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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山是一座海拔近三千五百米的高山。红军没有走主峰,是从附近的一座叫甘竹的高山走过去的。据聂荣臻回忆:“这座山峰也够高的,当时说是五十里。山上没人烟,尽是原始森林。林中是纠缠不清的葛藤和横七竖八的被雷击倒的枯树干,地下则是老厚的腐枝败叶和苔藓。在这样大的原始森林里,即使晴天也是暗无天日,何况那天正下小雨,阴暗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脚下泥泞,可以说根本无路可走,有的地方要砍倒树开路。”或许是老天爷有意考验红军的指挥机关,毛泽东随军委纵队一踏进甘竹山,“正是暴雨之后,泥水很深,每走一步都深陷在泥水中,前进极为困唯”。随着山势一步一步的增高,除去上山的道路泥泞难走而外,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气力。毛泽东拄着那根竹竿爬山,也早已累得长吁短喘了!
胡班长等警卫人员一看毛泽东累得那个样子,心里的确是很不好受的。此时,躺在担架上打着摆子的黄秘书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他死活不坐担架,坚持要毛泽东坐担架。这时的毛泽东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气,竟然以命令的口吻,强迫黄秘书坐担架,如黄秘书仍然不坐,就以胡班长没完成任务论处。他说罢把头一昂,生气地拄着竹竿向山上爬去了。最后,在胡班长等警卫人员的调解与劝说下,达成如下协议:黄秘书继续坐担架,毛泽东骑马翻越这座越来越高的甘竹山。
毛泽东骑着那匹驮着书籍和文件的老马,手里拿着那根竹竿,没走多远一段路,一阵透心凉的山风吹来,冻得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就像是发疟疾似的打起了摆子。这时他才恍然醒悟:他身单衣薄,且又被雨水打湿了,在这样高的山上一动不动地骑马,是难以抗御风冷雨寒的。于是,他不容分说从马上跳到了地上,简单地活动了一下上肢,又继续拄着竹竿快步向山上爬去。
警卫员小陈一看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胡班长急忙脱下自己的上衣,赶到毛泽东的前面,几乎是在哀求地说:
“主席!快穿上吧。”
毛泽东一看胡班长上身只有一件半湿的衬衣了,摇了摇头:
“我穿了你的外衣,你不也冷吗?”
“我年轻火力壮,抗寒能力强!”胡班长边说边把自己的上衣披在了毛泽东的身上。接着,又用力甩了两下右臂,十分自豪地说,“看!我顶得住,大不了再加快些上山的步子。”
毛泽东望着胡班长那可爱的样子,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个鬼地方!都进六月了,天还这样的冷。”警卫员小陈在一边说着牢骚话。
“主席,”胡班长一看毛泽东没有把上衣还给他,遂又套近乎地问道,“当地的老百姓说,这山上天冷是山神作怪,对吗?”
“不对!”毛泽东扼要地讲了地势的高低与天气冷暖的关系以后,又语意深长地说道,“用古代一位大诗人的话说,这就叫高处不胜寒。”
“是这么一个理,在我们老家江西,夏天山上比山下凉快。”警卫员小陈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陈啊,山高要超过四千米,就有了终年不化的积雪。”毛泽东说罢又喘了一口粗气,“不要几天,我们就要爬一座叫夹金山的大雪山了,那上边比这儿要冷多了。”
到这时,胡班长才想起自己背的那两大串辣椒来,他急忙从袋中掏出十几个辣椒,边分边说:
“来!每个人嘴里含一个辣椒就不冷了。”
毛泽东接过一个红红的辣椒,连擦都不擦一下就放在嘴里,十分香甜地嚼了起来……
毛泽东随着军委纵队艰难地跋涉了一天,在躲过敌人的数次飞机侦察和轰炸之后,到天黑才爬到甘竹山的山顶。
在这样高的山上,是没有住户和人家的,也没有防风遮雨的房屋,自然也就找不到用来做饭、取暖的干柴和清水。或许实在是太饿了,红军指战员就用搪瓷缸子接雨水喝,吃点被雨水淋成稀糊状的干粮,接着,就想在湿淋淋的露天中睡觉。他们找不到一块干地方坐下或躺下休息,有的就背靠着树干站着睡,有的索性坐在稀泥地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但是,像胡班长这些负责首长安全的警卫人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负责的首长睡在烂泥地上。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些首长们毫不特殊,“和战士们一样的行军,一样的淋雨,一样的浑身是雨水和汗水,一样的又累又饥又渴”。其中像毛泽东、周恩来这样的首长,他们还一边行军,一边关心照顾警卫战士们。他们怕战士们掉队,不断地给战士们讲革命故事,鼓舞大家的情绪。就像今天晚上,战士们一到宿营地,就可以靠着树干或坐在烂泥地上休息了,可“他们还要了解情况,分析敌情,研究下一步的行军作战方案”。然而在这样的山顶上,又去哪儿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供首长休息呢?真是难坏了这些警卫人员!
毛泽东与周恩来等研究完敌我态势以及第二天的行军作战方案之后,夜已经很深了。胡班长送周恩来回到他的露天住处时,警卫员魏国录等正在为周恩来的休息犯愁。周恩来笑着说:
“你们不用为这犯愁,你们自己想办法找地方休息去好了。”
“那你怎么休息呢?”
“我怎么着都可以。”周恩来指着那些背靠大树睡得十分香甜的战士,“我就像他们一样,就靠着大树休息,不是蛮好吗?”他说罢就选了一棵大树,背靠着树干渐渐地入睡了。
但是,魏国录这些警卫战士却难过地落下了颗颗热泪。
胡班长回到毛泽东的身边,只见自己的首长正背剪着手在烂泥地上缓缓地踱步。他或许是实在想不出一个能遮风避雨的休息的地方,遂向毛泽东凄楚地说了周恩来背靠大树休息的情况。毛泽东听后颇有感慨地说道:
“古代有一句话,叫风雨同舟。今天晚上,我们就叫风雨同宿吧!”
“主席,你……”
“不要管我,走累了,往树干上一靠就睡着了。”毛泽东沉吟片刻,“胡班长,俗话说得好,有树的高山就有清凉的泉水。明天一早,务必找一些泉水来,多放上一些辣椒煮水,让每个同志能喝上一碗滚开的辣椒水再上路。”
翌日清晨,胡班长找来了泉水。这时,警卫员小陈等同志地上挖了一个土灶,上边架着一口行军锅,水中漂着一层红红的辣椒。由于干树枝刚刚遭雨淋过的缘故,很不容易燃着,害得胡班长等人不时地趴在地上大口吹气。啊!干柴终于燃着了,他和警卫员小陈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仰天一看,那阴霾的天空竟然飘下了零星的雪花。小陈惊奇地说道:
“胡班长,多新鲜,六月天下雪了。”
“对,是真的飘雪花了。”胡班长叹了口气,又说道,“小陈,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出戏,叫《六月雪》,说是窦娥太冤了,感动了老天爷,便六月伏天下起了大雪。”
“我也听老人们说过这件事。”小陈说罢想了想,“胡班长,那今年六月为什么也下雪呢?”
“一定是我们红军的冤太大了,也感动了老天爷。”
“对!我们红军要北上抗日,不当亡国奴,可蒋该死却调来了几十万大军,对我们红军又是围,又是堵,又是追,又是截,老天爷生气了,就下起了大雪!”
这时,毛泽东走到了跟前,听了胡班长和小陈的对话,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一迭声说道:“讲得好!讲得好……”接着,他也颇有感触地说道:
“或许是我们真的感动了老天爷,据前面最新的报告,由于杨森所部取守势,我们没放一枪,就过了杨森所部镇守的荥经。照此下去,我们不要几天就可以翻越夹金山,和四方面军会师了!”
“主席,雪山一定比我们这儿还冷吧?”小陈问道。
“据来自前面的报告,说有神仙山之称的夹金山,不仅比这儿要冷得多,而且还有许多怪脾气。”
“什么怪脾气?”小陈好奇地问。
“据老百姓说,忽而刮风,忽而下雨,忽而飘舞大雪,忽而下鸡蛋大小的雹子……”毛泽东说这番话的时候可能是底气不足,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胡班长或许是比小陈大几岁的缘故,再加之他有一股不听邪的脾气,他打开锅盖,指着锅中滚沸的辣椒水,说道:
“过雪山也不怕,有主席要我准备的这锅灵丹妙药嘛!”
到这时,毛泽东的注意力才转到那锅漂着红辣椒的水上,大有馋涎欲滴之态,小声地问道:
“烧好了吗?”
“烧好了!”
“那就快下令吧!每人先喝它一碗暖暖身子。”
这时,小陈就像是接到了命令,他大声地喊道:“同志们!快来喝驱寒防冷的万能仙药了!……”不多时,几十个负责首长警卫工作的战士拿着搪瓷缸子跑来,自觉有序地站好了一列纵队,等待着胡班长分发辣椒水。胡班长拿起舀子,先给毛泽东舀了一缸子,笑着说:
“主席先喝,尝尝辣的味道够不够?”
“不!”毛泽东接过盛满滚开的辣椒水的搪瓷缸子,命令说,“小陈,把它送给周副主席去。”
小陈应声接过这缸子辣椒水快步走去。但是,胡班长心里却自责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接着,他又用舀子盛了一搪瓷缸子,歉意地说:
“主席,你就喝这一缸子吧!”
毛泽东接过这缸子辣椒开水,有滋有味地喝着,不多时他的额头散发出了热气,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当他那一搪瓷缸子辣椒水就要喝完的时候,他发现那长长的队伍消失了,有的只是战士们咕嘟咕嘟地喝辣椒水的响声。这时,他的心中又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情潮……
少顷,小陈快速跑了回来,他从胡班长的手中接过了一搪瓷缸子辣椒水,再往那口大铁锅里一看,这满满的一大锅辣椒开水就剩下一个锅底了。胡班长正把这不多的辣椒水,小心地装在一只行军壶里。他不解地问道:
“胡班长,你怎么不喝?”
胡班长指了指水壶,似乎是在说:“都放在这里边了。”恰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防空!敌人的飞机来了——!”胡班长放好盛满辣椒水的行军壶,机警地仰起头往天上一看:三架飞机突然飞临上空,投掷的炸弹应声而下。他一看大事不好,惊呼了一声:“主席卧倒!”遂跃身扑在了毛泽东的身上。
“轰!轰!轰——!”掷下的炸弹相继爆炸。
顿时,这欢乐的山顶被硝烟尘土所笼罩。
负伤的小陈从硝烟尘土中跃起,大声地呼喊着:“主席!主席!……”接着,硝烟尘土中响起了一片“主席!”的喊声。
毛泽东早已卧倒在地上,他也听到了这一声大过一声的喊叫,但他感到自己的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他回首一看,原来是胡班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轻轻地推开胡班长,笑眯眯地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看了看都在望着他的战士,乐观地说道:
“我早就说过,我是没有口福吃蒋介石的飞机下的蛋的!”
但是,警卫战士们还没来得及为毛泽东安然无恙高兴,小陈就发现躺在弹坑旁边的胡班长已经昏迷了,他的腹部还在淌着殷红的鲜血,遂大声地惊呼:
“主席!胡班长他、他挂彩了……”
毛泽东听后一怔,俯身一看,惊呼“胡班长!胡班长!……”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胡班长将他扑倒在地的情景,旋即跪在地上,伸出颤抖的双手,吃力地抱起胡班长,大声地命令:
“小陈!快去找卫生员来给他上药。”
少顷,胡班长终于醒了过来。他微微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倒在毛泽东的怀里,忍着剧痛,说道:
“主席,放下我吧,我……不行了,把我留下,你们继续前进吧!”
毛泽东一听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胡班长,悲痛地说道:
“不能把你留下。胡班长,没关系,坚持一下,找医生治疗一下就会好的。”
这时,小陈与卫生员跑步赶来,帮毛泽东把胡班长放在担架上,慌忙打开药箱,为胡班长做紧急包扎处理。
毛泽东为减轻胡班长的疼痛,或者是希望自己能分担一些胡班长的痛苦,他紧紧地握着胡班长的双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胡班长看着毛泽东那万分痛苦的表情,边接受治疗边无限伤感地说道:
“主席,我知道,血全流在肚子里了。我没有什么牵挂,最可惜的是不能跟您去看一看我们的新根据地,跟您到前线打日本鬼子去了。”
“不!能,你一定能。”毛泽东低沉地答说。
“主席……我不行了,要多多保重……”胡班长吃力地说罢,又指着不远处的那只行军壶,“小陈,把它……拿过来。”
小陈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凄楚地走到那只军用水壶旁边,俯身拿起,又双手交到胡班长的手里。这时,胡班长的双手已经颤抖不已,但还尽全力捧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主席,这是我……给您留的一壶辣椒水……过雪山的时候,希望主席……能多喝几口……”
毛泽东从胡班长的手中接过这壶尚还热的辣椒水,看着胡班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哽咽着“嗯”了一声,大颗的泪水顺着面颊潸然而下。这时,胡班长突然瞪大双眼,看着围成一圈的战友,近似笑着说:
“同志们!不要难过……我不能继续保卫毛主席了……我们的任务很重要,很光荣。你们一定要好好地保卫主席……保卫中央首长啊!……”
毛泽东听罢再次把胡班长抱在自己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滴在了胡班长的身上。这时,四周的同志看着胡班长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全都忍不住地哽咽着哭了起来。少顷,胡班长用尽平生最后的力气,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祝——革——命——成功!”遂把头一歪,溘然长逝在毛泽东的怀抱里。
毛泽东亲自动手,与警卫战士们一道掩埋了胡班长。同志们都放下了手中的铁锹,相继默默地向这座新坟三鞠躬。但是,毛泽东仍然一个人拿着铁锹,继续向这座新坟上培着土,就像是在用土堆一件艺术珍品似的默默地培着,培着……他终于放下手中的铁锹,又拿起那个军用水壶,拧开壶盖,自言自语地说:“胡班长,这儿很冷,这壶辣椒水……你就留着自己用吧!”说着就像农村上坟那样,把壶中的辣椒水绕着新坟浇了三圈,又把壶中红红的辣椒一个一个地插在坟上。最后,他驻步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他猝然抬起头,宣誓般地说道:
“为了胡班长,向夹金山前进!……”
十
中央政治局于五月三十一日在泸定召开会议之后,中革军委又于六月二日召开会议,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王稼祥、刘伯承等共同做出决定:中央红军“兵分三路迅速夺取天全、芦山,实现同红四方面军会合。其部署是:以红一军团(欠第五团)及红五军团为右纵队,归林彪、聂荣臻指挥,取道胡庄街、凉风顶、牛屎坡(今建黎)、石坪(今泗坪)、小河子(今荥河)及其以西平行路,向芦山前进;红三军团、军委纵队及第五军团为中央纵队,以战备姿态取道化林坪、大桥头、水子地向天全前进;红九军团为左纵队,由泸定直向天全前进”。
正当中央红军分三路继续北上的时候,蒋介石电令“四川军阀以雅安为据点,前来向我堵击,想在雅安以西击溃我军”。对此,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军委负责同志经审慎研究,于六月六日下达命令,用聂荣臻的话说:军委“要我们以破釜沉舟的决心迅速夺取天全、芦山。于是我们军团就向北急进,赶在川敌援军的前面”。七日,红九军团先头两个营,在红三军团的策应下,占领天全;红一军团在始阳坝击溃川敌第六旅的一个团,接着,乘胜于八日进占芦山。
在这期间,令毛泽东疑惑不解的是:中央已经把中央红军出天全、宝兴,翻越夹金山的路线电告了红四方面军,但不知何故,一直没有收到红四方面军的回电。对此,周恩来认为:可能是电台的接收信号出了问题。他们都因不知红四方面军的位置而焦虑不安。
恰在这时,四川军阀利用地利之便,向着天全、芦山一带急调大军,妄图与中央红军在夹金山下决战。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军委首长认为:必须在敌人尚未到达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天全至宝兴防线,出敌不意,迅速翻越夹金山,在懋功一带实现与红四方面军的会师。为此,中革军委于六月八日发出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以开展新局面的战略任务的指示》,向全体中央红军指出:
(甲)今后我军战略任务,是以主力乘虚迅取懋功、理番,以支队掠邛崃山脉以东,迷惑敌人。然后归入主力达到与四方面军会合,开展新局面之目的。现敌杨森取守势,薛岳、邓锡侯到达需时,我军必须以迅雷之势突破芦山、宝兴线之守敌,奇取懋功,控制小金川流域于我手中,以为前进之枢纽。懋功南至天全的三百里,东至灌县六百五十里,东北至理番五百五十里,西北至崇化、绥靖约三百里。
(乙)一、三军团统归林、聂指挥,经宝兴向懋功前进。军委纵队率五军团继进。九军团为右翼支队,经芦山东北迂回大邑、懋功之间,然后到达懋功。因洋缺乏,无线电时有中断之虞,届时各军团首长,除随时用徒步与军委联络外,应本此战略意图机断专行,完成总的任务。并将此任务传达到每一中下级首长。
(丙)我军基本任务,是用一切努力,不顾一切困难,取得与四方面军直接会合。但在遇特殊情况,使我们暂时无法直达岷江上游时,则以大小金川流域为临时立足之地,争取在以后与四方面军直接会合。
(丁)取得懋功及小金川流域,是关系全局的枢纽。各兵团首长必须向全体指战员指出其意义,鼓动全军以最大的勇猛、果敢、机动,迅速完成战斗任务,以顽强意志克服粮食与地形的困难,此时政治工作须特别努力。
……
从上述战略部署可知:为实现两大红军的会师,于是把毛泽东在泸定就提出的声东击西的战略设想具体化了,那就是为确保中唤红军主力部队“经宝兴向懋功前进”,“九军为右翼支队,经芦山东北迂回大邑、懋功之间”,把敌人的兵力吸引到邛崃山以东的地区。毛泽东所走出的这步险棋,被兵家称为是绝招。事后追论:他主要算就了蒋介石的用兵心理,中央红军绝不敢走雪山一途。再加之他以红九军团为烟雾,就更把蒋介石的战略视野引向邛崃山以东地区了。那么中央红军是如何完成毛泽东这一战略构想的呢?
红九军团为落实迷惑敌人的任务,于六月九日“从芦山东进,下年抵达双和场地区。六月十日下午,进到邛崃县的双柳坪,在这时击溃了反动民团数百人的扰乱。六月十一日,到达大川场,这是一个有上千户人口的较大市镇”。由于红九军团在东进中大造声势,每一个战斗又打得有声有色,果然调动了敌人,“川敌三个团从大邑、邛崃奔大川场而来,潘文华也率军向红九军团活动方向前进”。
正当敌人把注意力集中到红九军团的时候,“一军团则由陈光率四团带电台先走,限他们十二日赶到懋功。刘亚楼率五团在四团后跟进,我们(林彪、聂荣臻)率军团部和一师还有三军团彭雪枫的那个师,在五团后跟进”。由于宝兴守敌听说红军即将到来,从县长到民团都早已望风而逃,宝兴变成了一座空城,我先头部队不战而取。接着,红四团进占宝兴,遂又马不停蹄从宝兴开往大硗碛,做翻越夹金山的直接准备。
就这样,英雄的红军在敌人尚未醒过味来之前,就完全实现了毛泽东的战略构想。
与此同时,中央红军“一占天全、芦山,就像到了天堂一样。虽然只不过是原西康省的两座小县城,平坝子也不多,可是没有大山了,能见到各种蔬菜和从四川运来的各种物资”。因此,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王稼祥等军委首长要求红军在这一带筹集粮食,以解决与红四方面军在会师前进路上的最大困难。为此,以总政治部的名义发出了《关于为解决粮食困难进行政治动员的工作指示》,强调指出:
甲,我野战军为求得迅速与四方面军会合,开展苏维埃运动,必须以最大力量坚决克服前进路上的粮食困难。首先进行政治动员与下列工作:
1各连队须于十号上午开会解释,备足七天粮食的意义。每个红色军人须有决心在困难中渡过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最后紧急关头,完成历史上的光荣任务。
动员每个指战员、杂务人员,均须亲自参加收集粮食并负责携带,以竞赛完成和超过七天规定,政治人员更须以身作则。
尽今日一天之力,搜集谷米杂粮,碾谷工具须有计划分配使用,杂粮可做成饼,猪牛肉可烤干,盐应尽量补足一月。
4动员减轻行李包裹及雇请临时夫子背带粮食,战斗部队除先头及后卫外,可以一部分人挑米,一部分人背枪。
5粮食使用应极端节省,……
6责成各级首长及政治部(处),须于今晚负责检查各伙食单位是否依令补足粮食,不足者须连夜完成,以后更须随时检查缺数,并督促补足。
乙,在传达战略任务时,关于前进路线须绝对保持秘密,不得下达。
……
中央红军在不战而得宝兴之后,遂根据军委的指示,立即进行翻越积雪千年的夹金山、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各种准备工作。实事求是地说,发动广大指战员,在最短期间筹足七天的粮食固然有不少困难,但安置那些重伤员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每一位重伤员除不愿意离开红军之外,他们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和前途。但是,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此刻容不得有半点人情味,为了战争的全局,唯有忍心把不能翻越雪山的战友寄养在老百姓的家里,所能留给这些重伤病员的,只有不多的抚养费和告别时的话语,自然还有只能往肚里咽的泪水。
由于红一军团担负着翻越夹金山的先导任务,因而在做必要的物质准备工作的同时,还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并提出了严格的要求:“1要充分理解北上会师的意义;要整顿纪律,加强组织纪律性,克服在白区行动大半年造成的松懈现象;加强党支部的堡垒作用。坚决执行党的阶级路线,注意群众纪律,人人都理个发,穿好点,振作精神,准备过雪山后同红四方面军会师。”接着,陈光率先导团红四团迅速离开宝兴,以日行百里的速度进到夹金山下的大硗碛,并电告中革军委:
六月十二日翻越积雪千年的夹金山。
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及军委负责同志获知这一消息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既喜且忧。对绝大多数同志来说:喜的是这步绝棋终于骗过了蒋介石,也骗过了占有地利之长的四川军阀,于人不知、鬼不觉中突然跃进到夹金山下;忧的是中央红军先导团——英雄的红四团在翻越千年不化的夹金山的过程中是否顺利?他们将付出多大的代价?由此他们还会推测出两万多人的中央红军,在翻越夹金山时可能遇到的困难,并可能会造成多大的牺牲……
在毛泽东看来,只要中央红军的领导,尤其是中高级的领导保密工作做得好,实现翻越夹金山这步棋是绝无问题的。尽管他也想到了先导团——英雄的红四团在爬这座大雪山后会有牺牲。但是,由于这些天来中断了和红四方面军的电讯联系(一说“中央红军渡过大渡河后,张国焘居心叵测地命令所属电台,对中央电台的呼叫,只许收听,不许回答。因此,四方面军知道中央红军的动向,中央红军不知道四方面军的具体位置。”),所以他最担忧的是:中央红军翻越夹金山后,不知去什么地方与红四方面军会师。要知道中央红军带的粮食只够吃七天啊!
总之,六月十二日对中央及军委的首长来说,是实在不好过的一天!
或许是应了否极泰来这句老话了,是日傍晚,当中革军委收到了红一军团转来先导团——红四团“翻过夹金山,到了达维,与四方面军的先头团第八十团会合,并得知四方面军的二十五师已经在八日占了懋功”的消息后,从电央及军委的首长到警卫战士,真是高兴极了!似乎这飞来的消息,给每一个人过雪山都增添了无穷尽的力量!有的在问翻越夹金山的困难所在,有的询问在过这座雪山时牺牲了多少个同志,有的谈论为什么会突然和红四方面军在达维会师……这时,毛泽东却笑眯眯地一言不发,因为在他心中,既然红四团以一天的时间能翻过积雪不化的夹金山,英雄的红军也可以循着红四团的足迹爬过山去。至于具体的困难嘛,用不着去问,过两天自己亲身爬的时候就可以体验到了。在他看来,似乎只有两大红军突然会师时的情景,才是他的好奇心的所在。对此,时任红四团政委的杨成武做了如下的记述:
将到山脚,一条深沟切断去路,我们只得沿着沟边绕道而下。突然山脚下响起一阵枪声,战士们一个个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紧握手中武器,准备向前冲杀。
团长和我跑向前卫班,观察前面的情况。从望远镜中看见山下不远是一个颇大的村庄,在村子周围的树林中,影影绰绰地有不少人来回走动,他们身上背着枪,头上戴军帽,显然是一支军队。是什么军队?说是敌人吧,他们并没有向我们射击;是自己人?我们是前卫团,前面再没有自己的部队了。这一情况着实使我们纳闷。团长和我研究后,立即派出三个侦察员去探明情况,并试着叫司号员用专号音同他们联络。他们回答了,但从号音中也判断不出是敌是我。我们又叫大声向他们喊话,因距离太远,对方听不见,我们只得以战斗姿态向前推进。忽然,山风送来了一阵很微弱的呼声,我们屏息细听,还是听不清楚字句。于是我们加快速度前进。渐渐地,这声音越来越大了,仿佛听见是“我们是红军!”红军?真的是红军?我正在半信半疑,一个侦察员飞奔回来,他边跑边喊:
“是红四方面军的同志呀!”
“红四方面军的同志来了!”
与此同时,山下也传来了“我们是红四方面军”的清晰喊声。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震得山谷抖动。万想不到就在这夹金山下,会见了我们日夜盼望着的亲人——红四方面军的同志!……
接着,中央及军委于当天收到了红四方面军负责同志的两封信。一封是张国焘写给朱德、周恩来、毛泽东的,信中说:我们先头团已于八号占懋功,大部正在向懋功开进,先头部队正向达维推进,对敌军筑工事、警戒,掩护你们会合。“今日会合,士气大为振奋,西征军(即中央红军)艰苦卓绝之奋斗,极为此间指战员所钦服。”同时报告中央:“昌浩在北川,弟在茂县。”另一封信是徐向前奉张国焘之命写给中央的。徐在信中详细地“介绍了敌军我军在川西北的部署情况,请示两军会合后的作战方针,表示热烈欢迎艰苦转战的中央西征大军”。在两大红军没有会师之前,双方指战员企盼的是尽快相见。但是,一旦真的实现了会师,作为中央及军委的负责人,尤其是毛泽东与周恩来的兴奋点已过,就立即转入思考会师后可能存在、发生的问题。因此,他们在向夹金山行进途中,要求总政治部起草并发布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加强政治工作的指令》,严肃指出:
我们先头部队已与四方面军的先头部队取得联络,各军团政治部应即进行:
(一)迅速传布已经与四方面军汇合的捷报,提高红色战士情绪,鼓动不掉队。不落伍,不怕粮食困难,注意卫生,严整纪律,迅速争取与四方面军的全部汇合。
(二)解释两大主力的汇合,是为着以更大的战斗胜利消灭敌人,**川西北,以至全四川。克服以为汇合后可以放下枪弹,安心休息的情绪。
(三)在部队中发动与四方面军联欢与慰问的盛大运动,号召每个战士准备娱乐,准备礼物,去会亲爱的弟兄。二师应即进行与四方面军先头部队的联欢。
与此同时,中革军委在准备与红四方面军会师的时候,也想到了中央红军在历经整整八个月的转战、奔袭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休整地点。为此,以总司令部、总政治部的名义发布了《一、四方面军会合后部队整休的规定》。规定中明确指出“我军进到懋功地域已与四方面军取得实际的会合”,各部队到达规定地区后“一律休息三天”。各部队休息地点是:一军团在抚边屯木果、八角地域,三军团在官寨、达维地段,五、九军团均在大硗碛,军委纵队在懋功。在休整期间,除做好必要的物资准备外,还规定“各部队应进行工作总结,分由司令部政治部按级上报”。
在这期间,毛泽东与周恩来考虑的重心,完全移到两大红军会师后的战略方面来。其中,毛泽东在读了徐向前写给中央的报告之后,他认为这段话:“目前我军之主要敌人为胡宗南及刘湘残敌,我军之当前任务必先消灭其一个,战局才能展开,因之或先打胡或先打刘须急待决定者”,“西征军万里长征,屡克名城,迭摧强敌,然长途跋涉,不无疲劳,休息补充亦属必要,最好请西征红军固阵休息补充,把四方面军放在前面消灭敌人,究以先打胡先打刘何者为好,请兄方按各方实况商决示知为盼”。说明徐“对战略方针问题,是焦急与等待的心情,交织在一起的”。由此,他又推论得知:四方面军企盼在两大红军会师之后,党中央能尽快确定未来战略发展方向问题。待到六月十五日,收到张国焘、陈昌浩、徐向前及红四方面军全体指战员致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政委、中央红军全体指战员的信后,毛泽东与周恩来认为中央政治局必须召开会议,初步确定两大红军会师后的战略发展方向。
另外,毛泽东认为两大红军会合之后,双方的首脑机关尽管有中央和地方之分,在战略架构方面是一致的,即使有局部的分歧,也无碍中国未来革命的发展。相反,一旦战略方向上发生了歧见,问题就会变得复杂化了。因此,他力主中央首先对未来战略发展方向拿出设想来。中央接受了毛泽东与周恩来的建议,举行紧急会议,与会者经过对敌我态势进行缜密的分析、研究,取得了共识,党中央遂于翌日——六月十六日晨二时,发出了《为建立川陕甘三省苏维埃政权给四方面军电》,全文如下:
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各同志:
迭电悉。
(甲)为着把苏维埃运动之发展放在更巩固更有力的基础之上,今后我一、四两方面军总的方针应是占领川陕甘三省,建立三省苏维埃政权,并于适当时期以一部组织远征军占领新疆。
(乙)目前计划则兄方全部及我野战军主力均宜在岷江以东,对于即将到来的敌人新的大举进攻给以坚决的打破,向着岷、嘉两江之间发展。至发展受限制时,则以陕、甘各一部为战略机动地区。因此,坚决的巩固茂县、北川、威州在我手中,并击破胡宗南之南进,是这一计划的枢纽。
(丙)以懋功为中心之地区纵横千余里,均深山穷谷,人口稀少,给养困难。大渡河两岸直至峨眉山附近情形略同。至于西康情形更差。敌若封锁岷江上游(敌正进行此计划),则北出机动极感困难。因此,邛崃山脉区域只能使用小部队活动,主力出此似非长策。
(丁)我野战军于十二号已全部通过天全、芦山之线,十八号主力及中央机关可集中懋功、两河口之线,因粮食极少,不能休息,约月底全军可集中理番地区,并准备渡岷江。
(戊)弟等意见如此,兄意如何,乞复为盼!
朱德、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
十六日二时
事后追论:党中央做出的上述战略构想是正确的。或许是毛泽东与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有先见之明,两大红军会师之后,中央与张国焘就是在上述战略上发生了对立。此乃后话,留在下文详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