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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琴望着他觉得眼眶再度酸涩,是失望、是难受、是不愿相信。存留是一回事,让对方感受到是另外一回事。那么……他还存留着对她的爱吗?他没有让她感觉到……他也不再看她一眼,但她……
萧明达回过头来,望着她说:“好好准备选妃的工作吧,不要老是无精打采的。”
他便转身走去,萧琴怔了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又上前几步去问:“那么父亲,你爱过母亲吗?”
这仿佛是一颗石子打破了结冰的湖,有碎裂的轻响,水花飞溅,破裂的冰块往水底沉入。
萧明达停住了脚,背对着萧琴,然后抬起头,目光也无奈纠错了起来。他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眼,只是转而苦笑:“有。”
冷风吹过,他的声音也像是冻在湖里沉下去的一粒粒冰珠。
他说:“她是我一生除了母亲之外,唯一爱过的女人。”
枯叶落在土地上,萧琴怔住了,然后看着他离去。
心里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然后她再次回味他的话,这难得的一次去除虚伪的坦诚,也让她知道了自己并不在他所爱的行列。
后来的后来,她也从一个萧明达的亲信口中得知,当初訾孤萍逃离萧府之后,萧明达是派人追寻过的。这项搜寻的工作用了整整三年,有好几次差点便找到了訾孤萍,然而因为对方太聪明,都被逃跑了。
这一次她莫名地相信了他,并且相信自己并没有信错。然而她还是长时间地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什么感觉,就如同她所看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自己的孩子们,是什么情感,什么感觉。
毕竟她也再不是那么地怨和难过。究竟,他是爱她母亲的。
阚夏青莫名离家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
那时萧明达正好回榆鞍,阚寇俣亲自来找萧文虹,请求帮助。因为阚夏青离家的日子恰好是昨日夜晚,故而他估计女儿不会走得太远,也许正是在石浦城内。萧文虹听到这消息也十分吃惊,第一念头便想到,八成是尤应沂带走她的。同样的想法阚寇俣大概也不是没有,但却也是叹息着对萧文虹说:“我也去问过应沂,他说不知道。”
萧琴也很担心,但是担心归担心,还是没有什么办法的。身为石浦令的萧文虹对石浦了如指掌,也问了守门的卫士,昨日夜晚是否有人出城,卫士们都说没有。那也就能断定是今日白天出的城,或者还没有出城了。
但是当阚寇俣把阚夏青的画像拿去,给卫士们看的时候,卫士们又都摇头,说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出过城,或者说没注意,阚夏青到底出未出城尚且不知,会去哪里也不知,这人就更难寻了。
萧琴立即跟萧文虹说:“让我去找应沂。”
然而萧文虹立马也否决她道:“你去有什么用?更何况他现在……早已不是过去的他了……你去那里,也只是去碰钉子罢了。”
听了他的话,萧琴也不好说什么,遂沉默。
而找寻阚夏青的行动,也在石浦的街坊间开始,向城外迅速地蔓延而去。
九月下旬,朗王妃邀两个妹妹往朗王府一聚。
风已经冷得有些刺骨,走进朗王妃温暖的房间内,萧琴和萧如诗一并将斗篷取下,交给前来接过斗篷的丫鬟们,随即便见到萧山揭从后堂走了出来。仍旧是如幽兰一般的女子,脸上是淡淡地笑,穿着一袭茶红色轻衫,见到萧琴和山揭,便笑道:“听说坚弟弟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五,日前已经张罗着各种事情了?”
“是呀!姐姐。整个府里,现在都忙着清洁卫生,刷新漆,换新物呢!”萧如诗雀跃地奔过去。
萧山揭也是闵夫人所生,和如诗可谓既同父又同母。但不知怎么地,总是显得不那么亲近。萧琴一边向姐姐问好,一边微笑,看着如诗向着山揭撒娇的样子。曾经也在她和萧文虹身上看见过,但不知怎么地,当她跟山揭撒娇时,她总觉得感觉不太好。
似乎是有些虚假的,不像和萧文虹那般亲密无间,以及那时如同小猫一般的如诗。
而自上次萧文虹教训了她,如诗也似变了些。笑容变得更少了,每次看她的眼睛,都让她有种寒冷的感觉。包括现在,虽然她在笑着,却让萧琴觉得是在看一条蛇,目光中有阴恻的味道。
“听说琴儿也要参加选妃了?”山揭走过来问,一边引着两个妹妹往深一进的房间里走去。静垂在梁上的纱帘优雅地曳在地上,整个堂内是只余下脚步声的静谧,于是她说话并不大,如同众多的宫廷女子一般,很轻、很轻……
“是。是父亲帮我准备的。”
山揭便望着她微笑了:“是吗?很好。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说着她离萧琴又近了一些,浅笑着问:“是怎么做到的?”
一边说着,她们也一并走到了桌案边。小而可爱的紫檀木桌子,上面放着绣花的篮子。山揭便提起裙摆在桌边坐了下来,一边吩咐丫鬟们去倒茶,一边将几个没完成的绣品从篮子里拿了出来。
萧琴却不解了,疑惑地望着她,然后山揭望着她淡淡笑了一下,再次倾到她耳边说:“那一天,我看到了应沂牵着你的手,从屋里走出去……”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都不让我听听!”
萧琴低下头,有些无措,望了望山揭,看着她跟如诗说:“讲人家的闺房秘事!你一个小丫头听什么?”然后萧琴在心酸中,也红了脸。
“没什么,只是发生了一些事……”
山揭看着她的脸色不对劲。虽然她本就不是处处为人着想的女子,更何况在她的意识里,既然要参加选妃了,这些事情也早该成为前尘旧事;在外人面前提固然失礼,然而在自家姐妹面前,提起来却应该是坦然自若的。然而看着萧琴的神情,她却也觉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一边在绣绷上插针,一边望着她,然后终于伸出手去:
“好妹妹,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我也听说应沂投靠童大人府上的事了,虽然他对我们家人有了些意见,但就他自己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你就放宽心吧。”
萧琴抬起眼来望着她,觉得心里升起一阵感动,然后看到山揭笑了一下,再低下头去插针,也知道,山揭和自己是没有利益关系的人。
她勉强地望着山揭笑了一下,然后从如诗手里接过绣绷。然而因为是心不在焉,她只是随手去接,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插在绣绷上的针,她一惊轻呼了一声,连忙缩回手,一阵刺痛。
“哎呀!你没伤着吧!”如诗连忙凑过来,看到萧琴的指尖一点血红:“流血了……”
“快去拿药来。”山揭连忙回身对丫鬟说,一边接过了萧琴的手,然后斥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她抬起眼来去看坐回桌子边,望着她诡异地笑的如诗。她没有想到。
山揭回过头去继续刺绣,萧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便有丫鬟来为她擦药。
将手伸过去,她有些怔忡,然后便听山揭问:“听坚弟弟说,琴儿的琴抚得很不错?”
“嗯……还好……姐姐要听吗?”
“不是。”她一边刺绣一边说:“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昨天还是前天听到的一个传闻。突然有人拿着桐木进了京,立即有几家人要去买,但他说已经有了买主,其他人谁都不卖。”
“……”
“你不知道……我也是喜欢琴的人。以前在洛阳买过一把琴,便是用桐木制的。可惜琴板被小孩子不小心刮坏了,便想换一块……好不容易听说有人寻着了桐木——也不知怎么寻着的——但还是买不到。也不知那人怎么想的。要论钱,我出的可不见得就比那个人的少啊……”
而萧琴却想起了那把母亲留给她的琴,琉光。如今,那把琴在尤应沂那儿。
他会为了她像姐姐这样,念念不忘地、宁愿一掷千金地……去买桐木吗?
“琴修好了之后,一定要带来给我看。”
阚夏青离开阚府那一夜,是江雅秀和尤应沂一并把她从府中带出来的。她脱去了身上的绫罗绸缎,一身丫鬟的装扮。然而那样淡雅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仍然是美丽的。而因为能料到阚府中人发现阚夏青不见了之后会采取什么举动,江雅秀也建议尤应沂把她留在童府中一段时间。
待得风声过去后,再把她送出城,于是阚夏青和九儿很自然地住进了尤应沂的云来居,隐匿行踪。
在阚夏青的记忆里,这无疑是一段与她以往的生活大不相同的岁月。她待在云来居中,阅读尤应沂那装了几书橱的书,和江雅秀与简秋在云来居中偷偷地做针线。
夜晚则陪着尤应沂对弈,和他聊天,从边境战事到珠花脂粉,无所不谈。摇曳灯火下,真可谓红袖添香夜读书。
而萧琴仿佛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禁忌,她开始有些不敢提她,生怕看到尤应沂脸上那突然寒冷下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