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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影迷的积极回应是大多数明智的电影梦寐以求的第一步……一部有利可图的电影不能停留在这一步,但是一部明智的电影却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开始。
奥拉-梅策尔斯坐在办公室的柔软靠背椅上,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他神情轻松,表情惬意,身体后靠,将大部分的重量压在靠背上。
天鹅绒的窗帘合上,遮蔽了大多数妄图刺透房间的光。阴影无声无息的溜进,弥散了狭小的空间。奥拉-梅策尔斯没有任何不适,他不像普通人那样向往着光明,也不像正常人似得,对阴影无比恐惧。他早已习惯了在暗室内工作,这本应该是在放映大厅完成的事情,却被他搬到了办公室。
多伦多电影节的评委选择影片的口味极度刁钻。他们没有所谓的艺术片倾向,你必须同时具备了艺术性和商业性,比如有让观众积极回应的资本,只有这样的电影才能进入放映环节。
奥拉-梅策尔斯的工作就是将具备潜质的电影从成千上万的投稿中挑选出来。这本可以用录像带或dvd完成,但固执的委员会成员们认为:只有胶片才是电影的最佳载体。
“环境完美,我就喜欢在办公室里放映电影,我讨厌放映厅的气氛。它让我感觉到恐惧,就像将一个人扔进一个密闭空旷的幽暗空间里。那种气氛足以杀死我。”奥拉-梅策尔斯自言自语。
他的身边一手可触的地方,放着一架便携式的电影放映机,胶片在放映机上缓缓滚动。距离他几米远的位置,屏幕低垂在雪白的墙壁前,滚动的影像乏善可陈。
不到两分钟,也许只有一分三十秒左右,奥拉更换了胶片。
作为一名电影人,奥拉厌恶这份工作。他曾经对它满怀憧憬——能够看电影,又有高薪,在这个经济滑坡的时代里,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但真正步入这行业,他才发现现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美妙,抱怨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东西!
并非每个电影导演和制片人都有自知之明,他们总认为自己拍摄的东西是好的,于是兴致勃勃的将电影拷贝寄到多伦多电影节的组委会——这群毫无理性的该死的疯子!
这就是奥拉对于异想天开之人的回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青年一定会选择坐在自家沙发上,吃着冰淇淋,用dvd看色情片——那至少会让他勃起。而不是待在这间密闭、昏暗、即便开着暖气也略显冰冷的办公室,看着这些丝毫不能给他带来欢愉的电影影像——他还必须做出选择,从总剔除那些特别高雅、特别低俗和特别业余的东西。
在他看来,大多数电影都是这样,可以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了,就如同从恒河里淘出一粒金子。
“这该死的电影!”
又是一部烂片,奥拉根本就不知道它讲的是什么:剧情混乱,画面凌乱,整个结构糟糕透顶。曾经奥拉以为,一部电影能带着他进入天堂,他也常常陶醉在众神的圣地里。曾经他迫不及待的等着光亮袭来的一刻,肾上腺素瞬间加速分泌。
可现在——他只能依靠办公桌上的零食打发时间。对了,下班后他还有个约会,对象是个漂亮的墨西哥姑娘。从墨西哥到加拿大并不容易,从地理位置来看,需要越过一个美国,优质资源大多被美国佬节流了。所以在加拿大找个漂亮热情的墨西哥姑娘可不容易,奥拉必须抓住机会。
奥拉低头看了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下班的钟点不再遥不可及,他仿佛听到了红酒在咽喉里滚动的声音。视线从手表上移开,奥拉瞥到了办公桌上堆积的胶片盒子,最面上的一个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没有花哨的包装,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正是这样的平平无奇却是一推包装精美的胶片盒中各位引入注目。
“朱诺?”
奥拉瞥到了盒子上标注的影片名,他记起了这么一部影片。
“这不是在美国饱受争议,现在还引起了学生家长上街游行抵制的电影吗?它怎么会寄到这个地方?”
奥拉一边想着,一边将胶片盒放到一边。在他心中,这种还未上映,就受到观众一致抵制的电影是没有任何前途的。他了解好莱坞那个地方,那可不是慈善机构。好莱坞的院线商们就像一群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鳄,吞噬着大量的资本。
即便是偶尔的施舍,也是为了赚取名望。像这种明显会让院线身败名裂的电影,没有人敢于冒险放映。
奥拉冷笑了一声:“这种电影也想参加多伦多电影节吗?”
就像组委会的标语上写的那样:获得影迷的积极回应是大多数明智电影的第一步。
奥拉认为,一部连这点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的电影,是没有资格参加电影节的评选的。
装有《朱诺》的电影和被放到一边,奥拉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残酷的快意。他感觉自己就像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之王,掌控着所有参选电影的生死。他可以肆意妄为,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放下沉重的胶片盒,奥拉一阵轻松,就像一块选择半空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提前结束了今天一天的工作,现在只等六点半的约会。男人必须好好准备一下。洗个澡换件衣服,在腋下和脖子后面喷上点香水,最好是能刺激荷尔蒙分泌的那一种。
奥拉感觉自己会渡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墨西哥女郎的魅力会令他沉沦,并且永生不忘。
奥拉哼着小曲,准备离开,手机却突然响起。
“会是谁?”他自言自语,并且期望着不是突然的工作到来。
“达卡萝-西。”
奥拉的脸上露出温馨的微笑,像是蜂蜜在脸上开出了花的形状。是那个墨西哥女郎的电话。
“亲爱的达卡萝,难道你等不及享受美妙的烛光晚餐吗?我不介意将晚餐的时间提前,能够和美丽的小姐一起,任何时候都会食欲大开。”
电影给予奥拉最多的帮助就是在哄骗女孩的时候,他能够毫不重复的说上一百句甜言蜜语,并且听起来都是情真意切。可真正有多少感情孕育其中,只有他自己知道。
电话里响起了达卡萝清亮的声音,像是墨西哥的长笛。
“嗨,奥拉。事情恰恰相反——”达卡萝的声音充满了歉意,奥拉几乎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漂亮女孩握着手机,眉头向下掉着的愁苦面容,因为男人现在的表情就是这样。
犹如一盆冷水泼在脸上,达卡萝这前半句话,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聪明的男人总会在电话旁掩饰自己的感情,无论是出轨的心惊胆战,还是被浇灭热情的失望,他们都能轻易将其掩藏的点水不漏。
“嗨,亲爱的达卡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奥拉,我们的老板发疯了,要求今天加班。说是美国那边的一部电影引起了一场民权示威,我必须在办公室里待到七点半,等待前方传回稿件。所以我希望今天的约会能够推后到八点半,拜托了。”
奥拉轻松的吐出一口气,他原以为计划好的约会会惨遭腰斩,现在只是推迟而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奥拉调整好心情,对着电话说道:“亲爱的达卡萝,我会永远等着你的,别说是八点半,就是九点、十点,甚至是第二天我也会等待着你的到来。对了,你说的电影是不是《朱诺》?”
“对,没错,就是它。”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其实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奥卡也想将《朱诺》的拷贝用汽车碾成碎片。它差点让自己美妙的约会泡汤,这是应得的惩罚。
“真凑巧,这部电影想要参加多伦多电影节的放映单元,现在拷贝正躺在我的办公室里。”奥拉瞧着办公室坐上的胶片盒,洋洋得意的说。
“你一定要看看这部电影,然后将剧情告诉我,我会在报纸*它大卸八块,我会将它的每一个桥段贬低的一文不值。”从女孩的声音中就能够清楚她的愤怒,事实上,任谁也不希望突如其来的加班任务,那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
奥拉犹豫了片刻,尴尬的回答:“亲爱的达卡萝,这个要求——我恐怕无法做到。”
“为什么!”电话那头的墨西哥姑娘加高的语调,她的声音就像一种盘旋在加拿大上空的湿地大鸟,尖锐而难听。
奥拉吞吞吐吐的解释:“你……你听我说达卡萝……多伦多电影节的委员会有规定,我们不可能泄露电影信息,如果违反了这条规定,我会被解聘——”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好了,我理解。”达卡萝冷静了下来,在发泄一时快意和高薪工作之间,任何人都会做出正确的取舍。
“但你一定要要告诉这部影片有多差劲,就在约会的时候!”达卡萝威胁的说道,“我要知道这一点。”
“没有问题!”
两人又寒暄了一句,重新约定时间,约定餐厅,甚至连用餐之后的活动做好了安排。奥拉心满意足的挂断电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热情的墨西哥女郎更令他血脉喷张的了。
奥拉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那静静躺在办公桌一角的胶片盒,现在无论是为了工作,还是生活,他都必须观看这部早已被判定了死刑的电影。他必须弄明白,《朱诺》为什么被判死刑。
打开胶片盒子,将影片拷贝握在手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犹如扛着一座小山。奥拉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好吧,为了性福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反正只需要半个小时。”
“不,也许只需要十分钟。”奥拉摆了摆手说。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认为这部电影一定是特别的差,而不会是特别的好。
他将拷贝放进放映机,点下开始按钮,胶片开始滚动。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一段独白令人印象深刻,接着是一副手绘的插画,女孩穿着红色的外套,行走在街头……
奥拉原本傲慢的眼睛瞪的滚圆露出惊讶的目光,“还不错!”他低声说,一丝不苟的看了下去……
十分钟——
半小时——
他目不转睛——
两个小时候后,办公室内响起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该死的《朱诺》!你让我错过了自己的约会!”
静穆的黄昏和黄昏下的晚餐令苏颉重新焕发了活力,安妮陪在他的身边,为他适时地上了餐巾。
“谢谢。”
苏颉一边说着,一边抹去溢出嘴角的番茄酱。一顿番茄烧鸡的怪异味道并没有打破安妮在苏颉心中的一贯形象,女孩依旧美丽,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耀着无辜的神采。或许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苏颉在心中发下誓言:以后再不能让安妮独自下厨房了。
安妮继承了母亲凯特的美貌和父亲杰拉德的豁达,却遗憾的未能继承他们的厨艺。在苏颉的印象里,安妮的父母都是厨艺高手,至于在安妮身上所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厨房灾难,苏颉只能将其归咎为——基因突变。
“味道不错,安妮。进步非常大,令我刮目相看。”苏颉微笑着说出了以上违心的话。他祈祷着自己的鼻子不会变长,以防女孩看出什么破绽。
“还是你识货,苏。看看米歇尔那个混账小子,他居然说我做的是毒药!”安妮挥舞着拳头,像是对米歇尔的战书。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苏颉将安妮的动作记录了下来,他横着手机一脸坏笑的观察着照片。
“很难看是吗?”安妮委屈的说,她自知刚才的动作有失淑女风范,对照片的效果不报任何希望。
苏颉翻转手机,将屏幕对着安妮。
“很漂亮才是。”他说。
手机上安妮的嘴巴大嘴高高翘起,清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双手高高举起,捏成拳头。与平常完全不同的造型,却同样美丽。
苏颉微微一笑,“我可以将它放在facebook上。”
“什么facebook?”安妮下意识的问,他不明白苏颉说的什么东西。“脸书”那是一种新兴的玩具吗?
苏颉自知失言,尴尬的笑了笑。
安妮没有追问,男孩与女孩相对无言,但微笑却说明的他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去河边吗?”安妮突然说。
“为什么会突然提议这个?”
“你每次有心事的时候都需要去哈德逊河河边,我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苏颉挑了挑眉毛,坏笑了起来:“不不!这次不会哈德逊河,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要一起去吗?我的公主。”
“当然,我们要形影不离。”安妮穿着厨娘的套装,行了个公主礼仪,不伦不类。。
在快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与哈德逊河平行的西港。不同于哈德逊河河边的喧嚣,这里的土地没有一丝一毫人类活动的痕迹。清冷的月洒满河滩,在沙硕的表面铺上了一层银色薄纱。那银色的闪光就像女人的婚纱上的银粉——美轮美奂。
这是纽约的靠海的地方,或许在不远的未来,它失去这样的宁静,沦为人类海洋活动的牺牲品。但现在,女孩却能够将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他们一起凝视着翻腾的大海,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苏,你说我老了怎么办?”
“什么老了?”
“就是头发变白,脸上满是褶子和皱纹的时候。”
“我会和你一起变老,安妮,在你身边变老,我有足够的时间认识你。”
“难道现在认识我的时间还不够吗?”
“不够,你每天都在变化。我每天都在追逐,一直到你老了,变不动了,才会让我追上。”
安妮凝视着苏颉的眼睛,她从这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出平静、看出了安宁、看出了属于他特有的真诚。她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从头到尾都相信,每一个,每一个标点符号都相信。
安妮将头往苏颉的怀里钻了钻,感受着男孩怀抱的温度,女孩小声的低诉:“苏,你知道吗?认识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幸运。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是如何孤单,或许我会像一座孤岛,孤零零躺在大海中央,任海浪拍打,时间侵蚀,到最后,我会沉入海洋——”
苏颉用食指扣在女孩的唇边,嘴角带笑,温柔的说:“不,没有我的世界你会好好的,但没有你的世界我会感觉失去阳光。所以在我心中,你是比我自己重要千百倍的东西。”
在凉爽夜风的吹拂下,男孩与女孩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他们蜷缩着身子,默不作声的静听着海浪的声音。
苏颉想到了他的前世,想到了那些没有安妮,没有阳光的日子。想到了他颓然的挥霍了自己的生命,而一无所得的结果。就像马克李维在书里写到的那样:记忆有时好像因为时光而褪色的照片,只有在强光下,细节才会再次浮现。
“对了,苏。你收到了多伦多电影节的邀请吗?”安妮小声的说,语调轻柔,生怕触碰到那苏颉心中的柔软。
苏颉摇了摇头,唇间带笑,他将安妮搂的更紧了。
“没有。”
“那——”
苏颉再次用食指贴住安妮的嘴唇,“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渡过难关的,一定会。相信我。”
也许是苏颉的保证起到了效果,也许是心底深处对于《朱诺》的信心,安妮的嘴边终于荡漾起迷人的微笑。
她轻轻推开苏颉的手指,嘴角带笑的说:“我相信你,苏。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苏颉自然的抚摸着女孩柔滑细润的长发,发丝的芬芳钻入男孩的鼻孔人,令他产生了迷醉的幻觉。
“我会成功的,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