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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华灵君回了房去,捧起小老虎左看右看,依然怎么看怎么心爱。小老虎一直都懒懒的,只管赖着打瞌睡。云清拿了些鹿奶,送到小老虎鼻子边,小老虎看也不看,将头偏到一边。
碧华灵君立刻道:“它不爱喝这个。云清你去取些清水,换样玉石的容器端过来。”
云清只得遵命去了,用翡翠的深盘端了点清水,碧华灵君亲自接过,送到小老虎鼻子底下,小老虎方才懒懒地在盘子中舔了两下,依旧缩回褥子上打瞌睡。
云清忍不住道:“灵君,看它恹恹无力的模样,别是先天失调罢。”
碧华灵君肃起颜色道:“咄!乱说甚么!它先天呆在蛋里,怎么失调。昨天刚孵出来,你今天让它在地上跑?出去帮池生喂食!”
云清挨了训,摸着鼻子忿忿地退出卧房,到了廊下,元路和元休正在台阶边滚成一团,云清顺手拎起元路,摸了摸它的毛皮:“明明你都比那只什么蛋里孵出来的强得多,灵君干什么费老大的工夫养它。”
元路黑漆漆的眼睛闪了闪,舔舔云清的脸。
一天两天,碧华灵君对如意蛋虎崽爱不释手,走着坐着都在怀里抱着。小老虎很挑,它孵出来就牙齿齐全,但是除了清水,什么都不吃。除了碧华灵君外,几个小童里面,它只认池生,偶尔让他摸摸毛皮。碧华灵君时常拿把玉梳替它梳毛,它蹲在碧华灵君膝盖上半闭着眼,十分受用。
养了近一个月后,小老虎精神了一些,爱自己溜达到房外去,在走廊上蹲蹲,兴致勃勃地远远看院子里的其他灵兽们。碧华灵君于此事很开心。碧华灵君斟酌再三,给小老虎起了个名字叫源珟,觉得十分风雅,池生道:“灵君,这个名字固然风雅,但左听右听都不大像个老虎的名字……”
云清插嘴道:“它从如意蛋里孵出来的,还不如就叫如意。上口。”
碧华灵君似笑非笑道:“那本君给你改个名字叫财如何?更上口。”
云清缩了缩脖子,不敢多嘴了。
这一日,碧华灵君正在凉亭里替源珟梳毛,玉帝那里忽然有道紧急的仙旨过来,传碧华灵君去。碧华灵君交代几个仙童将源珟抱回屋子里,便匆匆赶去灵霄殿。但当时池生不在,云清一向不大喜欢源珟,假装将此事忘记了,进屋去偷睡懒觉。源珟在凉亭的椅子上趴了片刻,跳到地面上,慢吞吞出了凉亭。
元路和元休正在凉亭附近玩闹,同样是虎崽,碧华灵君宠爱源珟,冷落了元路和元休,元路心中一直不高兴。它和元休都已长成半大的小老虎,将源珟一估量,觉得身形与灵气都不如自己,环顾左右没有小仙童在,便拦住源珟的去路,抬抬起前爪,将源珟重重扑翻在地,喉咙里低低吼了一声,龇了龇獠牙。
被四爪朝天压在地上的小老虎却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忽然眯起眼,懒洋洋地瞧向元路的双眼。一瞬间,元路的双眼竟像被吸住的一般,整个身子仿佛都要被吸进那双不见底的黑目中,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全身的毛顿时炸开来,雷劈一样跳到一旁。
源珟从地上缓缓地翻身爬起来,抖了抖毛。
元路躬起脊背,向后倒退了几步,浑身不由自主地瑟瑟抖。
元休蹲在一旁,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源珟一步步向元路走来,元路一步步后退,最终战抖着趴在地上,低低地咆哮一声。
源珟逼近到眼前,将头凑到元路头边……
轻轻舔了舔元路的耳廓。
元路嗷地一声跳开去,眨眼竟变成了人形,是个十四五岁浓眉大眼的少年,因为修为尚浅,尾部和耳朵还是虎形,一团狼狈地单手撑地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左耳,满脸通红地怒吼:“你、你~~~”
声响惊动了小仙童们,云清与其他两个小仙童匆匆冲出屋外,看见灵君的心肝宝贝小老虎正一团天真地趴在人形模样的元路的胸口,讨好地蹭了蹭他的下巴,舔了一舔。
元路立刻怒吼一声,拎起小老虎的颈毛,将它甩到一旁。源珟重重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委委屈屈地呜了一声。
云清大步流星地奔过去,呵斥道:“做什么!”
源珟贴着地面趴着,又呜呜地哀叫了一声,将头放在两个前爪间。
云清虽然不喜欢它,看见这个模样也忍不住心软了,伸手将源珟抱起来,向元路喝道:“趁着灵君不在以大欺小,太不像话了!赶快变回去!”
元路的脸涨得紫红:“明明、明明是它……”
云清道:“它什么!我亲眼看见,你还想赖它!是不是欺负它还不能变成*人形说不出话?!从明天开始去守药圃三天!”
元路握紧拳头,将牙咬得格格作响,元休咬住它的衣襟,扯了扯。元路的周身光芒一闪,眨眼又变成了虎形,愤愤地低下头走了。
云清抬手摸了摸怀中小老虎的绒毛:“还疼不疼?灵君就快回来了。”
八
小老虎老老实实地被云清抱着,一动不动。云清带他穿过院子抄近道去厢房,路过一丛芭蕉时,源珟忽然动了动,侧头向芭蕉旁看,云清顺着它转头的方向瞧过去,看见芭蕉边一头银狼眯着眼睛优雅地卧着。云清道:“哦,你看它么,它是葛月,灵君刚把它抱回来的时候乐得要命,说它是百年难遇的奇品。就跟现在宝贝你差不多。”
源珟仍然盯着葛月看,云清又摸了摸它耳后的绒毛:“其实这一个园子里,没有不珍贵的。不知道你过了之后,灵君又弄回个什么。”怀中小老虎的喉咙里忽然咕的一声。
碧华灵君办了仙差回府,拔腿先回卧房,源珟卧在棉被上打瞌睡,碧华灵君伸出手指逗它,源珟抬起一只前爪懒懒地拨了一下,又倒头继续睡。碧华灵君笑眯眯地道:“好乖。”
从这天起,碧华灵君觉,源珟开始时不时往屋外跑,和园子里的其他灵兽们亲近。碧华灵君觉得这是件好事,源珟一天比一天大,老虎就是要多跑一跑多动一动。于是任由它去亲近。
池生云清这些负责照顾灵兽的小仙童们便成天看见如意蛋小老虎在灵兽堆里打滚,舔舔漂亮的公母狐狸们,蹭蹭慵懒的公母雪豹们,扑向白毛的灰毛的紫毛的灵貂,碧华灵君豢养的那些乖顺的猫精也被它搂着滚了个遍。连元休都和它嗅嗅蹭蹭玩闹了不少回,惟有元路见到它就炸起毛绕路。自从园子里那一回之后,源珟除了池生,也赏脸让云清碰碰。整个府中的灵兽,源珟最爱去找葛月。
碧华灵君这些时日的心绪颇有些复杂,源珟爱往灵兽堆里扎了之后,就不怎么肯像刚孵出来那段日子一样,被他挟在怀中顺毛,若不是还很眷恋碧华灵君的被窝,源珟在葛月身边蹲的时间,要比在碧华灵君能摸他毛的时候还要多。
碧华灵君忽然有一种儿子养大了留不住的感觉,有些小感慨。
葛月一向不与园中的灵兽们扎堆,都是独来独往。但源珟对它就像一只刚出壳的鸡崽认准了一只自认是娘的母鸡一样,十分执著。葛月走一步它就跟一步,葛月一向漠然,只当没瞧见有这么个东西跟着自己,它也只是静静地跟着,不胡乱舔舔扑扑,只是陪葛月寂寞地走走蹲蹲。终于有那么一天,葛月回头,瞧了瞧它身后的虎崽。
十来天后,云清路过灵君府后院的青石旁,眼角忽然瞄到一幅景象,大吃一惊。葛月幻出人形在地上半坐半卧,散着长长的银白丝,源珟两只前爪按在葛月胸前,舔了舔葛月的颈侧,葛月清俊的脸上却有一丝纵容的笑意。
葛、葛月居然肯变成*人形还在笑?云清半张开嘴。但是……这一幕图景为什么瞧着有些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
云清摸摸鼻子回到前院,正好看见碧华灵君负手站在亭子边,就上前将方才瞧见的一五一十说了。碧华灵君听了后神色也很复杂,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沉思,半晌叹了口气。
二日,太上老君来碧华灵君府上商议事情,谈罢出门,老君随口道:“碧华,你孵出的那只灵虎怎样了?”
碧华灵君向院子里一指:“那里的那只就是。”
老君看过去,只见一丛芍药前蹲着一只黄毛小虎,正低着头看它面前的一只兔子。
此兔生在太阴宫潋滟苑中,每个毛稍里都带着月宫的仙华,碧华灵君当时用了老大工夫才将它弄到手。但这只兔子十分胆小,只敢缩在角落里抖,碧华灵君的灵兽实在太多,常在眼前晃的都记不太齐全,这只兔子没过百十来年就被他忘了,今天源珟与它对面蹲着,碧华灵君方才想起还养过这么只白毛兔子。
白兔红彤彤的眼睛中充满了畏惧,像蓄满泪水一般水汪汪的,耳朵紧紧贴着,缩着脖子卧成一团,不住颤抖。
对面的小老虎却正在用充满了和善与怜爱的目光望着它,爱怜地舔了舔兔子的耳朵和头顶,后退一步,以示友善。
太上老君笑道:“碧华,你这只老虎忒有趣,跟看上了这只兔子似的。”
碧华灵君道:“它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爱在灵兽堆里打滚,今天这只明天那只,可能是年纪小,想找个伴玩罢。”
太上老君皱着眉向廊下看了看,开口道:“碧华,常言道物随主人形,何况它是如意蛋中孵出的,见什么学什么的能耐兴许越高些。”望着碧华灵君,神色担忧道,“老夫怕,它别是学了你那爱珍兽的毛病儿罢。”
碧华灵君一愣。
送走老君后,碧华灵君留神着源珟在院子里的举动,看它舔过两三只狐狸,蹭过四五只雪豹,逗弄过七八只灵貂,又到花丛边与葛月对头卧下,终于觉得这个情形确实不对。
二日,从灵霄殿出来后,碧华灵君向太上老君叹道:“老君,你昨日说过了那话之后,我仔细瞧了瞧,它确实与园中的灵兽亲热得有些过头。”
太上老君道:“其实随你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一头灵虎,若和你一样见了毛茸茸的珍兽就欢喜,当真有些麻烦。”捋须一叹,“但它有这个特性也好,你不如想想要把它养成什么脾气性情,然后让有那个脾性的人替你养两日,一准就养得如你意了。”
九
太上老君的一席话让碧华灵君觉得像在藤蔓丛生的荒野里蓦然现了一条平坦的小路一样,心中豁然通畅。但碧华灵君还是十分谨慎:“它跟着谁像谁只不过是你我的猜测,不知道是否属实,还是找可能通晓内情的问一下好些。”
可能通晓内情的,就是玉帝。
当日,碧华灵君回到府中,见源珟正和一只黄毛的狐狸卧在一起,这只狐狸叫做傥荻,是麻姑送的,灵性很强,会变幻毛色,在凡间,它的毛晴天是红黄的,阴天是灰扑扑的,晚上有月亮时是银白的,没月亮时还能变成纯黑的。等到了天庭,吸收仙气,毛色变幻的越繁多了。每靠近一位神仙,就能变出和那位神仙的仙气颜色相同的毛色来。靠近昴日星君,它的毛是红黄的;靠近太阴星君,它的毛是银白的;靠近紫微星君,它的毛变成紫的;靠近玉帝,变成金黄的;其实在碧华灵君府上,它的毛色本应是碧绿的,但是一只长着绿毛的狐狸实在有碍观瞻,碧华灵君强迫它不能换上这个颜色,狐狸很寂寞,它觉得自己都不介意变成绿的,碧华灵君十分介意,这件事情很不合情理。于是只能成天在灵兽堆里钻来钻去,随着别的灵兽的毛色换着消遣。
此时,狐狸正把头枕在源珟的身子上,互相偎依着打瞌睡。狐狸身上的毛换成了和源珟的毛皮一样的黄色,还掺着黑色的道道,如果不是那只尖嘴,乍一看去,还真像只老虎。
碧华灵君走到近前,傥荻抬抬头爬起来,蹭地变成了人形,身上穿着虎皮花纹的长衫,笑嘻嘻地向碧华灵君道:“灵君。”
碧华灵君瞧了瞧他那身虎皮打扮,略略颔,又看向慢吞吞爬起身的源珟:“它又缠上你了?”
傥荻笑道:“不是,是我逗它的。我这几日都在假山那里和龟兄聊天,见它跟着葛月来来去去,就变成葛月的样儿逗它。”
碧华灵君依稀记起,这几天云清似乎曾来向他报告过,说傥荻在假山上住的玄龟那里缩成了一个团儿,毛色的颜色跟龟壳似的,像一只长了毛的龟,一动不动好几天。云清以为它病了,急惶惶来报告,后来才现它是在学玄龟入定。
这样说来,跟着谁像谁,这个特性和傥荻的毛病其实差不多。碧华灵君再看看傥荻身上的那身虎皮衣裳,有些忧心。
傥荻的眼光在碧华灵君脸上打了个圈儿,浑身立刻灵光一闪,换了身碧绿的衣裳,绿毛的狐狸虽然难看,傥荻穿着碧绿的衣衫却真的挺合衬,瞧起来越的俊俏风流了。
源珟不爬向碧华灵君,却蹲到傥荻脚边,傥荻弯腰将它抱起来,源珟舔了舔他的下巴和耳垂。傥荻有些痒,侧着脸笑:“你乖你乖,灵君来找你了,乖乖过去。”有摸了摸它后脑的绒毛,将它递给碧华灵君:“我先告退了。”灵光再一闪,又变回狐狸,毛色却成了身边的栏杆一样的朱红色,迈着小步走了。
源珟蜷进碧华灵君怀里,碧华灵君挟着它走进厢房,将它放在床上,顺着它的毛问:“外面的那些狐狸豹子雪貂们,你都喜欢么。”
源珟从胸腔中咕了一声。
碧华灵君再拿出一块平布,一块毛皮,同时铺在床上,源珟立刻毫不犹豫地滚上毛皮。
恰好小仙童来报,说鹤云仙使奉玉帝旨意来找灵君,碧华灵君立刻出了厢房,鹤云正被小仙童引着向前厅去,碧华灵君迎上去,二话不说,向鹤云道:“劳烦鹤云兄和我到厢房一趟。”
鹤云一愣,道:“灵君,小仙奉玉帝旨意,请灵君过去一趟。”碧华灵君道:“只要片刻,有劳有劳。”
鹤云只得笑道:“灵君吩咐,鹤云自当照办。”
其实鹤云的原身本是一只仙鹤,一两千年之前也曾是碧华灵君府中的一只珍禽。那时候碧华灵君还养养禽鸟。
碧华灵君转头吩咐池生道:“去将葛月叫过来……”忽然又改口,“葛月就罢了,将傥荻、元路、元休一道喊过来罢。”
因为碧华灵君传唤,又有仙使在场,傥荻、元路、元休都幻成*人形进了厢房。傥荻一见鹤云,立刻将一身朱红的衣裳变成了白色镶黑边的。
碧华灵君向鹤云道:“能否有劳你变回原身,暂时在这里站片刻。”
鹤云又怔了怔,道:“灵君不用如此客气,鹤云本是灵君一手栽培,虽然侥幸担当仙职,灵君仍将我当成以前的鹤云就好。”
碧华灵君道:“你已担当仙职,天庭有天庭的规矩,还是遵守的好。”
鹤云低下眼脸,道了声:“是。”合眼念了个仙诀,化成了一只仙鹤。
鹤云的相貌清秀异常,原身果然是只美貌的仙鹤,羽翅洁白,纤细优雅。碧华灵君向傥荻道:“你先也变回原身,和鹤云使站一起。”
傥荻笑嘻嘻答了声是,嗖地变回狐形,毛色银白,耳尖尾巴稍和四个爪上带了黑色,可惜长相与仙鹤实在差了太远,体形不像。
碧华灵君将源珟放到鹤云和傥荻面前,源珟看了看鹤云,蹿向傥荻。
碧华灵君让傥荻退下,换上元路。元路与源珟不合,碍着灵君的命令,悻悻地蹲着。源珟立刻向元路走去。
碧华灵君再将元路换成元休,源珟走到元休身边,还蹭了下元休。
碧华灵君略叹出一口气道:“好了,就这样罢。”傥荻、元路和元休告退出去,鹤云也幻回仙身,站在碧华灵君身边。
碧华灵君道:“先去玉帝座前罢。”
到了玉帝座前,说完一件仙务,碧华灵君道:“小仙还有一事,想斗胆请教玉帝。”
玉帝问:“何事?”
碧华灵君道:“小仙自孵化如意蛋后,将灵虎驯化养育不敢倦怠,但……近日小仙察到灵虎的一些习性,大为不解,想请问玉帝,如意蛋孵出灵物的脾性可是会随着抚养者的脾性么?”
玉帝皱了眉头,似在沉思,片刻道:“朕似乎觉得有这么一说,但天庭有如意蛋是极稀有之事。朕也不能肯定。”
碧华灵君揣着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了府中,经过察看再试炼,源珟对珍兽的兴趣确实很大,而且好像也只爱毛茸茸四个爪的珍兽。碧华灵君无奈地想,只有托给其他仙友养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