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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儿,这么晚了,你在跟谁通电话?宋旅长吧?”
柳絮猛然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冯思齐直直地站在门口,象一个黑色的剪影。
慌乱,也只是须臾片刻。柳絮定了定神,扬起脸,平静地说道:“是。我刚刚听说宋少陵因为帮了咱们那笔款子,被解了职。所以,我只是想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他……”
冯思齐心中涌起一股酸意,四姨娘刚刚说得果然没错,看起来他们两个还是没有了断,还是在藕断丝连;一整天都在曲意讨好,看来,她也并没有领情……一时间,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就算想问候,想安慰,也可以白天嘛。逛了一整天,还这么三更半夜的打电话,不嫌累吗?快回去睡吧”,冯思齐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柳絮本以为他会多问几句,至少会谈一谈宋少陵的近况,却不料他这样冷淡,听见宋少陵被解职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不觉心里一寒。
心里有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直到天明也没睡着。柳絮索性披衣起身。先去给冯老太太问安,值夜的丫头坐在门口打盹,见她来了,忙摆着手指了指屋里,轻声道:“姑娘这么早?老太太还没起呢。”
柳絮“哦”了一声,退了出来。苗氏那里自也是先不用去了,她信步往回走,忽然想到写有宋宅电话的纸片不知道掉到哪儿了,也许遗落到电话间了?趁现在还早,还是赶紧过去找一找,免得被人看见了又是事儿。
她轻手轻脚地顺着一楼长廊往里走,见电话间的门虚掩着,她正要推门进去,忽听里面有人在低低地说话。
柳絮吓了一跳,她把脸凑近门缝,向里一瞧,赫然看见冯思齐正背对着门在打电话。
柳絮心里“扑通”一跳,想不到冯思齐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或者,跟她一样?一夜没睡?
她本想蹑手蹑脚地离开,然而冯思齐口中的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我知道布朗博士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只是想问一下,去年的病历可以查到吗?”
“……”
柳絮当然听不到对方说了些什么,她只听到耳朵里嗡嗡一片,是血液在周身血管中奔流的声音。
接着,又传来冯思齐礼貌的应声道:“哦,是这样啊,麻烦您了。我想查的人叫柳絮,十九岁,想问一下有没有她在贵院就诊的纪录……嗯,是……有关堕胎的……”
大概对方拒绝了他的要求,因为冯思齐有些尴尬地说:“哦,那对不起,麻烦您了……”继而挂断了电话。
柳絮直直地站在门口,脑中空白一片。
天气很凉了,她却感觉背上有汗水湿答答地滑落了下来。
冯思齐一扭身,看见她就那样面无表情,直挺挺地站在身后,脸上猛然变色,喃喃叫了一声“絮儿……”慌忙走了过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你……”
“你不是说不在意了吗?不会再提这事了吗?”柳絮脸上冷淡地微笑着,心里疲惫已极:“看来,不查清楚,这件事会在你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是不是?”
“絮儿,我……”冯思齐无言以对。
“可是,如果我跟着你去医院里检查,即使证明了清白,我心里也会一辈子留下阴影,以后我们两个人之间也会有裂痕,不会再亲密无间了。”柳絮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却是笑得苍白,笑得绝望。她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这要怎么办才好?”
冯思齐惶恐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挣脱开去。
“好累……”她疲倦地轻轻呼出一口长气,低垂了眼皮,声音空空洞洞的,“别说了,我想静一静。你,吃了早饭先去厂里吧……”
冯思齐望着她苍白而清冷的面容,心里越发的恐慌。他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离去,渐行渐远。他奋力地想要去抓,却两手空空。绝望的无力感如一条冰凉的蛇,无声无息地爬了过来,顺着双腿缠上了身子。
“那,我先去了……”看着她清冷的眼神,冯思齐把所有的不甘和惶恐也只汇成了这几个字。“等我,晚上回来,我们俩好好推心置腹聊一聊,好吗?”他尽量温柔的,和缓的,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敢看她的眼睛。
柳絮不置可否,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冯思齐慢慢地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走出门。迈着沉重的脚步,他顺着长廊前行,心中有某处忽然昏暗了起来。
有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心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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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回到自己的屋子呆坐了一会,有小丫头来禀报:“姑娘,有位先生打来电话,是找您的。”
“一位先生?找我?是谁?”柳絮有些吃惊。
“他说是姓宋。”
“姓宋……哦,知道了。”柳絮心中狐疑,宋少陵打电话给自己会有什么事?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否则他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电话打到冯家来。
顾不得多想,她起身匆匆地走去电话间,拿起听筒,“喂?宋少陵吗?你……”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抽泣声:“絮儿,我是锦红,快来救我!”
柳絮完全懵了,丫头不是说是姓宋的先生吗?怎么倒变成了锦红?听她的语气很是惶急,似乎出了大事。柳絮冷冷地说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了?”
“我在南城的一家烟馆,我身上没有钱,他们现在要打死我呢!絮儿,求求你快带一百块钱过来救救我……”
柳絮猛然一惊,将对锦红的怨恨暂时先忘到了一边,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是被烟馆扣住了吗?你在哪儿?我马上就过去!”
冯思齐从厂里回来,特地绕到花店去买了一大捧香水百合。记得第一次和柳絮约会,就买的香水百合,柳絮非常喜欢。他认真地想了一天,决定对之前的种种彻底不闻不问了——管她之前做过什么,他们两个人现在好端端地在一起,不是吗?一辈子那样长,何必纠缠不休?不要再自寻烦恼了吧!
他捧着一大捧花去柳絮的房间,轻轻地敲门,连敲几声,没有动静。
推门进去,柳絮的房间一如往常的干净,整洁,纹丝不乱,只是不见了人的踪影。
小丫头诚惶诚恐地跑进来给冯思齐行礼,“柳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冯思齐瞥见角落里有张纸片,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旁边注着名字“宋少陵”。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没有,柳小姐接到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没说什么。”小丫头如实说。
“什么电话?”冯思齐警觉地挑了挑眉。
“是一位先生打来的,说是姓宋的。”
“姓宋的!宋少陵!”冯思齐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只觉得血冲头顶,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不由得紧紧攥成了拳头。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柳絮还是没有回来。
冯思齐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仰望着半空中一轮清冷的残月。他从最初的担心,到后来的愤怒,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渐渐绝望了。
他一度冲动地想冲去宋宅,痛揍姓宋的一顿,象个男人一样跟他决斗,然后把柳絮抢回来。然而,最终,他只是呆坐在这里,一动没动。
他形单影只地坐在冷月下,一地的清辉映出了他孤独的身影,他只觉得自己卑微和渺小。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去打上门去要人呢?已经很清楚了,柳絮和宋少陵早在自己之前已经相识了,情份深到有过他们自己的骨肉。自己不过是半中间插进来的过客。如此,而已。
柳絮穿着大红嫁衣坐上过宋少陵的花轿,不是吗?虽然她后来又跟自己回来了,但这到底也说明不了什么,是这样吧?眼下她一声不吭地又跟姓宋的走了,已经太够了,自己难道还真要再去一趟人家门上自讨没趣吗?不不不,冯思齐自顾自摇着头,只觉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曾经有一,不可再二!已经走到了尽头,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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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蜷缩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最终只是徒劳。手和脚都被绳索缚得紧紧的,完全动弹不得;嘴上贴着胶条,任是憋得脸红脖子粗,也喊不出半点声音。
四周漆黑一片,她完全不知道身在何方。
两个钟头前,她拿了钱,心急火燎地出了门,门口正停着一辆车。她急忙坐了上去就往锦红所说的地方赶,越走越荒凉,越走越疑惑,眼瞅着已经出了城,并不见她说的那个烟馆在哪里。她心里起了疑,便叫车夫停车,打算下来看看。谁知车夫却不停脚,只说了句:“小姐别急,马上就到”,依旧闷着头往前跑。
柳絮三番两次叫他停车,他总不言语,柳絮的心忽然一沉,暗叫一声“坏了!”还没容她跳下车来,几个黑衣大汉已不知从哪里忽然一蹿而起,瞬间就将她拖下车,捆绑,封住口眼,装进麻袋,一切只在倏忽间。紧接着被拖拽着塞进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般绝尘而去。
她的眼前一下子黑暗了。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耳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大铁门咣当一声从外面打开,强烈的日光照了进来,柳絮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一股既熟悉又强烈的香水味道直蹿进鼻孔,柳絮的心猛地揪成一团。
常五爷脸上仍旧挂着那惯常的暧昧的笑意,背着手踱着方步向她走了过来,眯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在柳絮脸上望了一会,怜惜地嘻嘻笑道:“秋老板这楚楚动人的小模样,看得老常心疼死啦。”
柳絮双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只是嘴被死死封住,开口不得,只在喉中拼命挤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唔唔声。
常五爷搔了搔头皮,苦着脸皱眉长叹一声道:“怪就怪你偷听了别人的天大秘密,人家容不得你了,非要你的命不可!偏生老常跟这事儿也有点关系,唉,老常也舍不得你这个小可人儿呀,怎么办才好呢?只能怪你命薄啦……”
柳絮的脑袋嗡地一声,惊骇地瞪着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邪魅丛生的面庞。“他要杀我”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脸在瞬间变为惨白。
与此同时,常五爷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惊恐的女声:“五爷!你……你不是说只是想跟絮儿睡一觉吗?原来你骗我!你,你要杀了她?!你要杀她?!为什么?!不,不,不要……”
是锦红。
她佝偻着背,被几个黑衣人夹持着,畏畏缩缩地跟在常五爷身后,完全不敢抬头看柳絮,说话的声音里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柳絮死死地盯着她,心中在滴血。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这个同吃同住同玩笑了这么多年的姐妹会下这样的毒手来害自己。气愤和难过令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只恨没有办法冲口大骂她一场。
锦红面如土色,身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脸上涕泪横流地喃喃道:“絮儿,我对不起你,我是畜牲!可我也没办法,我实在是扛不住了才……真的!你原谅我……”
她转而扑过去抱住常五爷的两腿,哀求道:“五爷!絮儿究竟犯了什么不能饶过的错非要杀了她?!我求求您放了她吧,我求求您了!”边说边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忽然又抬起头,大声道:“您不是喜欢她么?就让她陪您睡一觉!只求您放了她……”
常五爷厌烦地一脚将锦红踹到一边,瞅着柳絮,脸上显出一种割舍不得的踌躇神色。
锦红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一下嘴角磕出来的血迹,重新爬跪到常五面前,扯住他的身襟,抬起眼,作出满脸妩媚之态,嘶声娇笑道:“五爷,好五爷,就让我们姐儿俩一起在床上伺候您,保证五爷您舒心满意!您说好么?”
柳絮肝胆俱裂,只拼命唔唔地叫唤着疯狂摇着头。
常五爷听了,眼睛里突然蹿出两团灼人的火焰,喉结急速而焦渴的颤动了几下。他本来就不很坚定的意志被锦红所描绘的销魂场面动摇了。
不错眼珠地盯着柳絮的脸蛋和胸膛,他终于嘿嘿笑了几声,伸手在锦红大腿上拧了一把,道:“锦红你这个小骚货还真会想花样,说得你爷我心里痒痒死了。就这么让柳丫头去见了阎王爷实在是可惜了的,太他妈可惜了呀!也罢,就照你说的,咱们三个风流快活一场去!哈哈哈……”
边说边吩咐手下人,“来,把这两个丫头送到我卧室去。”
锦红忙又笑道:“五爷,总得让我们洗一洗,洗得香喷喷的再伺候您不是更好?再说,絮儿黄花大姑娘头一回,总是有点害臊的,就这么青天白日的,怎么弄?您不如耐着些性子,等到今儿晚上,咱们再……”
常五听到“黄花大姑娘”几个字,只觉得骨软筋麻,一张脸兴奋地涨得通红,不住地搓着手笑道:“好好,依你,依你!”
半个钟头以后,柳絮被人架着从地窖囚室里一路抬到楼上一间富丽堂皇的西式大卧室中,一只硕大的木桶放在当地,桶中水汽蒸腾。常五爷挥手让手下人退到门口,自己却站着不走,只管色迷迷地望着柳絮,嘴里柔声道:“不如让我来替柳丫头脱了衣服吧……”
锦红慌忙拦住他,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轻声道:“哎呀,五爷把人家都吓坏了还有什么趣?旁边浴室里也放好了水了,您快过去洗澡吧,一会等您过来了,絮儿已经白生生一丝不挂地在床上等您了,岂不更好?”
常五听了,更是兴奋得浑身发抖,嘴里一迭声地说着“好好好”,终究还是舍不得就走,最后被锦红撒着娇推了出去。
柳絮的手还被捆着,嘴上还贴着封条,只管把一双喷火的眼睛目眦睚裂地瞪着锦红。锦红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絮儿对不起!你得活命!必须得这样,你只按我说的做,我一定拼了性命也要救你出去……”
不容她说话,锦红上前除了她的外衣,只穿着贴身肚兜,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横抱起来放进木桶中。
红肚兜映着雪白的肌肤,说不出来的动人心旌。常五爷站在门外,眼睛透过门缝瞅着,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想不到我老常今儿还能有这样的艳福”,他隐在门口的暗处,邪魅地点头而笑。再扒着门缝瞧了几眼,便急火火地边脱衣服边向旁边的浴室走去。
锦红竖着耳朵听着门口的脚步声离开了,立刻低下头对柳絮道:“在这里别动,我去一下立刻就来!”话未说完,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向门口奔去。
曾经做过常五两个月的情妇,锦红在他这座郊外的别墅里住过一阵,对楼上楼下都很清楚,她知道三楼浴室的隔间装了部电话。常五洗澡不会超过十分钟,她必须在这几分钟里请来救兵!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里如擂鼓般砰砰狂跳着,锦红蹑手蹑脚经过浴室,门是虚掩的,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常五爷在里头悠闲自在地哼着小曲。他的手下人已经撤到了楼口,应该不会超过五六个人,其余的人知道五爷有香艳好事,也全都远远地去一楼歇着了。
锦红趴在门口听了听,片刻也不停留,闪身进了隔间。电话就在手边,她慌乱地拿起听筒,哆嗦着手拨号码,给冯思齐。
听筒里“嘟——嘟——”地响了几声,终于有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是冯府,请问您找谁?”
锦红紧张地手心里攥出了汗,捂着嘴低声道:“找冯二少爷,有急事!快!快!”
那丫头“哦”一声,说了句“你等等”,便放在听筒,脚步声笃笃地远去了。
锦红听着听筒里一片死寂,心里又急又怕,背上冷汗涔涔,只在心里拼命地叫着:“求求你,求求你,快呀,快点呀!”
终于,冯思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冯思齐,您是?”
锦红太焦虑了,太恐慌了,完全没注意到冯思齐的声音空洞而疲惫。她急急地低叫道:“二少爷,絮儿出事了,你快去找宋少陵旅长,叫他带人来!快来快来!我们在……”
冯思齐一听见是锦红,心中已是厌恶;再听见她说让自己去找宋少陵,更是脸上一沉,冷淡地说:“哦?她们不是在一起吗?有事让他俩自己解决吧,我累了要休息了”,说着便要收线。
锦红急得眼睛瞪得核桃一样,顿着脚低叫道:“别挂别挂,你听我说,絮儿……”
旁边浴室的水声忽然停了,常五爷在隔壁高声笑道:“我洗完了!俩小美人儿洗好了没有?我来啦!”
锦红的脑袋轰的一声,没有时间了!她最后向电话里低叫了一声:“絮儿有难!去找福生,他认识路!”便匆匆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了屋子,从里面插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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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思齐挂了电话,眼睛犹自望着听筒,觉得莫名其妙,本能地觉得是一场恶作剧,但是锦红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惊慌,他只听清她喊了一声“絮儿出事了!”,又让他去找福生,在搞什么鬼?
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还是不得要领,但是早起的不祥之感又袭上心头。他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
去找宋少陵?找到他说什么?锦红的话没头没尾的……冯思齐摸出一支烟抽了两口,只觉得心神不宁。他将烟掐灭,终于转身拿起自己的大衣和帽子,大步出了门。
去宋少陵府上经过福生常待的一个车口。冯思齐本想着福生要结婚了,不会再拼命挣钱,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乎意料地真看见了福生。
他叫车夫停了车,走上前叫他:“福生,锦红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得很含糊,听她的声音倒象很害怕似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只说让我去找宋少陵,还让我来找你,说你认识路,还说絮儿好象出什么事了……”
福生呆了呆,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嘴里喊着“是姓常的王八蛋!”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糟了,絮儿一定是落到那王八蛋手里了!我去找家伙!你快去喊宋少陵,让他多带几个人,到南城护城河那里追我!”说着,人已跑得没了踪影。
“柳絮没跟我在一起,我今天也没给她打过任何电话。”宋少陵面对冯思齐冷淡的质问,不急不徐地说道:“我当初既然已经让你带着她走了,难道过了这么久我还会干那种苟且的事么?你把宋某当成什么人了!”
冯思齐脸涨得通红,喃喃道:“那怎么我家里的丫头说是一个姓宋的男人打电话把絮儿叫出去了……”话未说完,他的脸已失了血色,大睁了惊惶的眼睛,瞅着宋少陵颤声道:“是个圈套?!”
宋少陵手里的茶杯哗啷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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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五爷只随便穿了件浴衣,敞胸露怀地站在门外使劲拍着门,色迷迷地笑道:“小宝贝儿们,洗好了没有?快让你们老公进去嘛!怎么还插上门了?有什么害臊的……”
锦红紧张得浑身僵硬,勉强笑道:“您在等一会,别急嘛,她有点放不开,我正开导她呢。”
常五在外面拍了一会门,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再不开门,我可闯进去啦!”
柳絮惊恐地贴着墙站着,身子如筛糠般发着抖。一眼瞥见桌上的花瓶,二话不说,上前就将那花瓶摔到地上。声如裂帛的一声响,她蹲身从那一地碎片中捡起一片最为锋利的瓷片紧紧捏在手中,眼睛死死地瞪着门口。
与此同时,常五爷的声音警觉起来,一迭声地喊着:“怎么回事?”一边一脚就踹开了门,直闯了进来。
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常五的唇边露出一丝惊讶而不屑的笑容,眼瞅着柳絮柔声道:“宝贝儿,你这是干什么?快把那东西放下,小心扎了手。”边说,边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
柳絮立刻抬手将那瓷片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冷声道:“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这儿!”
常五耸了耸肩,嘴里说着“那又何必?”却仍是慢慢地逼上前去。
柳絮眼一闭,手上用力,那瓷片便向颈上抹去。脖子上只刺痛了一下,手腕子便猛地被常五牢牢捉住,动弹不得。
柳絮骇然睁开眼,见常五皱着眉嘻笑道:“撩拨得你五哥起了兴,你倒想去死了?你就算要死,也得先让老常享受享受才行,要不也太便宜你啦!”只听嘶啦一声,身上的衣衫已被他一把撕去,白花花的一个身子便露了出来。
柳絮肝胆俱裂地抬起胳膊挡在胸前,一边肝胆俱裂地叫着“锦红救我!”一边双脚乱踢乱蹬。常五却是力大无穷,象拎小鸡一般将柳絮一把拎了起来,甩在大床上。锦红扑上前哀求道:“五爷,求你别鲁莽,你……”话未说完,只听常五喝道:“你也给我上床去!”只觉身子一轻,自己也被他抓起来扔到了床上。
两个女人瑟缩着抱在一起,惊恐地往后床里躲,常五嘻嘻淫笑着一把脱掉自己的浴衣扑上床便把柳絮压在身下,喃喃哼道“小宝贝儿,你知道我想你的身子想了多久了?可想死我了!”边说,边急不可耐地在柳絮脸上,身上乱吻。
柳絮拼命乱踢乱蹬,却哪里挣脱得开去。锦红也只蜷缩在床边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乱动一下了。
然而外面走廊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响,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四姨娘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屋里这一幕,冷哼道:“好啊,好一幅活春宫!我还等着姓柳的小娼妇的死信儿呢,你反倒在这儿二女共侍一夫!好风流快活啊!”
常五爷有点难堪地从柳絮身上抬起头,晦气地唉了一声,下了床,瞅了瞅四姨娘,又瞅了瞅衣衫叛乱的柳絮,真是欲罢不能,百爪挠心。也只得勉强笑道:“你怎么这么心急,这会儿跑过来干什么?”边说,边走过去拥了四姨娘的肩膀道:“走走,陪你上楼下喝杯茶去,多留她一会又不妨事儿!”
四姨娘满眼恨意地死死盯着柳絮瞧了一会,方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常五走了出去。
柳絮心里全明白了,脖子上汩汩流着血,也顾不得许多,挣扎着站起身,冲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那门却已从外面锁上了。她复又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下望了望,自顾自点了点,用力爬上了窗台。
“絮儿,你要做什么?这是三楼!”锦红惊恐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柳絮不答,眼一闭就要往下跳。
然而,突然,远远的有枪声传来。锦红死死地抱着柳絮的腿,愕然侧着头听了听,惊喜地叫道:“救兵来了!一定是宋旅长来了!”
柳絮才一愣怔间,只听巨大的一声砰响,那门一下子被打开了,福生手里举着两把菜刀一马当先冲了进来,只见他身上上上下下皆是鲜红的血点子,两眼通红,一见了屋里的两个女子,就吼道:“快躲到床底下去!快!”
福生见柳絮犹自站在窗台上发愣,一个箭步蹿上前,伸出两手就要扶她下来,却忽听锦红在身后惨叫一声“福生小心!”
福生一回头,见一名黑衣人正举着枪冲进屋子,锦红疯了一样从床上跳下地,一步扑到福生身后,想把他推开。然而砰地一声枪响,锦红的后背心绽出一大朵血花,人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我操你八辈儿祖宗!”福生红了眼,手里的菜刀飞了出去,正中那黑衣人的面门,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福生扑跪在地上,冲着锦红大叫:“锦红!你醒醒!我求你快醒醒!”
锦红拼命半睁开眼睛,哆嗦着嘴唇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福生,对不起,我错了”,唇边费力地绽开一丝笑容,便头一歪,咽了气。
柳絮和福生抱着她的身子同时放声痛哭,只听一路皮靴响,十来个侍卫簇拥着手持双枪的宋少陵冲了进来。他一见柳絮便叫道:“絮儿别怕!没事了!”
柳絮慢慢站起身,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宋少陵,脸上苍白如纸,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几个侍从抬着锦红的尸体走出卧室。柳絮一任宋少陵轻轻搀扶她的手臂,缓缓地走了出来,但见走廊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常五爷和四姨娘赫然在列。
柳絮经过常五爷的尸体,只见他面朝下趴在血泊中,发疯般向他狠踹了几脚。
宋少陵伸手环住她的肩,柔声道:“已经知会了警察署,他们会来善后的,咱们走吧……”
柳絮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被宋少陵轻轻拥着,迈过四姨娘的尸体向外走去。
一行人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那血泊里的常五爷却忽然微微地动了动,手里的枪吃力地瞄住了宋少陵的背影。
“砰!”
宋少陵身子一震,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人便踉跄了两步,靠着墙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宋少陵!少陵!”柳絮哭喊着扑到他面前,“你怎么了?!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她扯住宋少陵的衣襟哭得如同泪人一样。
宋少陵微微睁开眼,吃力地摸了摸柳絮的头发,虚弱地笑了笑,用尽全身力气低声说道:“我,我的命,本来,本来就是你的……现在,现在我还给了你,咱们,咱们两不相欠了……”
“不!不行!你欠我的!你还欠我一个妻子的名份!你不能死!你还得陪我一生一世呢……我不让你死!”
柳絮疯狂地扯着宋少陵的胳膊摇撼着,哭喊着。宋少陵眼中闪过两道微弱的光芒,眼皮终于无力地合上了。
冯思齐远远地躲在楼梯口,泪水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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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沈阳。
柳絮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靠在床头喂奶。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床前看着,时不时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摸一摸弟弟的小脸。忽然,小女孩抬起头,侧着头听了听,甜甜地说道:“妈妈,爸爸回来了。”
柳絮宠溺地拧了拧女儿的小脸,笑道:“偏你这小东西耳朵灵,我怎么没听见?”
说话间,楼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宋少陵裹着一身寒气推开门进了屋,身边跟着七岁的大儿子。他一进门便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使劲亲了几口,才凑过来宠爱地对柳絮笑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你辛苦了。”
柳絮瞧着他一身戎装,笑道:“还穿着这累赘衣服做什么?还不快换了去。”一边便扬着声音叫老妈子给先生放洗澡水。
宋少陵一脸为难地皱眉笑道:“絮儿,我……待不了几分钟,马上就得走。”
柳絮惊诧地抬眼看着丈夫,道:“这是怎么说?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才回来就要走?”
宋少陵两手握着拳,沉声道:“该死的小日本儿全面进犯咱们了,我接到命令,马上就上前线去,家里,只剩你跟三个孩子,絮儿,让你受累了……”
柳絮呆了一会,默然不语,将怀里已睡熟的婴儿放在床上,拉了条小被盖在孩子身上,深深地望了丈夫一眼,一边向外走,一边微笑道:“我去给你做一碗面条,打上几个荷包蛋,吃完再走。”
宋少陵瞥见桌上摊开的报纸,看到上面登着的那幅大照片,从后面拉住柳絮的手,微笑道:“冯思齐作为北平纺织商会的会长,号召北平商户为抗战募集捐款。他一个人就倾尽家财,捐了一架飞机和大量军饷,这种义举真是让人钦佩!”
柳絮脚步一顿,低垂了头只顾往外走,脸上若无其事地轻笑道:“你想说什么?他可是早就结婚成家了。”
宋少陵促狭地笑了笑,低声道:“你知道他的女儿叫什么?”
“叫什么?”柳絮不解地问。
“冯絮儿。”宋少陵故作轻松地回答。
“哦……”柳絮复又低了头,一言不发地往厨房走。
“絮儿!”宋少陵冲动地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如果,如果我这次走了,再也回不来的话,你,你们……”
柳絮猛地转过身,一头扑进宋少陵怀里,泪盈于睫。“你这该死的少胡说!”她哽咽着叫道:“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了!要是你死了,我就独自把孩子们养大,然后一根绳子吊死了,上阴间找你去!你想丢开我,没门儿!”
宋少陵眼圈一红,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将她的身子用力挤了挤。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进屋子里,柳絮将宋少陵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嘴凑到丈夫耳边,轻轻的温柔地笑道:
“这里,又有了,你一定得给我好好地活着回来……”
(经过仔细考虑,荆钗还是砍掉了部分章节,就在这里完本了。本文有诸多遗憾,到后面有些偏离了最初的思路,再写下去恐怕要越写越远了。于是,果断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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