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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人,不好了。听说,您家的哥儿被巡城兵马司的人带去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这话一出,衙门里的同僚都向贾政看去,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但是贾政一向极好面子,不由得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时间极为尴尬。
有和贾政关系比较亲近的此时立刻献起了殷勤,“贾大人还是快些去看看罢!别让孩子吃了亏!”
这工部与其他五部不同,因当今是个不喜奢华的帝王,也不会今儿造一林子,明儿造一院子,所以没有什么油水,最是个冷清的所在。这也就直接导致,工部官员中大都是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人,所以贾政的身份还是很显眼的了。
不过,纵然如此,贾政还是觉得很下不来台,怒道:“不必理会那个没出息的小畜生!由着衙门的人打死好了!免得在世上丢人现眼!”
“贾大人不要生气,小孩子淘气也是有的,教训几句也就不敢了。只是,那衙门实在不是孩子能待的地方。贾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罢。”又有人上前劝说,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会由着一人专美于前。
贾政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动手是一回事,在别人那里吃亏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他此时其实是很忧心儿子的情况的。听得这些人都劝,面上微微有些松动,正待推辞几句便离开。
可是,一个低着头摆弄着手中茶盏的白胡子老头,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便淡淡的来了一句,“正是这么个道理!贾大人还是赶紧把孩子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罢!京城,可不比别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就算是一向注重自己清誉的贾政也不可能例外。而这个白胡子的老头便是讨厌贾政的一类人。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他是从五品工部郎中,举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都是他的职责。可以说,是个办实事的人。当然,也可以说是工部四位郎中里最劳累的人。
可是,辛辛苦苦打拼多年,最后却因为贾政的身份,直接牢牢堵死了他的升迁之路,他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之前他还想着贾政那样的身份,不过是到工部熬熬资历,只要他一动,自己自然能升迁。却不曾想,贾政在侍郎的位置上多年不动,而且毫无建筑。眼看着自己都要快到致仕的年纪了,他也不抱希望了,自然也就不怕得罪贾政了。
贾政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这等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家教不严,他势必是怒火中烧。只是,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就算是怄得要死,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个时候,一直不发话的尚书大人开口了,慢悠悠的道:“他们说得对,贾大人还是赶紧去罢。不管怎么说,那衙门也不是个公子哥儿能待的地方。就算要教训,也该带回家自己管教才是。”
这个把贾政多年压制的死死地尚书大人最是个会做人的,下属间的矛盾,平时他都视而不见,但是关键的时刻,他立刻便出来镇住局面。如今,他是既给贾政解了围,又用自己的态度安抚了老郎中。
贾政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有人给他寻了一台阶,立刻便顺势下了,对着那尚书大人作揖道:“大人教训得是!下官告退!”
步履生风,贾政如今是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以往体察下情的好形象,一再的催促轿夫的脚程。一贯以文人自居的他,就算是姓贾,也是不会骑马的。以前他只觉得骑马粗俗,如今却恨不能骑马飞奔到巡城兵马司去。
这一路上,贾政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想到贾宝玉在家里那诸多的荒唐,他气得眼前直发黑,差点没当场昏倒过去。
好在贾政的身份不比一般人,塞了一些银子,也没怎么为难,便见到了兵马司指挥使。
“贾大人可算是来了,您家公子的那张嘴还真是厉害得紧啊!”那指挥使不紧不慢的说着,稳稳地坐在那里,丝毫也没有个动弹的意思。
贾政脸上一会红,一会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陪着小心,“给大人添麻烦了,政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这里是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茶。”
贾政使了个颜色给身边的长随,人立马恭恭敬敬的将银两送上。
面上谦卑的贾政此时心里却在暗恨着,若是再别的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便是兵部尚书对着他也不敢是这么个态度。可是,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倒不是怕他不放人,只是他已经亲自来了,若不能立时将人带走,就太丢面子了。
所以,一向清高的他,也不得不走上了“意思意思”这条路。与此同时,他心里更是恼极了贾宝玉,他这一辈子都不曾如此的低声下气过,尤其是对着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使。
那指挥使也不是个故意找事的人,只是心里憋着气,又拿着乔,这才说了那些话。如今眼看着贾政把姿态摆得这样低,又如此的识趣,心里的那股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看了银票的面额,他觉得很满意,便道:“贾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望贾大人回去之后,好好的管教管教令公子,也算是对我们这小小兵马司的恩德了。”
贾赦的只觉得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大人说的是,政回去之后必定严加管教。”
指挥使大人微微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的守卫道:“去把贾家的公子带来。”
贾政僵硬着一张脸赔笑,心里却思考着回去要如何教训贾宝玉。
“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对我?!等我出去,一定要你们好看!”
看着指挥使似笑非笑的脸,贾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也不待人进门,大踏步行至门外,眼看着贾宝玉与人推推搡搡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衣服沾满了污渍,头发也散乱了下来,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下了,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大胆畜生!你才是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好看!”
那甄宝玉被打得摔倒在地,脑子里瞬间懵了,捂着脸颊,怔怔的看着贾政,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没错,这位是甄宝玉,而不是贾宝玉。在金陵和安卉相遇之后,甄宝玉便对贾宝玉其人很有兴趣,几次闹着要进京。只可惜,无论他怎么闹,一向对他十分宠爱的祖母和母亲都不同意,甚至拿他父亲来吓唬他。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的父亲,自然不敢再闹。
只是,心里依旧放不下。不得已,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一再的从安安那里打听贾宝玉的事儿,不曾想,越打听越对着那个和他极为相像的贾宝玉有兴趣。
安安离开后,他更是快要被自己的好奇折磨死了。最后,想到安安曾经跟他讲过的冒险故事,再加上身边小厮的鼓动,立时便收拾了一些金银衣物,带着两个小厮,坐上了来京城的船。
因为东西准备得很充分,而他又急着赶紧到贾府,所以一路上他们停都没停,很安稳的便到了京城。
可是,到京城之后就出事了,他小孩子心性看着京城热闹,也不急着去荣国府,便四处闲逛。路上,恰巧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在院子里打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并对她百般侮辱。于是,甄宝玉怒了,正义感开始作祟了,也不顾那是普通民宅,直接闯了进去,愤而上前解救。
不曾想,那妇人很有些体力,竟然反过来把他给推到了。这也就算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怎么?你就是这个小贱人的姘头?当老娘是好欺负的啊?”
甄宝玉自来被祖母和母亲捧在手心里,除了父亲的家法,他从来没受过任何皮肉之苦,吃痛之下,心里的怒火更炙。尤其是听到那种难以入耳的骂声,更是万分恼怒,直对着身后的小厮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撕烂她的嘴!”
在金陵,甄宝玉那绝对是横着走,不管是什么人都让着他,所以他简直就是蛮横惯了,不假思索的便命小厮打人。
那妇人虽然很有力气,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于是,一边嚷嚷着要报官,一边大声呼唤屋里的人出来相救。
于是,这几乎成了一场混战。
普通民居最大的特点就是看热闹的人多,不一会儿,就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
当衙门的人来了,看到的正是一场进行到白热化的战事。当然,这种情况,什么也不必急着问,先带会衙门再说。在京城混饭吃的人,对于那些个贵人,甚至他们家的奴才是如数家珍的,比主人自己都知道的清楚。看到甄宝玉的样子,自然……就把他当成贾宝玉了。
于是,便派了人去工部衙门告知贾政。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看着“贾宝玉”的样子,贾政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只是他知道这里是兵马司,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管教儿子的地方,一脚将“贾宝玉”踹得跪倒在地上,转头对着那长随说:“把这个逆子给我绑回去!”
甄宝玉初开始的时候还傻愣着,直到被骂做“逆子”,他才恍然大悟,用力的挣扎着,昂着头看着贾政,“你弄错了!我不是你儿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
贾政本就是全力在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此时听到“贾宝玉”这些荒唐话,立时便忍不住了,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他竟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口齿如此伶俐之人。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扯这样荒唐的谎言。
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能逃过这一顿好打了?!不过学了几句金陵的怪腔怪调便真的以为能唬住人?!
甄宝玉被打得咽下了之前的话,痛得热泪盈眶,哽咽着道:“你相信我,我……”
“啪!”
第三记耳光盖着之前的掌印打下!
贾政只冷冷的看着“贾宝玉”,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甄宝玉的眼泪瞬间被打下来了,只觉得肿胀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我叫甄……”
“啪!”
第四记耳光,打在同一个地方,脸颊上肿胀得厉害。说青睐,也是感谢贾政是个文人,若是个习武的,这一记记耳光于盛怒之下打在一处,只怕连牙齿都要打掉了。
如果这一刻甄宝玉还不明白贾政的意思,那他就真是个蠢的了,如今,他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只是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连摸一摸脸上的伤都是奢望。
贾政冷哼一声,“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扒光了在这里打!横竖这里板子多得是!”
甄宝玉自然不敢吭声,虽然他觉得自己冤枉得要死。
见“贾宝玉”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贾政这才对那长随道:“将这个小畜生带出去!不许任何人传信给里面,如有违抗,立时打死!”
那长随自然领命,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压着甄宝玉往外面而去。
贾政这时才回头,对着那指挥使微微扯了扯嘴角,“给大人添麻烦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贾大人客气了!贾大人如此家教严明,想必以后定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贾政赔笑,心里只想着,若是再有下一次,他就直接把贾宝玉打死,也省得再丢一次人了。
甄宝玉被绑着扔进了贾政的轿子里,因为没有准备,只能同乘一个轿子。好在,贾政的轿子也是足够大的,纵然是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位置够不够大,而是甄宝玉很害怕,他怕贾政再打他,而且是不给他开口机会的打。缩在一个角落里,甄宝玉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贾政到的时候,眼睛都红紫了,看到“贾宝玉”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心里的怒火翻滚,却只是冷哼一声,坐在一旁,闭上眼睛,一再的深呼吸。
甄宝玉知道,贾政必定是要带他去荣国府的。看着贾政的样子,甄宝玉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局面,这种情况,他在家里也会遇到。他很害怕,这个贾政当着外人面的出手就那么的狠,到了家里……
越想越害怕,想要开口解释,但是想起你四记耳光,他实在不敢开口,如今,他只希望,在荣国府里,贾政能看到真正的贾宝玉。
只是,希望毕竟是希望。
“给我将各个门都关上,取家法板子来!”贾政一边怒吼着,一边拽着“贾宝玉”的衣服,半提着他往书房走。
甄宝玉知道,再不开口,贾家的家法板子便要落到他身上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了,“贾世伯,贾大人,求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
贾政此时哪里相信?一脚将“贾宝玉”踹倒在地上,怒极反笑,“好!你既说你不是我的儿子,那你是哪个?”
甄宝玉见贾政肯听他说话,心中大喜,忙翻身跪倒在地,“我叫甄宝玉!是金陵甄家的人!我的父亲……”
“好!很好!你既然说不是我儿子,那我就打死你这个畜生!”贾政怒极,说着将“贾宝玉”从地上提起来,左右开弓打了十余记耳光。
说个谎,连名字都不晓得改,却把姓给改了,为了逃一顿打,竟连祖宗都不要了!“真”对“假”,还真是难为他了!金陵?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他除了知道老家金陵,还知道个什么地方?
甄宝玉被打得眼冒金星,口中一阵阵的腥甜,鲜血自嘴角滑落。
“老爷……”掌板子的下人取来了家法,便看到贾政双目赤红,拽着“贾宝玉”衣领痛打耳光的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
贾政将“贾宝玉”扔下去,转身自掌板人那里夺来了家法板子,“把那个小畜生给我绑在凳子上,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甄宝玉大骇,虽然他在家时也没少吃家法的苦,每次也都痛得死去活来,但是他从不曾像这一次这么害怕过,身下一热,便……
贾政看着“贾宝玉”竟然失禁,心里更恼,生生的多出了几分厌恶,掌板人才刚把人绑好,他便用力的将板子盖在了那翘起的臀上。
甄宝玉吃痛,也顾不上羞耻,口齿不清的哭求,“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打了!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您儿子!”
之前还是“你”,现在就变成了“您”,听着那不变的怪调,贾政心里更恼,原本八分力挥下的板子如今十分力气砸下来,“你既不是我儿子,跪我作甚?”
不一会儿,甄宝玉已经挨了二三十记,臀上一阵阵油泼似的痛,让他恨不能立时死了过去。他现在已经不能去思考贾政的问题了,或许是贾政摆出那一副父亲的威严,生生的吓着他,不自觉的膝盖就软了下来。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了。
“您……您可以派人去寻您儿子,他……他一定还在,到时候,您……”甄宝玉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因为实在太痛了。
贾政如今认定了“贾宝玉”这是想要借机给后面的老太太和王氏传递消息,恼极了他胡说八道,每一下都用足了十二分的力。底裤上渐渐有血迹渗出,迅速的蔓延。
“好……好痛!孩儿知错了,爹爹饶了孩儿,饶了孩儿……”甄宝玉如今是痛糊涂了,只当身后对他挥舞板子的是自己的父亲一般。
孩子没有再试图欺骗,而是小声的求饶,贾政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看到那血迹,怎么也下不去手了。虽停了手,却依然板着一张脸,“怎么?现在知道我是你爹了?”
甄宝玉痛得厉害,又看贾政有缓和的迹象,哪里坚持实情,只哭着抬头看着贾政,“孩儿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贾政心里触动了一下,狠狠心又举起了板子,“之前是打你说谎!现在给你算算惹是生非的账!”
说着,板子再一次打下。不过,这次只用了五分的力。
甄宝玉已经痛得快要死了,哪里还能感觉得出差别,只吓得拼命的哭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外传来颤巍巍的声音。
这时丫鬟大声通报,“老……老太太来了。”
贾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怒色,抬头,却瞬间僵硬了,“宝……宝玉?”
甄宝玉这时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他一直极感兴趣的贾宝玉,顶着一张猪头一样的脸,肿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含糊不清的凄然道:“我……我真的不是……不是您儿子……”
说罢,神经一松,便昏了过去。
贾政脚下踉跄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板子“咣当”一声落地。
还是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忙道:“赶紧请大夫,把这孩子移到我那里去。”
等到贾政再次回过神来,甄宝玉已经被抬走了。
老太太对着贾政猛捶拐杖,怒骂道:“你真是糊涂!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糊涂父亲?你怎么会把别人家的孩子认成宝玉?难不成你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都忘了?”
贾政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看着贾宝玉。
一模一样?是一模一样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贾政愣住了,除了双胞胎,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他之前和同僚相聚时大家私底下议论的那个“假怀孕”事件。
长子重病,妾室得宠,年华不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恰好能和王氏对上。而且,仔细想想,王家和甄家似乎也是有姻亲关系的。
贾政只觉得脑子快要炸开了,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怀疑王氏,非常怀疑。
老太太看着贾政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携着贾宝玉便离开了。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求证,贾政也顾不得许多,便直接冲到了王氏的房间里,挥退了丫鬟,逼近王氏苍白的脸庞,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宝玉是不是我儿子?”
王氏目瞪口呆,随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贾政只是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眼睛里还含着讥笑,仿佛是认定了王氏这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这样的气氛,王氏自然察觉的出来,捂着胸口,强忍着不适,“老……老爷何出此言?”
贾政明明是怒极了,但是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明白吗?你既然不明白,又紧张个什么劲儿?看看你这张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王氏继续咳嗽,想要喝水,可是没有丫鬟,而贾政又不可能为她倒,所以她只能自己爬起来,步履踉跄着来到桌前,颤抖着倒水。
“你抖个什么劲儿?”眼看着王氏将水倒洒在桌子上,贾政再次出言相讽。
“我这是……病了……”不过一句话,便引得王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端起水大口大口的灌下去,这才觉得好了一点,转回头看着贾政,“老爷不要相信那些传言,那都是有心人放出来陷害我的。”
贾政冷笑,“陷害你!人家为什么不陷害别人?”
王氏无言以对,只能是无助的摇头。
只可惜,她这难得楚楚可怜的模样,换不起贾政半点的怜爱。如今,贾政是恨毒了她了。
“你是什么时候病的?”贾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王氏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贾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回答的时候……
“是今天吗?知道我遇到了甄宝玉,所以害怕了,便开始装病了!”贾政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突然冷笑了起来,眼看着王氏一边咳嗽,一边剧烈的摇头,眼中的怒火更炙,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了,“不是吗?那就是听到流言的时候?眼看着自己的秘密败露,所以着急上火的,就病倒了?”
“不……不是……”王氏扶着桌子,弯着腰剧烈的咳嗽。
“装得可真像啊!我看你快要把肺咳出来了罢?”贾政抓着王氏的手,硬生生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当初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千挑万选的娶了你!”
“老爷,你听我……听我说,宝玉真的是你的儿子……”王氏焦急的解释。
贾政突然将王氏推到在地上,冷冷的说:“他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查清楚!如果让我查到你骗我养别人的儿子,我一定要你好看!”
说罢,转身便走。
王氏看着贾政的背景,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正如贾政说的,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这幅画面,无比的凄凉。
贾政此时觉得自己头都快要炸开了,脚下放佛踩了棉花软绵绵的,他觉得自己需要清净一下,必须要清净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夜幕降临,贾政才回到书房,招来自己的长随,“给我派人出去调查一下,宝玉出生前后两年,甄家有没有人到京城来?”
之后的日子,就只剩下等待,贾政无心政务,索性第一次不顾政绩请了假,只等着那个他想要的消息。
虽然他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儿,但是他们这样的人,谁能没个心腹呢?贾政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查出事实的真相!而且,必须要查出来!
等待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事都不管不问。每天都一个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死盯着一页,一看便是一整天。
终于,消息来了。
“我们打听到,甄宝玉的母亲在怀孕期间,曾到京城来养胎!而且,那位甄家宝玉和宝哥儿的生辰也是极接近的。”长随小声的禀告着,虽然贾政什么都没说,但是发生的这些事串联起来,他已经猜到了真相,身体不由得有些微微颤抖,他并不想知道这些秘密,尤其是这种阴私秘密。想了想,他还是接着禀报,“好像,在我们之前就有不少人打探过这件事……”
贾政脑子里“轰”地一片空白,原来他不仅在给别人养儿子,而且,这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他却不知道。想着他那些同僚的脸,贾政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好像知道了,而且正在暗处看着他的笑话。
贾政如今恨不得生吃了王氏,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真的轻举妄动的话,他等于在所有人面前自己承认了。一肚子火,快要怄死了。
正在这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贾政眯起眼睛,“谁?”
“是我,老爷。”是赵姨娘的声音。
贾政也不开门,只怒道:“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滚回你房间闭门思过去!”
赵姨娘登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旧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老爷,是我,素锦。”
这些年,贾政对她很好,所以她觉得贾政之所以会这样,是没有听清楚是哪个的原因。
“滚!”贾政此时心烦得厉害,就算是赵姨娘,也照样迁怒不误。
赵姨娘的身体止不住的抖了一下,随后也不敢说什么,只无声的将燕窝放在门口,转身哭泣着离开。
贾政也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愣,再次回过神来,挥手命那长随退下。
长随推门出去,“咣当”一声,正好踢倒了地上的燕窝,慌忙回身,“老爷恕罪,小的该死。”
贾政心里一阵烦躁,抬眸望去,却看到了那淌了一地的燕窝。
赵姨娘是穷苦出身,燕窝这种好东西是他为了补偿她特意送给她的。可是,赵姨娘几乎没有自己吃过,每次都变着法煮给他和贾环吃。只说是看着他们父子吃,她心里比自己吃更高兴。
想着以前的这些事情,贾政红了眼眶,只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太过分了,挥手表示不在意后,第一次踏出了这个小小的书房,来到了赵姨娘的住处。
甫一进门,抬手示意丫鬟门不要出声,自己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赵姨娘的卧室。
此时,赵姨娘正趴在床上低声的抽泣,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很是可怜。
贾政将手搭在赵姨娘肩上,低声唤了一句,“素锦!”
赵姨娘诧异的转头,满脸泪水,却绽放着美丽的笑容,双眸中更是惊喜不已,“老爷?!”
贾政心疼的擦拭赵姨娘脸颊上的泪水,轻轻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为什么?老爷可以告诉我吗?”赵姨娘轻声问。
贾政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赵姨娘的声音愈发的小心翼翼了。
贾政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他只是觉得太累了。
这个时候,贾政的肚子“咕噜”一声,他不禁红了脸,微微松开赵姨娘。这几天,他似乎都没有哄好吃饭。
赵姨娘慌忙起身,“我现在就去给老爷准备饭菜!”
“环儿呢?”贾政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我让丫鬟把他送过来,老爷先坐一会儿罢!”赵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很快,贾环便被带了进来。
小孩子一跑一跳的,煞是可爱。
以前,贾政这么看着的时候,心里也欢喜。可是如今贾环成了他唯一的儿子,自然也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看法又不一样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看你成何体统?整天就知道疯玩!先生教到哪里了?背给我听听!”
贾环虽然一向很得贾政宠爱,但是看着贾政板着一张脸,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怯怯的看着贾政,“什么是先生?”
贾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还不曾去学里读书吗?”
贾环摇头,“娘亲说再等两年就读书……”
贾政好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有了燃烧的架势,看到赵姨娘进来,也没个好脸色,“为什么不送环儿去学里读书?你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吗?”
赵姨娘愣了一下,“之前有跟太太禀告,可是,太太说环儿还太小,身体又不好,所以还是在等两年的好。”
不着痕迹的上眼药,这点赵姨娘是越用越纯熟了。其实,她说的只是部分事实,那天,她先说了一通贾环身体不好,然后表示不放心贾环小小年纪便到学里,所以王氏才说要等两年。当然,王氏当时也不是为贾环着想,而是对于这样的事情乐见其成。毕竟,贾环越没出息,对她就越没有威胁。
一开始的赵姨娘因为那句“扶正”以为自己不一样了,不怎么把王氏放在眼里,最后竟然惹得贾政大怒。她才终于在秋心的点拨下明白,贾政最在乎的永远是他自己,他不可能允许自己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所以,对于王氏她只能敬着。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贾政的宠爱,才能惠及自己的儿女。
贾政听了很是生气,当初为了把贾环留在赵姨娘身边,便是用了这个身体不好的理由。不消说,那王氏连个理由都懒得找,只是简单的把这个理由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贾政握紧了双拳,听了赵姨娘的话,贾政只有一个念头,王氏那个恶毒的女人想要毁掉他唯一的儿子。
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贾政缓缓地开口,“你可曾为环儿开蒙?”
赵姨娘低下头,低声说:“我……我不识字……”
“以后,环儿搬到我那边去住,我亲自看着他读书。”
贾政心里很后悔,这些年,他宠爱赵姨娘,甚至一度冲动到想扶正了赵姨娘,但是也只是一时冲动。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很看得上赵姨娘的出身,所以,连带着对贾环,也只是愿意维护一下,却不曾想过要他建功立业什么的。毕竟,嫡庶有别,就算贾宝玉再怎么不好,他心里也还是希望贾宝玉继承家业的,纵然他很不喜欢王氏。若是庶子太强势了,只怕会威胁到嫡子的地位。尤其贾环和贾宝玉的年龄相差得并不是很多。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能告人的心思,他并不重视贾环的教育,所以才会连不曾开蒙都不知道。
可是,如今贾环是他唯一的儿子,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必须要贾环有出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业被外人得去。若是必要的话,他也就只能休妻扶正了。
“太好了!我也要读书了!”贾环如今是高兴得很,只是当他见识他爹的坏脾气,三天两头都得趴着睡的时候,对于这一时冲动所说话,悔得肠子都快要青了。
这正是没上学的孩子一天到晚吵着要上学,上学的孩子却巴不得永远都不要上学。
贾政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看着贾环如此的好学,心里非常开心。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同于那个贾宝玉,都是好的。
赵姨娘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热泪盈眶,她的儿子得到了重视,那她的苦日子也就要熬到头了。眼看着曙光在即,赵姨娘心中最感谢的人正是安卉,若不是安卉一次次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指引她走出魔障,又指点她如何和贾政相处,只怕她……
其实,安卉对于赵姨娘是真的没有费太大的心力,她只是为了给王氏添麻烦,也为了出口气,适时的点拨赵姨娘一下。能够有今日,只能说是她赵姨娘自身聪明,又能够忍耐的缘故。
因为安卉怀孕头三个月比较危险的关系,贾赦和安卉暂且买了庄子,住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这样,靠着驿站,他们收到了家里来的书信。
看着贾政把甄宝玉错认作贾宝玉痛打了一顿,安卉哭笑不得,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贾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甄宝玉之所以如此可怜,主要是他们父子在里面使了坏劲儿。说起来,那么算计一个孩子,他也有点汗颜,所以,也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剥开了水果,殷勤的送到安卉唇边,“别管他们那边了,咱们安心过日子的日子就好了!”
当初的那个女儿,是安卉心中不能触摸的痛,同样也是贾赦的。那个孩子,是他盼了一天多个日日夜夜之后,好不容易才得来了,结果却等于毁在了他自己的手里,他如何不心痛?
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赦对安卉腹中的这个孩子,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小心在意。
“你说,以贾政的性格,他会休了王氏吗?”安卉对于这事很有兴趣。
去了一个王氏,对老太太,等于是断了她一条臂膀。而且,也不会有人再欺骗指使王熙凤了,这么一来,安卉就可以省很多很多的心了。
对于安卉对贾政直呼其名,贾赦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如今,他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别的什么事情,那都靠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