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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苍凉的北方苔原,长空高远,铅云低垂,就像一副亘古不变的风景画,只要一踏足这片地域,心胸就仿佛也跟着这天地一起开阔起来,大脑也随之放空,起码在短时间内可以将一切俗事抛到脑后,将心灵沉浸在来自北极的凉风之中。
这片宝地是江禅机发现的,但这仅限于他们这群人而言,实际上早在他之前,猿人、花水母、星球意识都已经更早到访了这里。
四个多月前,袁元的长途跋涉已经从旁边经过了基地,坚定不移地向更北方行进,一路上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在路程上与基地最接近的几天,他和忆星每天都带着大家去看望她,虽然她不能说话,但有他们来说就够了,他们表现得就像是她依然在大家的行列里,正在一起游山玩水。
在那几天里,辛苦了伊芙她们,由于要陪伴袁元整个白天,她们很早就起来做饭,做好一天的食物,装在竹篮里带着,再带上一块餐布,沿路采几束野花,宛如集体野餐……绝大部分人都参加了,也就少校、拉斐等人因为要给猿人婴幼儿建设定居点以及狩猎第二天的食物而缺席——这也许是不擅长显露内心感情的她们借以逃避这种场合的托辞。
久违地见到所有人,袁元也表现出了高兴与欣慰,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在他们野餐时她甚至会停下来,似乎在想象自己也跟大家一起盘腿坐在餐布上野餐的样子并为此而陶醉。
不过,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当袁元将基地甩在身后,并且越甩越远,大家每天赶去陪伴她的路程与耗时也会越来越长,江禅机也不可能每天带着这么多人来回使用传送通道,所以谁都知道这样短暂的快乐已经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候了,也许还能再撑一天、两天,但肯定不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袁元仿佛也意识到了他们的难处,在最后一天他们铺上餐布时,它没有停下陪伴他们用餐,而是继续前行,用无声的行动来表达:是时候说再见了。
虚假的欢乐再也维持不住,大家知道她的目标是北极的坚冰厚雪之间,一旦她抵达那里,想再去看望她就很难了,起码不可能像这样大家一起集体去看望她。
也就是在那时,江禅机对她、对大家提出一个建议,他说他知道一块风水宝地,起码有风也有水,就在袁元前进的路上,不会偏离太远,那里风景优美,不如把那里作为旅途的终点,也方便大家偶尔去看望她。
将北极定为终点是猿人先祖的想法,袁元接过并延续她的想法,但猿人先祖会这么说是因为她自知想控制巨型猿人非常困难,只能借助北极的坚冰厚雪来自我封印,防止失控——站在她的角度,这个想法没错,但袁元不一样,她控制巨型猿人有先天的巨大优势,只要她不进食其他食物,看不到任何会失控的迹象,因此并不一定非要抵达北极。
冻土苔原封印了头皮屑无数年,虽然头皮屑的体型与如今的巨型猿人相差悬殊,但头皮屑是混沌状态,巨型猿人可不是。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即使万一巨型猿人失控了,江禅机还能把所有人安全地撤离回地球,不会有任何危险。
既然他这么说,大家当然也很赞同,只有袁元有些犹豫,她不想给大家带来一丁点危险。江禅机则极力坚持和保证,总算说服了她。
于是,最后一天大家改变了行程,由江禅机引路,陪着袁元一起转向冻土苔原,否则如果不改道的话,很快就要进入冰海了。
一路上大家半开玩笑地怀疑他的审美,那么靠近北极圈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风景优美的所在?
然而,当大家真正地踏足这片冻土苔原时,全都被其苍凉之美震撼得无话可说,尽管这里看似过于空旷,什么东西都没有,大片大片的“留白”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
袁元似乎也喜欢上了这里,虽然她喜欢跟江禅机他们在一起的热闹和友爱,但在江禅机和学院长第一次来到诺亚星之前,她孤独的意识曾经独自待了几千年的时光,所以她也很习惯安静,习惯于享受安静,除了南北极之外,诺亚星上几乎没有比这里更安静的地方了,安静到可以令她过分灵敏的听觉放松一下。
袁元停下了脚步,弯腰坐了下去,这是她自从出发踏上漫长旅途以来,第一次坐下,她盘腿而坐,如同参加迟到的野餐会。
她走了太久,终于可以休息了,这一坐就是无期。
从那时起,袁元就一直坐在那里,几乎是一动不动,至少每次江禅机自己或者其他人来看望她时,她都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像是石化了一样。
只有她的眼睛一直在睁着,只有她的眼神一直有变化,当他们来看望她时,她的眼神会焕发出欣喜与活力,而当他们不在时,她的眼睛孤独地守望着四季,看着漫长的冬季冰封千里,看着短暂的夏雨滋润万物。
漫长的四个多月,她经历风霜雪雨,身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沙尘,也就是诺亚星的空气极为纯净,否则她身上的沙尘理应更厚,甚至说不定会长出野草。
只有一种情况下,她才会动,就是如果无知的野兽接近,她会稍微动动手指,或者用鼻腔发出一些声音,把野兽吓走,因为如果它们太近接近,她不确定身上那些毛发般的触须会不会擅自向它们发起攻击,将它们当作食物吞噬。
这里距离基地不算太近,但也不算太远,等幼年的飞行蝠鲼长大后,说不定能够从基地直飞这里,到时候大家自行来看望她就会方便得多。
江禅机自己经常来独自看望她,他关于流浪少年的故事早已讲完,或者说已经讲到最新的部分,在无话可讲时,他就跟她一起坐在这里,默默地眺望着这片冻土苔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