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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节分明的手托着一盏漆深蓝葵纹盏, 反倒愈发显得太子的手白皙, 倒是称得上白瓷玉骨。童珂伸手去接, 却见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偏, 往后挪了过去。
童珂微愣, 抬眼就见因着这个动作, 太子的胳膊往后弯出不自然的弧度,别扭极了。她又去接, 却见茶盏又往后偏了些。他是在逗她玩儿吗?
她心里蓦地腾起一把火, 双手攥紧, 垂眸死死盯着茶盏半分不敢挪动,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压抑不住一脚踹过去。她挪了又挪,好不容易接到茶盏,抬头才发现眼前一片黄色的蟒袍。
竟然挪到太子身后了。
看着眼前太子不甚宽广的背影,她紧紧地捧着手中的茶盏, 垂下眸子。他是在护着她吗?
“你也娶妻了,时刻注意着身子骨。太子妃也惊醒着点, 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操心不成?”景明帝只想快点将庄妃的事情遮掩过去, 难得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太子脸上的红晕未褪,虚握拳头抵着嘴唇细细聆听, 脸上不见丝毫不情愿。他低声道:“多谢父皇关爱。多日未咳, 儿臣倒是放松了。”
景明帝满意地点头, 还想继续说两句就听太后斥道:“你还想说什么?”
景明帝立马闭嘴,太后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跟她对上实为不智。
太后哪里不知道太子也是给她和皇帝解围, 无趣地摆摆手,重又躺下“这件事情就按皇帝的意思办吧。庄妃面壁思过。永泰的事情哀家也不管了,也管不了。”
说着她看向进来之后就杵在一旁的皇后“皇后,哀家的寿宴就交给你和太子妃一同协办。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就是了。”
说完这些,太后悠悠闭上眼。景明帝尴尬地坐在小杌子上,半晌才清清嗓子“皇后,那一切就按母后的意思办。朕还有些折子要批,母后,儿臣就先行离去。”
可惜,太后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假寐没有回应他。
“太子也回去休息吧。太子妃好好伺候着,召太医好好看看。瑞王跟朕去乾清宫。”
“是。”
“恭送皇上。”
皇后起身冷冷地盯着童珂“太子妃,明日你就去坤宁宫,给本宫搭把手。”说完也不等童珂应声,径自甩袖离去。
童珂没忍住轻笑一声,陡然想起这还是太后的寝宫,顿时僵了身子。
“无妨,想笑便笑吧。”
马嬷嬷将太后轻轻扶起来,又给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娘娘有哪里不舒服吗?那太医说是您有点心火,还是好生养着吧。”
“哼,咱们有这么个皇帝,哀家能好好休养吗?”
太子轻撩蟒袍,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细细打量了太后的脸色,轻吐口气,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笑,轻声道:“皇祖母以后还是不要装病了,儿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吓得喘不上气来。”
太后也笑出声来“你怎么知道哀家是装病的?太子妃告诉你的?”
童珂却看着眼前的太子转不过神来,眼前人的笑和煦如春风拂面,瘦削的身姿,谦谦君子的举动,倒是和外人传言的太子十足像。
可她认识的太子,心机深沉,私设刑罚,跟她吵架的时候甚至会一言不合就晕过去,这跟眼前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太子嘴角微弯,双眼也勾出点点弧度,显得快乐极了“哪里还用别人告诉我?要是您真的病了,马嬷嬷还不撕了庄妃娘娘?”
“呀,你竟然也敢编排马嬷嬷了。”太后惬意地靠在枕头上笑得开怀,说着瞟到一旁呆呆的童珂“不过你这太子妃真是机灵。要不是太子妃提醒哀家装病,怕是哀家就要真的被气病了。”
太子笑容晏晏欣然接下夸奖“太子妃极好。”说着双颊竟然染上红晕,期期艾艾地低下头去。
一旁的童珂都看呆了,这个人真的是跟她同床共枕的太子吗?
太子羞涩的样子惹得太后和马嬷嬷都朗声笑了起来,马嬷嬷更是打趣道:“娘娘,果然成了家就是不一样了,太子看着有活力多了。”
“可不是。”太后颔首,又朝童珂招招手“过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童珂依言慢慢走过来,被太后拉住手放在太子的手上“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太子生下来就体弱,还得劳烦太子妃多照应着点。”
童珂点头“皇祖母不必忧心,孙媳会照顾好太子的。”
太后满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哀家这次的寿宴由你跟皇后一起操办,你多多上心。皇后这个人身后没有得力的家世,也不受皇上宠爱,能夸耀的只有皇后的位份。故而皇后越发将“皇后”这名分抓得紧。”
说着,太后目光灼灼地直视童珂,略带告诫“她抓得越紧,对你们而言就越劣势。毕竟后宫之主也只能有一个,即使前朝争赢了,后宫被她攥在手里,对前朝也会有影响。”
“所以,你必须争。为了哀家、为了太子,更是为了你自己。”
童珂眼神闪烁,太后说得对。前世太子登基为帝,可后宫还是把持在现在的皇后前世的太后手中,新皇后也是她的亲侄女欧阳珮娴。她正在发愁如何在后宫安插眼线以备后患,这下倒是名正言顺。
童珂和太子离了慈宁宫,两人一同坐在辇轿上回东宫,她瞟了他好几眼,犹豫半晌还是问出方才就梗在心头的话“你方才咳嗽是真的想咳吗?自从上次你病好了,就没有再咳嗽过了。”
太子勾起嘴角,攥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我还是咳嗽两声比较好,免得父皇和皇祖母真的闹僵了,反倒耽误事儿。”
说着,他见童珂一脸无奈,轻笑出声“呵呵,别怕。我的咳疾是从小带着的,就是太医过来帮我诊脉也只会说我体弱、旧疾又犯罢了。露不了馅儿。”
谁担心你露不露馅儿?
就怕你露出来的是芝麻馅儿,吓着太后和皇上。
童珂无奈地揉揉眉头,转而又问:“你准备怎么对付庄妃?我今儿可是看明白了,父皇对庄妃和瑞王可是真心宠爱,皇祖母都气病了,庄妃也只是面壁思过。难不成还专门派人去盯着庄妃面壁思过不成?跟白了又有何不同?”
闻言,太子脸上笑意褪去,夹道墙壁的阴影正好罩在他的上半脸,童珂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觉身上泛起点点寒意。
“不用咱们亲自动手。庄妃作恶多端,自然有人看不过眼。”
童珂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她还有事情没有搞清楚,不过她也知道,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不会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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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从雕花窗棂洒进一片金黄,坐在书桌旁的太子慢慢捻起手边的笔蘸了点朱砂,运腕将纸上人的朱唇晕开。细细勾勒出上勾的嘴角,他凝神盯着纸上人,只觉哪里都不如意。
他慢慢皱起眉头,放下毛笔,却盯着纸上人移不开神。虽说不如意,可到底还是有她的影子。
舍不得毁掉,他缓缓摩挲着宣纸粗咧的触感,跟她不一样。
“殿下,钱大人求见。”
太子回过神来,悉心将书桌上的画卷起来妥帖收好。“让他进来。”
钱平陆也听到里面的动静,朝候在门口的崔鸣点点头,推门而入“给殿下请安。”
太子叫起之后却发现钱平陆神色凝重,不由问道:“怎么?”
“殿下,计划有变。在瑞王府安插的探子传回信来,王孟若似乎有意投靠瑞王。瑞王似乎也有意动,毕竟在瑞王眼里,你和王孟若有夺妻之仇。”
“那又如何?”太子冷嗤一声,扬首示意他坐。
钱平陆闻言却又些着急,反而上前两步“殿下,此事不对劲。前些日子,王孟若关于安置流民的折子已经让王孟若大出风头。现如今王孟若正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一下子从小小编修升至侍读,在圣上面前颇有脸面。可他现在却倒向瑞王,在外人眼里难免会觉得圣上更看重瑞王。”
一席话说完,却看到太子目不转睛盯着书桌旁的白釉青花画缸。他正想要提声发问就听太子冷声道:“无妨。父皇专宠瑞王在前朝老人眼里早已不是秘密,传出去也无妨。”
说到这里,太子收回视线,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血玉扳指“孤只是在想父皇要是知道他宠爱的好儿子周围聚拢了一干宠臣会怎么想!”
钱平陆闻言冷静下来“那就得看圣上是从谁那里知道的了。”
“王孟若那里,你多留心。”太子眼底晕出沉静的墨色“孤总觉得那封跟孤想法一模一样的折子不对劲。还有,王孟若既然投靠瑞王,那一定会给瑞王出谋划策,你多留心。”
钱平陆略微低下头以示恭敬“是。殿下,靖安侯将王孟若身边那个小厮以奸细的罪名处置了。微臣觉得靖安侯私下里肯定对王孟若有所动作,可没有查到。”
太子不由想起崔鸣去御膳房查证时碰到的一拨人,轻笑道:“毕竟靖安侯在朝中屹立多年,不会轻而易举露出马脚的。”
“可惜靖安侯从不参与皇子们之间的斗争,要不然靖安侯偏向于殿下,哪里还用忌惮瑞王。”
太子眼眸深邃“无碍。”靖安侯的助力远不及心愿得逞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