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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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瓶子当真剔透, 就是画的墨印有些煞风景。甄兄不如将之借我, 等绘了月下荷花琉璃图,好送你一幅……”

    “不借!”

    “咦?这水怎地是蓝色?若是能用作颜料就好了。不知甄兄可否调些送我?”

    “不送!”

    “为何要用玻璃做两个圈儿戴在眼前?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显微之镜’?”

    “不是!”

    “哎呀,这陶炉当真不错,甄兄……”

    没等他说完, 甄琼就从丹炉前蹦了起来,咬牙道:“再不出去,我就让人把那块石头砸了!”

    甄兄甄兄喊个没完,再打搅他炼丹,他就要让这小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凶”了!

    一听对方拿那太湖石要挟, 米芾立刻闭嘴, 退了出去。

    看着院里那撑起的书桌, 甄琼只觉脑袋都是痛的。这小子还真厚着脸皮来画画了, 连书桌和椅子都是从自家搬来的, 也不让安平他们碰, 喝茶都要用自家带来的水。平日见了他, 总是一副嫌他脏的模样, 进了丹房倒是不嫌弃了,看见啥都想要,连个量杯都不放过。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家伙!

    若不是看在他娘能带货的份上, 甄琼早就放狗赶人了。如今也只能咬牙忍了,只要不碰他的丹炉,那院子里的破石头,想画就画吧。

    唉, 当年诸道观交流时,他见过的怪人也算不少了,却没一个像米芾这么烦人的。看来喜欢石灰石的,果真不怎么靠谱。

    哀叹一声,甄琼关了门,眼不见心不烦的开炉炼药。

    这一忙起来,就让人忘了时间。等到甄琼觉得肚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时辰。今天怕是没什么成效了,他摘了手套和护目镜,走出了房门觅食。一出门,就见米芾还坐在桌前,对着湖里的石头写写画画。

    也是有些好奇,甄琼走了过去。此刻米芾也停了笔,正美滋滋的欣赏自己的佳作。见到甄琼,也不嫌弃他的道袍脏了,只稍稍侧了侧身,兴冲冲道:“甄兄看我这画如何?”

    甄琼看看那堆墨迹,又看了看对面的石头,指住了上面一处:“这个洞是椭圆型的,你画成了五边形。”

    米芾:“……”

    甄琼:“……”

    两人对视片刻,米芾长叹一声:“也是我糊涂,不该跟俗物谈画……”

    那自怨自艾的语气,让甄琼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高声叫道:“安平,去把我的臭豆腐取来,今天我要在院里炸臭豆腐吃!”

    米芾勃然色变,匆匆卷起画轴,连声招呼也不打,夺门而去。米家的下人尴尬无比,连连道歉,收拾了桌椅笔墨也撤了出去。见人走了,甄琼才松了口气,多亏他的臭豆腐,以后要多做些,还能防小人呢。

    安平面色有些古怪的问道:“道长,还要臭豆腐吗?”

    也不怪米小郎君畏之如虎,那臭豆腐的滋味,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甄琼哼道:“不吃了,中午来个鸡肉就行。”

    晚上他都跟韩邈约好了,一起去逛夜市呢。甄琼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走路比较多的缘故,竟然真瘦了些,还长了半寸。韩大官人如今时不时就陪他出去逛街,吃了好几处夜市,应该是重新对他生出了好感吧?

    一想到这里,甄琼就浑身干劲儿,草草吃了午饭,就钻进了丹房。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钻了出来。飞快跑去擦擦洗洗,还换了身新道袍,他兴冲冲就往前院冲去。韩邈这时该回来了吧?

    安平在后面急急叫着什么,甄琼权当没听到,就这么大步闯入了主院。

    然而看清里面情形,甄琼脚步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就见韩邈正挽着个年轻男子,笑得畅快。见到了甄琼,他似乎愣了下,大步走来:“安平没有跟你说吗?”

    说什么?甄琼有些神思不属,盯着那个陌生男子。韩邈为啥牵他的手?

    像是注意到了甄琼的目光,韩邈露出了笑容:“那是我的总角之交孙庞民,今日刚到的京城,晚上要给他接风洗尘,怕是得爽约了。”

    说着,他转头对那人道:“孙小乙,这就是我说的甄道长了,可是我家恩人。”

    那青年闻言,也笑着走了上来:“既然道长是景声的恩人,自然也是孙某的恩人,不如同吾等一起到任店喝上一杯?”

    韩邈皱了皱眉,孙庞民这小子是个无女不欢的,他可不想让甄琼见识这些。

    甄琼虽说头脑发懵,却意外把这皱眉的动作看在了眼底,立刻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今天太累,不想出门了!”

    韩邈的眉峰一挑,这是生气了?也是,穿了新衣过来,却被爽约,足能令人不悦。只是孙庞民实在是个口无遮拦的,若是在他面前漏了端倪,怕是会吓到这小道。

    于是他笑道:“那就改日好了……”

    谁料一旁的孙庞民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嘿嘿一笑:“最近几日可不成。韩大我要借几日,夜夜笙歌,抵足而眠才行。”

    甄琼眼尾一抽,转身就走。韩邈嫌弃的甩开孙庞民,却也知道此刻不好追上,只对刚赶来的安平道:“你是怎么照料道长的?”

    安平一头雾水,委屈的不行。甄道长走得匆忙,他真是没追上人啊。这才没来得及告知道长,阿郎今晚有事,不能出门的消息。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也不好辩解,唯唯行了礼,赶忙追了出去。

    一旁孙庞民见此情形,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你还真在意那小道。”

    韩邈冷笑一声:“我都说了,那是恩人,你还想做什么?”

    刚才那句挑衅太过,不是存心作弄,他当真不信。

    孙庞民嘿嘿一笑:“我就是看那小道俊俏,逗弄两下。勿怪勿怪。”

    损友如此一说,韩邈心底也是一动。琼儿虽说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但是基本礼仪还是有的。除非米芾那样,一见面就得罪人的主儿,他还真没对多少人失礼。可是刚刚情形,真有些异样啊。

    谁料稍一走神,那张讨人厌的脸就凑了上来,孙庞民好奇道:“难不成你真看上那小道了。”

    韩邈呵呵一笑,抓住了他的腕子:“不是不醉不归吗?为兄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

    孙庞民顿觉不妙,他酒量哪能比得上韩邈?然而不由分说,韩邈拖了人就走,哪容他挣扎。

    这边,回到了偏院,甄琼半步不停,蹭蹭跑回了屋,一把甩上了房门。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安平可没过这架势,赶忙道:“道长还未用晚饭,今晚想吃些什么?”

    “我累了,不想吃!”

    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叫声,听起来似乎余怒未消。被弄得一脸发懵,安平却也不敢叨扰,想了想,自厨房取了些点心、饮子,放在了外间桌上,轻声道:“道长若是饿了,外间桌上有吃食,可以垫垫……”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屋中人作答。安平摇了摇头,轻轻退了出去。

    闷头趴在床上,甄琼满脑子全是那姓孙的身影。他可比自己高多了,看起来还瘦削,却不显文弱。两人称呼还那么亲热,还说抵足而眠……

    明明没吃梅子,甄琼却觉得自己嘴里酸的厉害,让人着恼。翻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翻去半个多时辰,他终于还是把头埋进了柔软的锦被里。明日再看看吧,说不定是自己想错了呢?

    任店的雅阁中,已是娇声一片。有人喂酒,有人唱曲儿,有人抚琴。窗子还开着,能看见下面长长的廊道下,数百名伎子彩绸飘摇,曼舞轻歌,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致,就连樊楼都逊色几分。

    然而有一道身影,与屋中气氛格格不入。韩邈端着个酒杯,斜倚在榻上,连身边的女子都不敢造次,只乖乖斟酒。

    许是瞧他这模样不顺眼,一颗枣子砸了过来:“有你这样接风的吗?”

    韩邈偏了偏头,避过了那枣,淡淡道:“先父丧期未满。”

    这话倒是让孙庞民有些尴尬,也坐直了身:“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回京,确实是听到了些消息……”

    见他难得正色的模样,韩邈挑了挑眉。孙庞民也不在意,挥手让那群伎子关上窗,齐齐退了出去,这才道:“你那香水铺,生意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之前的“春归”,还只是在东京打出了名头。等“夏凉”半月内卖个精光,连应天府都传开了这“香水”的妙处。实在是洒香水比熏香方便太多,气味更是怡人。

    坊间也不是没有仿制的,但最多也只是像大食来的蔷薇水,不是太浓,就是太淡,始终没能学到韩家香水铺的真髓。

    无利可图,自然会有人打起了韩家香水铺的主意。

    “你可是听到了甚么?”韩邈也放下了酒盏,问道。

    他这损友,出身将门。官职虽然不高,又被文尊武卑压得抬不起头。但是消息当真是灵通,在西军亦有些门路。

    孙庞民也不答,只是用手沾了些酒,在桌面上写了一字。

    “高”。

    韩邈瞳孔猛然一缩,会被孙庞民如此忌惮的“高氏”,只有一个,正是高太后的母家。她的曾祖高琼,乃是太宗的从龙重臣,还曾在“澶渊之盟”里立过大功。后辈亦有不少子弟从军,乃是不逊曹家、折家的累世军门。

    若真是太后的亲眷想要动手,难怪孙庞民会巴巴跑回京城,只为提醒他一声。

    然而看了看那字,韩邈还是伸手拂去了。孙庞民皱眉道:“你是不信?”

    “放心,我自有安排。”韩邈淡淡答道。

    盯了他半天,孙庞民面上突然一松,倒了回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就不管了。来人,赶紧来人唱曲儿!”

    这一嗓子,又招来了一群莺莺燕燕,欢歌再起。见孙小乙那副乐不思蜀的模样,韩邈摇了摇头,掏出两块银子,扔在了地上:“谁灌醉了他,就赏谁了。”

    那群女子眼睛发亮,也不管孙庞民气恼的叫嚣,咯咯笑着围了上去。看着那小子左右难支的模样,韩邈笑着重新端起酒杯,靠在了软垫上。

    琼儿当真是生气了,明日还要好好哄哄才行。只是他因何如此气恼呢?酒杯凑在了唇边,压住了那一抹悄然浮出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时间改了啊,大家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