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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五回到琉球国首里城外的林家酒坊,看村里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白纸,到处摆放着花圈,他的团联营一片狼藉。
有名手下的兄弟看见马五回来了,讲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官府捉拿一官大人的时候,他着急上火、突发大病,说没就没了……”话没说完,放声痛哭。
马五不信林一官真的死了,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出殡了吗?”
“五哥,一言难尽!早在那两名锦衣卫到我们这儿找事的时候,官府派使者到京城核实一官大人的身份,最终确认他是严世藩、罗文龙的死党,尚元王震怒,亲自下令,派首里所司代带兵包围了酒坊,一官大人连气带急,一上火,胸口疼犯了,当场被气死,次日便草草地下了葬。”
“我知道了,家里没再出什么事吧?”马五问道。
“五哥,你看看,咱们保家安民的团练弟兄被官府杀了大半,好在首里所司代这个狗官没动你家的酒坊,也没有抄家。”
马五顿时火冒三丈,骂道:“首里所司代这个狼心狗肺的贪官,吃着我们的、喝着我们的,还下如此狠手,我跟他没完!”
这时,林府已经知道马五回来了,酒坊老掌柜派家丁把他赶紧叫回家中。
马五看着义父脸上的表情,心中已经明白,林一官并没死,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酒坊老掌柜把义子叫进密室,关好了门,问道:“我儿,作为我的养子这么多年,为父让你搞团练,而不让你经商,更不让你参与家里的生意,你对为父可有怨言?”
马五跪倒在义父的身前,答道:“爹爹对我恩重如山,无以为报,今生今世惟爹爹之命是从,绝无怨言!”
“好孩子,爹爹知道你很懂事,有些话爹爹不得不对你说了,你可知道,经营烧酒坊的千万家,唯咱林家酒坊独占鳌头,是何缘故?”
马五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爹爹告诉你,是因为王宫中有人暗中帮我们。”酒坊老掌柜讲道。
“爹爹,王宫中那个人为什么帮我们?”
“他帮我们,是因为我无儿无女,将来这份产业人家还想收回去,你懂了吗?这就是爹爹不让你经商,不让你参与家中生意的原因,如果你参与经营家里的生意,到人家想收回去的时候,万一你舍不得,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马五认真地点点头,沉思了片刻,讲道:“爹爹,我终于明白了,文俊哥哥身揣着锦衣卫的腰牌,却不敢在琉球活动,每次回来,都会招致朝廷派人追杀,而琉球官府却从不干预咱家的生意,看来,宫中的那个人是怕文俊哥哥将来继承了这份产业。”
酒坊老掌柜老泪纵横,点了点头,讲道:“孩子,你很聪明。原本爹爹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既然现在被逼到这个份上,今后你就好好的干吧,这家酒坊我决计要传到你的手中。”
马五十分感动,给义父连磕个三个响头。
“孩子,起来吧。今日我就把一些隐情讲给你听:当初,我接手这家烧酒坊的时候,曾帮王宫中的那个人保守了一个秘密,我和他曾约定,等我们百年之后,这家酒坊就由他暗中抚养的那名女子,与我们林家平分这份产业,如今,既然他屡屡对我们林家下狠手,我也就不客气了。”
“爹爹,你说的这个人,可是传说中的王公公?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酒坊老掌柜点了点头,答道:“你知道是王公公也就行了,不敢在外面乱说,以免再遭横祸。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我的确有责任帮他保守秘密,你就不要再问了。”
马五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爹爹,文俊哥哥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十天前,曾经来找我们麻烦的那两名锦衣卫,在首里所司代的陪同下,带了数百名官兵,把村子给包围了起来,你带的那些团练弟兄与官兵发生了冲突,战死了不少人,当时,文俊刚刚从马尼拉回来,贩来的一船火绳枪也被官府没收了。”酒坊老掌柜答道。
马五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讲道:“爹爹,刚才进村的时候,看到了团联营被毁了。”
酒坊老掌柜接着讲道:“好在首里所司代这王八蛋还算没白收我们的银子,他暗中派人给文俊送了一包药,让他诈死。”
“难道不怕真是毒药吗?”马五问道。
“当时的情形来说,文俊逃也是逃不掉的,他判断,首里所司代不至于想要他的命,只要他今后不再回琉球了,王公公就不会再找林家酒坊的麻烦,吃下药之后,文俊昏死了过去,这时候,首里所司代才带着那两名锦衣卫和官兵进来验尸。”
“爹爹,就这样过关了?那两名锦衣卫现在还在首里吗?”
“哪有这么容易!那两名锦衣卫当时就想要把文俊抬走,家丁与官兵差点又打起来,首里所司代出面调解,要求我们次日出殡,头七之后开棺验尸,那两名锦衣卫才算作罢。就这样,文俊昏死了三个多时辰才醒过来,我就赶紧派人到朝鲜去给你送信;次日我们找了一个身量、胖瘦和文俊差不多的麻风病人,把他弄死后装进了棺材,头七验尸也算过了关,那两名锦衣卫得到了尚永王的文书,证明林一官已经死了,才离开了琉球。”
马五听的是惊心动魄,问道:“文俊哥哥和阿敏姐妹现在去了哪里?”
“文俊今后不可能再回来了,现在全琉球的人都知道他突发重病而死,我暗中派人把他和阿敏姐妹送到了宁波,文俊临走的说:‘终于解脱了,今后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要饭的朱重八做的了皇帝,我为何不能!’他听说大明朝廷要放开海禁,改名林风,准备在大陆沿海成立商团组织,将来好好的大干一场。”
就在马五回到琉球的时候,林一官改名林风,带着阿敏和阿萍姐妹到了宁波,住进了他们的据点龙门客栈。
林一官受猴子秀吉之托,花重金在大明沿海及朝鲜等地布下了数十个据点,其中对宁波尤为看重。
经过千挑万选,林一官本来是准备把汤景派到宁波来的,在详细了解汤景的家世之后,果断地派他去了朝鲜的王京,选了一位和平户藩家督松浦隆信有些关系的陈元化,到宁波开了这家龙门客栈,同时,准备开展和松浦家的贸易。
龙门客栈掌柜陈元化是位老成持重的商人,来宁波之前,与林一官有过详谈,在如今隆庆朝开放海关之后,二人准备以宁波为基地,以贸易为纽带,组建商团,垄断与日本及南洋等地的生意。
林风看陈元化把龙门客栈经营的井井有条,但与日本方面的贸易没什么任何进展,又令他颇为恼火。
陈元化做出了一番解释,原来,松浦隆信改信了基督教之后,特别注重与西洋人做生意,并不是很买他的账,而他也拿不到户部颁发的商船引票,手中更没有本钱,因此,导致很多计划都搁浅了。
虽然林一官改名为林风,但他和夫人罗阿敏毕竟都是朝廷的钦犯,有心留在宁波主导商团的生意,却又担心被人举报,因此,林风十分怀念当年在秋目浦的时代,痛定思痛,暗下决心准备再回日本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心中又打起了岛津义久的主意。
陈元化知道,林风的手中握有严世藩运往日本的金银,不下千万两之巨,每日殷勤地带着林风等人去看行情,给他们介绍将来这儿的生意应该怎么做。
如今,朝廷开了海禁,虽然他们弄不到宁波市舶司颁发的船引,但陈元化认为,江浙的棉花、棉布、生丝、丝绸、笔墨纸砚等物品可以运往福建和广东,而江浙则需要福建、广东一带的木材、染料、食糖、花果、铁货、洋货等,就算只做与广东、福建等地的贸易,一年跑上十来趟,至少也能赚到百万两银子。但前提是,林风得帮他筹集三百万两银子。
说实话,林风十分动心,对陈元化也算满意,但他毕竟是松浦隆信的人,要做这些生意,必须得有人监控陈元化。
林风准备好好的培养张狗儿,将来把他留在陈元化的身边,这几天来,每日都会把狗儿叫到自己的客房,教他如何做生意,如何监控陈元化,对狗儿认真地调教了一番。
这一日,林风正在客房中给张狗儿布置任务,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便停止了谈话。
罗阿敏谨慎的把房门打开一看,是她的妹妹阿萍,问道:“阿萍,你有事吗?”
“姐姐,我要外面走一走。”阿萍低声答道。
“姐姐有事不能陪你,别走远,这里的人说话你听不懂。”阿敏嘱咐道。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阿萍还没有回来,罗阿敏有些着急了,让陈元化派人去寻找。
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阿萍,罗阿敏突然意识到,阿萍这几天每日都是自己出去玩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来给自己打招呼,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陈元化早已给林风夫妇准备好了丰盛的酒宴,此刻,罗阿敏哪还有心情去吃饭,哭着哀求林风跟她一起去找阿萍。
林风倒是没有太在意,觉得小孩子喜欢玩耍,也许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就在这时,有人来给他们送信,讲道:“今儿下午,码头上有位小姑娘,她说自己叫阿萍,让我天黑的时候来给你们送个信,她想去南京玩几天,跟着一条商船走了,叫你们别担心,她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
阿敏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问道:“走多久了?”
“我不知道。”送信的人答道。
罗阿敏听了之后,像疯了一样跑出了龙门客栈,林风带着一大群跟班的伙计紧紧跟随。
一路飞奔,到了码头,逢人便打听去往南京的商船走多久了。
去往南京的商船太多了,没人知道阿萍到底乘了哪条船。
不顾林风等人的阻拦,罗阿敏找到了一条去往南京的商船,给了船老大一锭银子,登上了这条商船。
林风根本就管不住罗阿敏,迫不得已,带着一大群伙计也上了船。
阿敏看他们都跟上来了,十分感动,含着眼泪,一头扑在了林风的怀中,动情地讲道:“我们一家人不离不弃,一定要把阿萍找回来!”
此刻,一艘去往萨摩的宁波船上,阿萍正在甲板上含着泪,望着波浪翻滚的大海,心中念道:姐姐,对不起,在琉球的时候,几次想跑都没跑掉,荣儿姐姐托我给灵儿姐姐送信,我答应了,就必须得去。姐姐,你多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