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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遍地,尘土飞扬,房子倒了,菜地被毁了,牲口被咬死了。人们抱头鼠蹿,几个胆大的使劲地拉着自己的牛想拖开。
一个满口涎液,身长十丈,额上生着脚的大蛇正在张牙舞爪,它的速度突然加快,只听“刷刷”声大起,那只牛“恕钡夭医幸簧淮笊吆莺莸匾er桓鎏罚1惚慌琢顺鋈ァ3林氐钠瓶丈炱穑昂渎币簧蛔孔颖惚蛔菜税胩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所有的动静都平息时,蔫头蔫脑的人们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出来。满目疮痍,一地狼藉,各种抱怨声起。
“可恶的蛇怪,把我家的鸡都压死了!”哭声震天。
“讨厌的妖怪,我的菜地啊!我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久,现在什么都没了。”抢天呼地。
一个小小的身从旁边闪过,怀中抱着萝卜。
“你还偷我家的东西?”眼尖的人看见了,怒吼一声。本来便愤怒的人们看清小男孩的相貌后,顾不上收拾残局,忽啦啦地便围了上来。
小男孩摇头,“不是的,这是我在……”在路边捡的,很多菜都成了烂泥,这是难得完好的一些。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人一巴掌扇翻在地。
“打死你!小偷!”所有的人们将愤怒都发泄在他的身上,石头与垃圾纷纷扔了过来。在众人的追打下,小男孩抱着头,缩成一团。
“杂种!你这只臭虫,就知道偷我们的东西。”一个稍大些的男孩满脸愤怒。
一声不吭,连哭泣都没有,小男孩迅速地抬头,看了看所有人一眼,转而低头,紧紧地护住自己。没再辩解,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有人生没人养,这种杂种只会给我们村子里带来灾难!”一个尖锐的女声里全是不屑,“我们为什么要容忍他留下来?”一想起他的母亲,女人一脸的鄙夷。
群情汹涌,手上的农具与棍子高高扬起来。几个冲动的人已经重重地挥了下去,“打死他算了!就知道给我们添麻烦!”村子被妖怪袭击,所有的食物所剩无几,他还敢去偷?果然是个杂种,自私自利!
“打死他!打死他!”众人气势汹汹。
沉默的脸上一片惨白,小男孩小心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避开这群人对自己要害的攻击。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小惩大戒就行了,你们还不停手!”
远远地走来一个短须老人,拄着拐杖。一旁,一个跟小男孩差不多的孩子扶持着他。
“阿一,去,把他扶起来。”老人在村中很有声望,大家不敢不听。
那个叫阿一的男孩赶紧一溜小跑地过去扶去那个满身脏污的男孩。“你还好吧?”
一甩手,小男孩把阿一的手挡开,冷冷地看着他。
“武彦大人,您看,这个杂种根本不知好歹!”有人看到,原本就愤怒的情绪又扬了起来。
武彦村长看了小男孩一眼,摇了摇头。“你们这么多人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还不赶紧收拾残局去。简直是胡闹!”
“武彦大人,您看他,总是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您还为他说好话,一点都不值得。”
见小男孩木无表情,仍旧缩成一团,偶尔抬头扫视大家的眼神里,防备一点未退去。
“好了,都散开吧!”武彦村长看到小男孩的眼睛,心里也有一丝不悦。
众人相互看了看,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悻悻地回到自己破烂的屋前继续收拾残局,刚才尖叫农妇想想都不甘心,转头狠狠地朝小男孩唾了一口,这才离开。
“喂,你没事吧?”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阿一低头问。阿爷也走了,仅剩这两个孩子了。
依旧是不吭一声,小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自己家走去。
“你怎么回事啊?”阿一有些怒了,“我好心回家叫阿爷来救你,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小男孩伸出手,手臂上是一排尚未结疤的伤口,仿佛是被什么凶狠的动物咬的。“够了吗?”嗓音嘶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阿一愣了愣,“我也没想到那个欧巴桑家里的狗这么厉害,所以,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也不想想,刚才若不是自己,他会被众人打死。
充满嘲意地笑了一声,小男孩蹒跚地向前走去。
“喂,杂种,你站住!”阿一愤怒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笨蛋而已,要不是自己带着他去偷些东西来吃,他早就饿死了。他也不想想,现在村子里还会有什么人跟他玩,也就自己好心,看他可怜。
小男孩没有理他,任留阿一在原地跺脚。
[嘁,这个阿一还真是把别人都当成傻瓜。]空中一个透明的影子也不耐烦了,飘飘忽忽地跟在“杂种”身后离开。虽然是村长武彦的孙子,却是家里最不得宠的一个。长得不好,又不聪明,却喜欢玩点小心思。见到“杂种”没人理会,就想把他收在旗下,给那些整天在自己耀武扬威的哥哥们看看,他也是有追随者的。
无非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弱者用另一种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方式。
“杂种”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好心。但到后来发现,每次挨揍的都是他,而阿一只是回去搬救兵,请来武彦村长,然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他的善良。逐渐的,他也没了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杂种”是个孤儿。他的母亲是被强盗强/奸后产下他。生他之前,就已经受惊过度,疯了。等他落地时,因为生产而掏空了身子的母亲居然奇迹地恢复了一点理智。只是生活太过艰难,她又太过脆弱,终于在“杂种”七岁时死去。
没有人希望他可以长大,也没有人曾给过他一个名字。就连他的母亲,也是“杂种、杂种”的叫。恨他,因为他的出现毁了自己;又忍不住母子天性,照顾他、养育他。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他的母亲动辄又打又骂,有时候还会崩溃的大哭。
那次,发作得狠了,母亲拿着棍棒边打他边哭。七岁的“杂种”被打得受不了,满屋子乱蹿。最后竟然把正在烧水的锅给撞翻了,火星四溅,引起了大火。木质的房子很容易很点着了。
看到艳艳的火苗,母亲的疯狂反而停止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神情中尽是疲惫。
邻居们赶来救火的多数是男人,一些女人们只是在旁边看着。一些话随着风声隐隐飘到正在努力担水的“杂种”耳朵里。
“骚狐狸,活该!”
“不要脸的女人,报应!”
“杂种”摸摸身上的伤痕,木然地看着。来帮忙的男人都是平时来得最勤的。有时候,他们会留一点点钱,有的干脆拎些吃的来。然后母亲就把他赶出去,等他回来时,母亲都是一副疲倦的模样。
其实“杂种”也有亲人,在他更小的时候,“杂种”还会帮母亲将家里偶尔多出来的一些少得可怜的钱粮送到爷爷家去。当然,那个爷爷也从来没理会过他。很奇怪的,粮食却收下了。
后来,等爷爷也死了,母亲也没让他再送粮了。跟舅舅们也彻底断了交。
那天,火烧得其实不大。但“杂种”的母亲只是站着,呆呆地看着熊熊的火焰没有逃开。等人们将她拖出来时,已经死透了。剩下“杂种”一个人站在房子外,看着烧得半塌的房子发呆。
打从这以后,“杂种”仿佛一夜长大了。房子后来被“好心人”整理了一番,勉强可以住人了,可是家里所有的地都被他们拿走了,包括那些快成熟的蔬菜。那些女人们没有几个看“杂种”顺眼,骂骂咧咧的不说,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吝啬于给他。
之后的三年,“杂种”整天偷鸡摸狗,直到遇到阿一后,各种技术这才纯熟。
[小鬼,家里什么都没了。]透明的人影提醒。刚挨了揍,还有力气去找吃的吗?虽然他不说,但她能看得出伤势不轻。那些人手底下没留余力。
他当然是听不到她的话。走了一半,仿佛才想起这件事。他顿了顿,转弯往村外走去。
她一笑,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了。前些日子,他捡了一小段别人扔的破网,在河里做了个小机关。现在只是去看看有什么收获不。
果然,男孩径直走到放网的地方,小心地将水下的机关捞了上来,运气很好,有两条拇指粗细、约摸手掌长的小鱼。可是,这点也填不饱肚子。
他小心地把网子放了回去,将机关做得更加隐密了一些。否则,村人们看到,不是把它弄坏,就是拿走这些鱼。“杂种”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东西,所有人都把这个当作理所当然。每个人都觉得,他欠了大家的。无论是他母亲,还是他。
只见他小心地扫视一下四周,动作迅速地冲到一个还算完整的田地里,拔了一个较小的萝卜,然后再小心地掩埋好。用捡来的破衣服,小心包好。
那个透明的人影捂嘴直笑,这个萝卜是那个吐他口水的女人家的。人影看了看满目狼藉的菜地,耸耸肩,为什么越是尖酸刻薄的人,菜地越肥沃呢?
[够了,再多也吃不完。]留得菜地在,不怕没菜吃。日子还长着呢!
果然,他没再动手了。回到逃过一劫,没有被妖怪毁掉的破屋里,把东西洗好、切好,烩成一锅。看模样,节省点吃,可以吃个两三顿。
做完一切后,男孩稍微清洗了一下身上脏污,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蜷在破破烂烂的被窝里就这么睡了。
透明的人影无聊地飘着男孩的头上。[喂,这就睡了?]
男孩自然是听不到的。
[陪我说说话吧!]这种祈求的话听起来有点麻木,因为她已经说了七年,但是从来没有人听到过,包括男孩。找不到任何原因,她一直跟在男孩身边。犹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她一睁眼,便看到的是这对落魄的母子。
不是没有惊讶和疑惑,尤其是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魂魄时,那种崩溃的感觉几乎让她疯了。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她甚至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很不好。
她大哭大叫,像个疯子般,却发现自己始终离不开这对母子。不,确切地说,她离不开这个小男孩周围的一定范围。
恨到了极处,她冲上去就对他们厮打,却只是徒劳。都不记得自己疯了多久,到后来她连嘶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她就缩成一团,整天飘在空中,呆呆傻傻的。
再到后来,她开始接受现实。因为整天发呆很痛苦,毕竟她连觉都没办法睡。
所以,她所有的兴趣都在这个小男孩身上。她和他一起成长,从牙牙学语到知道这个世界的常识。
男孩的母亲虽不好,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对儿子坏。当然,她还记得她痛苦哀嚎时对儿子的诅咒,她想,自己大概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话了。
那种怨毒透过每个字,每个句子迎面扑来。就像是一把利刃,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可人的心就这样被捅得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痛得连血都流不出来。
当然,母亲也有高兴的时候,会教儿子认字,会告诉他怎么做家务,如何养活自己。只是有时候,明明相处得相当融洽,下一秒母亲就翻脸了,不管孩子是在襁褓,还是在乖乖地做事,拾起什么就打。而且不让他哭,最后孩子果然不哭了。干涸的眼里只有倔强与忍耐,以及不属于年幼孩子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