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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日,独孤无双只是把自己关在后堂,不停地喝酒吟唱,仿佛这一世便要醉生梦死过去。
姬殇除去修炼的时间,闲暇之余都被安排陪伴圣女幽芸。
“喂,姬殇,你在听我说话吗?”一声嗔怒将姬殇拽了回来,看着眼前的女子,满院的芬芳已然黯淡,不知道师姐现在安然无恙,对了,还有雨师姐,她应该借助钟山神的内丹也达到丹道期的修为了吧?
“你说独孤无双为何还不接见我啊,只知道自己一人喝酒唱歌。”幽芸天真可爱,凑到了姬殇面前,欲捏姬殇的鼻子,逗弄与他。
姬殇早就无奈这几日那双玉手的调教,身子向后移动,躲开了对方的柔荑,转身向中央的楼房看去,注视片刻。
“无双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或许和你师父交给他的信有关。”
绿色的霓裳与身后的樱花树干紧紧靠在了一起,一手掬着漫天飞舞的樱花,一手撑着樱树,喃喃道:
“是啊,到底师父给他写了什么啊,他和师父只是师徒关系吗?”
姬殇在不远处站立,听到少女的呢喃,更加好奇,走近一步便出言问询:
“你师父没有叮嘱什么?”
幽芸摇着头,淡淡地回答:
“历任圣女只有死后长老阁才会挑选继任者,而继任者必须跪拜灵牌,认前任圣女为师,这是通天塔的规矩,我又怎么会知道逝去的师尊会对这位师兄说什么。”
姬殇听到幽芸的解释,对通天塔充满了好奇。这处天下道教圣地到底有何神秘,天剑门、八卦宫、仙符阁都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有机会,一定要去中州拜访通天塔。
就在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品论修道之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独孤无双的声音。
“你二人来客厅的后堂与我相见吧。”
说罢,便再也没有了声响,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他们一般。
幽芸轻撩纱裙,迈开玉足,犹如花间蝴蝶,向前舞动。姬殇步履稳健,紧随其后。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后堂,没有意料中的酒臭之气,也没有衣冠缭乱的醉汉。独孤无双紫袍加身,红色丝带系于发后,正在调制上好的茶叶。茶几旁边,一鼎玉兽香炉,腾起阵阵香气,眼前之人越发的飘渺出尘。
“愣着干什么,坐啊。”独孤无双没有看他二人,但还是催促他们坐到茶几对面,细心磨练茶道。
只是在他向两人倒茶之时,轮到了他发呆。自从来到城主府邸,幽芸见只有独孤无双和姬殇二人,侍女也都完成任务回中州复命,便摘下了这遮挡脸面的紫纱。不想今日被独孤无双见到,竟令他如此震惊,茶水都溢洒了一桌。
姬殇坐在一旁,装作品茗,不敢说话。幽芸何时被绝美异性如此盯视,略显羞涩,但还是有些生气,微怒道:
“看够了没有!”
独孤无双从惊讶中醒来,见茶水洒在桌面之上,毫不介意,放下紫砂壶,出人意料的说道:
“没有,再看几眼。”
“噗……”坐在一旁的姬殇一口将茶水喷出,那夜他厚颜无耻地夸幽芸好看,已经感到了孟浪,不想无双更加肆无忌惮,还要求再看几眼,真乃异人啊!
不等幽芸发怒,独孤无双便笑着摇摇头。
“像,太像了,但又不是……”
“喂,你酒醉未醒吧?什么像不像的?”幽芸早已对眼前疯癫之人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独孤无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一旁喷涂云气的香炉移动了一下,指着那尊神像,一言不发。
幽芸顺着他的手臂看去,片刻也是呆住了。
“啊咧!这不是我吗?”
幽芸也是呆若木鸡,看着那尊石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独孤无双。
“她叫龙幽,是我的师父。”独孤无双轻闻了闻茶水香气,慢慢地将其饮尽,缓缓说道。
“你们可曾听说黄粱一梦的传说?”
姬殇和幽芸对视片刻,这古文流传的飘渺之事,就连市井娃娃都知。
从前,有个秀才叫卢生,他遭遇坎坷,屡次上京赶考,结果都是名落孙山。这一年他独自走在赶考的路上,不料碰到了一位云游道士,那位吕道长见与卢生有缘,便问卢生的心愿是何,卢生便侃侃而谈,临别之际,吕道长将一个瓷枕送与卢生,言道只要枕着它睡便能愿望成真。卢生将信将疑来到了一家客栈,此时已至傍晚,酒家炊烟袅袅,煮起了黄粱饭。卢生不知不觉中靠着瓷枕便睡着了。
姬殇还要再将故事继续下去,一只玉手却是捂在了他的嘴上。幽芸清清嗓子,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神情。
后来,卢生进京赶考,竟然高中状元,官拜户部侍郎,又是三年,政绩卓越,清正廉洁,官升御史大夫;检举贪官,整顿官场,不到十年,便高升为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儿孙满堂,子嗣也在官场得志,自己更是活到了八十高寿,行将就木之时,不料被人唤醒。
原来是自己住宿的客栈小二见黄粱米已熟,唤卢生吃饭。卢生感慨,原来自己这黄粱一梦,竟将一生看罢。
独孤无双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禁想到了当年的他也是和师尊相依为伴,可如今……
轻叹一声,向他们说道:
“这是世俗流传,我有一个修道界的黄粱一梦,你们想听吗?”
原来修道界也有此等怪谈?两人向独孤无双看去,那求知的眼神,如刺如芒,让独孤很不舒服。
有一个独孤世家,他们历代便守护着一座荒凉的城池,只为祖上的一个诺言。到得阿蛮这代,已经是一脉单传。看着眼前女装打扮的二字,老城主心中叹息。自己的儿子生来体弱多病,人们说他家阳气冲天,需得阴气滋润,娃娃才能长命。因此阿蛮从小便是一身女儿装,男孩子不和他玩,女孩子又觉得他是个假姑娘,一直形单影只,转眼渡过了十几个年头。
老城主日益憔悴,将至大限,可是他放不下。他放不下自己这体弱多病的儿子,放不下那家族守护上千年的誓言。在他临终之际,来了一位女道士,自言受独孤世家大恩,前来答谢,要亲自培养阿蛮。老城主亲自见到了道士的法力,便就此长眠。
谁料阿蛮虽然外表柔美,内心却是刚毅坚韧,不肯拜人为师,自己虽然体虚多病,身为独孤家最后男儿,也要履行誓言,日夜守城。女道士感慨缘分未到,便留下一个玉枕,叮嘱其只要傍晚煮黄粱米之时靠着它睡上一夜,身体便会日益好转,随后扬长而去。
阿蛮虽然对这道士没有好感,但也知道自己身体虚弱,若是不幸身亡,更是愧对列祖,便将信将疑,按照道士的说法,坚持了数年。
炊烟升起,阿蛮又来到了这里,这片杂草丛生之地,四季如一。阿蛮自从来到这里,便遇到了一位神仙姐姐,她言谈不多,只是默默的为阿蛮治病,用各种举世闻名的药材浸泡着他虚弱的身体。数十年如一日,阿蛮总是抱怨自己长得慢,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为何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阿蛮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做了数年的梦。可是,梦境是那样的真实,他的身体也在数年后迸发出蓬勃的生机,充满了力量。这次,他没有在药池中浸泡,看着眼前白衣仙子,双膝下跪。倔强的他第一次跪倒在父母以外之人的面前,感谢她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女子并没有扶起他,只是向他淡淡笑着。
“既然下跪,那就索性拜我为师吧!”
玉指轻点其额头,一道金光滑入阿蛮印堂之上,渐渐消失。
阿蛮惊醒,脑海胀痛,一篇繁杂晦涩的经文出现“诸天生死金莲经”。他第一次渴望再次和这位梦中的师父相聚,一夜梦境,十年光阴。
他修道之后,才发现这个玉枕放到世间会引来多大的波澜,一夜梦境的修炼,却换来十年的功力积攒,他和她,在梦中相见相知近百年之久。最后一次,他心中不舍,师尊只是留下有缘再见几个字,便在梦中淡去。
阿蛮谨记师尊教诲,要做天地间那顶天立地、举世无双的好男儿,从此取名无双,永镇寒霜。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又一百年过去,修为不凡的独孤无双还在等着,等着师尊那句有缘再见,他也曾借助玉枕重回梦中,可是没有她的世界片刻难熬。他不能离开这座城池,但却想找寻梦中的容颜。多少年,无数的金莲,承载着思念,从山巅飘落,向世间撒去。
一曲罢后举眸满庭颂,花下无眠只为卿消瘦。
终于,一位女子脚踩青鸟,伴随笙箫之声,来到这颗樱花树下。
一抹笙香吹,梦成真!
独孤无双仔细辨认,原来自己的师父就是那年的道士,心中感动。
师徒相聚,却好似破镜重圆。
独孤无双最终知道了师父的名字——龙幽。两人白日改造破旧的寒霜城,夜里在黄粱梦中谈道修真。渐渐的,无双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离开龙幽,一日不见,心中忐忑。
“师父,无双不想再做您的徒儿了……”独孤无双终于无法忍受煎熬。
“那日,我只是儿戏,你不必当真!”龙幽还似多年前那般天真无邪。
“我们……我们能像鸳鸯那般生生世世在一起吗?”仿佛鼓足了勇气,又怕片刻失去这几百年的真情,独孤无双盯着龙幽,问道。
龙幽并没有回答,只是慌乱中躲避着无双的目光,无心修炼,回到了屋中。
三日苦守,胜似三生离别。独孤无双就站在门前,执着地等着。可是换回的却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回去吧,我……我是你的师父,同时也是通天塔的圣女……只恨命运弄人吧。”
无双好似五雷轰顶,好一句命运弄人。她选择了世间大义,却留自己孤单飘零,你,好狠啊。不是一切随心吗?你的道为何要受世间的左右?这一夜,是他第一次酩酊大醉,他不懂,明明真心,为何别离。
终于,他将想法向天下昭示,可是却迎来了诟骂和讽刺。伤风败俗,有辱圣洁,师徒相恋,不伦不类……种种言辞,戮透了他的心,他看到了龙幽的无奈,也看到了她的泪水。那一刻一切都值了,他走到龙幽的面前,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无奈低身下跪,流泪说道:
“我们还是做师徒吧,师父,无双的心好痛……”
如决堤一般,龙幽流下了泪水,扑到独孤无双的怀里。这一刻他以为在做黄粱美梦,可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即便是梦,他也心满意足了……
最终,几百年的相守,却被通天塔的召唤,生生斩断。龙幽回去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寒霜城,独孤无双也只是在龙幽亲手栽种的花草间醉生梦死。
……
许久的沉默,眼前两人,一个握拳沉思,一个早已泪雨梨花。独孤无双将那张纸摊开,扑在已经干了的茶几之上。
“忘了我!”
看着那三个绣字,独孤无双挤出一抹苦笑,叹息道:
“若我能忘记你,还需喝这几百年的苦酒吗?哪怕是师徒,我也忍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可你却……”
最终几人沉寂在无双的往事之中,感慨造化弄人,这浮夸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一段感人的故事。
夜晚之时,独孤无双心情好转,三人就此别过,只是突然幽芸好奇问道:
“咦,那个神奇的黄粱玉枕现在如何了?”
独孤无双背影对着他们,停了一停,无奈地回答:
“十八年前突然碎了……”
幽芸不敢相信,仔细算了一算。
“十八年前,上任圣女刚好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