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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暖看圣香精力旺盛拉着玉崔嵬嘀嘀咕咕的身影,摇了摇头。这位少爷真是……让她佩服得很。托腮看着圣香的背影,她和唐儿遥遥坐在距离人群几丈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众人,嘴角带着温暖的微笑。
众人再休息了一会儿,缓缓往北走,到了天色渐暗的时候已经翻过两座大山,到了大明山底。这个时候姜臣明的残兵已经退去多日,众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祭血会风流云散,李夫人落入姜臣明之手,李侍御落入宛郁月旦之手,已然一败涂地。但玉崔嵬含笑望着山顶,祭血会的确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冷琢玉人呢?唐天书和他庞大的宝藏又在何处?
在山下农户家中借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各位老人就要四散离去,回家的回家,回门派的回门派,隐居的隐居。圣香一重返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关起门来快快乐乐的泡热水。
玉崔嵬已经洗过澡,从当地汉人那里买来了大批衣裳,供牢狱逃生的众人穿着。他自己穿了身半旧的淡蓝长衫,一头乌发直垂下背,犹自滴着水珠。
上玄也已经换了衣裳,看了玉崔嵬一眼。他自然不会忘记初见此人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身新浴的清香,长发披散睡袍飞扬,手里一柄团扇,眉目之间软玉温香含情脉脉,仿若一朵染水娇花。而现在看来,容颜依旧艳丽,那股香气和含情媚态却已经淡得多了,隐约透出一丝挺拔之气,只是眉宇间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人一路上已经改变很多,算是圣香的功劳吗?上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救出来的老人们换了衣服,用了餐食,休息了一阵以后个个看起来神采奕奕。他虽然不喜欢这些老江湖,大家也都对他无甚好感,但他的心境却是随着众人一步一步走出险境变得温暖起来。
有人在吹箫,闻人暖手持竹箫遥遥坐在远处的山石上吹奏,的一曲《金缕曲》,曲调婉转幽雅,让疲惫的众人感受到了一分软语温情的慰藉。这位小姑娘不知道是哪里出身,跟着一大群江湖人物不惊不诧,还似乎乐在其中。
一夜平静无事的过去,第二天早上农家的山鸡鸣叫,天亮了。
突然村外起了一阵喧哗之声,有十来个人骂骂咧咧的走进农家,当头一人肚如酒瓮头似酒瓮的盖子,挺胸典肚站在村口空地上叫:“快都给我起来!大爷听说这里收容了许多可疑人,恐怕是几天前叛军的遗党,把人给我统统交出来,否则大爷把你们统统当作遗党抓起来!”此人却是当地的县尉,姓石,名大头,带了几名弓手出来巡视,听闻这里有大批可疑人物,又多是老头,便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村里的保头连忙赶出来迎接,解释说是误入山林的老人,在这里休息。这位县尉石大人常常到村里抓乡兵,村里本来壮丁就稀少,经过几次征兵村里田地荒芜无人打理,年轻人全充了乡兵,为了买当乡兵的弓箭还要卖粮,村里已饿死了两个老人。这位保头对这位石大人恨在心底怕在心头,只是无可奈何。
“哪有这许多老头都误入山林?你们这座山里难道还有宝?肯定是贼党!”石大头懒洋洋的说,“快把人给我叫出来,本官要带回县衙好好拷问。”
正当他呼喝叫唤之际,突然听远处有人冷冷的说:“大宋国法钦定,不足千户之乡,只得弓手十人,且县尉外出不得带离弓手十中之三。这位石大人身后十二人,可见这不足千人的红水县至少有弓手四十。石大人,你可知多纳弓手作威作福,一则违法滥权;二则多支国库钱粮;三则扰民生事,条条都是大罪么?”
石大头一呆,这开口之人远在十丈之外,说话却清晰如在耳边,条条说中他的痛脚,一呆之后继而大怒,“谁在那里胡说八道?本官清正廉明,骁勇善战,红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刁民给我拿下!”
开口说话的自是上玄,石大头手下的弓手顿时弯弓搭箭团团将他围住,上玄负手站在圈中,只当围住他的人是山水草木,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石大头正想下令放箭,突然身后有人喝道:“且慢!”
这喝止的声音语调有些怪异,却不失雍容风度,上玄骤地一怔,蓦然回身,只见树林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人布衣白履,浑身上下分分寸寸透的全是文雅淡定之气,半张脸上“刺配”字样清晰可见!
“则宁!”上玄脱口惊呼,来人却是当朝秦王爷次子,曾犯大罪被皇上刺配涿州,三年之后获大赦坚持不返的则宁!他怎么会在这里?
则宁显然也有些惊讶,自从听说上玄离京、燕王爷自尽之后他就没再听过上玄的消息。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此刻异地相逢,却是一官一寇,面面相觑,竟不知从何说起。怔了一会儿,上玄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传闻此地出现大批北汉残军。”则宁手掌一起,指间挂着一块虎型玉佩,“叛军作乱,死伤三百余人。”
上玄眼见虎符,陡然冷笑了一声:“失敬、失敬,原来你终于肯回来,皇上立刻委了你当广东路安抚使,到这里镇压叛军来了。”他傲然退了一步,一摔袖子,“我本是逆臣之后,你要抓就抓我不在乎,只是你就依靠这种官抓人——几年不见,则宁你的手腕气度未免败落得让人耻笑。”
“我并未说你是叛军。”则宁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看人的时候一贯清贵,能把人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你几时听到我说要抓人了?”
他这么淡淡一问,上玄顿时语塞,石大人却急了起来:“赵大人,这群人照我说肯定是叛军!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拷问就能知道大批叛军的下落……”
则宁仍是淡淡一句话堵住石大头的嘴:“你也几时听到我说要抓人了?”
石大头顿时张口结舌,远处一声“哇”的一声笑,一个人奔了过来往则宁身上扑去,“好多年不见,枉费我以前跑到涿州去叫你回来,你居然——升、官、了!”
则宁骤不及防被圣香一把抱住,他的武功在几年前一件大事中自行废去,此刻他是没有半点武功的,圣香飞身来抱他还真的躲不开。圣香一抱成功,笑眯眯的看着则宁的脸:“你回来干什么?”
则宁一甩袖技巧的推开章鱼似的圣香,“丞相怎能让你出江湖胡闹!早点回家去,丞相听说你在大明山失踪,已经忧心成病。”
圣香频频点头,“我这就回家、立刻回家!对了对了,你是不是来找叛军?”他神秘兮兮的对着则宁勾勾手指,“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则宁反而淡淡退了一步,“什么事?”
“我又不会吃了你!”圣香眉开眼笑,“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好事告诉你。”
则宁不答,他不答圣香就当他默认,兴致勃勃的说:“送我一只涿州的大马,好不好?我要一只北方大马,爹不肯让我骑马也……”圣香还没说完,则宁打断他:“不可能的。”
圣香顿时泄气,不甘心的扯着则宁的衣袖,“为什么?”
“我不许。”树林中有人沉声说。
圣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回头看树林里有人坐在一头他羡慕的“高头大马”上,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此人目光端正,眉宇开阔,肤色黝黑,却是赵普第二子赵祥。
“二哥……”圣香的声势居然弱了,轻轻的叫了一声。
赵祥点了点头,“跟我回家!”
圣香睁大眼睛看着上玄,再看着则宁,最后直视赵祥的眼睛,过了会儿低下头来,“哦……”
则宁是来探察大明山叛军真相,而赵祥却是赵普千里传书招来——要把圣香找回家去的令使。毕秋寒已死,不会再查先皇秘史,圣香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江湖风云变化,究竟是哪家天下已全然不关圣香的事,赵普要他回家!
江湖事千头万绪,身后老人会掀起怎样的江湖风浪谁也不知道,李陵宴和刘婈又将会怎么行动?但赵祥在此,这一切突然已和圣香全然无关了。关于“北方大马”的笑容突然消失,则宁凝视着突然呆住的圣香,不知为何,失神的圣香给人一种虚幻的错觉,又过了一会儿,圣香轻轻的说:“大明山后,高山环绕的盆地有莫去山庄,我猜那是南汉刘氏的老巢……则宁你……交给你了。”他没再说什么,也没提起他刚才兴高采烈强要的条件,低头站在赵祥面前,像做错事的孩子。
则宁点了点头,圣香突然又说:“这里的老人都不是坏人。”
则宁又点了点头,“回家去吧,丞相和容隐都在等你。”
圣香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又回头:“不要难为他们。”
则宁淡淡的道:“我是那样的人?”
圣香语塞,最后淡淡一笑,“我走了。”
他和赵祥同乘一匹马,赵祥一提马缰,那匹马带着圣香,奔回奢华灿烂的红尘中去。
上玄凝视着则宁:“你何苦逼他回去?这里的事他还没有做完,他的心还在这里。”
则宁同样凝视着上玄:“我只知道这里很危险,既然祭血会已毁,北汉叛军也避起了风头,他最好回家。”
上玄冷冷的看着他:“他的事还没有做完。”
“我会替他做。”则宁淡淡的答,接着说:“你最好也回去,这里的事从现在我做,你也回家。”
上玄顿了一下,则宁眼色淡定的看天,也久久不发一言。
过了会儿上玄掉头就走。
则宁在半个时辰后清点了暂住村里的老人名号,打听莫去山庄的所在。他对这些人究竟是什么风云人物丝毫不感兴趣,一律按照一人十两银子打发回家。玉崔嵬却在第二天一早,则宁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已经离去,房里空空无人。到询问闻人暖主婢的时候,她回答她家住洛水,家主人姓宛郁,她的未婚夫婿叫宛郁月旦。
一时轰轰烈烈的相聚,就这样索然寥落的分手,各人步上各人的路途。
圣香可以面对天下人笑,也许唯一不能面对的就是两位因为他而怒走天涯的哥哥。赵普是对他太偏心了,偏心得赵祥十几年来没有回过家门一步,他始终没有原谅赵普。即使这次他听令来找圣香回家,他也没有对圣香有半点温和的表情,一派公事公办的威严肃穆。
所以赵祥叫他“回家”,圣香立刻就上马回家,一句话不敢多说。
马匹奔驰,从莽莽大山,奔向远在数千里外的汴京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