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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搞瞎搞!”许效贤指着站在桌前的谭纶唾沫星子乱飞,“就算你查到姓林的是骗子,这种大事,怎么不先上报县里,你眼里还有没有县委县政府?就想着自己立功?你是镇长,还是公安局长?”
董奉书脸色阴睛不定的瞧着谭纶,林子浦名义是上招商局招来的台商,实际上是他请来的,被查出是公安部通缉的要犯,他也脸上无光。
让他暗恨的是,谭纶没有事先通知他,让他闹个措手不及不说,省厅的人还冷嘲热讽,老脸一股脑全都扔地上了。
瞧谭纶装孙子的垂头低首站着,心中不免有些快意。
“你年纪轻,做事冲动,我不怪你,奉书县长,你呢?咱们南海是穷,是要招商,可你脑筯发热,一听到是台商,就什么事都允诺下,”许效贤的枪口转向董奉书,“什么事都答应?有的事是能随便答应的?”
董奉书老脸一红,许效贤比他大十来岁,在南海经营数十载,可说是根深蒂固,别说是他这个才做了三年的县长,就是上一任的老县长,也是被许效贤给挤走的。
但许效贤的指责并非是没来由的。
在渔船上徐闰堂妹来那一出,惹得林升大怒要回宁南,扬言要把南海对台商的恶劣传扬出去,吓得董奉书不停的劝慰。
直到答应林升,只要肯投资,前期的启动资金将全部由南海县政府担保,从银行借款来支付,林升才答应留在南海。
董奉书还以为立了大功,谁知被林升被谭纶戳破虎皮,连省厅的人都下来了,他才知道抓错了浮板,一下就懵了。
这下许效贤再提这事,将他跟没把领导放在眼里的谭纶一同训斥,他也只能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不敢还嘴。
谭纶偷眼去瞧他,见他那表情,心下也是暗嘲,到底也是个县长,做一县之长,眼光却这样短浅,小投资商且不论,大投资商都有程序,要一一核对。
为了政绩就不顾后果的满嘴应承,现在被打脸了吧?
这脸还亏得打得早了,等到林升把银行里贷出来的钱全都拿走消失的时候再打这脸,那这位董县长的县长生涯也就算到头了。
心知董奉书现在恨自己,谭纶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你,谭纶,给我写一封检讨书上来!”许效贤狠瞪了谭纶一眼说。
他心头也是气苦,这董奉书做的事有些超过,但归根结底这目的还是好的,谭纶倒好,无组织无纪律,明明是该先知会县委再通报省厅配合抓人的事,自己带着那个什么陈济德,一个镇派出所的所长跑到舞厅里把人扑倒,这都跟拍电影差不多了,哪里是像个一镇之长。
明搞瞎闹,根本没把县委县政府放在眼里。
这京城里下来的官就是不靠谱,原还说是国务院里的正科级能拉来些投资,要不就能带来些政策扶持,结果来一个月了,一点水响都没见。
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这性子都快跟那些老粗没两样了。
恨归恨,骂归骂,暂时还不能把谭纶怎样。
这事情谭纶做得也不能说不对,就是做法上有问题,省公安厅带队的副厅长还说要给他记功,记个屁功!
许效贤心里骂了句,看谭纶不答,就敲着桌子说:“怎么?连个检讨书也不想写?是不是还认为这事你做得对了?”
谭纶这才反应过来,忙赔着笑脸说:“我写,我诚恳的写……”
“诚恳个屁!”许效贤瞧他那脸上的假笑,气得也不顾什么风度了,破口骂道,“你做这事让县委很被动,你光顾你一个人,你把没把县委的体面放在心里?你把党放在哪里了?”
帽子越戴越大,谭纶知道再不表态一下,许效贤能把他给吃了。
“许书记,我知道我年轻,一时没控制住,做事不经脑子,下回我一定改,检讨我一定写得既深刻又生动,就像我跟省厅的同志说的一样,这事完全是在县委的英明领导之下,在许书记的授意下才采取的当即立段的动作,以避免国家财产受到损失……”
这种话谭纶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是从小听到大的,张嘴就来。
说得连董奉书都抬头看过去,这个小谭镇长别说做事毛躁,这说话拍马屁却是不留痕迹得很。
许效贤吃他一记马屁脸色也好瞧了些,拍桌子的手收回到茶杯上,挪开盖子,轻抿了口,咂着嘴说:“我嘛,也没做什么领导,也没给你授什么意,当然啦,党的领导是无时不刻都在的,大家都生活在党旗国旗下嘛。你做的事,也是为了县委着想,可是,你这检讨还是要写。”
“是,是,我一定写。”谭纶笑说。
“嗯,那奉书县长呢?经过这次的教训,有没有感受到工作上有什么不足呢?”许效贤扭头看向董奉书。
有个屁的不足,董奉书在心里阴骂一句,心想大家级别一样,区别在于县长在党的方面受县委书记领导,要不是你在南海混得久,哪有县长被县委书记像孙子一样训的?
“我的工作有几点不足,一是没有及时将那冒牌台商的底细查清,浪费了不少接待费用,这也是浪费了国家,浪费了县里的经费。二是答应那冒牌台商的条件太仓促,差点让这个台巴子钻了空子,给国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三是没有将冒牌台商林升的投资的事向组织汇报……”
董奉书做官也不是一两年了,总结教训一来就是三点。
许效贤听得摇头晃脑,听他说完,就握着茶帽点头道:“总结得很深刻嘛,我们不单是要将那些社会蛀虫抓住移交到司法机关,还要在出现问题后总结教训,这样才能避免下一次再有问题发生。好啦,我再跟董县长谈谈县里的事,小谭镇长,你回万清去吧。”
谭纶出来,就见陈济德坐在走廊上,这位陈所长的额头都是汗。
两人一见,看到谭纶脸上有笑容,陈济德才松了口气。
“许书记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谭纶问。
在办公室里谭纶就发现,董奉书是被教训得跟条狗一样,就算书记的威权要稍大些,可总的来说,两方面应当是平衡的才是,能这样训人,那许效贤的本事不弱。
“许家在咱们南海是有名的大家族,”陈济德现在死心跟谭纶走到黑,有些事以前不说,现在却是一问就言无不尽了,“许效贤的大哥在北洋商务局做局长,他的弟弟在咱们北流市做副市长,他有两个侄子都在南海做镇长,他儿子还是丰饶林场的场长……”
谭纶听得一呆,好嘛,比咱们老谭家还威风了。
“这亲属都在岭西,在这南海做官,跟政策有悖吧?”谭纶皱眉道。
“政策是政策,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陈济德叹气说,“许家当年是四野出身,许效贤的父亲参军后,一直跟着在北方混,后来打到南海就转业回家。家族本来就是南海的大地主,在六七十年代被整得很惨,平反后就纷纷放出来做官,在南海几乎没人敢惹,但普通人也接触不到这层级,也没人说什么。”
四野的人?谭纶嘴角歪了下,这跟谭家不是一个系统的。
估计许效贤的父亲当初在四野也混得不够好,不然要是到将军级别的话,家族的势力也就不会只到副厅一级了。
“董县长是从外县调来的,跟谭镇长你也不一样,你是京里下来的,许县长可能还有些顾虑,他呢,他是小家庭出身升上来的,跟许家没得比,教训起来,许书记真不把他当成县长看……”
岂止是不拿他当县长,估计拿他当个豆包都说大发了。
训自己的时候,连带着一块训呢,一点都没顾及董奉书的脸面。
“你提到的许书记的儿子在丰饶林场做场长,那个丰饶林场就是咱们镇那个?”谭纶问道。
听涂敏提过一回丰饶林场,这一月来每天都到村里转,林场是受到林业局跟县政府双重管辖,万清镇镇政府没多大的权限去管,就没去转过。
“是啊,丰饶林场是特大林场,方圆有三十多万亩的林地,场长要换成行政级别的话,那也是县处级干部,”陈济德羡慕道,“许书记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帮他儿子弄到那个官,真是做什么都不如有个好爹啊。”
九八年就流行拼爹吗?谭纶咧嘴一笑,拍着陈济德的肩膀说:“陈所长也不要妄自菲薄,我听省厅副厅长说这回要给陈所长记个人二等功,给所里记集体一等功,我看嘛,陈所长升官就是近期的事了。”
陈济德笑得嘴都合不拢:“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要借谭镇长的吉言了。”
林升的案子是属于公安部经济类的大案要案,破这样的案子,就算是进入上级眼中了,升官也就是时间问题。
“怎样?有空的话,过几天陪去丰饶林场走一趟?”谭纶笑问道。
“去林场做什么?”陈济德一愣。
“见见许书记的儿子也好嘛。”谭纶笑眯眯的说。
陈济德有种不详的预感,打了个哆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