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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您就别管了,您辛苦了一辈子,该到享福的年龄了。
我想不管我再苦再累,只有母亲和玉珍能过上好生活,一切也就变得不辛苦了。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说了很多话,玉珍因为第二天还要上学,吃过晚饭后早早睡去了。
我是后半夜才去睡觉的,母亲又想父亲了,我就知道她白天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孤独的。母亲说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看到父亲回家,有时候做梦也会梦到父亲,母亲每次看到父亲背着竹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都会一边喊着父亲的名字,一边朝父亲跑过去。
等母亲跑到父亲身边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母亲说着说着,我就流出了眼泪,我想起了那天在悬崖下面看到父亲躺在血泊里的情景:
父亲一个人静静躺在水面上,周围是散落的碎石子,他的手里紧紧握着镰刀,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大半截竹竿,竹竿和镰刀上的血迹早已被冲干净,父亲的身子已经僵硬,他脸上有一块很大的伤疤,周围的河水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母亲看见我哭,她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尽可能多的安慰母亲,让她别伤心,我擦去泪水说道:“我们是父亲、余树还有我们家老牛活着的希望,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他们。”
母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二天我被母亲叫醒了,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太阳也露出了大半个脸,玉珍吃过早饭,已经上学去了,母亲想让我多睡一会,又怕耽误我回窑场的时间,才把我叫醒。
我怕耽误时间,吃过早饭便离开了,母亲这次没有出来送,而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面,我临走的时候,母亲嘱托我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母亲是不想看到我离开才不愿出来送我的。
我沿着原来的路返回,我到达窑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晌午,窑工们各个拿起自己的碗筷,等着排队打饭,我在窑场上没见到王仁义,我就回到了宿舍里面,宿舍里面也没见到王仁义的身影,班长没在宿舍,只有魏建国躺在床上。
魏建国听到门响后,在床上侧了侧身子说道:“来啦!”
我嗯了一声,随后便问道:“你见王仁义同志没。”
“那小子家里有急事,你刚走没多久,也跟着回家了,怕是一时半会来不了了。”
“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我问道。
“不清楚,听外面的人说他父亲前几天又去赌博了,因欠债还不起钱,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那也至于……”
我像是被电给击打住了,站在那里迟迟回不过神了。
魏建国这时翻了翻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从柜子里拿出碗筷。
我说:“那,那他,他还会回来,来,不?”
估计是不回来了吧,那小子本来就是他父亲因为还债才把他卖到这里的,现在他父亲一死,他倒自由了,还回来干嘛。
魏建国说着朝屋外走去。
我的身子变得冰冷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想到了王仁义悲惨的命运,想到了上天不平等的“待遇”,他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啊。
王仁义突然的离开,让我感到很意外,也很惊讶。
晚上我们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王仁义冒着风寒从外面回来了,我们都很意外,我为王仁义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魏建国说:“你咋回来了,你不是……”
王仁义没有说话,他直直走到了我的床边,我和王仁义的床相挨着,王仁义脱了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问一个问题,我们都保持着沉默,班长这时把煤油灯熄灭了,我隐约中听到有哭泣的声音,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我听到那哭声离的很近,没过多久,那哭泣声就停止了。
我知道是王仁义在哭泣,王仁义的心里憋了太多的委屈,我本想上去安慰他几句,可回头一想,有时候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哭出来,或许会更好些。
不知不觉中,我听到有人在身后呼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时,王仁义正站在斜坡上向我招手。
我朝王仁义走去,王仁义这时把推土车放在地上,从斜坡上跳了下来,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去晚了可能就看不到了。
王仁义走在前面,我紧跟在后面,我想什么事也没见你王仁义这么着急过。很快我被王仁义带到了一堆人群旁边。这些人正围在土坑的一旁,他们各个身高马壮,我凑过去看时,这些人面貌狰狞,各个张牙舞爪。
我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我想回去,可我看见王仁义已经挤到了人群当中。
这时从旁边走来两个高大汉,那两个高大汉押着一个半疯半傻的女子,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见人就傻笑。
两大汉押过来的时候,疯女子左手拿着一根树枝,右手把枝上的树叶一片片摘下来,再往空中一抛,每抛一片树叶,嘴里就会跟着说一句:“没了……”
稍胖一点的高大汉索性把疯女子手中的树枝夺了过去,往地上一扔呵斥道:“扔了一路还没扔够,扔的老子眼睛都花了,真是个疯婆娘……”
疯女子被吓住了,但她没有哭,只是嘴里不停说着“没了……呵呵……没了……呵呵……”
“咋弄来个女的,不找个男的来。”人群中宽肩的一男子说道。
“男的都被捞去卖苦力了,女的不行,苦力没人要,倒是价钱也便宜。”稍胖的那位高大汉回道。
“行了,行了,女的也行,时辰马上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男子说完,人群中腾出一条路来,那两名高大汉拉着疯女子往土坑旁边走去。
疯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开始使劲拉着那两名男子往后拽,两名高大汉一来劲,索性把疯女子推进了土坑里面。
疯女子是从土堆上滚落下去的,她被狠狠地摔了一跤,头上磕出了一块血包来,鲜血很快从疯女子的额头上流了出来,疯女子的眼中流出了泪水,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疯女子额头上的血疤,人群马上围满整个土坑,疯女子这时站了起来,她想上来,可她根本上不来,土坑上面被围的水泄不通。
疯女子挣扎了几次都被人都撵了回去,我凑过去看到时,疯女子正坐在土坑里面,她的两手里抓满了土疙瘩,紧紧握住,手背又肿又紫,好像刚经历过沧桑岁月那般。
“好,时辰已到,开始回填”一声令下,几位高大汉开始往土坑里面回填土,疯女子吓得再次站了起来,她开始使劲跑……她最终跑到一个角落里面蹲了下去,可那几位高大汉并不买账,疯女子跑到哪儿,土就往那儿扔,一铲又一铲的灰土打落在疯女子的身上,疯女子拼了命地跑,可她四周站满了人,还没等疯女子站稳,她又被站在上面的人给撵了回去。
没过多久,疯女子就被活活埋在了地下面,地面上变得平坦了许多,我隐隐约约中能够看到虚土里面还有黑发丝的痕迹,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见到过最悲惨的一幕,也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想找王仁义,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不知为啥喊不出声音来,我看到疯女子被埋进土下面的那一刻,那些高大汉都笑了起来,他们笑的很开心,我仿佛看到的这些人不是人,而是一群恶魔,是抹杀心灵的恶魔。
……
忽然一声鸡鸣,惊心动魄,我猛然醒来,天色已亮。
王仁义早已起来,他的床铺空荡荡的,班长和魏建国还在熟睡当中。我披了一件衣服,走到外面。
我看见王仁义正在斜坡上锻炼身体,他仿佛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化为乌有了。王仁义一直以来都保持着锻炼身体的好习惯,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
我走了过去,王仁义看见我走到斜坡上的时候才停下来,我说这么早就出来锻炼身体。
王仁义说我爷爷经常教导我说墙靠基础坚,身强靠锻炼。
我朝四周看了一下,这个时候有些窑洞也已经开始明灯干活了,有的则是晚上忙了一夜,这个时辰回宿舍休息。
我把衣服脱了放在斜坡的墙边处,我和王仁义一起锻炼。我们沿着中间的窑洞墙开始跑,我们跑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才停下来休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