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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玄在房里坐到暮色渐重,推开门出来散心。他习惯在夕阳西下时出来走走,因为从前则宁多半在这个时候来和他商量事情。顺着记忆中雕花的图样,他缓步往可能藏有暗河的地方走去,若有枯井或是池塘,不妨一试。正当他走到刘婈住的“靖华园”外,突然看见大批侍仆纷纷往园里赶去,个个悬带兵器,表情十分紧张。
那是在干什么?上玄闪身掠上靖华园内大树之顶,皱眉看见那一群侍仆把一罐罐诡异的小虫往古井里倾倒,古井底下人声鼎沸,显然关得有人!
池塘养鳄,古井藏虫,这刘婈貌似高华秀雅,她府里所作所为却颇让人胆寒。上玄折下一节树枝往前弹去,那树枝半空打了个折角从另一个角度撞向装虫的陶罐,“波”的一声一名侍仆手中的陶罐突然碎裂,那黑色古怪的甲虫爬遍他全身,惨叫声中众人惊恐闪避,四下张望,喧哗声中有人往树枝飞来的方向追去。没过多久那侍仆只剩下一具血骷髅,犹自颤动。上玄脸上变色:好可怖的虫子!正当他变色之际,古井底下刀光一闪,一柄飞刀自底下掠起打了个旋子,“哗”的一声带起两颗人头!两个陶罐轰然碎裂,那刚刚溅血的尸体上立刻叮满了黑色小虫。周围的侍仆惨叫声中纷纷闪避,那飞刀要了两条人命,犹自雪亮光寒的斜掠五尺,“叮”的一声入地三寸,足见出手之人心狠手辣功力精湛!
这赫然是玉崔嵬的飞刀!上玄脸色再变——他人在下面?他和玉崔嵬素不相识,此人放 荡妖娆诡异神秘,他对玉崔嵬毫无好感,要救人吗?
此时玉崔嵬在底下却到了危急的时刻。
他已发现这些虫子怕寒铁,如果躲回铁牢,势必安全。但是人一旦回到铁牢,要出来只怕难若登天,外面往里头倒虫子的守卫正是要把他们逼回铁牢然后瓮中捉鳖,顺势重新锁门。但要是硬不回去,外面下来的虫子越来越多,已经有许多突破了五尺距离,直接飞进地牢见人就扑。地牢里的许多人也许二十年前都是一条好汉,奈何给关了二十多年,身体都很虚弱,有些还给废了武功,有些武功也荒废了不少,虽然刀剑齐挥,却挡不住纷纷飞入的虫子。不到一顿饭时间,里面惨叫声起,一个黄衣老人已经倒地被虫子爬了满身。
“咄!”金丹道人果然不愧名门之后,眼见势急仗剑冲在前面,剑发一招“雷火炼狱”,把数十只毒虫劈落剑下。薛卫明长鞭出手不断抽打古井两壁爬动的毒虫,每一鞭出手毒虫纷纷坠地,威力亦是不小。玉崔嵬并没有抢着前面做侠士,他只在人群里闪避,以他的轻功身法,毒虫自然难以近身,只是如此下去绝非长久之策。权衡利弊之下,玉崔嵬微微一笑,飞刀出手,一下要了地上两条人命。
古井里的毒虫一下子回头反啮,嗡嗡嗡少了不少,金丹道人喘了口气,“施主好辣的手!”薛卫明却不以为忤,“玉兄弟好身手!”身后还有一位老人缓缓的道:“若不把上头的人杀个精光,这一次只怕是逃不过这些‘畜墨’的毒口。”
玉崔嵬拱了拱手,风度翩翩的道:“畜墨?前辈知道这是什么毒虫?”
那位灰衣老人冷冷的道:“吃尸体的毒虫,三十只畜墨两天能吃下一个人,这里少说也有三千只!”
玉崔嵬面不改色,依旧俊朗秀逸的含笑:“既然咱们还不是尸体,料想这些虫子还奈何不了咱们。”他的衣袖再度一抬,众人眼前一亮,头顶又复响起两声惨叫,古井里的畜墨又少了一些。众人面面相觑,金丹道人眉头微微一皱,只觉这位年轻人未免过于狠辣杀人不眨眼。但薛卫明却佩服不已,深觉玉崔嵬果断干练,十分了得。他大步走过去拍着玉崔嵬的肩头,赞道:“好!说话说得豪气,杀人也杀得豪气!玉兄弟如此武功,想必是江湖道上了不起的英雄少年,薛老哥佩服、佩服!”
英雄少年?玉崔嵬含笑振了振衣袖,“可惜我的飞刀全部发完了,等上面的畜墨吃完死人,咱们怎么办?”
一言说毕,众人为之沉默,大家的兵器不是寒铁打造不能驱虫,也没有比较沉重的暗器能够倒上飞旋,又何况上面既然死了四人,定然要加强防备,要再故技重施,已不可能了。
怎么办?
众人沉默,玉崔嵬心下却是毫无顾忌:若是杀不了上头的人,万一毒虫下来了他就杀旁边的人,反正地牢里人数众多,就算有几千虫子也有吃饱的时候。他心下安定,谈笑自若。旁边豪迈的薛卫明万万想不到他激赏的“英雄少年”心里算定的是这种主意,仍自忧心如焚。
古井地下两次飞刀伤人,井口的侍仆纷纷闪避一边,不敢再往里面倒虫。上玄暂且一边观望,不久一个灰衣老者拄杖走来,低低询问了一下情况,脸现冷笑,喝了一声:“底下的人听着!不管是谁想从我‘狱王牢’里救人,都趁早给我回铁牢里去。若是三下仍然不听号令,莫怪我打通河水,活活淹了这口枯井!”
此言一出,井底下起了一阵骚动。上玄却是冷冷一笑——这话就证明:地下暗河就在这里,暗道就算不在刘婈屋内,也在靖华园中!这时只听井底下有人心气平和的说话:“蒲世东,淹死了我等诸人,你不怕你南汉军挥师中原,将少了许多筹码?”开口的是金丹道长,上玄虽然不认识,却也知道底下关的必是重要人物。他只是奇怪玉崔嵬怎么会也在下面?
灰衣老者蒲世东冷笑:“我主只需你们衣物在手便足以牵制大局,你们的死活自便,老夫悉听尊便。”
这时井底下有人悠悠的说:“蒲老先生,我等宁为尊严而死,不愿苟且偷生,你放水吧。”开口的正是玉崔嵬,上玄大为诧异:这人虽不见得贪生怕死,但绝不是这种刚烈之辈,这话从玉崔嵬嘴里说出来再奇怪不过。他心里断定玉崔嵬另有所图,此刻蒲世东一怔,失笑说:“原来是玉公子在下面,你是我家姑娘贵客,我岂敢如此冒犯?”话虽如此说,上玄看得清他脸现狠毒之色,微微比划了下手势,有人领命离开。
井底众人一听玉崔嵬绝话说出口,不免纷纷变色,有些人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但薛卫明却仰天大笑:“玉兄弟不愧是英雄少年,生死视如等闲但求我一口正气存!好!好!好!”金丹道长本来觉得玉崔嵬心狠手辣不甚喜欢,此时听他一言,心下也不免赞赏他的硬气。底下的人虽然喧哗,暂时却想不出什么逃生的妙计。
此时古井壁响起了一阵扎扎巨响,一块陈旧的石板被移开,强大的河水果然从石板后疯狂涌入——蒲世东方才说得客气,下手杀人却毫不容情!
“啊——”古井之下惊呼惨叫连连,人间地狱眼看就在那里。
上玄身形一动,正打算出手救人,突然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他的嘴,有人笑吟吟的悄声说:“等一等。”
上玄被这一只手捂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闻到淡淡的糕点香气,惊魂一定才知道是圣香。这位少爷公子回去换了身衣服,不知从哪里又弄了把新的金边折扇,也不知何时坐在他身后一同看戏,满脸的兴致盎然。而此时地底洪水似乎已经淹没了人身,惊呼之声反而不见了。“圣香,你见死不救?”
圣香敲了下他的头:“呆头猪!我叫你救人你才救人,否则你会坏了大玉的好事!”
正当说话之际,井底的洪水已经湮没整个枯井,漫上井口的洪水带上来的竟先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虫子,虫子浮在水上仍拼命挣扎。但随着井底水花哗然大爆,像有一排气浪在底下突然发作,惊天的巨浪从水下泛起,带着无数挣扎的虫子泼向井外,蒲世东大惊后退,只见水花激荡之中,几人从水里脱身而出,其中一人神定气闲,正是玉崔嵬。
这时圣香指着方才发出灌水声响的地方,推了一把上玄,喝道:“衮雪神功,斩!”
上玄拔身挥掌,掌缘带起一阵酷寒炽热,轰然斩在古井西南角。他这突如其来现身一斩,让蒲世东和玉崔嵬都是一怔,只听地底再次轰然声响,咯咯裂开了几道缝隙,随着大水激荡,地表泥土崩裂,露出了距离表面不到三尺的一个水道,正是这水道之水不断流入枯井,意图淹死众人。
但枯井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随着河水上浮,纷纷爬上了地面,却没有一个被水淹死。非但无人淹死,那些吃人的虫子被水冲得七零八落,看来却是活不久了。
蒲世东没想到一招之失竟然形势急转直下,脸色严酷,挥手发起了急哨示警。这时一个锦衣少年笑吟吟也慢吞吞的从东边一棵大树上爬下来,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树上摘的果子,指着蒲世东对玉崔嵬笑:“本少爷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么笨的老头,他以为人是秤砣,被水一淹就沉在底下不会动了?这么大一个井往里灌水人当然是浮起来——呆、头、大、笨、猪!”
人在水里就算不会水大半也是浮起来,何况井下都是经验丰富身怀武功的高人?闭住呼吸片刻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那些畜墨比水轻多了,纷纷浮在水上,密密麻麻几层,受玉崔嵬、金丹道长、薛卫明几人合力一掀一震随着浪花被掀翻出来,丝毫伤不了人。蒲世东开口说要灌水,玉崔嵬正想不到怎么脱身,闻言心里大笑,说的一番大义凛然纯是为了让他早点灌水,以免后悔。
金丹道长几人冲上井口,脚踏实地之后第一件惊愕的事是亲眼见了上玄掌劈泥土,竟能震裂三尺土层!“衮雪神功!”几人脱口而出,惊疑不定的看着上玄。玉崔嵬和圣香想的却比众人都快一步,相视一眼,两人站定人群东西两角,压着刚刚出水的一群老弱病残一步一步往人群中间聚集。虽然玉崔嵬反将了蒲世东一军,这里却毕竟是南汉后主的遗老遗少,势力非同小可,救出了地牢里的人等于和刘婈当众翻脸为敌,此情此景除了“杀出去”三个字,已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暗河在这里,离开莫去山庄的路一定是有的,说不定就在身后屋里的某一个角落。只是面对成百上千的侍仆和弓箭,面对蒲世东和苏青娥,这条路却是如此遥远,好像浑不可及。圣香和玉崔嵬隔着数十个古井底下出来的人遥遥背对,上玄挡在蒲世东面前,三人把其他人护在中间,俨然是一层防御。
蒲世东冷冷的笑了:“年轻人我奉劝一句,想救人性命是好事,但把自己也搭了进去,那就不是好事,是猪!”刚才圣香嘲笑他是呆头大笨猪,他此时反嘲回去,出了心头一口恶气。“给我射!”他一声令下,四周弓箭手箭如雨发,飕飕自四面八方而来。
从古井里逃出来的有三十二人,老者十人,女子三人,被废去武功的九人,其余诸人就算身体完好,武功二十年没练都已荒废不少,而且全悉身体虚弱。金丹道长和薛卫明还算壮年倒也罢了,大多数人却是不堪再受激战之苦。圣香自出门至今第一次遇上了除了打毫无转圜机会的场面,他身后挡着的几人里有三人被废去右手,还有两位老妪,可以说毫无抵抗之力,能不能幸免遇难全看圣香一身武功造诣如何了!
箭如雨发,飕飕射来。圣香金边折扇弹、点、掠、撞、斩、推、挡,“啪啪啪”疾声连响,他竟以折扇连拨带挡,犹如连拨急雨狂珠,把射来的五十五支长箭封止于三尺之外!玉崔嵬劈空掌连发,十掌之后非但长箭给他震落,连箭手都给他杀了一半;而上玄平推一掌,他身前三十箭手连人带弓飞跌出去,怦然落地生死不明。金丹道长手持小金剑圈内守卫,和薛卫明相顾骇然:二十年未出江湖,江湖上后浪推前浪,这些年轻人的才智武功,实在骇人听闻!
箭雨过后,蒲世东眼见形势不妙,挥手喝道:“给我冲散人群,不能让他们结阵!”随他呼喝,靖华园内竟有十来匹高头大马往人群冲来,集结的人群顿时被怒马冲散。众人纷纷闪避狂奔的马蹄,顷刻之间半圆的阵形散乱,随着人群的散乱,数十位头戴牛皮面具的怪人手持长刀,纷纷闪入人群,开始了势如疯虎的屠杀。
“啊——”的惨叫声起,一名黄衣人被砍死在两个牛皮人刀下,鲜血横溅三尺,赫然骇人。圣香架开对着某个老太婆砍去的一刀,身后微风测然有人踢来一脚,他架开之后飞起一脚踢中身前人手腕,身前人长刀脱手往身后人胸前插去。只听前后都有人“呵”的低呼一声,圣香已然一笑脱身而去。薛卫明长鞭多年未练,早已生疏,突然一鞭失控,哎呀大叫声中往自己头上打来。正当他失手要将自己打个脑浆迸裂,蓦地鞭子被人从半途扯住,有个锦衣公子在闪避刀剑之时居然扯住他鞭子,在他鞭稍打了个死结,然后笑眯眯斜身掠走。薛卫明本来愕然,挥鞭之后立刻省悟:鞭头打结重量集中,他挥舞起来更容易控制些,不免对圣香升起大大的好感。金丹道长的小金剑仅有五寸,多年未使,与长刀短兵相接只觉太险。突然一刀对着他的头颅当头砍下,金丹道长横剑去架,“铮”的一声剑短刀长,长刀砍到了金丹道长额前,形势危险之极。骤地人影一闪,金丹道长手上压力顿轻,却是上玄一手抬起那柄长刀,伸手一推那刀柄怦然撞正刀手胸口,那刀手顿时狂喷鲜血,不知死活。
靖华园内战得天翻地覆,尸横遍地,满天俱是伤者的哀呼呻吟。蒲世东和苏青娥见了围攻的形势,都是老眉一皱,倏然一取玉崔嵬,一取上玄,双双加入激战。
而这个时候,刘婈正在李陵宴房中,与他春宵一度,软语温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