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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日该完成的功课不可缺少。”嬴政话音未落, 扶苏已经不紧不慢的堵死了胡亥的偷懒的路。
胡亥嘴角笑容一僵,看着扶苏的眼神不由自主露出一股哀怨的神色。
他心想:扶苏公子和自己明明是竞争者啊!他为什么就这么无私奉献, 难道把胡亥养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熊孩子不是特别理想的事情么!
胡亥正想要开口求情,扶苏已经按住他的头顶不让胡亥脑袋乱转, 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的说:“乖,好好跟着高和将闾学习,他们虽然年也不大,教导你学识却足够了。”
胡亥不满的哼了一声撇过脸不肯答应,扶苏轻声抛出条件:“若是下个月之前你能将剩余的《诗经》背完,我便开始教你武艺。”
胡亥刚刚还坚定不移的神色立刻碎裂, 一张小脸上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似乎拿不定主意。
嬴政虽然宠爱胡亥,常常被他灌米汤而减少胡亥的课程,可嬴政绝不希望自己儿子变成不学无术的废物。
此时他眼见胡亥被扶苏说得心动不已, 故意添了一把火:“扶苏, 你现在还有心情管胡亥的武艺,寡人难道还会让他缺了师父吗?你不如安心去蓝田大营,好好学着调动士卒。”
听了这话,胡亥脸上的犹豫霎时消退个一干二净,他一把扯住扶苏的衣袖,费劲儿的扭头对嬴政大声嚷道:“不要,大哥要留下教我习武才行!他不能走!”
嬴政故意摸着胡亥的头顶, 状似不经意的说:“可胡亥背不下来整部《诗经》啊。哎,还是别耽误你大哥了,多睡几个懒觉不是挺好的么。”
胡亥小脑袋摇得像是要飞起来,急切的回身抓住嬴政的手掌,匆匆说:“阿爹别让大哥去军营,我比他们需要大哥,把大哥留给我吧!阿爹你最好了!答应我,答应我!”
嬴政皱起眉头,十分怀疑的对胡亥说:“你真能将剩余半本《诗经》背下来?”
“阿爹,我肯定能的,你信我!”胡亥抱住嬴政的手臂,眼神焦急的看着他,语气没有一点迟疑。
等到胡亥作出承诺,嬴政和扶苏对视一眼,同时发出笑声。
嬴政悠哉的说:“扶苏明日还是要回蓝田大营。还剩下二十日才到下月,你若是背完了,寡人就下旨将扶苏召回来,教导你习武;若是你做不到,也别来寡人这里哭求,毕竟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明白了吗?”
胡亥瘪了瘪嘴,还想再争辩,可一向对他纵容的扶苏却沉下脸,似乎很失望的眼神看着胡亥,瞅得他心虚不已之后,扶苏终于摸着胡亥的脸蛋,轻叹一声道:“你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呢?”
“……大哥,别这么看着我,我一定背下来,不让你走。”扶苏脸上的神色并不激烈,嘴角甚至仍旧勾起轻巧的弧度,可不知道为什么,胡亥看着他的眼神就是心里酸酸涩涩的,脑子一白,承诺脱口而出。
听到自己说了什么,胡亥自己也不由得愣住了。
随即,他用力点点头,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语气褪去往日甜腻的童音,郑重其事的重复道:“我一定可以的,大哥你等着我。”
扶苏脸上伪装的神色渐渐消退无踪,嘴角笑意真诚了许多,他用力捏了捏握在掌心的小胖手,也认真的承诺:“好,我等着你。”
嬴政看着这一幕,欣慰的摸了摸胡亥饱满的额头,笑着说:“我儿胡亥也长大了。”
自从对长兄扶苏作出承诺,原本整天带着十五到处玩耍,让高和将闾恨不得把整个咸阳宫翻过来才能找到他学习的胡亥忽然整日坐在嬴政的大书房中,一步不离的捧着一卷书简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手指偶尔在腿上画着水流般的字符,看得嬴政老怀甚慰,但比起幼子的上进,不断从顿弱手中流向咸阳城的密报也让嬴政倍感有新奇。
坐在王位上二十多年,嬴政不相信代理国务的燕丹面对秦国集结在易水河岸的大军竟然会真的没有任何军事准备,而是一心一意策划着行刺。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向沉稳谨慎的王绾看着不断证实“行刺”之事可靠的密报,眼中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他微微抖着手,克制不住的说:“燕国八百年的老诸侯,处事竟然如此可笑!”
反而是李斯适应良好,摸了摸胡子说:“非常事只能找非常人,用非常的办法,何况就算勉力一战,燕国也没有任何胜算――这时候的燕国上下已经彻底疯了。”
蒙毅绷着脸听完的李斯的评述后,略带嘲讽的说:“只此一击,失败之后举国都要承受大王的怒火,若是遇见心胸狭隘的国君,只怕要血流漂橹了。燕丹太大胆而不计后果了。”
蒙毅未曾说出口的是,长公子扶苏已然成了一个在大臣之间极有威望,在军中也打响了名号的继承人,哪怕秦国真的被燕国哄骗,相信燕国诚心割地、赔款、称臣,最终导致大王被刺而亡,秦国也不会因此停下统一天下的脚步。
因为来自老秦人的熊熊怒火和仇恨只会更加炽烈的燃烧,将整个燕国毁灭殆尽。
蒙毅说完话,直接看向嬴政,开口询问:“大王准备如何收拾燕国这帮狂徒?”
“燕丹特意给寡人准备了一出好戏,寡人不看完怎么行?荆轲要来便来,等到一入秦境立刻将他扣押,搜出燕南地图,迅速仿制一份快马送到前线王翦手中,让他立即部署兵力,准备开战。”嬴政说着话,嘴角笑容泛出冷意,他看向蒙毅摇了摇头,“燕丹绝不是个孤注一掷的狂徒,他敢派人刺秦,一定留了后手。寡人猜,燕丹此时正在联络大军返回易水河岸,准备趁着寡人遇刺、军心大乱的时候一举将我军击溃,保存燕国社稷。”
“大王!”王绾皱眉打断了嬴政的话,不高兴的说,“大王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嬴政一愣,随后笑道:“丞相说的是,寡人轻狂了。”
嬴政说到这里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单手撑在大案上,指尖在额头点了点,忽然说:“颍川张氏似乎还有个刺客被锁在咸阳宫中?有趣!算上荆轲,这已经第二个大喇喇跑前来行刺寡人的了,干脆将他们关在一处算了,省得浪费咸阳宫的宫室。”
在场却始终未曾开口的尉缭听到嬴政提起几年都抛之脑后的张荣,一愣之后开口大笑:“大王,若是将荆轲和张荣关押在一处,只要给他们一柄利器,恐怕这两人此生都不会出院子了。”
“哦?此话怎讲?”嬴政露出好奇的眼神追问。
尉缭抚了抚长须,兴味十足的说:“颍川张氏的幼子是个妙人,被锁起来后除了每日午时起定然咒骂大王半个时辰,剩余的时间不吵不闹,拿着树枝专心练习自己手头使用长剑的本领,该吃吃、该睡睡,一丁点逃脱的举动都没有。”
“确实有趣!”嬴政听得入迷,眼中透出笑意,可他却被胡亥一把抓住了衣袖。
嬴政垂下头,立即对上胡亥盈满了担忧的神色。
“阿爹不要好奇之下去看他,他现在还怨恨阿爹,记仇的人最可怕了。”胡亥摇了摇嬴政的手掌,坚持不懈的说,“阿爹答应我,不去。”
嬴政先是一愣,回头想到荣禄对胡亥做下的事情,联系己身不由得有些感慨。
他将胡亥的小手抓在掌心摇了摇,笑着说:“好,寡人绝不以身犯险。”
胡亥紧绷的小脸霎时露出笑容,他用力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将手中书卷丢入嬴政怀中,光明正大的打断了国事,高声道:“我要郑重的宣布――我背完了!阿爹,你快来考我吧!”
嬴政看也不看的扔开手中书简,刮了一下胡亥的鼻梁说:“寡人信你完成功课了。赵高,替寡人拟旨,将扶苏从蓝田大营召回来。他也该在军营历练够了,寡人另有大事要交给他处置。”
“是,大王。”赵高立刻应了一声,提笔开始书写,随后带着一脸兴奋笑容的胡亥赶出宫外。
待胡亥离去,嬴政才重新看向在场的大臣,低声道:“扶苏年少而有高志,寡人欲重用他,将他送入王翦将军军中历练――诸位觉得如何?”
秦国的朝臣都是嫡长制的拥护者,而且他们也清楚长公子扶苏绝非无才无德的平庸猥琐之辈,听懂了嬴政话中的意思,都觉得扶苏可堪大任,只是过去扶苏作为谋士的角色参加灭赵之战都险些被一箭穿心,若是他真的上战场拼杀,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朝臣心中有所顾忌,回答嬴政问题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都显出些许迟疑。
毕竟明主难得,若是扶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接替他位置的公子……实在是声名不显!
反而是排行在第六位的高公子和第九位的将闾公子得到过大王的称赞,也行止有度,但这两位公子到时候必然没有违背秦国祖训的能力,掠过前面的公子登基,而他们这个大臣也没有挑选公子继承王位的本事。
“大王,长公子身份贵重,老臣以为,长公子不便前往军中加入大战。”王绾旗帜鲜明的表态。
继承人是重中之重,他决不愿意冒险。
当年武王意外身死能得到昭襄王这样才华横溢的弟弟继位是嬴氏祖坟冒青烟,但王绾绝不指望嬴氏祖坟天天都在冒青烟!
与其担惊受怕的祈祷扶苏公子平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扶苏公子出去冒险,反正扶苏公子已经证明过自己的本领了。
李斯的想法倒是与嬴政合拍,见王绾与自己意见不同,他干脆的反驳:“臣以为大王的设想很好。大王眼下春秋鼎盛,与其将正是意气风发时候的长公子困在宫中跟着大王处理政务,不如让他好好施展长才――臣早听上将军提过长公子与军事一途的谋略非同小可,杀伐果断堪称大将之风。”
蒙毅也跟着点头,认真的说:“臣的兄长听说长公子在总角之年,以少数守军对战赵国精锐的一战,也不停说可惜长公子是大王的儿子,否则他一定要亲自带着长公子去军中历练。臣以为大王的设想可行。”
马兴是亲眼见过扶苏对敌时候战神降世一般果决的人,他中肯的说:“扶苏公子绝不仅有谋士的才能,他的剑术和□□也十分出众。”
尉缭更从来都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咳嗽几声之后,笑着说:“大王,长公子有什么想法?让他自己决定不是更好?”
嬴政看向尉缭大笑出声:“扶苏自然是自己提出来的,否则寡人哪里舍得将他送到军中历练。如此说来,让他趁着年轻去闯一闯也好。”
“大王,王翦上将军派人送来了三只巨大的木匣和一封密报。”一名内侍跪在门外轻声禀报。
“呈上来!”嬴政脸上畅快的笑容消失无踪,凝重的神色瞬间占据了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