥硕的身子陷在旋转靠背椅的坐垫里,柔软的感觉包裹着全身。
很快,影评人挂断了电话,脸上还残留着喜悦的微笑。可当视线扫到来人的脸时,微笑戛然而止。
“马尔基诺-本先生,您怎么来了?我记得您应该在家长协会的总部指挥游行示威才对。”洛里斯-兰站起身,摇晃着靠近马尔基诺-本,这个贵为纽约家长协会会长的男人。他四十多岁,身体消瘦,拥有两撇急具特点的山羊胡和干瘪的面颊。
此刻他正穿着得体的西装一套,手持着雨伞,凝视着洛里斯-兰那双因为审视而略显狭小的眼睛。他有些惴惴不安,这点从那双在身下纠缠的手,就能够看出。
“洛里斯,我又接到了纽约警察局局长的电话,他告诫我们结束这场示威游行。”马尔基诺-本说。他虽然挂着纽约家长协会会长的名号,但在纽约,却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商人。正是因为他不入流,所以才能当选这个会长,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是不屑担任这些无聊的职务的。
洛里斯-兰皱紧眉头,这个马尔基诺-本虽然微不足道,但他的职务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却颇为敏感。
“为什么要结束游行示威,难道是因为糟糕的天气吗?”洛里斯-兰瞧着本拿在手上,还来不及放在门厅里的滴着泥水的雨伞。他其实只想告诫本,不要为客观条件而动摇,只有主观意愿才是决定事情发展方向的东西。
马尔基诺-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作为纽约的一个小商人,他谨守着小商人的生存之道:圆滑、中庸、永不与政府对立。
“洛里斯,那是纽约市警察局局长,他亲自打电话给我。”马尔基诺停了停,补充了一句,“直接打给我,没有通过秘书。”
“这我知道,雷蒙德是一个事事亲力亲为的人。”洛里斯-兰绕着马尔基诺,他躲到这个中年男人的背后,观赏着他瑟瑟发抖的背影。
这是他和白克福-墨菲学到的技巧——不让对手窥视到自己的眼睛,同时审视对手的身体。
“喝一杯?”洛里斯-兰突然变得亲切而友好。
“恩?谢谢,咖啡。”马尔基诺回答,声音明显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平静,别扭至极。
洛里斯-兰直接踱到了房间门口,一个小小的酒柜前。他埋首于酒柜之中,像是在寻找着咖啡。酒店里的饮品贵的令人乍舌,但洛里斯喝起来却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在马尔基诺出现之前,他已经喝掉了几品陈列在酒柜中的红酒。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包括这项活动的出资人白克福和休斯-贝尔。
现在洛里斯-兰面对着马尔基诺,纽约家长协会的会长,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干净的木质咖啡座。通直的纹理和光泽表明,这是用缅甸的金丝柚木制成的桌子。
没有寒暄,洛里斯-兰直接开门见山,“亲爱的马尔基诺,你为什么会产生结束游行示威的想法,我们正把对手压的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只需要继续保持压力,那个华人就会支撑不住。他自己就会认输,到他认输了,我们再结束游行示威不是更好?”
“洛里斯,那可是雷蒙德!他亲自打电话给我,并且让我解释这场示威,你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吗?美国总统也在关注这件事情!”马尔基诺惊叫了起来。他抛弃了作为商人的从容与优雅,将一下小人物的惊恐表现的淋漓尽致。
小商人并不光彩的发家史和单薄的*让他在面对警察盘问的时候总是手足无措。他不会将自己在佛罗里达州和一个不满十四周岁的女孩上床而遭到警察盘问的事情与此刻混乱的心绪联系在一起,但他知道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系。
“我觉得你不应该担心这个。”洛里斯-兰抿了一口咖啡,小声说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公司的不利传闻,听说有人想恶意收购你的it公司。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吧,那些人来势汹汹、蛮不讲理、并且丝毫不在乎金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洛里斯!”马尔基诺面露警惕。这些都是公司的内部机密,他不知道洛里斯这个圈外的影评人是怎么知道的,但这样看来,自己的公司受到恶意收购威胁这间事情绝对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洛里斯-兰不屑的笑了笑,笑容自嘴角开始,蔓延到面颊,却在眼角的位置消失不见,“我的意思是说,佛罗里达的那个姑娘漂亮吗?听说她还未满十四岁,正是如花一样的年纪。”
话说到里这里,倘若马尔基诺还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而算计自己的人绝不仅仅是面前这个面露阴险微笑的胖子。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或许他只是一个代言人。但毫无疑问,这个代言手中掌握着对于自己的绝对生杀大权。
“洛里斯,我们是朋友我才会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人在恶意收购我的公司,至于那个女孩,她浓妆艳抹的姿态像是三十岁。明显有人在恶意陷害我。你认为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如果我是你,我会将游行示威进行到底,并且将雷蒙德的电话放在一边。至于总统?他可以关心任何事情,但在大多数事情上,他都插不上手,包括这件事上。”洛里斯接着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惬意与轻松,“我相信您的能力和人品,您的公司会度过难关的,至于那个女孩,她会消失。”
马尔基诺凝视着洛里斯的眼睛,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视线,“坦白说,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他抿了一口咖啡,浓重的苦涩刺激着舌尖。咖啡里没有加糖或牛奶,这不是马尔基诺希望的味道——他将其一口咽下,苦汁贴着食道流下,撞击着胃壁。
“如果纽约警局出动防暴警察驱散示威怎么办?最近已经有防暴警察出动,他们手持盾牌,全副武装,腰间的手枪里上满了子弹。我打赌那些手枪的保险都是打开的,方便他们随时鸣枪示警,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别管我没提醒你,现在我们有很多会员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他们心中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那就稳定他们的情绪,作为纽约家长的协会的会长,您应该拥有这样的能力。至于您所说的防暴警察驱散示威的事情,我在这里和您保证——绝对不会出现。”
“但愿吧,我对您的保证持怀疑态度。”马尔基诺自我安慰式的双手合握着咖啡杯,“您能告诉我您的*是谁吗?至少让我有个底。”
“你问这些干什么!”洛里斯-兰的视线猛地变得锐利起来,马尔基诺的话触及了一些他不愿想起的回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紧盯着自己的咖啡杯,看着杯口位置蒸腾而起的烟雾,凝视着那平静的犹如安宁海面般的黑色液体,“这不是您应该关心的问题。”
“那我应该关心什么?纽约的蔬果价格吗?”
“您的确应该关心这个,我们需要储备一大批番茄和鸡蛋,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洛里斯-兰话锋一转,开起了玩笑,“听说在那个华人家门口蹲守的示威人群将他放了出来,让他完好无损的走上街头——这实在太糟糕了。”
“那你让他们怎么做?冲上去挥舞拳头?还是用牙齿撕咬?或者干脆来上一记格斗里的抱摔?洛里斯,这里是美国,是纽约!”马尔基诺突然激动起来,他目光如炬的凝视着洛里斯,接着灌下了一大口咖啡,“真他妈的烫舌头!”液体炙热的温度明显超越了舌头的忍耐程度,马尔基诺忍不住小声咒骂了一声。
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下来,一种若有若无的压力凝聚在并不算高的天花板上。像是一堆看不见的云,笼罩了所有的一切。
马尔基诺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雪茄盒,抽出一支雪茄,然后又裤袋里摸出一只精致外壳的打火机,没有铭牌,但并不意味着是地摊货。他慢吞吞的将雪茄叼在口中,像完成古老仪式一样,将火机凑过去,按下电钮。在房间的静默之中,打火机的“卡”的一声显得格外刺耳。火光引燃了烟丝,一阵白色的烟雾蒸腾而起。
洛里斯-兰皱紧眉头,他曾经听拉里-贝尔和白克福-墨菲说过,真正的贵族是不可能用打火机点燃雪茄的,即便再名贵的打火机也不行。打火机的装饰作用要远大于它实际存在的意义。
“你应该去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事情了,马尔基诺。如果要想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这是商品社会等价交换的基本原则。”洛里斯-兰话锋一转,“除非——你想毁灭自己。”
马尔基诺嘬了一口雪茄,然后吐出一口优雅的烟圈。在挥之不尽的白色烟雾中,他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他挥了挥手,将烟雾挥去,不再遮遮掩掩,“您这算是威胁吗?我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这是令人厌恶的感觉!”
马尔基诺并没有停下,继续说道:“请原谅我的直接了当,我必须知道自己能够得到什么,还有所承担的风险是什么。这是一个商业活动必须要知道的东西。”
洛里斯-兰笑出声来,他肥硕的面颊在空气中颤动,就像被人用手指轻微触碰后的豆腐,虽不至于立刻碎掉,但也摇摇欲坠。
“我讨厌你的直接了当,马尔基诺。你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但不是一名令人喜欢的合作伙伴。”
雪茄似乎起到了镇定剂的作用,马尔基诺思路清晰,目的明确,“您也不是一个令人喜欢的合作伙伴,从您进入纽约家长协会开始我就看出了这一点。”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倘若马尔基诺真看出了洛里斯-兰的不怀好意,他会直接远离这个阴险的胖子,而不是与他称兄道弟,混在一起。
“你就是个混蛋,洛里斯!彻头彻尾的混蛋。”马尔基诺一边将雪茄掐灭,放回了雪茄盒中,一边大声的叫嚷。愤怒的声音撞击着冰冷的四壁,在狭窄的空间里泛起了令人不安的嘶鸣。
洛里斯-兰不屑的笑了笑,“首先,成功人士都是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他说,同时脑海里浮现起白克福-墨菲的身影。阴险、狡猾、果敢,这才是成功人士的标签。
洛里斯-兰停顿了片刻,继续说:“我也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无论是公司的危机还是你个人的危机都会消失于无形。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吧。”
马尔基诺对洛里斯-兰这直率的言辞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双手抱着脑袋,指头深深的插入头发里。他知道一旦答应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一旦出现了任何问题,他这个纽约家长协会的会长生涯就走到了尽头,而且没人保证他能安安静静的下台。
马尔基诺的心里正做着挣扎,他考虑是否要进行那孤注一掷的绝望之举:公司的情况并不乐观,而他个人在佛罗里达的官司也陷入了僵局。他很可能先失去公司,再锒铛入狱。
这是马尔基诺怎么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你赢了,洛里斯。”考虑了片刻过后,马尔基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不出意料的屈服了。
在送走了马尔基诺之后,洛里斯-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威逼利诱可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你必须十二分的集中注意力,时刻掌握对手的心理活动,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说服了马尔基诺之后,洛里斯-兰已经身心俱疲。身体无力的陷在转椅中,后背紧贴着靠背,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将其惊醒,洛里斯-兰下意识的拿起听筒。
“您是?”他说,这是酒店的电话,来电者可能是流落纽约酒店的妓女,也可能是酒店前台,甚至可以是某个与酒店高管关系良好的推销员。
“请问您是?”洛里斯-兰声音沉稳,给人以距离感十足的感觉。
“是我,洛里斯。”白克福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你看了今天的洛杉矶邮报吗?”
“什么?没有。发生了什么事情?”洛里斯-兰如实说道。
“你先去看吧,我们半小时后联系。”白克福的声音依旧稳定,只是这一次,洛里斯从这同样稳定的声音从听出了一丝冷酷无情。
他将电话挂断后,重新拨打了酒店前台的号码。
“你好,我是7231房的客人,我需要一份洛杉矶邮报!”
很快,一名身穿侍者制服的优雅青年将报纸送到,在付了小费后,洛里斯-兰打发他离开。
“到底是什么事情?”影评人一边翻开报纸,一边嘟囔着。刚刚翻到一半,整个版面至少还未完全展开,洛里斯-兰的手就僵住了。
他低着头,冰冷的脸上面无表情。
洛杉矶邮报的头版头条上一个硕大的标题赫然矗立:《朱诺》入围多伦多电影节放映单元。
洛里斯-兰飞快的拨打了白克福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