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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娃娃,我看看你的手。”彭梅把薛业的掌心摊开,“运动员,辛苦, 这个我最知道。老头子, 儿子, 孙子,全干这一行……你怎么也是?”
薛业把手往前伸着,享受被当作小孩子的宠爱。
“就喜欢干这个?唉。”彭梅指尖捻药,洒在凝痂的伤口上,“还疼吧?”
薛业摇头:“疼, 特别疼, 一沾水就疼。”
彭梅心痛:“你沾水做什么?”
“杰……朋友让我学洗碗。”薛业昨晚洗了一个盘子,“我在校外和……朋友一起住。”
“男孩子洗什么碗, 不要做家务。”彭梅心疼得直摇头,纱布盖好,“再多养几天吧。”
“嗯, 养着。”薛业赶快点头, “奶奶, 我能再看看相册吗?”
照片还没看完,还有一张小杰哥的游泳照。
“你自己拿,就在茶几下头。我和老头子没事也看。”彭梅晃悠悠站起来, “小陈啊, 小陈?那个鱼啊……算了, 我去看着她做,你和小杰饭量大,多做几个菜,粥不要煮太薄。小杰是很乖的,饿了就往这儿跑……”
杰哥乖不乖薛业不知道,小杰哥在照片里是真的乖。薛业拿出手机翻拍,还没看几页,杰哥默默坐在了旁边。
“又想偷我东西?”祝杰掐住他的颈后像逮住一个贼,“这是我家,小心点,有监控。”
“没偷,我拍一张。”薛业低头认错,“等等,为什么要用又?”
“你军训偷我皮带啊。”祝杰指了指电视机,“看见没有,摄像头,给我笑一个。”
于是薛业对电视机笑,笑完觉得自己怪傻。“杰哥,你的状,告的怎么样了?”
“还行。”祝杰的手机链接着监控,回放重播,是薛业拿手机对着相册一通拍,“已经告完了。”
“你爷爷……怎么说?”薛业看桌上的石榴。杰哥说还行,就是没问题。
“派曾经的部下去查姓马的和苗萍,傻逼死定了。”祝杰也注意到石榴,现在不是秋天,想必爷爷奶奶以为自己想吃,不知道怎么买回来了,“兴奋剂是我爷爷不能碰的线。告马晋鹏猥亵,老实说……没把握能告下来。”
薛业把石榴拿过来,不出声,看着杰哥的脸色。
祝杰享受这感觉,故意不理。“只能以私售违禁药物为由起诉,捎带告他猥亵,你不怪我吧?”
“不怪。”薛业已经知足,自己连只字片语的证据也没有,告教练猥亵简直天方夜谭,“杰哥,我想吃石榴了。”
“自己掰。”祝杰说,红色的大石榴在他掌心滚动。
“我不会啊。”薛业又给杰哥看手,“我现在手上有伤,奶奶刚才还说我不能沾水,还说我不能再洗碗了。”
“你倒是会告状。”祝杰假装拿石榴磕他。
薛业是很会自曝的人,从刚认识第二天就不停自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包括罕见的血型,一一说给祝杰听。偏偏祝杰又是爱记的人,一点一滴记得清清楚楚。
“我没告状,杰哥我错了。”薛业乖乖等石榴,看杰哥把一整颗红石榴变成好几块,“杰哥,你说这场官司咱们能赢吗?我也看新闻,兴奋剂听证会不好赢,意大利的前撑杆跳世界冠军,打了4年的官司才翻案。咱们乒乓国手,也是因为这种冤案被折腾得提前退役当了教练。这种事多了,哪个都是官司打个几年,我……我还能回田径场吗?”
“能。”祝杰笑了。
药是唯一能打垮运动员意志力的东西,所有纰漏都出在血样尿样上,薛业并不是第一个。告马晋鹏猥亵,肯定没戏,但是告他私售药物就死定了。上一起类似案例发生在1994年,薛业和自己还没出生,全国轰动。
能,能翻案,杰哥说能,薛业含着石榴籽也笑了,那一定能了。杰哥牛逼,不愧是他。
“薛业。”祝杰敲了敲他的膝盖,“你他妈能不能主动给我吃一次?”
“哦。杰哥你吃啊,我没不让你吃。”薛业趁奶奶没回来,把石榴籽喂给了杰哥。祝杰抿了抿嘴,咬住薛业的指头。
真的很甜。
接下来的一个月祝杰高频率地往返于学校和爷爷家,偶尔见着祝振海。父子无话,关系彻底破裂。但祝杰知道,祝振海是来和爷爷商量兴奋剂听证会的事。
马晋鹏和苗萍给运动员吃药,恶性.事故,必然引起上头的重视。目前为止祝杰还没见到他们,已经被控制起来,只能在听证会当天见。
必须要翻案,否则无论在赛场还是学校,薛业都没法堂堂正正比赛。迫在眉睫的事除了尽快展开听证,还有4月份的篮球3v3,祝杰倒是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薛业。
新闻系男生不多,组队够,但不是每个人都想上场。因为体院参赛,基本上对其他院系就是徒手碾压。
唯一能和体院抗衡的只有分散在各个学院中的校篮部那帮男生。
薛业要是体院学生就好办了,可以和自己组队……祝杰站立在线外,看新闻系被计算机系打得落花流水,拳头直痒痒。
“喂,你可冷静啊。”别人盯篮球,陶文昌盯祝杰。薛业可是高中三年没上过篮球场的人,被野逼管得死死的,只会打前锋。
对方的前锋、中锋都比薛业高,还是篮球专业特长生,打薛业犹如切菜。
“我挺冷静。”祝杰双手插兜,下巴一扬,“那个篮下扣火锅的傻逼,叫什么?”
“你冷静个屁啊。”陶文昌拿身体挡住他,场上那位中锋也是不开眼,三个人专挑薛业。再扣几个火锅,祝杰就要变身了。
别人在球场旁等着打球,他在球场旁等着上场打人。
野逼就是野逼,无论他做了什么看似成熟的事,还是那样。
薛业正在进行连番苦战,篮球装备还是穿了杰哥的,一身纯黑。高中之前他对篮球的热情不过尔尔,愿意学不为别的,只因为杰哥投篮帅。
跳起来,能看见对称的八块腹肌。
就为了看杰哥直跳三分,薛业跟屁虫似的叨叨一个多月,软磨硬泡,天天买早点,杰哥才勉为其难答应。
也是那时候,薛业发现杰哥好像每天早上不吃早点就来学校,自己预备多少,他吃多少。于是一买就买了三年。
每天晨练之前,和区一中的传达室里都有两个男生在吃早饭,然后再跑步。
杰哥最爱吃什么来着……薛业犯了一个球场致命错误,走神。突然左侧被人围攻,三面包抄,手里的篮球瞬间位移,进了对方后卫掌中。
陶文昌的反应堪比啦啦队,奋力扛住祝杰蠢蠢欲动的袭击攻势:“算了算了!大家打球就是为了高兴,薛业打得不好是技不如人。”
确实技不如人啊,陶文昌都能看出来,薛业半吊子的球技完全是配合祝杰的大中锋,无论是回防、回拉,还是突破、投篮,他就不会卡位。
优越的跳跃能力,典型的得分手,配上一个防守森严的中锋所向披靡。没人配合他,就是弟中弟,球在手里过不了几秒。
惨啊。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薛业披着一身汗水蹲在地上,杰哥来了,他可怜巴巴地抬头:“我们体育新闻可能要输……”
“是肯定输。”祝杰给他拿水,“你位置不对,和队友没配合。”
“我和他们又不熟。”薛业甩甩手,血痂还未完全脱落。不是没配合,是队友们练习根本没通知他,还是同班的潘露告诉他快去训练。
兴奋剂,猥亵,本身薛业的人缘就不太行,班里没男生搭理他。篮球比赛也没人愿意传球,孤军奋战。
“下半场体院和新闻系打,我直接把你们系打下去,你就不用再上了。”祝杰指了指远处,“刚才那个扣火锅的,叫什么?”
“不知道。”薛业好想脱鞋揉揉脚,“早知道大学要打篮球赛,高中我就和你好好学了,是不是早点没买够,你不好好教我?”
“早点够,你不适合打篮球。”祝杰说,对抗型的运动一概不适合薛业。
至于早点……祝振海要求全家必须在家吃早餐,每天都是吃饱了来一中。无奈薛业还给自己买好了。
初见时,薛业捧了一碗绿豆汤。可自己伸手接过来直接倒了。从此之后薛业再也没给自己打过绿豆汤。
万一拒绝了早点,他以后不买怎么办?祝杰将计就计,天天吃双份,晨练之前撑得要死。于是他一个练中长跑的体育生,上课前的运动量堪比张钊,甚至比张钊跑得还多。
张钊每次都像看神经病,歪着头从他身边飞过去。**。
啦啦队过来了,薛业习惯性往杰哥身后藏,莫名其妙心虚,因为有杰哥前女友。
“薛业加油啊。”毕芙穿着新赛季的短裙,手里是啦啦队主力的旗帜。
“啊?”薛业从杰哥肩头探出脸来,“我?”
是听错了吧?薛业又往后躲,啦啦队副队,就是上次想要张钊手机号的女生擦身而过,说的是同一句话。“薛业,加油啊。”
“啊?”薛业又探脸。不用问了,真的是和自己说。
接着,十几名队员从面前过,每人都朝他说一句薛业加油啊,好像他们和自己认识已久。
是毕芙交代过,还是他们真的相信自己清白啊?薛业看着啦啦队集合的方向,被一双手,强硬地硬掰回来。
“你和她还挺熟。”祝杰把薛业的篮球背心往上提,腋下非常干净。
“哪个?”薛业确实不知道杰哥问谁。
祝杰皱眉了。陶文昌在一侧围观,想给野逼鼓掌。
到现在还没记住毕芙的名字,真够绝的。
“我前女友。”几秒后祝杰才说,“离她远点,你和她不熟吧。”
“不熟,不熟,就是觉得她人还不错。”薛业紧着摇头,准备下一场。
下场薛业还是打前锋,对面是杰哥中锋,陶文昌后卫,还有一个专门抢篮板。篮球彻底碰不到了。
想不到有一天还会和杰哥对战,半点赢率都没有,根本突破不过杰哥防线啊。薛业转战三分线外,忽地怀里一撞。
咦?篮球?他傻了,谁给自己传球?
陶文昌傻了,他看祝杰,祝杰貌似也……傻了。
有球当然要投。薛业原地起跳,双腿伸直,三分入篮得分,啦啦队给他喊号。他一溜烟跑过来:“谢谢杰哥,杰哥坠好。”
祝杰没回应,冷漠地运球当中。陶文昌已经不想打了,祝杰这明显不是故意的,他是和薛业打习惯了,下意识定位,薛业在哪儿,他这个大中锋就把球传到位。
所以,他是这场3v3的卧底!不小心传乌龙球还他妈装酷!
篮球赛体院当之无愧夺冠,又过半个月,5月1号,国际劳动节这天,薛业等来一个消息,迟到了4年的正义。
“自己看。”祝杰把薛业从健身房拎回宿舍,徒手拆掉了护腰。他双手把住薛业两边侧腰,弧形的,肌肉手感良好。
薛业静了静心,拿起通知书比高考还紧张。
“为……为保护运动员及其他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规范……规范兴奋剂违规行为的调查,使其违规行为得到公平公正……公开的及时处理,参照……参照……”
祝杰帮他念:“参照《世界反兴奋剂条例》,依当事人、利害关系人申请,听取当事人、利害关系人陈述、申辩,查明事实真相。”
薛业的手一直在抖,自己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提出……批准听证申请。”
“批准听证申请。”祝杰重复地念,“批准,当事人、利害关系人、委托代理人,听证,申请。”
“听证,申请。”薛业喃喃重复,“批准听证,申请。批准,申请。杰哥,我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