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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纪的眼猛然睁大了一些,他看着那边泛光的床帐,抽了下嘴唇:“嗯!”
“呵呵,你答应了哦!”夜凰笑着再次露出了脑袋了:“墨墨,你这么够意思,我也会很够意思的,放心,这一年里,我绝对会你爹娘好,对你好,对轩儿好的!”
墨纪冲夜凰淡淡的一笑:“听你那意思,要是我不答应你,你就打算一切都不好?”
夜凰吐了下舌头:“那倒也不是,至少不会是逆来顺受……”
“那你现在会‘逆来顺受’?”
“也不是,至少是忍耐度加倍而已!”夜凰说着心里便哼哼起来:我又不是你家奴隶,逆来顺受这种事我不过说说而已……
“那本来就是你该做好的,毕竟你现在可是我的内子!”墨纪说着摆了手:“行了,睡吧!”
夜凰冲着墨纪嘿嘿一笑,缩进了床帐内,墨纪脸上的浅笑便淡了,而此时他听到了床帐内传出的声音:“墨墨,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也可以和我说,我不介意早一点让位哦!”
墨纪听得微微挑眉,嘴角一勾:“行了,睡吧!”说着他翻了身,背对那床帐,但心里却在沉吟:喜欢上别人?让位?满身满心的都是债,我,可以吗?
轻叹一口气,他想要睡去,但心中依然有不解存在,于是他又睁大了眼睛开始想,希望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
为什么,我会醉?且,醉的不省人事?那酒固然太醇喝得我有些微醺,但离醉可还远啊!再说我不过是借酒装醉想要窥探一二,为何却莫名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呢,还有,为什么我要又梦到淑芬,还是那种样子?
他思想着,便觉得内心沉沉地,最后他掐了下自己的手指:是不是我的心结所致?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了,一定是,不然我为何又梦到她们!
有了这般认知,他忽然想起自己半个月前的那场梦。明明是站在庭院里看着玉表姐一派优雅的做赋,偏偏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裙,那一声啼哭叫他惊心!
素白衣裙,梦里的她竟不忘素衣守寡,这是在提醒他的债吗?鲜血染裙,容颜幻变成另一人,也依然在残酷地提醒着他,他的债……
他记得当稳婆告诉他她已经不成了的时候,他丢弃了所有的忌讳,冲进了侧居。
对于淑芬,对于这个妻子,他并非用了心的去爱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没爱过那个少言的女人,那怕她很体贴也很贤惠,但对于娘亲内心的不满与对于娘亲必须尽的孝道,逼的他一面对淑芬淡漠着,又一面与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因为这就是日子,每一个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就想这样简单的和这个女人过下去而已。
可是,那满床的血红之色惊到了他,那被褥之上斑驳的血迹,让他的头皮发紧,而满室的血腥里,她却流着泪望着他,咬唇不语。
那一双眼,全是泪,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周围的血腥之气,他觉得那泪是朱红色的,好似流的是血一般。
他到了她的身前,他看着她已经一脸憔悴,更看着她气若游丝。
“淑芬……”他唤了她一声。
“呵”她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干嘶的声音做答,继而她抬起了手抓上了他的胳膊,口唇大开着使劲的吸气,似要说很多很多,而他却知道,她将要离开他,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要终结。
“孩子很好,你安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带大他的,哦,是个儿子!”他急速的说着,他知道她关心什么。
那口唇依旧张合着,气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听的叫人心更寒,但那份执着,让他知道,她依旧不能安心……
“淑芬,我没能顾好你,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如此!”他看着这就要消逝的生命,看着那青春的脸庞,终于忍不住的紧抓了她的手:“我,我对不起你……”
那满是汗泪的脸,艰难的晃动起来。
“你不怪我是不是?可是我会怪我自己……”他说着,可话还没说完,淑芬的手便猛然一股大力的扯了他向前,当他的脸颊几乎就要撞上那翕张的嘴时,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字:“恨……”而随着这具身子无力的下坠,他的身后是一声婴孩的啼哭……
墨纪的身子一抖,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继而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知道这不是梦,这是他心中无法忘记的场景,这是他内心的梦魇,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将沉寂在这个梦魇里,可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会梦见淑芬离去的样子,而刚刚他却梦见另一番景象。
那似乎是一片沟壑之地,荒山枯树,连砂石都是紫色的。浓重的烟雾里,似乎有巨大的东西在转动,但却只能听见“咔咔”的声响,却偏看不到声音的来源。
身边是无数人在行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哭或笑地在他的周边来来往往,但奇怪的是,他能看到这些人的笑容,却听不到笑声,他能看到这些人哭泣的模样,却也闻不到一丝的哀号。
他在这人群里混迹而行,若说这是一片无声的世界,偏偏有那“咔咔”声伴随,若是那是有声的世界,偏偏这些人在身边来往,他听不到一点动静。
“诶?你怎么又来了?”有声音响在他的身边,可周边那么多的人,他却不知是谁在和他说话,忽然他觉得背后有些异样,急速转身便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是淑芬!
“淑芬?”他惊异的喊她,可是她却歪了脑袋:“什么淑芬?”
“淑芬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的名字啊,你……”
“你听的到我的声音?”她有些惊喜,继而又茫然的摸了摸侧额:“为什么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呢?”随即偏又一笑:“傻瓜,你在这里和我说什么名字,在这里的人要忘记的就是名字!”她说着眼往他身下一瞧,继而连忙伸手推他:“你不是我们中的一个!”
“什么我们?”他诧异的就要低头,可淑芬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脑袋:“上次看到你在这里站着发呆,却没留意你的脚,原来你和我不同,但为什么,我会看到你,一面觉得心疼一面又觉得幸福呢?你,你喊我淑芬,难道,我之前是叫淑芬吗?”
“之前?”墨纪才说了一句,忽而他们身边就多了一道紫色的身影,那模糊的容颜不但看不清,更令他眩晕。
“你这家伙怎么又来了!地府岂容你这般来去?不若我拘了你!”那紫色的身影一动下,他的脖子上就多了沉重的铁锁,那锁重的几乎压断他的脖颈,叫他喘气都艰难。
“走走走!”他一摆衣袖,淑芬便立刻渐远,而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迅速的将淑芬遮挡淹没。
“跟我走吧!”紫影说着抓了他前行,因为铁锁的原因,他抬不起脖子来,却也因此看到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脚!
无脚无影之人乃鬼!
他惊异的看自己,他看到了双脚,还看到了脚下那小小的一团影子!
“我这是到了哪儿?你们是谁?”他激动的张口问询,那紫色的身影却是一嘁:“这是阴曹地府!我们是谁,你管不到!”说着忽而伸手在他的额处一拍,他便听到似喃语一般的声音:“生死两界,黄泉永隔,生者归生,死者永亡!”
……
墨纪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第一次对梦境记得如此清晰,清晰的好似自己身临其境,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但是,这是个梦,在他醒来的那一刹,即便还没全然去回想,他便已知,这只是一个梦。
揉揉双眼,他甩了下头,此刻他的眼前似乎还飘着那梦中的身影,那个熟悉的淑芬。但,明明少言谨慎的她,却偏偏言语轻松如一个青春少女,这令他一面觉得梦就是虚幻,一面又觉得诡异万分,毕竟,这四年来,他是极少梦见淑芬的,却为何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就梦见了两次,而两次醒来后,都叫他如坠深渊。
哼,你们就是想告诉我,我欠了你们吧!我都用这一生来还债了,你们还想怎样?一个有恩于我,我也并非无情,可恩不是情!一个有情于我,我也并非冷血,可此情非彼情!
他想着有些恼色的爬了起来,也不管那许多的就穿着一身亵衣,趿拉上鞋子,快步的冲到了外屋,一拉门便走了出去。
而屋内床帐里的夜凰此时却翻了个身,她一边伸手擦抹了眼角的泪,一边心道: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做什么?哎,管他的,我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呢!真是……烦死了!
她的确还有事没解决,在墨纪回想诡异梦境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想了一会蓝飒那般男人的承诺,便想起了他说的明日佛家之约,可也因此,她记得蓝飒是要她好好想想还有谁有这个可能加害于她,更知道她的身份!而她,前后分析了半天,还真想到一个人—罗玉兰!
罗玉兰,罗鸣的妹子,她这个青鸾郡主曾经在人前的好姐妹!但是,却也是夺了她未婚夫付世子的人!就算是皇上下旨赐婚,就算是梁国公为了留下后手,付世子为了她的安危而那么做,但她也清楚也明白那是谁在捣鬼,更明白罗玉兰不会这么简单就罢手的!哪怕这个女人已经得到了许多。
……
那是她十三岁半的时候,皇上下来旨意,说是在京城给她爹已经建好新王府,接他们回来入住,更表示江山无忧,做大哥的心疼弟弟,自是要他好生歇歇,甚至那圣旨上还提到了她,表示要给她--这个侄女寻一门好亲事。
爹爹明白皇上圣旨后的担忧,所幸的是那时边疆的确安泰,他也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在边疆混迹一辈子,也想给女儿更好的选择,便拖家带口的奉旨迁回了京城。
回京,按照道理就该交兵符,好好地顺了皇上的意思,去好生歇歇;可是戎马一生的人,心有国之社稷的人,满眼有的却是大义!她爹去和皇上见了几次,谈心几次,试图让皇上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并表示有合适的人,他一定交出兵符,而皇上一面说着亲兄弟不说那些,一面却又猜疑。
便宜爹的很多事情,她看得到,猜得到,也想得到,可就是不能说,因为她是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在大家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只是一个可以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远的郡主而已。
她未此没少变着法子去哄爹娘开心,哪怕最后便宜娘拿着鸡毛掸子抽到她身上,她也是欢乐的—倒不是她病态,而是她知道,王爷爹和王妃娘都活在巨大的压力当中,她们需要一点途径来缓压,偏这里是京城,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周围有看不见的影子,她们能做些什么呢?不只有教训不听话不成器的孩子呗?
她由衷的希望这样的举动能让皇上相信,她爹娘如此真性情的人,没功夫也没那闲心去夺您的江山。
只是,皇上大约知道了她的顽皮,知道她的不省心,竟然送上了一份大礼:他老人家以关心侄女会人生地不熟为由,对大臣们表示了作为长辈的担心,更表示了对她礼仪教化的担忧,于是,她在京城的日子,便成了三,陪的日子!
陪吃,陪笑,陪作秀!
每天都有官家的千金小姐进王府来陪她,但其实是她陪这些小姐们,即便是自己属于高高在上的那一方,但要时时刻刻注意礼仪,时时刻刻要显出自己优雅高贵,更要终日里和这些人一起打发这如困兽一样的日子。
什么笑不露齿,言不可随性,举不可轻浮等等,纵然她好奇这一国之都会是何等繁华,但也在这样的日子里,只想回到边疆去,过自己恣意放纵的人生,因为那里,不会有这些叫人头疼的东西,那里有她热爱的自由,更有她雄心壮志可以施展的天下。
而就是那个时候,身为四品大员鸿胪寺少卿的罗宪罗大人,也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做了陪客中的一员,她的名字叫罗玉兰。
夜凰初见她的时候,就看到这女人眼中的精明,她本意是想离这些陪客有多远就多远,但无奈,要顾忌到便宜爹娘的立场,也要顾忌到这背后那些看不见的官员关系网,她选择了和这个罗玉兰做了人前的好姐妹,是的,只是人前,因为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她做挡箭牌去推掉那些日复一日而来的群莺。
她王府再是国家管吃住也是有限额的,何况成日里来一群陪客晃悠,可不是光陪就能完的,她是郡主,她要给这些人打赏,她甚至还应该为王爷爹着想,分着轻重的去打赏。
可是,她要真这么做了,不就成了“有心”人,那皇上不是会更加坐卧不安了嘛!加之,她这个人固然不心疼钱,但偏偏对宝贝介意非常,看着便宜爹一次次把好东西拿来叫她赏人,她便干脆从中做了手脚—扣下所有宝物,只给赏钱!同时,她刻意的和罗玉兰接近,总留下她陪着自己在王府里发呆,闲聊等等,玩闹时,也总和她一人言语,这日子长了,果然那些千金小姐们,明白这里是捞不到好处的,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她和罗玉兰是好姐妹,玩也只想和罗玉兰玩,便各自开始减少“出勤”。
所以很快的,那些陪客们就哗哗的少了大半,最后也只剩下几个和罗玉兰身家差不多的官家小姐,陪在她这个郡主的身边。
日子转眼过,她便是十四,婚事也既定下来,便宜爹娘尊重了她的意见,应了和梁国公家付世子的婚约。于是罗玉兰和她的对话里,便多了一个人,付世子。她总会把打听到有关付世子的消息搬来和郡主分享,而夜凰为了表现出适合自己的状态,也只能长做花痴状的和她说起付世子,甚至还要隔三差五的害羞一下,让人相信,她就是一个单纯无比的小丫头。
可是全家上下如此小心翼翼的生存,依旧改变不了命运,年关才过,皇上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封书信,内里竟是武王爷与人倒苦水,叹君主不作为的亲笔!
谏言直言于皇,即便逆耳终算谏言,就算皇上大怒,也不过关你两日,不能就此不放,哪怕日后从别的把柄上报仇,也不能以此来收拾你,否则就是不纳言的君王,只会被写进史书里,贻笑大方。
可是这封信不是写给皇上的,是写给别人的,至于是写给谁却无人知晓,因为皇上说,他是从王府的一个家丁身上截获的,而这个家丁当即咬舌自尽死了,这信给谁,就成了无头案,却也因此搞的满朝官员是人人自危,没一个敢为武王爷说话,生怕就此被牵连进去,被误认为是那个接信的人。
因为,私言污王,可视为逆!
在皇上震怒下,武王爷梗着脖子被架走了,他高喊着冤枉在天牢里闹腾了半天,终于被皇上宣召押解上殿。
据后来梁国公描述给她知,那天皇上震怒,而王爷也很愤怒,因为他说他绝对没写过这种信!可是当皇上把那封信丢给他后,他却哑口无言,最后看着那封信,吐了一口血。
皇上无视王爷吐血,只问他要一个解释,王爷怔若痴呆不知言语,皇上更加震怒,问朝臣们要如何办。
朝堂上下无人言语,梁国公瞧看着那武王爷痴呆之像,便一咬牙冲了上去,站在他身后看到了那封信,那一刻他知道武王爷为什么呆住了,因为那每一个字都是武王爷的亲笔,他梁国公和武王爷相识几十年,最是清楚他的笔迹的,于是那一刻,面对着帝王愤怒的目光,他跪了下去,大声的谴责武王爷的不臣之心,求皇上杀了武王爷,以绝逆心。
那一刻朝堂哗然,就连皇上也动容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梁国公和武王爷是挚友,更是即将成为亲家的人,万万没想到梁国公并不求情,反而是要皇上置武王爷与死地。
那时皇上震惊的以为自己听错,还叫梁国公又重复了一次所请,在听清楚的的确确是要他处死武王爷后,他惊讶的问他:“你儿子可还要娶他女儿的啊!”
“我儿子宁可鳏居一生,也不能娶这逆臣之女为妻!”梁国公是那般决绝的说了这话,于是,满朝文武震惊之余,内心也对这个梁国公充满了鄙夷之态。
君子之信,不以世变而毁,虽摧不殆。
可以想象,那时起,这梁国公的名声就再不是清高一脉了!
梁国公决绝的言语之下,那些在朝堂里被武王爷曾鞭笞过的一些宵小,自然报复其上,附议而来,朝堂之上,只不过一刻的功夫,由无人敢言就变成了集体的求皇上处死武王爷的恶毒之举。
皇上终于挥了手,做出了宣判:“他是皇家之人,他可以不义,朕不能不仁,念他为国守疆之功,贬为庶人,流放南蛮!”
武王爷被拖走了,他自始至终都呆若木鸡一般,不发一言,也没看谁一眼,就看着那个承载了信笺回去的托盘,直勾勾的被拖离了朝堂。
他没有骂一句梁国公,也没再去瞧谁一眼,更连句冤枉都没在喊的就这么被丢上了流放之路……
那天,她还在亭子里打着瞌睡的与罗玉兰闲扯,忽然她的王妃娘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的拉着她就走。
她急急地问着娘,你要干嘛,王妃娘红着一双眼对她吼着回答:“我带你去梁国公府,我要你和我一起咬死那个老匹夫!”
她愣住了,继而被拖着走,她急急的追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娘不回头的用吼声做了回答:“你爹出事了,你未来公爹是个混蛋!”
她就这么被拽出了庭院,拽出了王府,拽上了马车,根本没管罗玉兰的存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感觉到眼在灼烧,心在惶惶不安。
在车上,王妃娘紧紧地抱着她,却没哭,那红红的眼,却令夜凰心疼无比,但安慰的话她无法说出,因为她知道,她的王妃娘在死撑,她不能让她落下眼泪在人前。
终于马车到了梁国公府,府门前的家丁竟有数十人,齐齐的宣称梁国公不在,不让她们进府,可是她的王妃娘竟然从车架下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一边大声的喊着滚开,一边就挥舞着鸡毛掸子开始抽人。
王妃娘可不是弱女子,隔三差五都要和王爷爹对打的人,即便手中所持非利器,可那鸡毛掸子抽人也很疼的,终究是在那些家丁吃痛着滚在地上时,她娘一脚踹破了府门,拉着她冲进了府内。
喧闹中,她娘拉着她直冲向梁国公的书房,这一年多,王妃娘常到梁国公府做客,所以自是知道方位的。
破门而入,梁国公正手执一笔在书案上写字,他直立着身子颔首而书,竟丝毫不见慌乱。
“砰砰”的两声,身后的门被王妃娘用脚给踢上,继而在她不解时,王妃娘竟死命的压了她的肩膀,她立刻软膝而跪,她娘也随即跪下,直对着梁国公磕头。
“你不该来的。”梁国公手里的笔终于顿住。
“大恩不谢,我家王爷会怪我!”这是王妃娘的回答。
“你既然懂就该赶紧走,带着青鸾即刻走!”梁国公说着,又开始动笔。
“我要走,可我不能带上青鸾!”王妃娘说着推了她一把,夜凰便倒伏在了地上:“南蛮一路风险不小,我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一处!我要你帮我!”
“宇儿无法娶她!”梁国公说着抬了头。
“我知道,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不受罪就好!”说着王妃娘又推了她一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帮我!”
梁国公的笔被丢进了笔洗,他点了头:“好,只是我给不了她原有的一切!”
“圣旨已经送到我府上了,我和青鸾此刻已是庶人,原有的没了就没了,我只想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少受点罪!”说完她便转身欲出。
“娘!”夜凰已经明白王妃娘的决定是什么,她急忙的出声叫喊,她害怕这个便宜娘会做傻事,而她的王妃娘回头看了她一眼,笑言道:“记住,好死不如赖活,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不能做傻事!”
那一刻,娘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急忙的点头,但下一秒,她的脖子上一痛,人便昏厥过去,而她再醒来时,躺在一个简单干净的小屋里,身上不在是她华美的衣裙,反而是佣人才穿的粗布衣裳。
而床的对面立着两个人,梁国公与付世子。
“你爹不会有事!”这是梁国公见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青鸾……”付世子才唤出名字,却被梁国公硬生生地打断:“什么青鸾?青鸾郡主与王妃已经在殴打本公后逃逸!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昏倒了的家奴!”
付世子回头看了眼梁国公又看向了她,夜凰立刻明白了,于是她下了床,对着两人福身:“奴婢夜凰见过老爷,见过少爷!”
付世子的手砸上了床头柱,而梁国公看着夜凰,慢慢点了头:“夜凰,暗夜凤凰吗?好名字!”说罢他冲着夜凰竟欠了身:“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好!”
夜凰一时只得匆匆欠身还礼,而梁国公转身出了屋。
付世子此时急忙拉了夜凰的手:“青鸾……”
“少爷,青鸾已逃逸,这里只有夜凰。”
“我……”
“什么也别说,我,明白。你也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赶走了付世子,一个人在小屋子里哭了一阵,当她抽泣着擦洗掉脸上的泪水后,她做了决定,就以一个奴婢的身份,好好地藏身在梁国公府,好好地活着。
只是她想平静,但生活总要给你不想要的波澜。
在她和王妃娘被贬为庶人后的第四天,罗宪罗大人竟来了梁国公府,她藏身在小院里没出去,等到傍晚用饭时,付世子却拎着一个小包袱冲了进来:“青鸾,我们私奔吧!”
饭正送到唇边,当即便停了一下,夜凰纹丝不动的把饭送进嘴里,在吃下这口饭后,她才出言问到:“为什么要私奔?”
“我不要和别人成亲,我只想娶你!”付世子说着,拉她的手,可她却把付世子的手扳了下来:“你想毁了你家吗?你想家破人亡吗?”
付世子看着夜凰咬了咬唇。
“你爹放弃了自己的声名,把自己做一个背信弃义的恶人,为的是什么?他不仅仅是要救我爹,更是要保全你们一家!他念着和我爹的友情,才会冒着风险收留我在此,我不能再给他添乱了,你知道吗?如果我和你私奔,那么我就是恩将仇报,你知道吗?”
付世子手里的包袱落了地,摔出了几个金锭,夜凰蹲身给捡拾起来收好,便冲付世子笑言:“得蒙君子爱,是我的福气,只是明珠已落凡尘,从此无缘了。”
“你干嘛要这么清醒?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
“一时的冲动,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她把包袱送还他的手里:“是不是,有人来说亲事?”
她能猜想到付世子这举动的背后是发生了什么,付世子看着她,无奈的点点头。
“是谁家的千金?”他努力的笑着,猜想着那姓罗的会给谁家保媒。
“他自己的女儿罗玉兰。”付世子说着脸有厌恶之色:“我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夜凰一愣:“当爹的给自己的女儿保媒倒也没什么不要脸吧,我当初不也是?只是,他不过是四品鸿胪寺少卿罢了,他女儿和你家,太不门当户对,他怎好意思开口?”
一面是超品,一面是四品,这个等级相差,罗玉兰要是嫁给付世子,那可是绝对的高攀。
付世子看了夜凰一眼,咬着唇说到:“现在,罗宪不是四品官,已经是,二品了,前天,皇上将他晋升为礼部侍郎了!”
夜凰闻言转了眼:“二品就赶来说亲,只怕,他现在是御前红人吧!”
“哼!”付世子不快的哼了一声,夜凰的手抠上了桌沿:“这个时候升职,还直接升了两品四阶,看来他功劳不小,如今是御前红人的话,他亲自来说亲,老爷若不答应,岂不是自己麻烦,他答应了对吗?”
付世子没言语,但这种状态无疑就是默认。
“罗玉兰这个人,长的还不错的,她爹现在是大红人,你和她成了这门亲事,对你爹来说是好事,对梁国公府也是一道庇护之力!”夜凰尽量让自己说的很平静:“你放心,她和你成亲后,我就缩在小院里不出去就是,反正老爷不也没叫我出去伺候人,就整日的在这个别院里玩闹不是?”
“你就这么看的开?”
“不看开又如何?适者生存,我有的选吗?”夜凰说着看向付世子:“回去吧,你是世子,有你的责任要担负!”
付世子终究是抓着包袱走了,当门关上的时候,她却抓起了筷子,一把将其折断。
无动于衷,那不过是假象,她精挑细选的未婚夫就这么成了别人的了!她又怎么能不气呢?
三天后,皇上下了旨意,赐婚。
当梁国公带了圣旨给她看时,她便明白这场政治联姻的背后未必不是一场试探,皇家的试探。
“会是他陷害的我爹吗?”利益既得者往往是始作俑者,她开始猜测。
“我需要时间来证明,猜测终不能定性。”梁国公说着叹了口气,看向夜凰:“孩子,你怪我吗?”
夜凰摇摇头:“不怪,在倾轧中只有充实自己的力量才能对抗,如今您在风口浪尖上,不能树敌,只能结盟来保护自己。”
梁国公的眉眼一挑,眼里透着一丝光亮:“数日前听你的言语,见你的反应,我便猜想,你并不是一个娇蛮的孩子;几日前,我在屋外听你和宇儿的对话,我才惊觉你的心智竟比宇儿成熟许多;而今日直言,你果然清明!孩子,说真话,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丫头,到底怎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夜凰笑了笑:“经历会叫人成长,所谓长大往往不过一夜之间。我若有爹娘可依靠,嚣张娇蛮到生子那天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我没了依靠,娇蛮任性又能给谁看,又有谁,会保护我?惯着我?”
梁国公抬了手冲夜凰招了招手,夜凰笑着去了这位老人的怀里,当他伸手摸着她的发辫叹息时,她努力的笑着:“您来找我,一定有事,不知是什么事?”
梁国公一顿,开口道:“罗家的千金是不是和你是旧识?”
“不算,只是这一年多,在人前,我们走的近些,在别人眼里,是姐妹。”
“这样啊!”梁国公说着伸手去捋他的胡子。
夜凰没出声,自己默默的退后几步坐了。
“孩子,如果,我认你为养女,你可乐意?”
夜凰挑眉:“付伯伯,若您认了我为养女,他日被人牵扯出来,您可就麻烦了啊!”
梁国公一笑:“你倒知道替我担忧?”
“我若是奴,大可说我是私混进来,又是不在您跟前伺候的一个粗使,总能脱身出去;可若,成了养女,您可就是知情之人啊!”
梁国公呵呵一笑:“我知道了!”说罢,人便起身离去,留下夜凰略有些怔。
皇上赐婚,一切都如火如荼,这种政治联姻,更是缩短了进程,结果才半个月的功夫,付世子便迎娶了罗玉兰进门为妻。
那天晚上,她在小院里听着依稀的喧闹声,心中帐然所失,但更多的她是在考虑自己的出路。
原本,她只想躲在这里一阵子再说,但是现在的情形,她感觉到自己就是梁国公家深埋的一颗炸弹,什么时候会被引爆,而毁了这个家,她毫不知情。
她开始觉得要离开这里!她不想毁了他家,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却被梁国公给叫到了厅堂去,在那里,她不但遇见了前来敬茶的罗玉兰,更被梁国公当着全家的面,认作了养女。
罗玉兰看见她的表情充满了惊讶与不安,在梁国公认她做了养女后,却充满了一种愤怒。
夜凰明白她愤怒什么,因为罗玉兰已经是付家的儿媳,而她偏偏又成了梁国公的养女,顶着一个假名字做了养女,但毕竟还是武王爷的女儿,她罗玉兰的公公竟然藏着武王爷的女儿,还把她收成养女,那朝堂之上的表态又算怎么回事?这里面的弯,还有什么弄不明白?
而夜凰,此刻也知道她和罗玉兰之间会很麻烦,但她也没的选择。
她们保持了心照不宣,可三天后,罗玉兰却找到了她。
她是一个人来的,挂着微笑,却伸手扯着她回了屋子。
夜凰体谅罗玉兰是被圈进来的人,哪怕是她上赶着被圈进来的,也在考虑是不是要表示歉意,可是罗玉兰却一脸关心之色的先开口:“天哪,郡主,你竟然在这里,你可知道,我有多意外吗?你还好吧?”
看着那关心之色,夜凰愣住了,她明明记得三日前,她那双眼里的愤怒,怎么只三日她却这般和自己表示起关心了?
夜凰的不答,许是让罗玉兰有所尴尬,继而她竟摸出了帕子开始擦起眼角,口中自是说着许多她如何牵挂如何操心的话语,甚至关于嫁给付世子都说的是自己不过是遵循了父母的意思,叫她不要责怪。
夜凰哪里有心情责怪她啊,自是浅笑着说不怪,当下罗玉兰便笑着说那我可要敬杯茶给你,人就去了桌边提壶倒茶,继而摸索了一下捧了茶杯过来。
夜凰心中有所不解,接茶时,只觉得茶杯上有那么一点白,忽然的心理一惊,她便茶推了回去:“姐姐先喝!”
罗玉兰的脸一白,自是推诿,但这一白便等于自招,夜凰当即把茶杯一放就问起来:“你,你是要杀我?”
“我是想杀你!可是这茶里不是毒……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但我告诉你,我辛辛苦苦的算了半天,才能嫁给付世子为妻,你别想破坏了我和他!”罗玉兰此时容颜已显狰狞。
“这茶里你究竟放了什么?”夜凰表情似一个惊惶无措的孩子:“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我做什么?我明明已经做了他的妻子,可是他竟然想要纳你为侧!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我爹费了半天的功夫,怎么就没能让你给死了!而你,你要活着,为什么不滚的远远的?”
“你刚才说什么?你爹费了半天的功夫?难道是你爹在陷害我爹?”夜凰闻言已经睁大了眼。
罗玉兰此时忽而冲上前,一把抓了的夜凰脖子,将她往那椅子上一推,另一手就去抓那杯茶要往夜凰的嘴巴里灌:“来,喝了她,你不会死的,你只是从此不能生育而已,我不能让你和我争宠!我好不容易才做了他的妻子,凭什么你还要来和我争!喝吧,喝掉,我就成全你们,你给我张嘴!我让他纳你,还不成!你快张嘴,不然我掐死你!”
“我在问你,是不是,你爹陷害我爹!”夜凰青紫着一张脸,咬牙断续而问,那罗玉兰目露凶狠:“对,是我爹陷害的,若你不家毁人亡,他怎么可能是我夫君,我爹又怎么能升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活你就张嘴,给我喝下!否则,我就让你死!”
“啪”的一声茶杯被打飞出去摔裂于地,茶水湿于地,而罗玉兰则是眼前一花,她却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艰难,她的手被夜凰生生的从脖子上扯开不说,而自己却被夜凰的左手掐住了喉咙。
“好一个若你不家毁人亡!好一个想活你就张嘴,给我喝下……”夜凰的手略加了下力:“我这人心眼很小的,最爱记仇,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你抢了我男人,害了我爹,还毁了我家,这会的,你还想让我不能生育,还想杀了我,哼,我会好好还你的!我会让你知道欺负本郡主的下场!更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在夜凰这几句话结束的时候,罗云兰已经翻起了白眼,但此时夜凰却松了她的脖颈,她瘫软的下坠,人因呼吸复始而呛咳起来,可肩膀却又被夜凰给抓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咳咳!”罗玉兰呛咳着就要惊呼,可夜凰却双指点在了她的脑门上,当即她就昏了过去。
夜凰看着她,一脸阴色:“等你醒来,会把这些当一场梦,可是,我要你拿一生来还债!”说着看了眼地下那碎裂的茶杯,便动手抹下了手腕上的镯子。
在打开镯子后,她快速的从箱子里的倒数第三层内取了镊子,扩阴、器等物后,又从倒数第四层上取出针管和一小瓶针剂。
“想不到我以前是拿这些给死人验尸,现在却用来给你这个活人做手术,所幸我这里备着一些麻醉剂,倒也方便。”说着她将针剂内容液用针管吸取后,就抓了罗玉兰的手臂,开始为她静脉注射,继而从头上取下一只银簪,掐掉了簪头放入袖袋后,就把那簪身一弯,给弯成了一个圈,而后她就开始脱罗玉兰的裤子……
“你怪不得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说着便开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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