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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侯府书房之中张信和郭勋相对而坐,精美的铜炉升起淡淡轻烟,当那弥漫的轻烟掠过鼻间之时,张信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几分酒意也散去许多,没有想到香料居然也有解酒的作用。
“再次谢过张侍读刚才的提醒。”郭勋打破沉寂道,脸上充满诚挚之色。
“侯爷何必客气,况且以你的人脉,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张信不在意的说道,心中却有几分困惑,不明白郭勋为何这么看重这事。
“可是等我知道这事,恐怕没有时间准备应付了。”郭勋微笑道:“疏忽无防和安排周详可是完全两回事的。”
“真不明白你在急什么,以奋武营的情况,根本不用害怕肃整,无非是一些下级士卒喝酒打架的琐事,兵部和都察院能奈你何。”张信摇头说道,觉得郭勋没有必要这么紧张的。
“张侍读你不明白。”郭勋苦笑道,郭氏家族是以军功起家的,自然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知道这件事情,郭勋怎么能不急。
“侯爷,虽然事情我泄露给你知道的,但是你可不能到处宣扬,不然会有御史找我麻烦的,而且皇上也会怪罪的。”张信也没有理会这么多,只是声明说道:“到时我可不会承认有过这样的事情。”
“你信不过我吗?如果你在别处听到这样的传言,尽管来找我理论。”郭勋保证说道,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到处宣扬,只能秘密通知,免得走露风声,让文官们有所提防。
“你把我带到书房之中,不会就是为了向我道谢这么简单吧?有事情赶快说吧,待会我还要进宫面圣呢。”张信点头表示相信,随后微笑说道。
“你进宫做什么?”郭勋好奇问道。
“今日没有去工部官署,自然要找一个借口。”张信理所当然的说道。
“张侍读……果然聪明。”郭勋赞叹说道,心里对张信有了更深的认识,为了应付工部官员的责难,居然选择这样的借口,不过也只有张信能做得到,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入宫的。
“侯爷,正事要紧,没事的话我可要告辞了。”张信挥手说道,真当自己这么清闲无聊啊,如果没有事情的话,自己可不想进宫受累。
“听郑先生说,你似乎有意涉足关外生意?”郭勋敛容问道。
“是有这个意向,可是没有门路,还没有下决定。”张信笑道:“侯爷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你取消这个念头。”郭勋认真说道,经营关外生意厚利谁不知道,如果没有禁忌的话,自己早就涉入其中了。
“有什么隐情,请侯爷解惑。”张信拱手说道,知道郭勋肯定有反对的理由。
“你要知道,我们的身份非同一般,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指的就是我们。”说这话的时候郭勋丝毫没有异样,反而自豪的解释说道:“所以我们平时行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朝廷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住我们。”
“这个我自然明白,可是这与到关外经商有什么联系?”张信迷惑不解问道,要知道朝廷权贵私下经营那是光明正大的潜规则,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件事情捅出来的,除非他想得罪天下的官员,况且捅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不仅朝廷官员会帮忙掩饰,恐怕连皇帝也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我们更加要注意,不要让他们找到攻讦的借口,经营关外生意容易给人曲解成里通外敌,以前就有不少人倒在这个事情之下。”郭勋说道:“只要是在中原地区之内,你想经营什么生意我都会赞成,但是出了中原可不行。”
郭勋说的前人,其实就是镇守北方的将领,这些人偶尔做些走私生意,却被人捉住把柄参奏,见到这种情况之后,郭勋哪里还敢做这些生意,要知道在中原经营的生意已经可以维持郭家的奢华生活了,那何必冒着这么严重的风险涉足其中。
“原来如此,那要多谢侯爷提点了。”张信拱手笑道。
“你明白就好,只要再过一两年,我们的烧酒生意即可遍布天下,你又何必要节外生枝,专心经营这行不成吗?”郭勋疑惑道,虽然刚与张信合作一个多月,但是月底结算的利润之大,让郭勋直叹自己果然没有判断错误,如果不是自家的商铺经营已久,其中的关系牵扯复杂,自己都想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呢。
“我担心秘方会流传出去。”张信轻声说道:“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你应该明白吧。”
“张侍读,你的担心是不会实现的,且不说作坊守卫森严,不可能泄密,就算有人获得秘方也无妨,他休想在中原开一家作坊。”郭勋微笑道,看来这个张信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只要放出风声,哪怕京城权贵都知道酿酒的秘方,可是他们还要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与自己和张信夺食。郭勋相信,京城之中的权贵都要卖自己面子的,况且张信还有皇帝在背后撑腰,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可担忧的。
“希望如此吧,怎么说也要谢谢侯爷今日的提醒,不然我无意之中犯下错误也不自知。”张信拱手笑道,心里确实有些失望,看来自己想探究东北女真虚实的念头,恐怕要打消了,还好时间并不急迫,以后再找机会吧。
“如果张侍读真的想经营其他生意的话,我却有一些门路,却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看到张信有些失落的模样,郭勋心念一转,立即有了一个想法。
“说出来听听。”正准备告辞的张信饶有兴趣的问道。
“盐。”郭勋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侯爷,盐可是朝廷监管的,私自贩运不好吧。”张信眼眉一挑,自以为明白郭勋言下之意,于是露出几分疑虑之意来。
“你胡说什么,谁要贩运私盐啊。”郭勋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张信可能误解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起来。
在郭勋的解说下,张信这才明白古代的盐虽然是由朝廷管理的,可是却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以吸引商人运粮到边防,充实边境军粮的储备,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一小引盐引,不过这也随形势变化、米价高低而不断有所变动的。
当然,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朝廷取得盐引,然后商人凭盐引到各地的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只要是大明军队驻防之地,商人都可以运粮去交易。
“张侍读可有兴趣?”盐引生意真的可谓一本万利,郭勋不相信张信会不动心。
“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可是用粮食换盐引,还要走南闯北的,最后的利润可能还没有烧酒生意多,太不划算了吧。”虽然知道盐引生意有利可图,但是已经习惯暴利的张信,对这种小打小闹自然不怎么在乎了。
“那是当然,可是我没叫你去贩盐啊。”郭勋神秘笑道,自己在京城舒适安逸之极,哪里会去受这个苦,而且正如张信所说,这样贩盐来钱太慢,自己怎么可能会去做呢。
“沈园还要留在京城帮我。”张信当然也不想让沈园受这个苦。
“你还没有听明白啊,不是做盐生意,是盐引。”郭勋轻声提醒道:“只要我们手中有盐引,那些商人还不乖乖找上门来。”张信这回总算明白郭勋的意思,如果手里有盐引的话,让商人出钱买盐引,这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而且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贩盐利润之高,不愁没有商人对盐引不感兴趣。
“可是盐引是由朝廷管理的,我们怎么弄来啊?”张信疑惑道,如果自己或者郭勋是主管盐引的官员还好说,可是两人都不是户部官员,难道还能明抢不成。
“当然是向皇上奏讨啊。”郭勋理所当然说道,看到一脸迷茫的张信,只好继续解释起来,想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自然不会只有郭勋想到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皇室、宦官太监、权贵勋爵、甚至朝廷官员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便开始纷纷奏讨盐引,转卖给盐商,然后从中牟利,到现在,这已经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只是现在朱厚熜即位,权贵官员们对这位皇帝还不怎么了解,自然不好意思奏讨,可是张信却不一样,只要他开这个口,皇帝没有理由不同意,郭勋自然而然打起这个主意来,如果事情成功的话,那么郭府已经停滞数月的盐引生意又可以继续下去了。
当然,随着这种奏讨现象愈演愈烈,不仅破坏了以前的盐引制度,也严重影响了大明朝廷的国库收入,使得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这也是边军经常动乱的各种因素之一。
只不过张信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不过凭着直觉,他也明白其中不妥之处,所以并没有着急答应郭勋的提议,只是推脱回去之后再好好考虑清楚,郭勋自然表示理解。
从郭府告辞离开之后,已经是未时,不过张信并没有着急回家,刚才进宫面圣并不是虚言,当然也不是什么借口,而是朱厚熜确实传话下来要召见张信,只不过没有规定面见时间而已,张信也考虑到朱厚熜上午要忙着应付朝廷的各种政务,识趣的没有前去打扰。
张信悠悠走到皇城,亮出通行令牌,然后在几个宫廷侍卫的护送下,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乾清宫前,向几个太监述说自己的来意之后,却得到皇帝在清宁宫的消息,张信只好在乾清宫前等候着,不过没有过多久,黄锦就一脸微笑的迎了出来。
只不过朱厚熜还没有回宫,黄锦有礼的将张信迎到乾清宫偏殿小房之中,与其他臣子相比张信幸运许多,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现在还在外面吹冷风,哪里像现在这样在房中悠闲喝着热气腾腾的香茶。
“黄锦,最近怎么样?”既然皇帝还没有空接见,张信索性与黄锦闲扯起来。
“有劳张侍读关心,奴婢很好。”黄锦露出笑容说道,身为皇帝身边的近侍,不用辛苦劳作,而且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女见到他也得恭敬行礼请安,黄锦心情自然格外舒畅,没有什么烦心之事。
“皇上近日来没有发脾气吧?”张信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道,了解朱厚熜近日的心情,待会才好应对。
“还在为甘肃的事情烦心。”黄锦左右四顾之后,探身轻轻说道:“待会最好不要提起这件事情,以免触怒皇上。”
“甘肃之事已经平息,怎么皇上还惦记不忘啊?”张信好奇问道,要知道大明各地的事情繁多,而且清量田地的事情总是出现问题,朱厚熜应该把精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啊。
“前两天户部尚书给皇上呈了一份折子,为了平自甘肃的叛乱,安抚当地军心民心,太仓库支出十数万两银子,皇上见到之后,心情一直不好。”黄锦小声解释道。
“明白了,我会注意的。”张信轻轻点头,心中却忧虑起来,难道在自己的影响下,朱厚熜没有变成道君皇帝,转而成为对银子感兴趣的财迷皇帝?朱厚熜重视财政那是件好事,起码可以认识到要节省开支,但是该花的银子可不能省,军响、赈灾、防洪、治河这些军国大事哪里能不花钱。
“其实皇上今日找你来,还是因为修建帝庙之事。”看到张信的愁容,黄锦轻笑道:“况且皇上再怎么恼怒,也不会朝你发脾气的,张侍读不必担心。”
“我并不是为自己担心,只是在想待会该怎么劝慰皇上,总不能让皇上继续烦心下去。”张信微笑说道:“为皇上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
“张侍读说的是。”黄锦点头说道,自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开口劝慰之后却没有半点效果,反而被皇帝训斥几句,黄锦自然不敢再出言了,所以才会提醒张信不要再犯这个错误,不过张信不相信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么久了,怎么皇上还不回宫啊。”闲聊不久之后,张信有些奇怪说道,要知道朱厚熜平时去清宁宫给蒋后请安,时间并不是很久,而且时间一到,蒋后也会催促朱厚熜回乾清宫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的。
“张侍读不必着急,皇上正和娘娘商议选妃事宜,所以才会延时片刻的。”黄锦安慰说道,脸上却露出怪异之色。
“差点忘了,各地的秀女已经陆续进京,这件事情确实要认真对待,娘娘关心此事也是自然的。”张信严肃认真的说道,想到朱厚熜现在坐立不安,尴尬羞涩的模样,张信的嘴角开始不停的在抽动起来。
“正是如此,娘娘已经让皇上吩咐礼部,尽快制定出一个大婚章程来,而且还准备派人下江南置办织造锦绸。”黄锦轻声说道,借说话的机会掩饰心中的笑意。
“宫里不是有个染织局吗?怎么还要去江南啊。”张信随意问道,当初整顿内帑时,内染织局可是他重点注意的衙门,张信的印象自然非常深刻。
“听娘娘说,江南的云锦和绸缎天下无双,历朝都是皇宫贡品,皇室婚喜使用之物都是从江南置办的,皇上大婚自然也是如此。”黄锦解释说道。
“江南织造确实名扬天下。”张信点头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江南已经属于富饶美丽的代名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杏花、烟雨、江南,山水楼阁,诗词歌赋都在世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其实皇宫使用的锦缎丝绸大部分都出自江南,连皇上身上的龙袍也是如此,娘娘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黄锦轻轻说道:“如果不是要服侍皇上,奴婢也想到江南见识一番。”
“那皇上准备让谁下江南置办织造啊?”张信心里一动,连忙询问道,要知道皇帝用的东西,可不是采购那么简单,而是按照规格定做的,所以虽然离朱厚熜大婚尚早,但要提前去督办织造出来,不然时间可来不及。
“还不清楚,不过刚才崔文自动请缨,不知道皇上同意没有?”黄锦说道,心里有几分羡慕之色,要知道像他们这种身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一辈子也无缘离开皇宫,有机会外出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那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张侍读,皇上召见。”还没有等张信说话,小房就进来一位太监,恭敬行礼说道。
“黄锦,皇上回宫了,一起走吧。”张信点头,站了起来笑道,黄锦自然没有异议,刚才自己是奉命来陪张信的,现在皇帝回宫,那当然是前去复命啊。
阳光明媚,积雪融化,京城天气逐渐升温,朱厚熜也不再在暖阁之中处理政事,而是回到乾清宫正殿之中批阅奏折,免礼平身之后,张信起身悄悄的打量着朱厚熜,果然发现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呼吸也有几分紊乱,张信在心里猜测,朱厚熜一定是受不住蒋后的言语,匆匆忙忙的从清宁宫逃奔回来的。
“张侍读,让你久侯了。”朱厚熜没有察觉张信的窥视,还在轻轻的平定气息,不管怎么说朱厚熜才十六岁,蒋后和他商议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几分羞涩之情。
“臣不敢,皇上处理正事要紧。”张信垂首低视道,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就行了,再肆无忌惮的观看下去,难保朱厚熜不会恼羞成怒。
自己的婚事应该属于正事吧,朱厚熜心里带着几分羞意,努力保持淡定说道:“只是和母后说一些闲碎琐事而已。”其实朱厚熜不必解释的,只要他决口不提,难道张信还能追问不成,朱厚熜的掩饰摆明是给张信蛇随棍上的机会。
“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办,请皇上告之,尽管交由臣解决即可,无须皇上、娘娘费心。”张信一脸严肃正经的说道。
“事情交给宫里内侍处理就行了,不用张侍读操心了。”朱厚熜继续保持镇静说道,明显是不想让张信知道这回事。
“既然如此,那臣就放心了。”张信点头说道,随即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又开口启禀起来:“臣有一事要禀报皇上。”
“有什么事情?尽管道来。”见张信没有再问,朱厚熜放松下来,然后好奇的询问起来。
“近日来各地秀女已经陆续赶赴京城,请皇上立即吩咐礼部开始着手准备皇上婚喜之事。”这话说的有些拗口,但是张信还是顺畅流利的说了出来。
朱厚熜心中一动,怀疑的看向黄锦,而黄锦更是惊得魂不附体,只能勉强保持镇定,心中已经开始咒骂张信,自己好心提醒,而他却不知保密,反而在皇上面前泄露天机,这岂不是明摆在害自己吗,要知道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身边内侍把自己的事情泄露给外臣知道。
“皇上,这是直隶各地的秀女图画,是娘娘吩咐微臣绘制的,请皇上过目。”张信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图纸,本来张信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可是没有想到前两天派出去的画师把图画送到自己府上,张信当然就借这个机会呈给朱厚熜了。
朱厚熜这才释然,示意黄锦去把图画收起来,黄锦如释重负,连忙去把图画拿上来,准备呈给朱厚熜之时,没有想到被他给拒绝了。
“皇上,为国立后之事可不能轻视啊。”虽然明白朱厚熜不好意思观看,但是张信还是劝进说道:“却不知道礼部可有拿出一个章程来。”不能让皇帝和朝廷百官太清闲,免得他们又有闲心起纷争,选妃的事情也够他们忙一阵子了。
“待会朕就知会礼部。”看到张信似乎没有取笑之意,朱厚熜也逐渐放开起来,要知道古代选妃立后可不是全部由皇帝拿主意,还要听从朝廷百官的意见才行,妃子的要求还没有那么高,但是立谁为后,有的时候也不能任由皇帝本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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