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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络镇外昨日闹鬼。”
这是宋青青听到的最令她毛骨悚然的话。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都不知道那个“外”到底是何方之地,也不知是杞人忧天还是自欺欺人,总之这句话愣是让宋青青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她混浑浊浊朝并肩同行的蓝宁珞看了一眼,嘴角已经颤抖起来。
蓝宁珞生怕她从马上摔下去,急忙朝雪幺嘱咐了一句:“宋掌柜累了,你一会陪她到车上坐着。”
自昨日晨起便下起了薄薄细雨,密密雨丝将初春的片片青翠织成一整条嫩滑的地衣,洋洋洒洒洗礼出朦胧的感觉。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可对于商队来说,这场春雨无非拖慢了他们赚钱的速度。加上预防“山匪”卷土重来,一天的路程就拖成了两天。
索性今日也算热闹,有陆毅成一队人马同行,视安静为无物。不过有他这种晶国皇商在,蓝宁珞一队也方便些,——孝敬官大人的荷包,当然都是陆毅成掏。
两队人马在一起,互换了些干饼和果子吃,又一同生火烤了食物,取出水囊喝过酒水,之后谈笑起来,一时言笑晏晏,也算熟识了。
夜幕降临之前,众人了僻静处搭上毡棚,双方均留十几人守夜看货防贼。原本人马就是鬼鬼祟祟的出行,此时又要防着别人鬼鬼祟祟。蓝宁珞想想便觉好笑。
陆毅成本是雇了镖局的人,却不成想昨日一役,几乎全部归西。他抱怨了一路:“这一群废物,真是可惜了我那万贯银钱。”
周边鹧鸪一声半声地叫着,明月嫌吵,躲进暗云中偷闲。更加重了一丝诡异。宋青青一向胆子大,今日就差跪在地上求饶了。她牵袖呵欠了两下,扫了两眼阴森森的树林,忽的“嗖”一下子,猫进毡棚睡了。
蓝宁珞对他们的做法表示嗤之以鼻。她自觉无趣,整理了身上衣衫,挑帘从毡棚里出来。云寻闪电般立在她跟前,——没被鬼吓到,反而被她这个随从唬了一吓。
云寻见蓝宁珞一个哆嗦,只陪笑道:“少主还不睡?”
“我睡不着,想独自走走,你且在这里看着这群人吧,不必跟着我。”素来贪睡的蓝宁珞,竟不知道为何今日就没了困意,实在破天荒!
夜里凉风刺骨的紧,蓝宁珞才扎紧的头发又被吹散了一缕,横在眼前鼻梁之上,又痒又滑。她一撇头,任由那缕头发被风撕扯到耳畔,再也遮不住眼。
天上玉盘近日又圆了,信光乍泄,透过枝叶落在地晃如同白雪。蓝宁珞借着月光缓步走着,直到潮气加重,传来轻微的水流声才肯驻足。
她立在这条叫不上名字的小溪旁,举目朝北望去,黑透的夜色不见任何东西,听说阑河对岸是晶国的焱城,那是个富庶之地,人杰地灵。
她弯腰寻了溪水边的碎石捏在手里,卷起袖子朝水面丢出去,少顷,潺潺之声多了突如其来的一声“啪”,石子弹起来,再落下,又是一声“啪”。
拜多年修炼所赐,她现在能让石子在水面上弹五下。自己不丢石子了,反而被溪水中突传出的一声“啪”惊了一跳,紧接着听到了懊恼之声——“我怎么学不会让石子从水面上弹起来?”
这声音分明是陆毅成的。蓝宁珞并没有回头,只觉这人烦得紧。
陆毅成走上前来,看着她瘦小身躯在凉风中愈发孱弱,本想解下披风递给她,却发觉这夜确实让人打颤,索性只是一问:“喂,你不冷吗?”
蓝宁珞晶亮的双眸转瞬蒙上一层酸楚,她的理解只是方才盯水面盯得紧,此刻有些眼酸。
陆毅成看着她这幅模样则挠头玩笑,“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这眼神像个女人。你真别说,我娘亲整日里跟我絮叨,让我娶个会功夫的女人,她说这样的人可护我平安。”
蓝宁珞半怪不怪地嗔道:“令堂爱子心切。”之后却暗自腹诽——就你这样子,娶个会功夫的女子护不护得你平安先放在一旁,不打的你出不了门就不错!
“你若真是个女人,怕是没个男人能降住你。”陆毅成双手抱胸像个呆傻之人笑起来没完,不出片刻,换来一声惨叫——蓝宁珞将一颗石子硌在他小腹之上。
蓝宁珞嫌他委实烦人,为避免耳朵磨出茧子,看着身旁一棵一人怀粗的柳树伸出枝丫,便三两下窜到上面歇着。树底下的陆毅成看着新鲜,可苦于没身手,但绝对有恒心。快够到蓝宁珞的树枝时,偏偏蓝宁珞又纵身一跃跳下去了。
陆毅成被她的纵身一跃而吓得胆战心惊,手上抓扶不稳,从半腰摔了下来。蓝宁珞无奈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陆毅成站在萧瑟边关之地,竟脱口便道:“我嗅出一种阴沉味道来。”
她不禁问了一句:“陆二爷,您是属狗的?”
*
蓝宁珞才在自己毡棚闭上眼,鬼就来了。
只见几道黑影在林子里来来回回闪现,真如鬼魅般慑人魂魄。
此时商队早已乱做一团,人受惊,马匹嘶鸣,火把不慎丢在地上哔啵作响,幸而微雨落下,尚是潮湿,否则引了火灾,这次出来便白跑一趟。
“蓝宁珞,蓝宁珞?”陆毅成双手抱头匆匆赶过来,躲在她身后念叨起来,“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别让鬼找我,千万别让鬼找我。”
“陆仲秋,你求老天保佑为何躲我身后?”蓝宁珞居高临下,看着双手合十上下颤抖的陆毅成苦笑了一声。
雪幺见他堂堂皇商竟如此熊样便拔刀抵在他肩上,哂笑道:“陆二爷,您这副样子,鬼可不找您,找了您也实在不能再去吓别人。”
“去把稻草围成圈全部点着,我倒要看看今日来的鬼是谁派来的!”蓝宁珞朝边缘处的稻草仍去一支火把,“看好了我的马,否则我只有坐车的份了。”
“蓝宁珞,我拜托你了,切勿冲撞了他们,否则我回不到焱城了!”陆毅成用宽袍大袖蒙住了脸,哆哆嗦嗦又要搂住蓝宁珞。
焱城?!
一个恍惚,一根银针如箭镞一样朝她飞来,再要躲闪时,银针已擦过她右侧脸颊,“呲”的一声,皮肤破裂,鲜血飞奔,猛生出的疼贯穿她的灵魂。
陆毅成和她八字不合!
这是她在初云观学习《周易》和《八卦》后胡诌结论!否则有他出现的地方,她怎么会一直不顺遂?
血溅在陆毅成胸前时,他的恐惧再次不合时宜的发作起来,随即嗫嚅着乞求道:“鬼来了,鬼来了,别杀我,别杀我。”
“公子?”雪幺见势有些微愣,一把将陆毅成从地上揪开。
雪幺挥刀挡住了再次飞来的三根银针,待银针落地之前,她已随手捏住一根,用尽臂力挥甩出去,之后便听到火光外传来一声哀嚎,当然,她提前捂住了耳朵。
“去抓个活口过来。”蓝宁珞说完之后,对这种水磨工夫的银针赞不绝口,“不错,不错。”
此时火光冲天,半人高火圈如龙如凤气势雄浑,火圈里有一圈草被迅速割掉,这才不致火舌向里吞噬,而圈外那些“鬼”因被火阻隔,已飞身上树亦或是钻进圈里被商队所杀。
约么小半个时辰,“鬼”的势力迅速衰减。众人刚要喘气之时,又一根银针朝蓝宁珞袭来。
前车之鉴,她一向学得好。向左歪头,避开了。
云寻和其中一“鬼”单打独斗十来个回合之后,终于将他擒住。待众人灭火时,方才这个猖狂的东西被推翻在蓝宁珞面前。
不枉蓝宁珞夸赞云寻的功夫好,果然她的护卫都不是吃素的,果然她在观里四年都没逃出他的手掌心!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鬼”竟然先开口问蓝宁珞是何人。蓝宁珞正要问问他们是何人时,偏偏被抢了白。一头雾水之下也开始腹诽:打家劫舍都做了,还问身份。今日被抓,难不成是想死个明白?
此人当真锲而不舍。
蓝宁珞被他接二连三问的烦透了,顺手抽了雪幺的短刀刺向他的右手,雪幺下意识捂上耳朵,果然那个“鬼”便是一声惨叫。
蓝宁珞见他捂着右手止痛当口,不由哂笑了两声。然而那个“鬼”仍旧愈挫愈勇,凄惨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蓝宁珞瞥了一眼在地上挣扎之人,看了看“鬼”胸口前的吊坠,一时又默默地踱回位子上。以手支颐,之后困意袭上心头,又牵袖长长打了个哈欠,嗔怪道:“让你们这一闹,我连觉都没睡好。哦对了,我脸颊划伤之事一会再与你好好算算。”
那个“鬼”想要还嘴,可实在是手疼难忍,又憋得脸红。
“罢了,先带出去给他治伤,免得还没问出东西来就死掉。”蓝宁珞又打了个呵欠,嘱咐道:“好好审审他。”
“……是。”云寻将将应了一声,又道:“那少主的伤……?”
“不碍事。”蓝宁珞眨了眨眼,吩咐道:“去把银针都给我找来,留着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