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江中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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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衍心灵一片空灵剔透,知气势涨至颠峰之时,便是全力出手之际。正欲施出近日方练成的身剑合一之术,以敌一拼。脑海中却闪现出一幅负手望天,御风而行的图象,不知何故,下一刻身体自然而然地摆出了那个样式,青铜古剑也收于腰间,玉面微抬,斜首望天。显现出一付悠然自得,轻松快意的姿态。

    这个图象正是他家传武学中的最后一个姿势,却是无法领会其精要所在,他这几日功力精进,在紧要关头,突然生出明悟,他家传武学虽然一半是凶横霸道的杀伐武艺,但根底却是正宗的道家路子,来历神秘莫测,大有来头。

    此时候天空万里无云,空无一物,看上去蔚蓝一片。不过此时此地,都不是欣赏景色的大好时机,略有疏忽,就是人头落地。宇文馨在马背上看得明明白白,见生死一触即发,两人却各有各的古怪,一个弹剑而歌,一个仰天而望,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心里更是对那东瀛老人恨得牙痒,心中巴不得他唱的就是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下面一招未发就走火入魔,神经错乱,自断经脉而亡。

    宇文馨虽然出生武学世家,虽然文弱,但见识颇为高明,不过见罗衍隐占上风,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懊悔,如果自己早学武功,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袖手旁观的地步,纵使不济,也能独自逃身,现在则是进退两难。

    罗衍早时见对手手中是柄宝刀,质地尤胜自家的家传宝刃,不愿硬拼受损,都是用玄奥的手法和变幻莫测的身法弥补手中兵刃的不足,没有一招是以硬斗硬,都留有一两分余力,惟恐损毁手中之剑,不然那老儿早就输得干干净净,哪里还学现在这般死缠烂打,厚着脸皮不退。

    罗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地摆出了这副姿势,只觉心头一松,刚才那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消失殆尽,只闻耳边一震,全身真气蓬然而发,往双足涌泉穴奔腾而去,其速之疾,其势之猛,一生所无,更是以前练功时前所未有之事,若是照如此势头下来,顷刻之间,自己全身真力将完全流失,但心头却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不对之处,更有一股奇异的感觉泛起在全身,好似将有奇妙的事情就要发生。

    当下放开心扉,任其所为,先天真气从涌泉源源不绝涌出,就在全身真气消失近半之时,头顶天灵大穴一凉,一道浩然沛充的力道惯顶而入,犹如一股强大无比的生力军,眨眼间便将全身真气补充殆尽,反有多余。罗衍此刻无喜无忧,静然相待,灵台一片空灵,心头若有万般念头,又好似一念不起,一念不灭,脑海中清晰透亮,静静看着足下真气涌出,倒卷而上,又从头顶贯体而入。在这一出一进之间,体内真气好似越发精纯,生生不息。

    罗衍陡然间心生明悟,明白过来,一双俊目顿时亮了起来。

    “当!”上泉逸宗歌毕,弹剑长立,威如天神。

    下一刻,人剑齐隐,一道奇亮无比的光华陡然划破长空,化为一道长许粗细的精光长虹,向罗衍当胸电射而去。观者三人,立时觉得冷气森森,毛发皆竖,寒光照处,须眉皆碧。车中坐着的昭华,还不及惊叫出声,只见罗衍却好似早知若此一般,整个身子如同羽毛一般,随长虹腾空而起,距虹尖光华仅有毫厘之差,好似被虹光簇拥前行,飘然在空,姿态曼妙若仙,嘴角好似还含着一丝淡淡笑意。

    车上的宇文馨嘴巴才惊叫半声,空中青虹已经电射出数十丈开外,但依然没有寸进,追上前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虹光及体之际,便是罗衍命尚当场之时。

    上泉逸宗以刀道至境的驭刀之术施展出“不动明王斩”心中更心知肚明,自己一刀既出,瞬息百丈,现在还未到一半距离,而刀前之人,只是以绝顶身法腾身空中,避其锋芒,但人总非飞鸟神仙,难免有气竭的时候,只要一口真气散尽,便是命绝之时,自己就是想手下留情,也无法停下刀势。

    路边三条人影电射而至,齐齐放声惊呼!青虹眨眼便至七八十丈开外,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罗衍身形不降,反升高丈许,腰间长剑自动脱鞘而去,亦化做一道冷虹,重重击在青虹之上。

    龙吟长鸣!

    刀虹剑光齐敛,场中寒气立消!

    被刀剑之气所激起的碎石落叶,冲天而起,化为百余道精光,满天飞散,四下飞射,远及百丈,力道甚在强弓劲弩之上,只听滴滴咄咄地一阵声响,重重击打在山石树木上,穿出一个个百十个深深的窟窿。

    上泉逸宗身形立现,以长刀杵地,勉力支持着身子。

    罗衍在空中陀螺般旋转起来,缓缓降落于地面,俊面上浮起一片红霞,一道血箭喷了出来。

    宇文馨急忙奔了出去,而那白衣中年汉子同后来三人也一同奔了过去。

    待几人靠近时,只见上泉逸宗整个身子歪歪斜斜地叠坐下去,面上露出欢愉的笑意,原本乌黑的头发却眨眼间化成了满头银丝,面上更是皱纹偏布,一下苍老了数十岁。

    “大哥!”宇文馨上前扶住罗衍的身子,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罗衍望了宇文馨和冰儿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呵呵,鄙人今日能见识中土无上绝学,真是虽死无憾!公子若是再寻得一柄神兵利器,那便天下无敌。鄙人手中此剑,名曰‘凝雪’,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今日就送与公子如何,也算名兵有主,了却鄙人一桩心事。”上泉逸宗在旁抬起头来,开口道,声气也弱了许多,说一字便要微微停顿一下,好似费力至极。

    “多谢上泉先生费心,不过恐怕在下使不惯先生手中的兵刃,先生好意,在下只好心领了!”罗衍知道上泉逸宗已是油尽灯枯,此时乃是回光返照而已。

    “咳!”上泉逸宗微叹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对身边的白衣高瘦男子道:“待我去后,你可将我尸骸火化,骨灰送回那千雪岩边安葬。我‘雪斋流’一门,由你继承,依你资质,五年后可修成我那‘修罗斩’,但那‘不动明王斩’,恐怕你此生无望,你所生一子二女,小女资质绝佳,我将‘凝雪’一剑传她,你可要好生传授,二”说到这里,语音一停,一口鲜血从嘴中涌出,头一歪,就此化去。

    白衣高瘦男子将上泉逸宗手中长刀收起,插于腰上,立身而起,转过身来,对罗衍道:“公子此战既胜,家师业已力竭而亡,在下自然心服口服,十年之后,在下与小女将来中土,再次领教公子高招,还望公子到时不吝赐教!”语音纯正无比,丝毫没有半分东瀛味道,说完低头一礼,扬长而去。罗衍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只觉心头一股腥味上涌,忙对宇文馨摇手示意,双目轻闭,暗中运用真气,往被刀气闭塞的几处经脉缓缓冲去。

    十日之后,一条大江横在眼前,挡住了去路。罗衍跳下马来,只见江面甚宽,两岸距离至少也有四五十丈,水流滚滚,他想了一下,策马沿河疾行,全速飞驰,弯月高挂空中,呼呼夜风阵阵从大河对岸卷来。他奔驰一阵,江面越发宽阔起来,他倒有几分愁急起来,茫茫大江,竟不见任何舟楫往来,转一个弯后,两人来到一处高崖之上,在月照蒙蒙的光色下,磅礴浩荡的大江从西滚滚而来,朝东回延逶迤而去,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公主,冷吗?”他扭头问道。

    “大哥,馨儿不冷。”不知从何时开始,昭华公主改变了对他的称谓,而且一路行来,对他更是言听计从。

    在茫茫的夜风中,昭华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部,一双明眸凤目,半开半闭,仰起媚态横生的俏脸,靠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此时追兵远离,罗衍嗅着她如云秀发的芳香,心头涌起了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吓得他连忙收摄心神,长长舒出一口大气。

    忽然发现下游远方岸旁泊着一艘小渔舟,心中大喜,忙往目标赶去。

    等来到当地,两人均感愕然。

    在明月高照下,一叶轻舟,横在浪涛汹涌的大河离岸五丈许处,随着浪涛摇摆起伏,竟没被水流冲带往下游去,而船上空无一人,仅船头摆着一张矮几,一张竹席。

    罗衍放目四望,方圆百丈之内,渺无人影,武功修为达到他这个地步,就算有人深藏水中,他也能发生感应。他越看越觉不妥,要是来人能够避开他的耳目,躲在船下,那功力只应比他只高不低,又何须弄出这番玄虚阵仗;要是来人另有诡异法门,那也不是他所能理解对付得了的,就如同几日前遇到的那个鬼魂幽灵一样,眼下之策,当然是离得越远远好。

    他正欲策马离开,只听远远传来一阵长歌声。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官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歌声起时,若有若无,仿佛相距甚远,等唱到最后两句,已经是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震得罗衍双耳轰鸣。

    天下间竟然有如此高手!难道是历绝尘大架光临?

    罗衍骇然瞧着江面上射来的一条青影,浑身发麻,背脊直冒凉气!

    世间竟有如此玄功!

    江面上现出一条人影,如飞而来,万丈洪波在来人足下,宛如康庄大道。

    眨眼间来人现出身形,却是一个青衣布袍的中年文士,容貌倒十分清秀,颌下三缕轻须,更显得他满脸书卷之气,此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丝出奇的地方。此时正如闲庭信步般,从江面上缓步走了过来,行得也不是很快,只是每一跨步,就远出十余丈外。

    这凌波虚度的功夫,罗衍自问数十丈距离,也能做到,但要边歌边走,即使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两大绝顶宗师武君棋圣,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就在沈半峰出现的刹那间,他根本感应不到眼前这人的存在,仿佛他早合天地融为一体,旦古以来就存在当地一般!

    难道此人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罗衍功凝双目,神光电射,朝来人望了过去,青衣文士也看见岸上两人,抬头向他望来,就在两人目光交触的瞬间,沈半峰目光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目光突然变得清澈透明,深不可测,仿佛从这里可以看到日月星辰,天地万物,人间百态,而且又充满了飘然出尘,挥洒万物的情怀心态!

    罗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像如此模样,心中顿生明悟,来人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中人。

    “啊!”耳边传来一声惊呼,罗衍忙转头一望,只见紧贴在自己背后的昭华公主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呆呆望着这个神仙一样的沈半峰。

    “公馨儿!”罗衍反手拉住她纤细如葱的玉掌,轻轻捏了一下,昭华才回过神来,天下间真的有神仙。

    “明月当空,碧波千巡,如此佳景,岂可辜负?两位如蒙不弃,便请稍留雅步,共酌一杯如何?”青衣文士站在船头,朝两人招手笑道,声音十分晴朗,略带几分鲁音。

    罗衍心知肚明,若此老是来追捕两人的话,那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跑不出他的掌心,而且这类仙人,恐怕就是历绝尘也请之不动,眼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下一搂身边佳人,跃下马来,望了一眼这十多丈宽的河水,正欲寻找两根枯枝借力,只听船中青衣文士笑道:“你这小娃,怎生如此胆小,怕了这区区江水,你只管过来好了。”

    说完伸出手掌,探入水中,微微一摆,只见江面上立泛寒光,水浪立时停了下来,碧波停匀,静止不流,现出一面水晶,宽约几丈,一头挨在船舷上,一头直抵江岸。

    昭华一见,越发惊奇,一双凤目星眸顿时明亮起来,径直拉起罗衍,朝上面奔去。走了几步,才发现人行其上,竟是又平又滑,毫不沾衣,倩影倒映入水,毛发可数,雪肤花容,清晰可见,宛如在行走在一片奇大无比的晶镜上一般。

    转眼间两人就走到船上,沈半峰扬手朝水中一挥,一阵微风吹过,江面立刻恢复了原来模样,依旧碧波万丈,滚滚而下。随伸手朝舱中一指,两股清泉从甲板升起,冒起尺许高下,转眼就变成了两个琉璃般的水墩,再将手一扬,几上立现出美酒佳肴。

    罗衍料定此人乃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之流,举手为礼道:“晚辈罗衍,参见仙长!不知仙长尊谓,还请赐教!”

    “我俗家姓沈,名号早已不用多年。近来游天姥仙山,偶有所得,这才自家取了一号,名为半峰。”青衣文士拂须道。

    昭华对来人没有由来的顿起亲近之心,一改几日的沉闷神气,问道:“沈老仙长怎么孤身一人,在此荒江泛舟?”

    沈半峰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道:“小姑娘既然相问,那我也不妨实言相告。我四年之后,将逢大劫,万难过去,幸得一前辈偶露先机,说三日内我那将来救星将从此地经过,我已经在此等候三日,原本以为来者是同道中人,不料却是你们两位小娃儿。”

    罗衍在旁奇道:“老仙长既然是神仙一流,法力无边,怎生需我等相助?晚辈只是一介武夫,恐怕到时也是有心无力,就凭我们两个的绵薄之力,怎能成事?”

    沈半峰哈哈笑道:“此等未来之事,天机玄奥,现在多说无益,而且小兄弟相貌清奇,迟早也是同道中人,又何须自谦?难保四年后,我还要仰仗大力。”

    昭华接口道:“老仙长既然精通面相奇术,不如帮我也看看。”

    沈半峰转眼仔细端详了她半天,才叹息一声,悠悠道:“小姑娘乃纯阴之体,身具仙骨,气宇清奇,二目澄如清波,而藏锋蓄煞,兰台紫府间隐现赤纹,天庭高露,三峰耸秀,得天独厚,非同常人,然而过清无浊,威棱内蓄,有正煞而无正权。可惜一副大贵大贵的骨架,反被一身至清至奇之气掩盖成了孤露。主于幼遭孤露,弱冠以后,不但富贵难期,更无顺心适意之时。纵不致流转沟壑,也必蹉跎终身。如能抛弃外物,投身方外,亦能超脱生死,籍注长生。

    而且小姑娘身上宝气隐隐,精光内蕴,定然怀有我玄门至宝,可惜无力掩盖其宝气,只要遇到略有眼力的同道中人,难保不生心抢夺,我有半册竹简,就送与小姑娘,上载有我道家玄门的入门功夫,小姑娘不妨学上一学,略扎根基,要是不明,不妨问问你身边之人,依照上面所栽法门,对你身中至宝如法施为,不出三七之期,就能略遮宝气,而且也能发挥此宝一二分威力,到时你有此宝护身,也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