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时光

杨柳爱豆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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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嘴里都要喷出烟来了,还说不敢朝着我撒火?”

    他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下,“几年不见,怎这气性还这么大?这等家事我岂能插手?且是你父亲自己认下的,我就更不好插手了。你说你,上来就夹枪带棒的一阵说,还说心里没气?”

    “为人子女者,岂能见父母委屈?”

    左弗道:“当年离京时,陛下许诺会替云舒照顾好父母,可陛下却失言了。”

    她似怨似嗔,可心底却是一片澄清。

    朱慈以不再是以前的朱慈,她不能再用普通人的想法去衡量他。他如今已是一个手腕很成熟的帝王了,所以自己也不能跟以前那样随意,说话也得多留点心眼。

    就像此刻。他既喜欢自己随意,那自己便随意,表现出以往相处的模式,已表示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并无多心。

    这世上,只要是处在高位的就不会喜欢底下的人一团和气,下属和气了,那上司就可能被胁迫,这条规律无处不在,在彼时,在后世,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

    左弗不觉自己的政z智慧有多高,但是两辈为人的经验却在告诉她:当力量不够时,最好学会伪装。

    朱慈因猜忌阻断她的婚事,后面又自己娶妻,左弗心里是有怨的。她不是什么圣人,她亦会觉得委屈,所以如今用上这张假面具面对朱慈亦不会感到愧疚心虚。

    朋友的情谊在他结婚那日已到头了,所以再情感用事那就是不智了!

    “云舒,你这就冤枉我了。”

    见她如此,他心底隐隐透出喜悦。

    比起公事公办,他还是觉得有情绪的她比较好。

    淡漠,疏离是他难以忍受的事,他不希望她对自己保持对君王的尊敬。

    “你的家事我如何插手?让那周氏回去?这等事我如何做得?我拿什么理由赶那周氏走呢?更何况你父亲都认了这事,我就更不知怎么做了。”

    左弗望着朱慈。

    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绣有金龙的常服。

    明为火德,尚红。

    若是旁的男子穿上这样一身红必是显俗气的。可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乌黑的发被绾起,整齐的梳拢在头顶,用一支造型古朴的木簪别着。明明没有镶金嵌玉,可却依然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多年的皇帝生涯已模糊了曾经落魄少年的模样,那双温润的眸子如今内敛了许多,已不似当年相遇时那样容易被看穿,显得幽深了许多。

    除此之外,左弗还在他身上感到了一股自信。相比起前几年的紧迫,他现在从容了许多,甚至让自己坐到坐榻与他谈话。

    像这样随意靠着坐榻靠背,脚肆意升着的事搁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以往每次自己来这儿,朱慈也是一丝不苟,不敢有半分松懈。

    而这回谈话,他却与自己坐在这坐榻上,中间只隔了张榻几,神情不似以前那般严肃,说话语调也轻松了许多,可见心态变化之大。

    想起如今朝臣对天子的评价,左弗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朝臣嘴里像极了太祖成祖的朱慈走到最后会怎么对待他的功臣?是像太祖?还是像成祖?

    若是像前者,自己将来会如何?

    “说不出来话了?自己也知理亏了?”

    见左弗半晌不说话,朱慈轻笑,又将绿豆糕往左弗跟前推了推,道:“特意让人给你做的,真不吃?”

    他的口气柔柔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细长白皙的手指捏起一块绿豆糕,道:“既佳人不领情,我便自己吃了吧。”

    “哪有送人的东西自己再拿回去的。”

    左弗从他手里抢过绿豆糕,“正好我也饿了,便吃一块吧。”

    “别人想一道御赐之食恨不能得,怎么到你这儿,好像吃了还是给朕面子?”

    左弗将一块绿豆糕吞下肚,道:“以前我请你吃那么多好吃的,如今你当了皇帝,我再吃回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跟别人能一样嘛!”

    朱慈愣了下。

    他下意识地凝视左弗的眼睛。

    她黑白分明的眸依然透着灵性,只是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委屈与不解,还有怨怼。

    时光忽然开始倒转。

    他想起年少时的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做遮脸的帽子,然后拉着自己穿过大街小巷,掏出自己那小荷包给自己买盐水鸭,盐水鸭胗,各种金陵的小吃美食,甚至是街边的糖葫芦,小面人。

    那时的他身无分文,若不是左大友收留,恐怕未等人灭口,便是要先饿死街头。

    她知自己一直待卫所里闷得慌,便偷偷给自己做了一顶可以遮脸的帽子,然后带着自己出去疯。

    她带着他吃遍金陵的美食,也偷偷溜到长江边上扯芦蒿,将一把把芦蒿摘洗干净,将最嫩的掐下来,带回家炒给自己吃。

    知道自己一直郁结于亡国之痛,她便用柳叶儿给自己做皇冠,用狗尾巴草给自己做戒指,自己和椿芽扮作太监引他发笑……

    那一年她十六,自己亦十六……

    那一年,母后自杀,父亲吊死煤山,一夜间,自己从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成了人人争杀的对象。

    从云层跌落凡间,一夜间,天地俱变,国破家亡的痛岂是这四个字能表达的?

    而她就像黑白世界里的一抹彩蝶,飞尽他的世界,带着绚丽夺目的姿彩,将他灰暗的世界微微点燃。

    “快十年了吧?”

    朱慈有些怔愣道:“我们相识快十年了吧?”

    未等左弗回应,却又低低叹了声,“说来也是,若你与旁人一样,重这些虚名当年又怎会带我吃遍金陵?”

    左弗抿着嘴,眼睛隐隐有些酸涩。

    你记得又如何?

    这天下,这江山才是你最爱的!

    为了这天下,为了这江山,你连自己都可以委屈,何况是我?!

    垂下眼,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了心神,道:“陛下,左伯非我父亲亲生,他人品不端,我不能让这样的人进家门,所以求您给我一个证明左伯身份的……”

    话还未说完,手却被他抓住了。

    “云舒,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走下床,“像年少时那样,你再拉着我去走一走那些街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