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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在很久以前许攸就知道齐王殿下是个逗比,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逗比基本上已经无药可救了。不管她怎么强调自己手上的这个玩意儿是赵诚谨送的,可齐王殿下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一厢情愿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就说呢,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他一脸热切地盯着许攸啧啧有声地感叹,“原来是雪团变的。顺哥儿是不是也认出来了,所以才把猫牌送给你?”
许攸解释了半天发现基本都在做无用功后,就干脆不说话了,倒是昌平小侯爷颇有兴趣地向齐王殿下追问“雪团”的故事,齐王一点也不觉得丢人,添油加醋地把他当初怎么被歹人逮住,又怎么被猫救出来的故事说给他听,昌平小侯爷亦配合地发出各种感叹。但许攸觉得,他压根儿就不信。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出戏,以至于齐王与赵诚谨的再见变得没那么震撼和感人,他一进屋,甚至都没来得及表达一番离别后的思念,他就已经急急忙忙地问起许攸来了,“……这小姑娘就是雪团变的吧,是吧,你看那小眼神儿简直跟雪团一模一样……”
孟老太太一直斜着眼睛很不自在地瞪着齐王殿下,昌平小侯爷没说明齐王的身份,所以孟老太太也不知道他是谁,说话行事便没那么多顾忌,打从齐王殿下一进门,老太太就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还忍不住悄悄与许攸道:“看来京城里也不都是跟咱们顺哥儿一般聪明懂事的孩子,瞧瞧这后生,长得是真俊,就是脑袋不大好使,就是个红漆马桶。”
这也不怪老太太不高兴,平日里开开玩笑说一说猫精也就罢了,真要把这种事儿牵扯到自家孙女身上,谁能乐意。所以,任凭齐王殿下脸上长出花来,孟老太太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大靠谱,评价还比不上比他小一截儿的赵诚谨。
齐王在孟家待了不短的时间,说定了明儿早上就接赵诚谨回京,罢了,又郑重地向孟家人道了谢。不能不说,这个逗比在一本正经的时候还是很能唬弄人的,毕竟人长得好看,把脸一沉,架子一摆,那种皇亲贵族的气质就出来了,阿初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都有点跟不上他变脸的节奏了。
齐王跟赵诚谨说了半天话,时不时地把话题转到许攸身上,赵诚谨又艰难地把话题岔开,如此重复了好几遍,齐王最后忽然哈哈一笑,道:“要不,今儿晚上我就住这里吧。”他朝院子里看了几眼,“还有房间吧。”
赵诚谨的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但谁也没有办法把这位王爷给送走,就算是孟老太太,得知这位说话不大靠谱的年轻人竟然是齐王殿下后,也立刻就没再多话了,只私底下跟二婶悄悄嘀咕道:“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咱们顺哥儿多懂事,这位王爷怎么就跟个小孩子似的。长得倒是挺俊,比女孩子还漂亮,以后要讨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衬得上他……”
齐王殿下当晚居然果真在孟家住下了,可他的侍卫们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里可不是京城,到处都是胡人,万一被胡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这乐子可就大了。于是,这群可怜的侍卫们只得在院子外守了一宿。
正是因为齐王殿下的插科打诨,原本应该充满了离愁别绪的告别变得有了一些奇怪的味道,许攸甚至都哭不出来了。到她把赵诚谨一路送出城,齐王殿下还活像个变态的猥琐大叔使劲儿地想要诱拐她进京,“小雪团,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京城吗?云州这里有什么意思,跟着我去京城嘛,我家里头大,把你奶奶和你爹都接过去……”
“七叔——”赵诚谨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能走了吗?”
齐王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急什么,我还想跟小雪团再说几句话呢。”
“她是小雪,不是雪团!”赵诚谨都有点生气了,“再说了,就算小雪她们要进京,也是先住我家,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
齐王哼了一声,“我家里头我能作主,你们府上,你能作主?”他话一说完,就见赵诚谨脸色微变,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几年瑞王府的那些糙心事他都已经一五一十地跟赵诚谨说了,现在突然提到这茬,难免赵诚谨会多想,齐王虽然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人又不傻,心里头明白得很。
赵诚谨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总有我能作主的一天。”
…………
考虑到赵诚谨的腿伤,回程的路他们走得很慢,足足用了二十多天才终于到了京城北面的小城。与此同时,瑞王府也是一番动荡。
“王妃回府了!”
“她回来了!”张侧妃霍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怎么忽然回来了?她一个人回来的?那个瘸子呢?”
“没见着。”侍女杜鹃低声回道:“好像就她一个,几个嬷嬷和丫鬟也都回来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安地朝张侧妃打量了一眼,又低声道:“王爷出去迎了。”
张侧妃随手抓了桌上的杯子就往地上砸,杜鹃吓得浑身一颤,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你躲什么躲,还能把你给吃了?”张侧妃喝道,咬咬唇站起身,在屋里绕了几个圈子,最后索性一咬牙,下巴微扬,“我们过去瞧瞧。”
杜鹃脸色微变,微微瑟缩了一下,小声劝道:“主子,王爷还在呢,这会儿过去,若是惹恼了王爷……”
“把三少爷抱过来。”张侧妃得意地一笑,脑袋越发地仰得高,“有三少爷在,谁敢为难我?”说罢,又赶紧招呼着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将将梳好头,又抹了淡淡的脂粉,张侧妃刚欲起身,院子外却传来一阵喧闹,仿佛冲进来许多人,脚步嘈杂而沉重,甚至带着毫不客气的莽撞,张侧妃当即就变了脸色,一甩帕子就冲了出去,厉声喝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谁让你们进来的?”
许管事似笑非笑地朝张侧妃躬了躬腰,“见过侧妃娘娘。”
许管事是瑞王爷的亲信,张侧妃也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脸上却还撑着,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质问道:“许管事,你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人冲进我这院子里是什么意思?”
许管事客气地笑笑,“侧妃娘娘休恼,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说罢,把脸一沉,冷冷地朝一众侍卫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众侍卫大声应下,旋即便犹如猛兽一般凶神恶煞地往院子里和房间里冲,但凡是见着这院子里的下人,一句话不问便当即拿下。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整个留园所有的下人全都绑在了院子里,就连张侧妃贴身伺候的几个大丫环也未能幸免。
张侧妃大惊失色,脸上早已一片煞白,嗓音也因紧张和慌乱而变得尖利,“你们要做什么?要做什么?是不是王妃让你们来的,你们凭什么抓我院里的下人?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不顾一切地往外冲,才跑了两步,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给拦住了去路,张侧妃顿时又是惶恐又是愕然,两条腿都已微微发抖,只是眼下强撑着才没跌倒。
“严哥儿,我的严哥儿呢……”
许管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客气又疏远地朝她笑,“侧妃娘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若不是王爷吩咐,我们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冲着您乱来是不是。”说罢了,又立刻变了副冷酷又漠然的脸朝侍卫吩咐道:“把这些作死的奴才们全都绑回去,给我一个一个地审!”
审什么?张侧妃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一路跌至谷地,身上、额头上,甚至掌心全都渗出了汗,不一会儿,竟把全身都汗得透湿。脸上的胭脂被汗液晕开,在脸颊上形成了一块一块不规则的红,看起来煞是可笑。
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翌日清晨,瑞王府早早地就开了大门,早有侍卫在城门口候着,不住地朝远处张望。直到远处的官道上隐隐有了熟悉的马车身影,这才激动起来,立刻派了人骑着马奔回王府送信。
“那是齐王府的马车吧。”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齐王殿下围猎回来了?”
“那好像是瑞王府的人,怎么跑城门口来迎了?”
“有贵客到吧。”
马车上的车帘忽地掀开,齐王殿下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来朝四周扫了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朝赵诚谨道:“顺哥儿,一会儿你真能自己走?”
“我的腿早就好了,”赵诚谨点头道:“先前在云州时就能走,只是孟大叔谨慎,总让我多养一养。”许多年不曾见过瑞王爷与瑞王妃,赵诚谨实在不愿让父母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样,尤其是在平哥儿的腿已经受伤的情况下。
齐王显然明白他的用意,倒也没再多劝,笑了笑便应了。
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驶到了瑞王府大门口,许多好奇的百姓甚至还跟了过来,议论纷纷地猜测着马车里到底是哪一路贵客,竟能让瑞王爷与瑞王妃亲自在大门口迎接。
“到了——”马车还未停稳,齐王就已利索地从车里跳了出来,快步上前去朝瑞王爷行礼,得意道:“二哥,幸不辱命!”
瑞王爷眼睛有些发红,艰难地朝他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马车上,压根儿就不朝齐王看一眼。
沈嵘早已迎上前去给赵诚谨拉开了车帘,二人目光一对视,沈嵘顿时热泪盈眶,一骨碌先跪在了地上,“世……世子爷……”
“世子爷?”
“瑞王府世子爷?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围观的百姓顿时轰然,同时也愈发地好奇,齐齐地睁大眼睛,探着脖子盯着马车的方向。很快的,便有个青色削瘦人影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少年人有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不急不慢地朝众人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门口的瑞王夫妇身上,眼睛里顿时孺慕与欣喜,“父王,母妃——”
俊秀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瑞王夫妻面前,两膝一弯正欲行礼,却被瑞王爷一把托住,“我的顺哥儿——”
一家人抱头痛哭,许管事赶紧上前劝说,一边招呼着护送的侍卫进府小憩,一边将瑞王一家劝进府。
三年多不见,赵诚谨已经从什么都不懂的幼童变成了青涩中带着些稳重的少年郎,可瑞王妃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了面倒先哭了个痛快。瑞王爷心中也是又心酸又欣喜,眼泪犹如泄堤的洪水哗哗地往下淌。
一家人互诉衷肠后,赵诚谨终于忍不住低声问起平哥儿来,“父王,平哥儿人呢?”
瑞王爷脸上有些尴尬,瑞王妃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把赵诚谨拉到一旁坐下,柔声道:“平哥儿在城外的庄子里住着,过些天娘亲带着你去看他。”
赵诚谨见她绝口不提平哥儿的腿,心中愈发地难过,想了想,便不再追问,转而挤出笑容语气轻松地说起离别后的种种,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荔园里的陈设还一如三年前,就连房间角落里的猫窝都还在,赵诚谨的眼睛微微发酸,他好像又看到了雪团扭着屁股在屋里打滚的样子了。
物是人非,早先伺候他的丫鬟们嫁人的嫁人,离府的离府,几乎已经无人剩下,唯有沈嵘还在。他个子高了很多,依旧很瘦,话也不多,但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沉定,看到他的时候,赵诚谨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沈嵘,”赵诚谨忽然叫住他,低声问:“胡御医当初给平哥儿开的方子可还在?”
沈嵘一愣,脸上有一丝古怪,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世子爷要那方子做什么?”
“我在云州的时候住的那户人家姓孟,孟大叔擅长治跌打损伤。我想写信去问问他,若他能治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治,大叔还有师父。”
沈嵘的脸上愈发地古怪,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道:“要不,世子爷还是去问问王妃?胡御医开的方子都是她收着。”
作者有话要说:临时赶出来的,可能有不少错别字,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