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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似真似假
赵萧君正低头掏出钥匙,门从里面打开来。赵萧君愣了一下,伸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将近一点了,问:“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边脱鞋边走进去倒水喝。陈乔其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皱眉说:“你喝酒了?赵萧君点头:“喝了一点。”陈乔其沉着脸连声问:“这么晚回来,事先怎么也不打个电话?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电话为什么打不通?”怒气冲冲,咄咄逼人。赵萧君喝了一口水,有些惊讶地说:“你一直在等我?”见他抿着唇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愧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递到他跟前,说:“你看,没电了。”
陈乔其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赵萧君从未见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这样复杂的眼神,里面的感情似乎不能用言语表达,深沉如海。失了一会神,才说:“今天跟经理出去签合同,被逼着喝了一点酒,下次一定记得先打电话回来。真是对不起,确实是我疏忽了。”
陈乔其才缓和下来,说:“萧君,我真的担心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语气微微有些颤抖。赵萧君生怕又触到那道底线,连忙说:“好了,好了,乔其,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说完匆匆回房了,神情狼狈。她看着陈乔其那样的眼神,有些招架不住,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害怕那样的眼神。她抵挡不了那样的陈乔其。可是,反过来一想,她只不过晚了一些回来,害他等了大半个晚上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赵萧君躺在床上使劲提醒自己,整夜辗转难眠。
转眼又是春节,风中扬起一片迷蒙的雪尘,果然是“撒盐空中差可拟”看起来像海滩上细细的白沙,一堆一堆积聚在那里。而南方的雪却极其滋润,闪着盈盈的光,是“未若柳絮因风起”入手即融。赵萧君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留在北京。对正收拾行李的陈乔其说:“林晴川这次也不回家,你走后,我想让她暂时住过来,你看怎么样?至少有个伴。”
陈乔其耸肩表示没有意见。赵萧君又叮嘱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等事项。陈乔其有点依依不舍地说:“萧君,我不回去,就在这里陪你一起过年算了。”赵萧君吓了一跳,说:“你胡说什么!你不回去,阿姨第一个不饶你。抓都会把你抓回去,你也太任性了!”陈乔其嘟囔说:“知道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赵萧君忙说:“这么久没回去,在家好好陪陪叔叔阿姨。他们可是大半年没有见你了。”
过了几天,林晴川收了几件衣服,从学校里搬进来。平躺在沙发上,抱住枕头大声感叹。赵萧君在她身边坐下来,问:“又有什么事?整天唉声叹气的。”林晴川瞥了她一眼,说:“还能什么事,不就学习生活的事。”赵萧君“切”了一声:“少哄我了,赶快从实招来。不会是交男朋友了吧?”林晴川闷不吭声。赵萧君立即坐正,失声问“你真交男朋友了?”林晴川红着脸说:“算是吧。”赵萧君不满地说:“哪有人这样回答的?什么叫算是吧?”林晴川翻身嘀咕:“就是,就是--就是那样呗!”
赵萧君涎着脸凑过去:“那样是怎样?”林晴川推她:“少恶心了!”赵萧君逼问:“到底到哪个程度了?”林晴川骂:“谁像你呀,整个一色女!我们可是很纯洁的。”赵萧君嘲笑了几句,问:“没说你不纯洁呀!不打自招了吧?说正经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什么时候也带出来见一见。”
林晴川挥手,笑嘻嘻地说:“就我一学长,也是搞科研的,很普通啦,叫张乐天。本来就想让你见一见的,又没说要藏着掖着。”赵萧君笑:“你已经够呆了,怎么还找个书呆子。”然后感慨“没想到我们家晴晴也有男朋友了,只剩下孤家寡人没人要!”林晴川一巴掌打过去:“谁呆呢,你那小样儿才叫笨呢。没人要真是活该!”赵萧君爬起来,正要打回过去,蓦地手机响。
回头用手点着林晴川说:“先放你一马。”接起电话,居然是成微,用慵懒的声音说:“赵萧君,收到花没有?”赵萧君一愣,问:“什么花?”成微“哦”了一声,说:“还没有送到吗?”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门铃响,赵萧君拿着电话打开门,一大把火红的玫瑰“刷”的一下递到她跟前,红彤彤耀得人眼花缭乱,几乎要患色盲症了。送花的小弟笑嘻嘻地问:“是赵小姐吗?请签收。”赵萧君还来不及说话,林晴川“突地”一下跳到跟前,接过大捧的玫瑰,啧啧称奇,不断发出羡慕的怪叫声。
成微在那边听到动静,说:“刚收到?”赵萧君只得“嗯”了一声,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唱的是哪出呀?她自己怎么云里雾里的?成微又说:“那好,晚上我请你吃饭。”也不等赵萧君答应,一把挂了电话。
赵萧君还在发愣的当儿,这回换林晴川逼问她,阴笑地说:“赵萧君同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选择。从实招来还是要本人严刑逼供?”赵萧君不理她的疯言疯语,抱住花,仔细看了半天,笑说:“这花开得真是好,还沾着水呢,比路边上兜售的好多了。”
林晴川羡慕地说:“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是哪家花店出的。啧啧啧,出手真是大方,这样一束花,可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半个月的生活费呀。你出去打听打听如今是什么物价!唉,真是有钱人!咦--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追求者?”赵萧君拢着眉说:“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个追求者。”林晴川笑:“这个人可真懂风雅,这样的花,想必没有女人不喜欢。一招就命中女人的要害。”
赵萧君笑:“太知道风雅了,连我都怀疑起来。这种做法未免太那个了--简直做作!”确实有些轻佻。林晴川笑骂:“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怕什么,人家还能把你吃了!”赵萧君想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有些好笑。成微这算是什么呢!随随便便的,突然放出这么一个姿态,到底想干什么?她不认为成微是真心诚意在追求她。
赵萧君捧住花说:“不管怎么样,这花确实开得好,看着就让人喜欢。”找了半天,房间里也没有所谓的花瓶。只得找来一个塑料瓶代替。林晴川在一旁埋怨:“真是大杀风景!赵萧君,你简直是暴殄天物!”赵萧君幽默地说:“这是艺术,艺术!懂不懂呀!现在流行呢!”
林晴川笑着打趣:“这真叫送上门来的金龟婿,你可要好好把握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赵萧君白她一眼,说:“算了吧你,瞎凑什么热闹!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林晴川见她神情懒懒的,并不怎么上心,也就识相地不再追问。
赵萧君心里正想着成微说晚上请她吃饭的事,犹豫不定。林晴川忽然说:“萧君,你还记得苏日钦吧?”赵萧君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是谁,说:“他怎么了?”林晴川笑:“听说他心灰意冷之下,出国念书去了。”赵萧君默然不语,心灰意冷?因为她,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林晴川又说:“想当年,我对他也是很有好感的。”赵萧君才真正吃了一惊,抬头直愣愣地看她。
林晴川拍着她的肩笑:“都过去了,没什么可惜的。像苏日钦那样一个人,校园里的白马王子,一时迷惑也很正常。他那样对你,你倒铁石心肠呀!我当时真有些想骂你。”赵萧君隔了半天才低声说:“当时--很难过吧?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或许有机会--”林晴川一口气打断她:“其实完全没想过。本来是一心一意盼着你们两个走到一起的,没想到还是没成。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对你,我是妒忌不起来的。”
赵萧君现在往回想,林晴川对她和苏日钦的事确实有些过分热情。原来竟是这个缘故!不由得叹气,说:“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的关系就是太好了,才会弄成这样。像一般人可能因为这个早就疏远了。当时你应该积极一点。现在有没有觉得后悔--或是遗憾?”
林晴川笑:“没有,觉得遗憾就不说出来了。我有时候想,将来你就是抢了我男朋友--你别瞪眼,你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只是不屑于做--我只怕也是耸耸肩,觉得这个男人不值得付出,然后照旧和你逛街吃饭,胡搅蛮缠。何况苏日钦对我压根就没那想法,犯不着扮苦情的角色。这是怎么搞的,我对你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背叛不起来呢!”赵萧君笑:“我想我们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忽然一起大声笑起来。林晴川大声说:“真是恶心死了,又不是演文艺片!”赵萧君笑:“文艺片演得出这个来!天都下红雨了。”
林晴川用手捅她:“你那个成总不是说好请你吃饭吗?你怎么也不打扮打扮?”赵萧君懒洋洋地说:“去不去还是一个问题呢!”林晴川忽然说:“赵萧君,我真有点怀疑你有什么隐疾。苏日钦那样的人你不要,现在来了这么一个标准金龟婿,你还是这么不咸不淡的,我就不知道你到底看中什么样的人!”
赵萧君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蹦出陈乔其酷酷的样子,吓得心跳紊乱,手脚冰凉。林晴川接上去一句:“你该不会看中女人了吧?难道是我?”赵萧君使劲打她,狠狠骂:“林晴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想死是不是!”借这个机会掩饰刚才心中蓦然闪过的慌乱。
林晴川笑着跑开,隔着老远喊:“你还是正经去赴约吧你!良辰美景,白马王子哦!好好把握机会呀。”赵萧君被她这么一闹,真的打算和成微吃晚餐。有什么可担心的!不就一顿饭嘛!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决定却下得太晚。刚起身准备换一身衣服,就接到成微的电话,说他正在楼下等她。赵萧君没想到他会来接她,连声叫他等一等,手忙脚乱地套了件衣服,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觉得不用浪费时间梳头发,就这样清汤挂面地下去了。急匆匆地跑到跟前,定了定神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成微看了她两眼,笑了一笑,走过来替她打开车门,绅士地说:“女士有迟到的权利。”赵萧君不禁好奇地问:“照这样看来,你一定经常等人了。”成微笑,有些轻佻地说:“我想我可以等你一辈子,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赵萧君也俏皮地说:“我一向认为守时是帝王的美德。所以从不让人等。”成微颇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不经意地说:“哦?是吗?”
带她到城中最豪华的酒店吃饭。落地的玻璃窗,旋转的圆台;****昏暗的气氛,优雅****的曲调;摆花的餐桌,临窗的位置。赵萧君歪着头还有心思想,这里像什么?像在拍电视,这样相似的场景,像临时布置起来的。从这里往外眺望,底下一片璀璨,烧成一圈一圈的光晕,折过来射过去,像在流动,四处闪烁。红的,白的,黄的,各色灯光交相辉映,夜市灯如昼,到处火树银花。灯光如雨,一点一点打在身上,映出人浅浅淡淡的影子,如梦似幻。
赵萧君看着眼前梦幻般的景致,睁大双眼惊奇地说:“从来不知道北京的夜竟然这样美!突然间柳暗花明,别有洞天,不小心闯进来一样,像是迷路之后,误闯到百花深处,惊醒了整个春天,乍然下见到芳草凄美,落英缤纷,万紫千红。大概是幻想过度。”成微似乎也十分享受,看着她微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诗意的情怀。”赵萧君笑起来,自嘲:“不是什么伤春悲秋诗意的情怀,而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眼花缭乱。你大概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受吧。”
成微看她,叹气说:“赵萧君,你是这样的不同。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令我印象深刻。我平常使的那些花招对你似乎不见效呢。可见,芳心难动。还要继续努力呀。”赵萧君抬头看他,笑说:“成总开我玩笑呢。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芳心不芳心的。”成微笑而不答,转头看窗外的景色。从明亮的窗子里可以看清楚赵萧君的一举一动,睁着眼到处打量,沉迷其中,看来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似乎真的不将他放在心上。成微觉得是一项挑战。这对骄傲自负,一向无往不胜的成微是一种无言的挑战。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将菜送上来,小而精致,一点一点地摆在盘子里,装饰得几乎让人舍不得下口。赵萧君笑说:“这么漂亮,怎么吃?”成微微笑,赵萧君那种坦率不做作的神情总是能让他不经意地笑,说:“这样吃!”拿起刀叉送到口里,细细咀嚼。赵萧君并不觉得好吃,不觉得是享受。虽然菜色是这样的好看,美酒是这样的香醇,气氛是这样的美妙。一切布置得高雅华丽,所有的安排没有任何失当之处。可是她酒精过敏,简直是大杀风景。她本来就是俗人一个,不懂这些风雅的事情,当然也没有这个资格。这些事情是金钱堆叠起来的。
她耐着性子吃了一半,然后停下来,装作吃饱了的样子。成微问:“吃饱了?”她笑着点头。成微也停下来,招手让人上饭后餐点,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笑说:“其实我知道你没有吃饱。你知道,你上次在川菜馆吃饭,简直把我吓到了。至今难以忘记。”赵萧君没有想到他感官如此敏锐,低头笑一下,干脆点头承认:“其实,我不喜欢吃西餐。什么法国菜、日本菜统统不喜欢,就连北方菜都不喜欢。吃饭一定要吃米饭才会觉得吃饱,咖啡觉得苦,喝酒会过敏。所以,没有比我更世俗的人了。”
成微一直看着她笑,觉得她这么耸肩摊手,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表情是这样的丰富,声音是如此的跳跃,充满活力。不由得想起高山上的清泉,一路欢笑着,磕磕碰碰地从石头缝隙里哗啦啦地往下流,到处是溅起的浪花,滴到水里,洒到岸上。里面的水草、石头,甚至是游动的鱼儿,历历在目,清澈见底。从山中流入他的心底,还在汩汩地冒着气泡,尚带有一丝的凉气。迷茫中带着许多微妙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他心里眼里只觉得舒服,不用刻意说什么。不用刻意做什么,不用迎来送往,完成一套虚假的礼数,不用你追我躲,玩弄算计。
饭后的糕点赵萧君倒吃了许多,滑腻酥软,入口即化,并不觉得甜。上面点缀的水果新鲜爽口,也看不出来究竟有什么,颜色极自然,真是爽心悦目,绝美的享受。她先一点一点将上面的水果全部吞掉,然后才开始吃,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成微说:“许多女孩子为了减肥,对这些高热量的东西敬而远之。”赵萧君笑:“减肥?想都不敢想。那哪有力气做事!”成微笑说:“希望你没有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这个老板压榨你。”赵萧君暗中伸了伸舌头,说:“我想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对目前的一切十分满意。”
成微随意往沙发上一靠,伸手指着外面说:“从这里看,等一下会有烟火盛会。”赵萧君“咦”了一声,用询问的眼神看他,说:“烟火?这里不是禁止的吗?”成微微笑,站起来走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青黑的夜晚,带点魅惑,还有下面滚滚的车流,令他想起滔滔的长江。低声说:“旁边就是**。今天晚上会有烟火庆祝。万花齐放,我想在这里看应该是另外一种景象。”
赵萧君立即跳起来,惊喜地问:“真的?真的看得到燃放的烟花?”整张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神情雀跃。随着钟声的响起,广场上的烟花果然一炮一炮地炸起来“砰”的一声带着“哧哧”的尖叫窜上高空,然后鲜花盛开,摇曳生姿,迎着夜风,开出瓣瓣花朵,光彩夺目,逼人眼目。像长长的飞舞的火龙,虚空里似乎闪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感觉一声声闪在头顶上,将整个天空炸成桃红色的帘幕,垂垂地遮下来。渐渐地,帘幕渐渐拉开,舞台上的火光便跟着谢幕的帘幕一点一点地退场,最后仅剩的微光也消失在黑夜里,帘幕一层一层地拉上了,密密地遮住了刹那的芳华,盖上了记忆里的绚烂。赵萧君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会做梦,做一个关于烟花和流星的凄美的梦。像梦一样找寻不到的东西,过后了无痕迹,却是这样的动人心魄。
等她痴痴地回过神来的时候,成微不知何时将她困在玻璃窗和他之间。赵萧君转过头,似乎可以闻到他的呼吸。成微将身体一点一点地压近,头慢慢地俯下来。赵萧君睁着双眼,突然“扑哧”一笑,将这****的气氛破坏殆尽。成微似乎有些懊恼地说:“这样还迷惑不了你?你还是不是女人?”赵萧君笑说:“我知道你是逗我玩的。你没有必要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成微退后一步,说:“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结果。”又恢复刚才那个样子--绅士的那种。
然后自嘲地说:“赵萧君,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有魅力?”赵萧君看着他,笑说:“在成总眼里,我也不见得如何有魅力。”成微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不是你不待见我,而是我不待见你。”赵萧君只是矜持地微笑。她想她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白。她这种人不适合和成微逢场作戏,来一场费时费力的追逐游戏,她不是那种人才。
成微果然不再有意无意地出言挑逗,很认真地将她送回去,是那样的客气有礼。赵萧君想起**前无数的烟花,还是十分感激他。成微像一颗名贵的钻石,大大小小有许多面,可是每一面都折射出夺人的光彩,每一面都不曾黯淡过。
公司召开新年酒会,成微站在台上照例致辞感谢一番。底下气氛热烈,闹哄哄的一片,许多年轻的女同事聚在一块交头接耳:“成总往那里一站,简直就是天然聚光灯,你看那身形,那气质,那眼,那眉,有时候不自觉用手抚太阳穴的样子真是太--啊,我不行了,我一定是中毒了!”
另外一个稍稍年长的笑骂:“小张,我看你还是看清现实,千万别掉进去了,到时候爬不起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成总的事你还不知道?他不知交过多少女朋友,一个个美艳如花,娇艳欲滴,会看得上你!”另外一个人不服气地反驳:“大姐,这可说不定,谁知道成总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定呀,或许成总的那根红线就在我手中捏着呢。”大姐摇头叹息:“唉,成总这样的人--也难怪你们迷得晕头转向。”
便有人怂恿,说应该抓住机会,趁这个时候上前和成总攀谈,引起他的注意。敢情不是庆祝,都是为了看人来的。
赵萧君象征性地拿了一杯酒,刚巧听见她们的对谈,站在旁边一边笑,一边定定地打量成微,确实英俊不凡,气宇轩昂。更难得的是“齐成”是他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天下。成微在未成功之前,想必吃了许多的苦。就是已经成功,吃的苦也不少,每天忙碌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随时有会议,到处有应酬。她私下里见到他的时候眉眼间总有一种疲倦不耐烦的神色,挥之不去。难道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停地找美丽的女子释愁解闷?
赵萧君这么想的时候,眼中再见到站在高处的成微便缩成了孤零零的背影,连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冷一些。那么大的舞台,强光照耀,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寂寥。高处不胜寒。正感叹不已,心有所思,见他忽然偏过头朝她这边看过来,两眼相触,直直地撞上了,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举高手中的酒杯,对他示意一下,往别处走去。赵萧君拍了拍冰凉的额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成微只不过她老板罢了。
碰到她部门的曹经理和另外几个男同事,大家哄笑着要灌赵萧君喝酒,赵萧君连连告饶,那几个人对她一向有点意思,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肯放过,一个劲地胡搅蛮缠,你来我往的,她几乎承受不住。转念一想,大过年的喝一点也没有大的关系,就当是告别旧年的仪式。浅尝辄止,注意一点就是了。
刚举杯的时候,听见大家敛声收气地喊:“成总!”言语间规矩了许多,仍然笑着,却有些拘谨。成微笑嘻嘻地点头,说:“大家好好玩。”看见赵萧君正拿着酒,然后转头对曹经理开玩笑地说“曹经理,你还敢让赵小姐喝酒?到时候可要麻烦你送她回去了。上次她酒精过敏,可是忙坏了大家。”
曹经理得他提醒,才记起来,连忙说:“哎呀,我差点忘了这回事。大家别再灌小赵喝酒了,等一下灌到医院里去了,大过年的多晦气呀。”众人一听赵萧君酒精过敏,还将信将疑的,可是既然曹经理都发话了,也就不好再灌了,怏怏地散开了。曹经理临走前,颇有深意地看了赵萧君两眼。
赵萧君侧身看他,灯光下眉毛似乎纠结在一起,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疲累,于是笑说:“成总,你如果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少了你,大家更自在呢。”成微微笑,笑意却没有到眼睛里,说:“哦,是吗?你怎么知道我累了?”赵萧君也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成微反问:“这么明显?”不知为何,低低叹了一口气。赵萧君点头,似乎也被他牵扯出了某些埋藏的心事,有点心不在焉的。成微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开了。他一向公私分明,正式场合绝不会分不清轻重,给人看在眼里,做出有损身份的事情。赵萧君也照样安安分分,勤勤恳恳地工作。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公司的酒会其实无聊得很,赵萧君一个小职员也没有什么应酬,只不过来走一走过场。没过多久,寻了个机会,提前走了。出来的时候,夜色深浓,灯光暗淡,路上行人寥落,空荡荡的少了往日的热闹,有一种沉沉的伤感,不可言说,一步一步地沉淀下来。路灯下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天气干冷干冷,吹在脸上的风像夹杂着刀片,来回地刮着,隐隐作疼。偶然响起“呼啦啦”的怒吼声,吹得头发到处乱飞,遮住眼目,嘴角痒痒的。
她不由得缓下脚步,喘了口气,捋了捋散落的头发,拉紧围巾,将手插在口袋里,左一下右一下往公车站走去。大大的站牌下空无一人,只有高高的广告牌闪着幽暗青白的灯光,凄惨地矗立在那里。
赵萧君一靠近铁柱,心里立刻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蓦地蔓延到四肢百骸,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样的大年夜,孤身一人,此情此景,任何人都会有些异样。赵萧君觉得到处都有一种薄薄的凄凉,无声无息地靠拢。心中像塞进一粒小石子,呼口气都硌着疼,不轻不重地疼着,十分清醒。
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公车,连出租车也没个踪影,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吧。路边上的槐树光秃秃的,一根根枝丫冷冷地散开来,脚下的砖块有些破损,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栏杆顶端的锋利的尖头也钝了,锈迹斑斑。为了打破这种窒息的空寂,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响声在寂静的街道上远远传出去,没有一点回应,越发显得静。她抬头,看见昏暗的天空,迷糊一片,似乎永没有尽头。搓了搓冰冷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叹气,她应当习惯这种寂寞。谁不是这样呢!
当公车终于姗姗来迟,轰隆轰隆地朝她这里开过来的时候,赵萧君迫不及待地跳上去,这样清冷的地方,谁都不愿意多待。满车的空位,只有她一个乘客。和往日的人山人海比起来,简直不可想象。售票员大概也觉得莫名的感伤,碰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不由得和她攀谈起来,问是哪里人,大过年怎么也在工作?语气中难免夹带些许埋怨。这些闲聊分散了赵萧君的注意力。
下了车,又是一路的寂寥,偶尔驰过的车辆也是急匆匆的,打着灯呼啸而过。赵萧君边走边想,很小的时候,当她还有真正的家的时候,也曾热热闹闹,一心盼望过年的。簇新的衣服,枕头底下的压岁钱,红红的鞭炮,满桌子的糖果点心,热闹喜庆。刚过年又开始盼另外一个新年。可是现在,她害怕节日。越是喧嚣越是惆怅,那样的热闹似乎专为了衬托自己无聊的孤单似的。
意兴阑珊地打开门,很有些意外,迎接她的竟然不是一屋子的黑暗,而是温暖的昏黄的灯光,她似乎闻到春天的气息。赵萧君惊喜不已,莫不是林晴川回心转意,重友轻色,特意回来陪她过年来了?连忙换鞋忙不迭地跑进来,却见到沉沉睡在沙发上的陈乔其。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