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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呵呵笑道:“如此就更好了。”
朱元璋有些不豫:“什么好不好?这丫头过几个月就十六了,本来你大嫂就准备让她给我暖床去了,这人一死,你反而叫好?”
通房丫头古已有之,干什么用的大家都懂,反正卖身契一签,丫头就是主子的私有财产,虽然宋代有过类似废奴的法令,不过守法靠自觉,后来这条法令也名存实亡。云霄知道朱元璋的癖性:自己长相不咋地,少年时候没少遭女孩儿们的白眼,如今有权有势了,对漂亮丫头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也不点破,只是解释道:“既是通房丫头,她必然也知道自己日后姬妾的身份,若此时早已不是处子,那则说明此女必与人通奸,那仔细查验她平日都和什么男子接触,自然能找到线索;若依然是处子,那就比较难办了”
朱元璋恨恨道:“最好没破身,不然哼,抓到幕后主使我要亲手剐了他!”要知道,朱元璋的长相在人群中也算极品了,五官虽然端正,可排列组合问题极大,极有个性,绝对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若是普通的男子,遇上这种事情——自己内定的小老婆跟别人好上了——发飙也是正常,毕竟谁戴了绿帽子心里也不舒坦,可到底怒火不大:小妾么,又不是正室,天底下漂亮丫头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没准牺牲一个漂亮丫头,能结交不少朋友,日后行事,路子也宽一些。反正都是贱籍,大不了跟家养的歌妓一般,闲暇时叫上相与的好友,几个人一起来乐呵乐呵!
可朱元璋不一样,这家伙长得实在有些那个啥,若是放在现在某支打遍全球无敌手的特种部队里面,上班的时候不需要用脚踹,直接用这张脸都可以把那些小摊小贩们吓得半死。在加上他从小就是个放牛娃出身,还当过和尚,身份一直都被人瞧不起,加上这副长相,别人看他的眼光就更不用说了。有类似经历的人,要么就是脸皮极厚,要么自尊心极强。
所以,大小被人歧视的朱元璋的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尊心太强,强到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像这样的通房丫头,遇上宽大仁厚的主人家,多半都是赏了卖身银子自己出嫁,或是选一个忠心的家奴婚配,在那个时代,这算是极大的恩典。朱元璋则不然,自己府上所有的丫头几乎都视作自己的禁脔,别人莫说娶回去,就算多看一眼也是罪过。
云霄虽然对自己大哥这般作为有些腹诽,可历代的规矩摆在那儿——卖身文书一签,就算主子要把丫头送进窑子都是合情合理。故而云霄也不好在这方面多指责什么,若他多说一句,先别说和大哥朱元璋过不去,就连李善长、胡惟庸这些风流文官儿们也不会放过他。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云霄绝对不打算掺和到朱元璋的家事里去,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可以给我一个限度”
朱元璋一阵沉默,良久,开口道:“不要伸张,你搜集证据就行。”
云霄立刻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躬身道:“小弟明白了,等下验尸的时候,要开膛剖腹,恐怕有碍观瞻,还请大哥回避。”
朱元璋哈哈笑道:“老五你也太小看我了!战场上我什么没见过,会怕这个?”
云霄一想也是,别说开膛剖腹,战场上死相比这个更惨的朱元璋都见过。当下客气一番,两人变走到前厅,吩咐杂役传唤刘基带仵作役和稳婆进府。
“我说老五,这么个事儿你唤老六来做什么?”
云霄笑呵呵说道:“老六打仗虽然不在行,可这方面却是拿手。何况老六现在是李善长手下,这些事儿本来就是老六职责所在,我若先做主张不是抢了老六的风头?”
不多时,刘基带着两个仵作和一个稳婆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尸首,刘基知道自己活儿来了,匆匆行礼之后,就问起缘故。
云霄看了看仵作和稳婆,漫不经心道:“哦,昨儿晚上有几个不长眼的偷儿想到大哥府里发财,不想被这丫头识破,怒极之下就想杀人灭口,多半也是见色起意,几个偷儿欲行歹事,万幸夫人觉出异样唤来家丁才躲过一劫。不想这丫头刚烈,晚上一个想不开就服毒自尽了。今儿唤你们来,就是让你们验一验,也好去应天府衙报备,顺便给这丫头一个清白,好让她安心去了。”
仵作和稳婆恍然,但是刘基从云霄的眼神中看出这事儿非比寻常,也明白云霄撒谎的原因,也不多问,只是拱手道:“大厅乃是会客之地,原地验尸怕是污了地方,还请大哥找个偏僻所在。”
朱元璋也不多说,直接道:“抬到柴房去。”
唤来杂役,七手八脚抬进柴房,摆下香案,众人焚香行礼后,燃上皂角、苍术,嘴里含上姜片,鼻孔塞上香料,仵作准备好酒、醋,向朱元璋行礼,朱元璋在香案前坐定,接过刘基递过来的纸笔,在两张纸的封头处一勾,又递给刘基,沉声道:“开验!”
云霄和两个仵作带上手套,上前一步开始验尸。
“死者香儿,年十五,系列应天府江淮义军明公正妻马氏通房丫鬟。尸身已渐僵硬,但弹性犹在,关节活动自如,未有明显尸斑,时属早春,天气犹寒,故死期不早于丁卯日亥时,不晚于戊辰日寅时。”说道这里,云霄抬起头问两个仵作道“我推测可对?”
两个仵作齐齐拱手行礼道:“五将军明鉴!”刘基则坐在一旁临时搭起的书案上,双手各执一支笔,奋笔疾书。
云霄低下头一边解开死者衣衫一边道,继续道:“发髻完好,有青石铜钗一枚;无耳饰;面部胭脂完好;身穿半旧草绿熟丝短袄,内有浅红夹衣——补丁三个,白色一个,长两寸宽一寸,朱红色一个,一寸见方,蓝底白花布一个,半寸见方——大哥,你和大嫂过日子忒省了些”
本来验尸的时候,主官就说两句话:第一句是“开验”第二句是“验毕”中间过程主官都要一言不发,初衷倒也不是把主官当作泥菩萨供着,而是讲究个公平、公正。朱元璋本身也不打算说话,专业性这么强的活儿别说他不懂,普天之下能懂的人还真不多,读书人很少读到这些方面的专业书籍。可云霄这么一发话,他还不得不开口了:“又没坏透,不是还能穿么?我自己里面穿的还让你嫂子打着补丁呢!老五你不也整天穿个粗布袄子?”
云霄苦笑道:“我是个练武的人,平日里又闲不住,一件好料子到我身上不用过夜就要坏了,我不穿粗布衣裳能行么?何况在鞑子眼皮底下干活儿,穿得太显眼反而不好。”
“五哥快啊!”刘基皱眉道“你还等着发臭不成?”
云霄笑笑,又继续动手:“下身穿半新松江布料百褶裙,草绿色;青色收底棉布夹裤;桃红底色兰花鞋面绣鞋,白布袜。”说罢将死者衣衫除去,又道:“蓝底湖丝绣鸳鸯肚兜,湖丝亵裤;周身衣物完好,无强行撕扯痕迹;大小便未曾失禁,颈部、颔部无勒痕,周身无明显伤痕,不似他杀;七窍有血迹渗出,指甲乌黑,应系服用砒霜致死,面部无掐痕,口腔无撬痕,应当不是强行灌毒。”
说罢朝稳婆使了个眼色,稳婆躬身行礼后上前仔细查验一番,朝众人行礼道:“启禀几位大人,这个姑娘尚是处子,下身无内外伤势,生前是个守礼的好姑娘”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忍之色,又补充道:“莫怪老太婆嘴贱,这姑娘日子过得忒苦了,周身上下只有这肚兜和亵裤算是好衣裳,其他哪像大户人家丫头?”
朱元璋脸上也是一阵愧疚,点头道:“知道了,老妈妈辛苦。”
云霄扭过头,问两个仵作道:“开膛验尸,你们两个的师傅可曾教过?”
一个仵作拱手笑道:“五将军说笑了!若是这都没学过,哪能出师?只是从刚刚查验的结果看,这已确系服毒无疑,又无明显外伤致死的痕迹,与五将军刚刚所述案情吻合,何必再坏了这位姑娘的尸身?这位姑娘勇抗强人,也是难得的烈女,若是动了刀子,怕是”
云霄严肃道:“你呀!洗冤集录没学到家吧?赵宋淳佑八年,郴州一毒妇谋杀亲翁案,乃是明知九月初九公爹登高,却在公爹的酒中下了少量蒙汗药,公爹饮酒后下山药力发作失足滚落山坡摔死,若非宋提刑坚持要求开膛验尸,如何能让沉冤得雪?时过境迁,歹人犯案的手段越来越离奇,验尸时也须仔细,不可放过任何一丝机会。”看着两个仵作目瞪口呆的表情,云霄一拍脑袋道:“我后混忘了!你们看到的都是鞑子南下后战火中烧掉大半的残本算了,刀拿来,我自己动手!”
说罢接过仵作递来的工具,手指比划一番,定好方位开始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