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赏钱

荆钗布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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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过了腊八,天桥比以往更加热闹。两旁捏糖人儿的,卖春联儿兔儿爷的,卖水仙花的,各色的吃食货摊子,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的景象。

    再往前走,便是形形色色卖艺的,正摆开了场子演练着。有说相声的,唱大鼓的,练气功的,,,,,,令人眼花缭乱。逛天桥的多是穿着短打扮的下层人,嘴里咬着半个烧饼,听人家说上几段书,有时高兴了丢下一两枚大子儿,多数就是直接走人。

    柳絮她们的柳家班在街的西北角露天扎了个简易的戏台子,此时台上正在唱着《闹天宫》。热闹戏和丑角玩笑戏在天桥最是招人待见,锣鼓喧天中,台下倒是黑压压聚了不少人,边说笑边冲台上指点着。

    小六子连拉了两天肚子,支撑不住,没奈何柳承贵只得顶替了他出演美猴王。柳絮在台下瞧着爹爹已经略显笨重的身子,还要从高凳子上翻身跳下,还要抓耳挠腮地扮鬼脸,不禁又揪心,又心酸,不忍再看,便转了头拿着洋铁小盆慢慢在人群里穿行,讨赏钱。

    人们见要钱的来了,多数便讪笑着后退,或若无其事地直接走开了。柳絮转了一大圈,盆子里只零零落落讨到了十几个铜板,不禁又气又急。再瞧着爹仍然在喧天的锣鼓声中上蹿下跳,笨重的身子已显疲态却仍奋力支撑着,鼻子猛地一酸,一股热浪冲进了眼睛里。她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

    突然,盆子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有人将一枚亮闪闪的银元扔进了盆子里。柳絮惊诧地抬起头,正对上两道温和的目光。一个青年含了笑站在面前。

    那人穿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质地考究,剪裁得那样合体熨贴,显得他的身姿越发得挺拔俊秀;里面西装马甲的领口里露出一线雪白衬衣的领子,白得让人眩目;脚上的黑皮鞋光可鉴人;在这肮脏杂乱充斥着贩夫走卒的天桥,他整个人却是那样的清爽干净,气度高华,仿佛一下子就从那黯淡的背景里跳脱了出来。

    柳絮忽然有些羞惭起来,下意识地向下拉了拉自己那撂满了补丁的粗布花棉袄的前襟---好几年前做的袄子,如今可不是太短了!

    “谢谢先生。”柳絮慌忙向他微微躬了下身子。

    “之前那出戏是不是你唱的?叫什么名目?”青年微笑着问她,声音略带一些温柔的南方口音。

    “《祭塔》……”柳絮抬起头,瞧着青年略有些困惑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就是白蛇传里的一折,我演的白娘子,先生觉着还能看吗?”

    青年顿了一顿,呵呵笑起来,“你唱得很好听,就只是,我一句都没听懂……”

    柳絮哑然,有一丝尴尬,心想这人还真老实。

    她回头指了指台上的锦红,“现在唱的是《报花名》,京白腔,先生一定能听得懂的。”

    两人同时向台上看过去,见锦红一边心不在焉地唱着,一边遥遥地向这边望过来,目光如电,落在青年脸上,便露齿一笑,颇有些妩媚。青年便也点头冲她笑了笑。

    柳絮忽然觉得自己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人就这样站在人群里说话,很不好意思,便匆匆向青年点了个头,走了开去。等她走到人群的另一边,再回过头来,那位青年已经不见了。

    收了工,检点了当天的收成,柳承贵指着那枚银元惊诧地问道:“这是什么人赏的大洋?”

    “一位先生,看穿戴是个有钱的人。”柳絮一边帮父亲捶着腿,一边答道。

    “哦”,柳承贵倒也没说什么,便唤福生,“来给我把那膏药贴上,这老腰疼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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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晚饭时,锦红瞅个空,含了笑悄悄冲柳絮道:“那位先生竟然赏了一块大洋给我,我真不敢相信!我唱得有那么好么?”又感叹道:“有钱人出手真是阔呀。”

    柳絮有些失笑,抬手拧了拧她的脸蛋,“谁说是专门赏你的?别自作多情了。”

    “我瞧见你们冲我指指点点,那位先生一个劲儿瞧我,还冲我笑,怎么不是?”锦红挑了挑眉,不服气地叫道,又撇撇嘴,哼了一声,“知道你嫉妒我,切!”

    柳絮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嫉妒你,行了吧?以后等姑奶奶你大红大紫了,千万赏丫头口饭吃呀。”

    两个人齐声笑了起来。

    “等明儿收了摊子,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些胭脂水粉和搽脸油,我这脸让这北风吹得皱巴死了。”锦红痛惜地摸着自己的脸蛋儿,一边问柳絮:“当家的发的那几个大子儿,你准备买些什么?”

    柳絮坐在小板凳上,缓缓拉着风箱,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折射出两小簇跳跃的小火苗。“我要到地摊子上把那本三字经买回来。我要识字!”她坚定地说。

    “真搞不懂你,一个女孩子家识什么字啊?识了字你还能去学堂里当个女先生不成?最后不都得嫁个男人,生一堆孩子?”锦红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咱们戏班子里就只有班主一个人识几个字,他也未必有耐心教你。”

    柳絮也不理她,只顾抱了膝盖坐在那里,默默想着心事。

    福生含着笑悄悄地走了过来,坐在锦红旁边,把自己的破羊皮袄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轻声道:“这回赚些钱,过年我给你买盒蛤蜊油搽脸。”

    “哼,蛤蜊油,你也好意思说得出来。”锦红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瞧着你那抠抠索索的劲头,我就有气!”

    福生讪讪地缩回手,嗫嚅地笑道:“那,那,我再给你扯上一尺红头蝇......”

    “哼!”锦红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推开他站起来,径自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