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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请我们的副支书高满仓同志说上几句。
父亲看到高满仓的时候,显得有些不高兴。父亲因看不惯高满仓,很快就离开了会场,我扭过头找玉珍时,也不见了踪影,我想可能是在人群中被挤散了的缘故吧。
同志们啊,今天我就借王支书说的话,再补充两句。
首先咱们村能发展到现在真不容易,王支书刚才说到的蝗灾、旱灾,想必在座的同志们也都深感其受。
我的母亲是在发生蝗灾的时候去世的,她当时七十多岁,本应该是享福的年龄段,却偏偏遇上了蝗灾。
母亲临走的时候,我想起了一句话,一位母亲能养活一群孩子,可是长大后,这群孩子却养活不了一位母亲,想到这时,我就流出了眼泪。
母亲去世的时候,躬着身子,身体瘦的像一根木柴,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肚肠子饿的咕噜噜直叫,很难受。我们兄妹几个看到母亲消瘦的样子时,都很心疼,可是没有办法,野草我们吃过,树皮我们也吃过,我们饿的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啃土地。
有些人可能就不信了,土地也能吃?我在这里告诉你们,能,当然能吃。我们都是土生土养的庄稼人,土能养人咋就不能吃了。
野草、树皮被啃光后,我们就往土地里挖东西吃,凡是是个活体的动物,都能吃,这总比饿死或者等死强。
母亲去世没多久,我大姐也不行了,她身体开始出现水肿,最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们都很无助,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大姐去世后,我二姐就离开了家,二姐这一走就是四十年,她至今是生是死,过得怎么样,我都杳无音讯。
后来日鬼子来到我们高家村,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全部离开了。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我想越是在最艰难的时刻,越能体现出我们同志们的抗灾能力,蝗灾我们挺过来了,旱灾我们也挺过来了,我们的同志都是好样的。
台下面一片鼓掌声,玉珍这时跑了过来,急急忙忙说道:“余生哥,母亲在家里晕倒了,父亲正急着喊人哩。”
我听到玉珍的话,二话没说开始往家里赶,我和玉珍挤过拥挤的人群,朝家里跑去,自从冬梅去世后,我就很担心母亲的病,我很害怕母亲也会突然离我们而去,虽然母亲的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突发性很大。
一路上我脑子一片空白,我跑到家的时候,母亲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玉珍看到母亲的时候,很害怕,双手推了推母亲的身子,母亲一动不动,玉珍吓得开始哭了起来。
我握着母亲的手,感到一阵冰凉,我把手凑到母亲的鼻孔前,还有呼吸,母亲还活着,只是呼吸很微弱,我顾不那么多,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
父亲正在牛棚里赶老牛,老牛偏偏在这个时候犟了牛脾气,不肯从牛棚里出来,不管父亲怎么牵老牛,老牛都是一个劲往后拽。
父亲拿它没办法,从牛棚里找来了牛鞭,牛鞭上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自打老牛从集市上买回来后,父亲就很少用过牛鞭。
父亲说老牛是人类最忠实最诚恳的动物,它不应该遭这份罪,可现在只能用牛鞭了。父亲扬起牛鞭狠狠打在了老牛身上,老牛大叫了起来,鲜血很快沁了出来,染红了鞭子,老牛的哞叫很凄惨。
看着老牛痛苦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老牛不出来,就没牛车拉母亲去医院看病。老牛从来出现过这状况,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父亲在一旁很生气地说道你这憨货,现在变得越来越懒惰了,小牛崽的死是我们不对,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这憨货还记在心里头。
父亲说着又扬起长鞭朝老牛的身上狠狠打去,老牛的叫声更加凄惨了,鲜血再次流了出来,把牛鞭染的通红,父亲这时流出了眼泪,我也流出了眼泪。
老牛似乎从父亲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突然间变得不再那么倔强,老牛在牛棚里抖了抖身子,从牛棚里走了出来。
父亲扭过头对我说余生你把牛车的车架拉过来。我一边应答,一边朝车架跑去,父亲转过身朝屋子里面走去。
很快,父亲和玉珍把母亲从屋子里面抬了出来。牛车我也基本上架好,父亲把母亲抬到牛车上后,玉珍又跑到屋子里面拿了一块棉袄给母亲盖上。
一路上老牛走的很慢,相比往常,老牛变得更加的笨拙了,我想老牛和人们一样,也会衰老,也会有自己死去的那一天,它可能到了自己衰老的年龄段。
老牛走的很慢,我们却很着急,生死攸关的时刻,父亲拿着长鞭时不时朝老牛身上打去,老牛哞哞叫了一路。
……
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母亲还有呼吸,我们很庆幸没太耽误事情。可是母亲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那一刻,我突然间害怕了起来,同样的医院,同样的房间,几年前我和高家翔就是这么把冬梅送进去的,然后高家翔满手是血把冬梅抱出来的,我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
想到这时,我就坐不住了,我站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里面忙来忙去,看样子像是在给母亲做手术,我越想越害怕,最后父亲也坐不住,站了起来,问我里面什么情况。
我说看的不太清,好像在做手术,我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一位护士从里面走了过来,我和父亲几乎同时跑到护士的面前,问母亲的情况。
那护士显得有些生气,我和父亲被护士给撵回到了座位上,父亲又站起来说了一些好听的话来安慰护士,之后那护士走进房间把窗帘拉了下来,我们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家医院是我们县城唯一的一所医院,葛红叶之前就是在这里工作的,后来村子里面闹旱灾,葛红叶主动提出来我们高家村。
……
我和父亲坐在外面一直等,父亲很焦灼,我也是,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仿佛是一种煎熬,同时我又害怕了起来,我害怕母亲的情况会很严重。
母亲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玉珍已经睡着了,我也睡着了,我是被父亲的说话声吵醒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睡着了,睡梦中我梦到母亲来到了我的身旁,她的脚步声很轻,呼吸很重。
母亲在睡梦里对我说她想我了,想再来看我一眼。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她也想余树了。
余树回来的那天晚上,母亲已经知道他不是个完整的人了,母亲憋在心里没给任何人说,父亲和玉珍还都不知道。
母亲在那天晚上曾去过余树的房间,母亲是给余树盖落在地上的被子时发现那支假腿的,母亲看着那支假腿流出了眼泪,母亲又不敢哭出声,生怕把余树吵醒了,母亲只能憋在心里面,暗自悲泣。
睡梦中的余树像是变了一个人样,嘴里一直呼喊着战场上的事情,这仿佛成了他一生中挥之不去的一道阴影,
母亲看着余树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母亲已经想到余树可能回不来了,可没想到余树牺牲的消息会这么快传来。母亲的心里比我们都清楚,也比我们都明白事理儿。
母亲对我说她听到了余树的呼喊声,知道是余树在叫她,母亲不忍心把余树一个人丢在外面,我仿佛也听到了余树的声音,声音是从很远处传来的,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响亮,我抬头看时,一个身影正从走廊处走来,我知道是余树大哥来了。
余树穿着一身军装,走路很慢,他走路时明显可以看出两腿显得很不协调。余树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我才看到他满脸都是血迹,鲜血是从脸部溢出来的,看到余树这个样子的时候,我很害怕,我被吓了一跳……
忽然,一声巨响,我从睡梦中惊醒了,我睁开了眼睛,我看到父亲正和几个医生站在一块正在说话,在父亲的谈话中,仿佛听到了什么骨癌的病情,我没在意,扭过头看玉珍,玉珍躺在椅子上还在睡觉。
我朝房间看了一眼,房间的门是关着的,而此时父亲正和几个医生在交谈,我没见到母亲的身影,我想医生不会是在给父亲交代后事吧,一想到这,我开始有些担心,心里有些害怕。
我想到了刚才在梦中母亲说她要去寻找余树的话,母亲怕余树一个人着凉,难道这是母亲跟我们生死的道别?
突然医院房间的门打开了,母亲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母亲时,我以为还在睡梦中,母亲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母亲走路走的很慢,她被一名护士搀扶着,母亲看到我们时才喘了一口气说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您突发病情,在家里晕倒了,我和父亲把您送到医院来看病。
母亲说她听得不太清楚,我就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一下刚才说的话,
玉珍被我的高嗓门给吵醒了,父亲和那几位医生看到母亲从房间里出来后,也都停住了交谈。
我们临走的时候医生没有告诉我们母亲得的什么病,只说是过度疲劳,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们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老牛不见了,牛车的车架还在原地,可老牛挣脱了绳子的束缚,不见了踪影,父亲急了,说道该不会是谁偷走了吧。
老牛是不会自己逃跑的,我承认父亲今天对老牛施加了暴力行为,可鉴于老牛的忠诚,它是不会离开的。
刚从病房出来的母亲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老牛可是我们家花很多钱买来的,老牛一丢,我们就只能靠劳力下地耕作了,我们早就把老牛当成了“一家人”。
天已经很晚了,月亮笼罩着大地,微风吹来,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往去哪里找老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