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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有底线
有人向曾子祥郑重推荐了政协副主席陈远生,他曾经做过某领导的秘书,后来又干过财政局长,是一个说话脾性温和,低调正直的干部,由于跟蒋百年不在一条线上,以至于陈大名任书记的时代,本欲提拨为副市长,受到蒋百年阵营的强力挤兑,最后只作了政协副主席,据说这人业务能力强,政治素质高,可信可用。
曾子祥到长丰任市长以后,也接触过陈远生几次,但由于政协工作一直是市委书记在联系,他刚刚走马上任,对这位政协副主席的工作情况还不了解,印象不太深,正好作一番走访。
借着晚上散步之余,曾子祥决定去陈远生家里看一看。陈远生家世代都是长丰市里人,他住在城西边上的自家小院里。一进院门,他听见陈远生在不耐烦地喊“不行”的声音,他不禁站住了,这个陈远生正在粗腔大嗓地发火呢。
这是个小杂院,陈远生站在房子门口,门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四十多岁,估计那是陈远生的老婆。她正看看陈远生埋怨:“你就一点不管?”
“这事我管不了。”陈远生说。
“你就一个政协干部,管了还能有人说啥?”
陈远生不耐烦地长叹一口气,道:“一是我没本事,只是个政协干部,没能耐管;二是这也是有违政策的事,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那我求别人帮忙办去,你可别拦我!”中年妇女看看陈远生,有些生气地道。
“不行,我告诉你这事不行。”陈远生还是那么语气坚定地道。
中年妇女放低声音道:“就算我为儿子求你一回,行不?”
陈远生发火了,道:“你咋这么浑呢。”说完就欲转身走出来,曾子祥无法再进行隔墙有耳了,只好走进院子,看了一眼陈远生,向那个中年妇女问道:“嫂子,怎么回事?”
陈远生一见曾子祥到来,赶忙招呼进屋坐,曾子祥摆手。继续看着陈远生的老婆,他在等着她的回答呢。她看了看曾子祥,想要说什么,看了看陈远生,又闭住了嘴。
见她不好回答,曾子祥只得看着陈远生,问道。“怎么回事?”
陈远生道:“这是我老伴,没事埋太我而已。”他执意请曾子祥进屋。
陈远生的老婆实在忍不了,道:“儿子毕业在家,想在城里找个正式工作,我想找人事局想想办法照顾一下,他挡住不准。”
陈远生本想拦又拦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生气地道:“别唠叨这些行不行?还不快烧开水去。”
女人没动,道:“家里两个老人七八十了,都有病,儿子想找个正式工作,他又说不行。”
陈远生瞪起眼训道:“你今天咋了,不懂个理了?”
“我咋不懂?”陈远生老伴流出眼泪“跟你二十几年了,伺候老人,带大孩子,我跟你叫过苦?你在外面做事,我拖累过你?”有人在旁边同情,女人诉开苦了,说着还呜呜的哽咽着哭了。
陈远生暴躁地道:“你别给我丢脸好不好?这是我们市委曾书记。”
陈大嫂抬眼看了一下曾子祥,一下止住了哭诉,低头道:“曾书记,你们有公事商议,我走了。”说完就转身要进屋。曾子祥连忙拦住道:“嫂子先别急着走,我没事。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说吧。”
她垂着眼皮,然后看了陈远生一下,道:“曾书记,我们没什么困难,一天没事找他瞎胡闹闹,打发时间呢。”说完先进屋去了。
曾子祥看了陈远生一眼,道:“孩子大学毕业?”
陈远生从鼻子里发出:“恩。”
曾子祥又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小院落,道:“老人、孩子跟你住在一起?”
陈远生又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曾子祥这才向里面走了进去,到得里屋,但他并没有看到老人和孩子,不禁问道:“老人和孩子呢?”
陈远生回答道:“两位老人身体不好,早早地就睡了,儿子去外婆家了。”
曾子祥没有再问下去,看了看简单的屋内摆设,开始与陈远生随意的聊起天来,从陈远生的家庭状况开始聊起,一边扯一边想:陈远生不像个领导干部,更不像是做过财政局长的人,生活状况甚至连个普通的公务员都不如,估计是老人生病与儿子上学拖累了。但这种状况无疑表明,他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干部,这种干部现在不多了,就是自己没有家庭财富的支撑,估计也做不他这般。不由在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
最后聊到了政协的工作,曾子祥问道:“在政协这边工作,感觉怎么样?”
陈远生有些犹豫,这个问题要不要回答?想了想,还是觉得回答比不回答好,淡淡地道:“政协工作就那么回事,可干可不干,干好干坏一个样。”
在一般人们的眼里,政协工作就那么回事儿,虽然说人民政协是一党专政下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有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的权利,可以对党和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工作都提出批评意见,但实质上也就平常搞搞调研,一年也就是开个会,发个言,连举个手的机会都没有,有什么好说的呢?
曾子祥没有再问什么,一人政协干部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工作配合了,你还要求他们怎么样。他道:“你就抓紧调研一下长丰的财政金融状况,一周后给我一份报告。有困难没有?”
陈远生坦率的道:“我尽力吧。”
“好。”
曾子祥站起身来告辞,陈远生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小院。他感到这个报告很难,如果胡编乱造,对不住市委书记的信赖,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要是实事求是的写,又担心拨出萝卜带出泥,惹祸上身,全家性命堪忧啊?
麻枫林突然成了代理市长,接手长丰市政府工作以后,表面上还是对以曾子祥为核心市委惟命是从,没有公然另立山头的反常举动。但也隐约有迹象表明,他在韬光养晦,寻找机会,隐忍待发,动机并不难猜测。
长丰市的异常人事变换,也带给了曾子祥一些有益启示,看人识人不能仅看是不是现在站在同一个阵营,关键要看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理念从政,今后能不能保持长期的发展战略合伙关系!他对自己有一项约束,就是任何私心杂念都必须为发展让路,只要是有利于一个地方的进步,有利于广大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什么事都好商量,甚至可以提出不同的意见,有恃于自己的想法都行,但如果是只为一已之私利,损害群众利益,拿党的事业不当回事,对不起,那你是自寻死路,这是他的底线。
麻枫林这匹黑马的出现,也自然让曾子祥意识到其他问题,迫使纪委书记卫星皇昼潜夜伏、忙得不亦乐乎,把个财政局审计得心惊胆战。局长朱进同虽然成了调研员,担心害怕还是存在,蒋百年的事虽然没有扯出财政问题,但并不代表财政局会安然无恙,他心里清楚得很,调研员只是第一步,真要查出点什么,下一步估计就不是撤职降级这么简单的事。几名副局长与他原本是抱团过小康日子,现在更不用说了,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卫星皇将初步的审计进展情况向曾子祥作了汇报,道:“曾书记,财政方面的帐务,表面上看不出多大问题,但慢慢查下去会不断有新的发现,我只是担心这样牵扯的面会不会过大?”
曾子祥问道:“主要问题在哪里?”
卫星皇道:“在下面,县里。上下串通。”
曾子祥轻轻的念了一声:“转移支付?”
卫星皇点头道:“好几个县都可能涉及这个问题,而且时间跨度较长,有的估计早在5-6年前就存在问题了。”
曾子祥将卫星皇送给他的报告翻了翻,沉默不语。这种手法很粗劣,好查但不好处理,一方面因为涉及的面大,容易引起下面各县的不稳定,另一方面是找到问题了也不好查证。比如,市里给一个县增加部分转移支付建设资金,县里确定一个企业进行改造施工,完成后又以各种名目要求追加投入,钱付了,工程可能一两年后又第二次改造,施工的企业也换成第二家,企业变化快,特别是经过金融危机之后,很多小企业早就破产关门,人都找不得了,你查到了又能怎么样?
前几年蒋百年任市长管着全市经济大权,麻枫林也一直任常委副市长,分管着财政金融,这里面会不会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曾子祥用手敲打着审计进展情况报告,又翻开了陈远生送来的长丰市财政金融情况调查报告,沉吟片刻。对卫星皇道:“你先回去吧,我想想再说。”
卫星皇离开后,曾子祥抽了两支烟,将秘书长冯咬金叫来,道:“你通知所有常委,二十分钟后开市委常委会。”
“好的。”
冯咬金领命出去了,他亲自打电话给各位常委通知会议。曾子祥任市委书记以后,还未对常委们进行分工调整,就是连他这个市委秘书长,曾子祥竟然也没有提出立即更换,这让他不安的同时,也有些期待,所以积极表现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