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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瞳孔一样淡色的唇瓣, 在即将要贴上浅仓杏子的嘴唇时, 杏子突然整个身子猛地往下一蹲,让自己顺势贴着墙壁滑落,从浅仓琉空的吻里逃脱, 一屁股坐在了二楼过道的地板上。
亲吻失败的浅仓琉空,看起来并没有非常失落。但此时浅仓杏子看向他的眼神, 却让他浑身冰冷。
“哥哥……我……”浅仓杏子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一样,让她突然发不出声, 说不出话。
浅仓琉空刚才的表情、态度、言语乃至动作, 都真真切切地吓到她了。现在他站在她的面前,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虽然带着苦涩的笑容, 却无法让她感到心疼, 只有恐惧和想要逃离的迫切。
浅仓杏子脑中的想法被自己付之行动了。她手脚并用地从浅仓琉空的脚下爬走,一直爬啊爬, 爬到楼梯口, 想要拔腿离开。
“小杏……”身后,传来浅仓琉空饱含歉意的声音,“我……对不起……”
也许是理智稍稍回笼了吧,浅仓琉空像个犯错的孩子,拘谨地站在杏子身后, 却不敢再碰她。
浅仓杏子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呼吸,非常努力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双腿还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而有些发颤, 但她仍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扭过头,努力用正常的表情看向刚刚她告白的浅仓琉空。
杏子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如此反常地压抑住情绪,尽量去平静面对。或许正是因为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和她朝夕相对了十几年的哥哥,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人是宠溺疼爱了她十几年的浅仓琉空,或许正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她心里非常非常在乎的家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力不去伤害到自己在乎的对方。
杏子酝酿了许久,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我有喜欢的人……你知道的……我……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这辈子我觉得我都不可能再这样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青峰大辉,她真的……没有办法再接受别人了……这辈子,她可能真的无法再像喜欢他那样去喜欢另一个人了。因此,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与浅仓琉空的关系,会存在除了兄妹之外的第二种可能。
“哥哥……不能只是哥哥吗……我,不想失去哥哥啊。”
浅仓琉空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当他看见眼前的杏子那哆嗦的肩膀,发颤的双腿,以及看着他时眼底挣扎的痛苦,他确信自己错了。
不该冲动,不该放纵自己,不该打破这份维持了如此久的安宁平和。
如果连兄妹都做不成,那他也许连待在杏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吧?如果父亲知道他对杏子怀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不会再让他待在这个家里的。而且,他本就不是真正属于这个家,如果连这十多年兄妹情感建立起来的羁绊也被自己亲手隔断了的话……他将从小杏的生活里被剥离啊!从此以后,她会怕他,惧他,远离他,躲避他,甚至……厌恶他?!如果是兄妹的话……如果是兄妹,她还是会对着他羞羞涩涩地微笑,还是会做热腾腾的饭菜给他吃,还是会低着小脑袋可爱地喊他哥哥,哥哥……
如果他们是兄妹,那才是最好的状态!!!
他不应该说那些话的。对于他和浅仓杏子而言,保持现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有的爱恋、苦涩和痛苦,都只要深埋心中就好,一如过去,忍耐那种锥心的绞痛,把一切都掩盖起来就好。
只要,能够在她身边就好了。
浅仓琉空脸上的笑意扩大,只是抹不去眼底那深深的一丝酸楚。
“小杏,对不起!”浅仓琉空努力想要散发出于之前那种单纯的哥哥宠爱一样的气息。他走到杏子面前,诚恳地道歉,而后伸出手,想要一如之前一样,轻轻抚摸浅仓杏子的脑袋,然后用蹩脚的演技和谎言笑着对她说“啊,吓到了吧,其实刚才只是逗你的呢。”
他的手朝着杏子的头顶一点一点靠近,然后触碰到那细腻的发丝,来回抚摸。
原本垂头的浅仓杏子在浅仓琉空触碰到自己的瞬间,脑袋里突然闪过方才他一脸动情朝着自己吻来的模样……
“不……不要碰我!!!”在杏子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她突然发狠,出于潜意识对自身的保护,将没有防备的浅仓琉空狠狠一推……
……
……
……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流转,世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只除却浅仓琉空从二楼楼梯跌落后一直滚到一楼时肉体与坚硬阶梯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就像是拿着击鼓棒子打在心脏上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就像是深夜里独自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就像是老旧教堂为逝者敲响丧钟的声音。
二楼过道的楼梯口处,唯独剩下少女一人站立的身影,以及那被笼罩上一层薄薄血红色的黑色瞳孔。
鲜血犹如名家蜿蜒迤逦的笔触,渲染出血腥而刺鼻的味道。
那块静静躺在浅仓琉空身边的白色地毯上,一朵一朵妖冶怒绽的蔷薇,仿佛刺青,永远嵌入了杏子的身体里,成为了无法抹灭的某种疼痛印记。
※ ※ ※ ※
绿间真太郎在毕业典礼后的第二天,在黑子哲也的陪伴下来到了医院。
“真的非常抱歉呢。如果没有撞到绿间君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了。”从包扎室走出来后,黑子开口,真诚地向着绿间真太郎道歉,只是那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稍稍欠缺了那么一点诚意。
“嗯。小事罢了。”绿间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淡淡道。
“但是……绿间君真的还要继续拿着那个吗?如果再被撞到的话……”黑子哲也指了指绿间真太郎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上所捧着的小小盆的仙人掌,再一次确认道。
今天早晨,就是因为黑子哲也在路上不小心撞倒了绿间真太郎,结果在绿间托着的仙人掌就要掉在地上时,他竟然伸出手去接住仙人掌,可想而知,绿间真太郎被仙人掌的刺扎了满手,于是便在黑子哲也的护送下来到了医院拔刺……
“幸运物是不可以离身太久了。”绿间用粽子……喔不,用受伤的手扶了扶眼镜,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浅仓杏子正坐在医院走廊过道的椅子上,脑袋耷拉得都快埋进前胸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靡而绝望的气息。
“是她?”那个借给他红色纽扣当幸运物的女生……
“咦?绿间君也认识那位同学吗?”
“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认识,但她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吧。嗯……也?”
黑子哲也淡定地看着绿间真太郎,道,“这个女生经常来看我们的比赛,练习也是……其实练习时我休息都坐在她的旁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同学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呢。”
还不是因为你存在感太低了混蛋!
“总之,那个女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绿间真太郎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冽,“她的哥哥,可是个不能被忽视的家伙呢。”
若说绿间真太郎在加入帝光篮球部之前,人生中拥有所谓的三大不堪回首陈年破事的话,那么关于浅仓琉空的这一件,绝对能跻身进top3里。
“浅仓琉空……那个浅仓杏子的哥哥,是海岛附属中学篮球部的王牌选手啊。帝光在我们加入之前和海岛附中对战的的战绩是……全败。”
“那只是过去了,到我们的话,不是赢了吗。”
“那次唯一和海岛交手的时候,浅仓琉空因为脚伤未愈所以坐了整场的板凳。”绿间真太郎回忆起那时在海岛附中落后帝光整整二十分时,那个不惜牺牲掉腿也想要上场但最终被教练制止的淡色眼眸男人。
“哼。”绿间真太郎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
“绿间君怎么会对对方如此有印象呢。”黑子哲也的问题犀利又一针见血。
绿间真太郎严肃地扳起一张脸,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冷的光。
“败者当然会记住胜过他的人的模样的,然后,才能找机会打倒他!”
曾经在篮球上输给过那个叫浅仓琉空的人的事情,的确是绿间真太郎所承认的人生丢脸事top3里之一。
浅仓杏子坐在医院冰冷的板凳上,并没有发现远处那个显眼的绿色头发少年和水蓝色头发少年。
她的脑袋里,从昨天开始,就不断回放着浅仓琉空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昨天,她打了急救电话后,浅仓琉空被送到了医院进行治疗。
浅仓杏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病房门口等了多久,但,那样的等待,那种漫长而磨人的焦灼,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病房门口上的灯从原本亮着的红色灭掉时,她几乎是靠着护士的搀扶才走到门边的。
病房门被推倒的一瞬间,她不管不顾任何,只是激动地冲上去拽住走出的医生。
“医、医生……我……我哥哥他……”
杏子已经不敢问下去了,把浅仓琉空推下楼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那大片大片蔓延在眼里的鲜红仿佛还没有从眼底彻底退散。
医生看着浅仓杏子苍白的脸,先是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等杏子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后,才面色凝重地开口问道,“你的哥哥他……平时有从事什么运动大较大的工作吗?”
杏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更苍白,全身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她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回答医生的问题。
“我……我……我哥哥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医生沉默了很久。
“那么,让他离开吧。”
“医、医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骗人的吧……不会吧……离开什么的,她不懂医生在说什么……
“他……可能再也不能打篮球了。”
“……不能……打篮球?”
“非常抱歉,但以我的专业而言,他……没有办法再从事剧烈的运动了……”
是噩梦?是晴天霹雳?是她的幻听?
——[他·可·能·再·也·不·能·打·篮·球·了。]
这一句话,变作魔咒,在浅仓杏子的耳边不停地重复响彻着,仿佛穿破鼓膜,刺痛了大脑的每一寸神经。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浅仓杏子两眼一黑,在病房门前昏了过去。
昨天的每一个画面,医生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植根在杏子的脑中。
她做了一件很残忍很残忍的事情。
因为她的无心过失,让浅仓琉空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打篮球了。她剥夺了一个全心全意疼爱着她的人的梦想。她毁了他对篮球的希望。
被剥夺了梦想的人有多么悲哀。没有梦想,犹如灵魂被抽离一般寂寞而可悲。而她,是凶手,造成这个悲剧的凶手。
时不时有路人经过的走廊过道,座椅上的少女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中,看不见的脸庞,只有那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没有人上前去打扰这个女生的哭泣,因为在这样的地方,谁都知道,哭泣是再正常不过的。
——无声的哭泣,是那些痛失亲人爱人或是被宣告了死亡时限的悲惨者们和他们身边的人心中痛苦最有力的呐喊。
所以,哭吧,哭吧。
浅仓琉空出院的那一天,天空有点灰。
他的脚暂时无法行走,因而坐在轮椅上,由浅仓杏子推着他离开医院。
杏子的情绪一直显得很低落,只是有些木讷地推着他前行,却始终一言不发,那双总是乌黑发亮的眼眸里,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掏空了,只剩空洞。
反观倒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状况的浅仓琉空,一直都维持着那浅浅的笑意,远目看着盘踞在天际的那团即将到来的乌云。
浅仓杏子失魂落魄地将浅仓琉空送回家后,浅仓忍便将浅仓琉空单独唤入房内。
“父亲。”坐在轮椅上的浅仓琉空微微笑着,仿佛未被宣判和篮球永远诀别前一般。
“琉空……”浅仓忍,这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深沉而又饱经风霜的眼底有着苍凉和愧疚。
“小杏她……”
浅仓琉空打断了浅仓忍的话,“父亲,我……没事的。”
浅仓忍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养子,心中长叹,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纱布和双腿上时,闪过惋惜和难过。
他拉开抽屉,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文件袋,抵到浅仓琉空面前,沉声道,“这个,是给你的。”说罢,顿了顿,特地加重了音,“你的。”
浅仓琉空接过文件袋,打开后抽出里面的文件,仅是看了看文件的标题,一直平静的面具便猛然碎了一角。
“突然给我这个?”浅仓琉空的声音不自知地变得有些冷冽,“一直以来,不是都已经决定好了的吗,微眠姬物语让小杏继承。”
浅仓琉空虽然还是笑着,但情绪的变化已经能从声音中听出。他将文件袋放回浅仓忍的书桌上,淡淡道,“突然要把温泉旅馆让给我继承……父亲,我很好,并不需要怜……”
“是小杏的意思!”浅仓忍皱眉,那属于岁月刻刀雕琢而出的纹路顿时聚集在眉心,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属于年长者的脆弱,“她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继承旅馆……所以我说过了吧,是你的!你、的!”
“父亲,我……会自己解决的。温泉旅馆,我并不需要。而且,这件事错不在她。”浅仓琉空说着,推动轮椅,准备离开。
在他坐着轮椅到了门口时,猛然停下,扭过头,直视着浅仓忍那双和杏子一模一样的黑色眸子,一字一句道,“温泉旅馆,我是不会继承的。父亲,那本来就是属于小杏的东西。”
浅仓琉空说罢,便推着轮椅出了浅仓忍的房间。
离开浅仓忍的房间后,浅仓琉空的目的地直指浅仓杏子房内。
原本,他打算推门而入,但却在来到门口时,听见从门缝中透出的那非常非常小声的啜泣声。
伸出的手突然就这样顿住了,让他无力敲下去。
她哭得很惨,很惨。虽然是那么小声,他却能感觉到,这份哭声里的q然。
她在哭,为了他而哭。
在那一瞬间,浅仓琉空人性里的阴暗面是苏醒了的。它猖狂地在心里呐喊,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啊,利用她的愧疚感去得到她啊,用这个意外来牵绊她,得到她……
他有那么一刹那地动摇,在面对着默默恋慕多年的浅仓杏子,这是个好机会,哪怕是不择手段,也会想要去拥有她。但是,那时的浅仓琉空心中的明亮还是躲过阴暗的。
她不喜欢他,更不爱他,她的心里,有着另外一个男人。就算是强制地留住了她,用卑鄙的方法牵绊住她,但得到那个失去笑容的她,也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这样的事情,现在的他始终做不出来啊……
浅仓琉空收回那一直悬在门边的手,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房内。
他掏出手机,飞速地按着。屏幕发出的幽幽光芒照得他俊美的脸庞直泛惨白的光。
直到看到“已发送”三个字,他才颓然地将手机扔到床上。
想要到厕所洗一把脸,浅仓琉空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偏偏,又不想惊动到任何人。他选择自食其力,推着轮椅努力要进浴室,却在浴室与门□□界的地方,因为地板凸起的小小那一道阶层处绊到了轮椅的轮子。
第一次坐轮椅的他,还不是那么熟练。轮椅歪向一边,连带着将他此刻还行动不便的身子甩了出去。
他再一次倒在了地上,一如被浅仓杏子不小心推下楼梯的那一天。
很疼,很疼。
浅仓琉空就维持着摔倒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浴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只有在看不见浅仓杏子和浅仓忍的时候,浅仓琉空那一直装饰着笑容的面具才彻底地脱下了。
那张好看的脸上,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淡色眼眸里某种了无生气的死海般的沉寂。
或许,就这样也好。
浅仓琉空慢慢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用非常冷漠的眼神看着它们,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仇家的。
“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去碰了吧……篮球……”
——也许他真的是摔疼了吧。
——不然,为什么会想要流眼泪呢。
浴室外,被扔在大床上的手机里,发件箱里静静存储着收件人为“小杏”的一封信息。
[笨蛋妹妹。哥哥,就只是哥哥。不会……再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