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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埭村位于h省内县城的一处山区, 这儿特产丰富,生产的菌菇、山鸡等全国都有点名气,单靠经营这些,也让这村子在十里八乡里算得上富裕,以往从村中出去的富贵人家通常会回馈点资金,起码在村子里, 道路还算平整, 周边也没有过于破旧的楼房。
“东顺, 你在干嘛呢?”正值暑假, 村中的孩子没人管束,通常是撒欢式三三两两地玩耍,若是家里有电脑的, 倒是会留在家中, 虎子刚吃了点零食, 便拿着零花钱出来晃悠,打算买点冰棒回去,还没到杂货店,就看见自家好友吕东顺躺在河畔边地上, 他拉了对方一把,“今天热死了,你还非得在这地上躺着呀?”
虎子心里佩服,这种天气,如果是让他在坡上躺着,没准都要中暑了, 自家小伙伴还真皮实。
“……没什么。”吕东顺顺势被好友拉起,他还坐在那,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皮肤黝黑,笑起来唯有那牙齿是发白的,“我喜欢在外头。”
他没说实话,在小小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家丑不能外扬的观念——好吧,说这句话只算得上是打肿脸冲胖子,哪有什么家丑呢?他躲在外头,只是因为一回家,西顺就眼睛不是鼻子地和他顶嘴,躺在地上闹事,他知道自己是外人,不想让爸妈为难。
虎子是个讲义气的孩子,他一屁股坐下,看着好友,没忍住问:“你们家西顺又闹脾气了?”
“……。”吕东顺一时没吭声,他沉默了半天,“没。”
“你这也是……”虎子叹了口气,吕家这两小子在村子里出了名,虎子打小就是和东顺一起玩的,他曾经很困惑,东顺这么乖,为什么吕叔叔、吕阿姨忽然不疼他了,后来,他隐隐约约听爸妈聊天时边叹气地说了些话,心里便也猜到了来龙去脉,只是西顺实在霸道。
吕东顺没吱声,他早就习惯了,如果是在西顺刚出生那一两年,他估计还会躺地上痛痛快快哭一场,撒泼地和爸妈闹,说什么你们为什么只疼弟弟,可现在,他已经懂了,内人和外人,总是有区别的。
虎子抹了一把汗,他拉着东顺:“走,我请你喝饮料去!”他没什么零花钱,不过还是请得起,“别不开心了。”他年纪还小,事实上搞不太懂,这亲生不亲生的有没有这么要紧。
“不用。”东顺在推拒,弟弟出生前,他是有零花钱的,后来妈妈给过几次,弟弟明明还不认得钱有什么用,却会蹬腿掉眼泪,非得他把钱给他才行,久了,他便也不从爸妈那拿零花钱了。
“没事,我请你吃冰棍。”虎子知道东顺心结,拍着胸膛,村里杂货店的冰棍五毛一条,是水果味的,可甜。
“过后还你。”吕东顺同意了,他偶尔会在学校周边捡一些瓶子、纸皮,能卖点钱,倒是还得上。
村子里的孩子,个个都是长跑健将,体力好,速度快,抬腿就往前冲,没一会就到了杂货店门口,虎子买的是贵点的雪人冰淇淋,东顺则是个芒果味的冰棍,两人边舔边走,难得的快活,虎子拉着东顺要往自家去,他知道东顺家的情况,若是他不拉,东顺能在外面呆睡着,去年有一回,东顺也是这样,跑到外面发呆,下了大雨,吕家人竟忘了他还没回家,等他跑回去,已经发了高烧,差点没生病。
“东顺,你妈找你呢!”远远地,村里的吕三叔路过,他刚刚从家里出来,刚好听见吕妈妈在喊东顺的名字,便也顺便带个话。
“好,我这就回去。”吕东顺忙应声,“虎子,我先回家去了。”他挥挥手,迅速地往回家的方向跑,这还没忘了迅速解决冰棒,万一回家让西顺看到了,又是一笔糊涂账。
“行,你去吧。”虎子远远在后头看着,叹气,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东顺亲生父母能来把他带走可多好了,吕家爸妈根本不想养东顺,他听东顺念了一回,说想早些出来工作,可明明东顺成绩不差。可村附近那二妮家,就是前车之鉴,二妮听说自己不是亲生的,跑回隔壁村,找了自家亲妈,差点被卖了第二回,万一东顺的亲生爸妈也是这样的人呢?起码现在,日子还算过得去。
吕东顺跑得格外的快,冰棍已经被他丢在外头的垃圾堆里,他喘着气:“妈,我回来了。”
“去哪了,到现在才回来?”吕妈妈正坐在客厅那,拿着冰镇蜜水,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吕西顺,“我得到你三姨婆那说点事情,要喊你照顾下西顺呢。”她急着出门,找不到人就上火。
说来也是奇怪,在西顺出生前,她这双眼睛是只看得出东顺的好处,哪怕是对方哭一声,也觉得是心肝宝贝掉金豆豆;可西顺出生后,她每次看东顺,就越发不顺心起来,隐隐地,心里总有这么个想法——都有了西顺,养这孩子做什么呢?养孩子可没这么简单,钱是一回事,还得操心,东顺这小学还没毕业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想到未来,没准还得操心什么彩礼、结婚的事情,她心里就堵得慌。
吕妈妈心里也承认,自己就是心眼长偏了,可西顺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东顺是花钱从外头买的,能一样吗?要是说,这孩子能帮衬弟弟还好说,可这西顺刚落地,两兄弟就不对付,有时吕妈妈看什么新闻里,兄弟争家产、哥哥嫉妒弟弟的,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万一呢?
“……好的。”吕东顺应了声,他在学校里算得上能说会道的,可在家里就成了闷嘴葫芦。
吕妈妈将吕西顺放到了他怀里,手还拿不开,犹豫不决地交代着:“你可得把西顺照顾好,每回你俩单独相处,你都能把他惹哭。”想到这,她就窝火,西顺这么机灵可爱,咋东顺就不知道包容弟弟呢?
“妈,我知道的。”吕东顺没反驳,他伸出手,默默地接过了弟弟,抱在了怀里,吕西顺难得的乖巧,睁着一双眼睛,正认真地盯着他。
“那我就走了啊。”吕妈妈一步三回头,刚打算出门,又听见后头撕心裂肺地哭声,“这又是怎么了?”她一个健步冲过去,几乎是抢人般地把吕西顺夺回了自己怀里,狠狠地剐了吕东顺一眼,“你又怎么招惹弟弟了?”
吕东顺手足无措,他挺慌张,刚刚弟弟忽然凑过来舔了他嘴角一口,就哭了:“妈,我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怎么弟弟会哭呢?”吕妈妈气得不行,颠着孩子,在屋子里绕圈,“西顺乖,哥哥坏,惹你不开心了,咱们不哭,不理他啊。”她哄着吕西顺,孩子一哭,她也跟着揪心,她管不上低着头站在一边的大儿子,一是心里对他存着气,二是谁家不这么哄孩子?
吕东顺想要替自己辩解,却又把话憋到了心里——有意义吗?总是如此,他习惯了。
吕西顺哭得喘不上气,抽噎着说:“哥哥是甜的……”
“什么甜的?”
“哥哥偷偷吃了糖。”他哭得格外厉害,“糖都是我的,哥哥吃了我的糖!”他向妈妈告状,刚刚他就是闻到了哥哥嘴巴上香香的味道,果然是甜的,哥哥偷吃了他的糖,他要告妈妈!
“没有,妈,我没偷吃。”忽然被弟弟指责偷糖的吕东顺慌了神,事实上,家里又不是低保户,桌上放几盘子糖,谁来了都能抓一把,哪有什么偷吃的说法呢?可弟弟喜欢在家里圈地盘,他认定了这些糖都是说好了属于他的,便不让任何人动,吕东顺是爱吃零食的年纪,弟弟闹了几回后,除却年节,没再吃过家里的东西。
“他吃了!”吕西顺一听哥哥狡辩,哭得尖利,小短腿开始乱蹬,“甜的,明明都是甜的!”
“东顺,我都和你说了几回了,弟弟喜欢,你就让让他,少吃几个糖会怎么样呢?”吕妈妈被哭得头疼,单手揉着额头指责起了不听话的大儿子。
“我没有。”吕东顺顿了顿,“是虎子请我吃了根冰棍,我真没吃家里的糖。”
“真的?”吕妈妈反问,在吕东顺点头确认后又开始哄起了小儿子,“西顺乖,哥哥说了,他没吃糖,就是吃了根冰棍呢!”她就指望着小祖宗赶快消停,否则这嗓子都得哭坏,到时候半天说不出话,她心疼得要老命,至于和大儿子道歉,她心里没这个想法,自家孩子,说说咋了?
“冰棍,我也要冰棍!”吕西顺一下转移了注意力,继续哭闹,“我怎么没有冰棍,我也要冰棍!”他还不懂什么叫冰棍,可这一定是好吃的。
得,又来了。
吕妈妈感觉耳畔边嗡嗡回响的都是西顺尖利的哭声,她没忍住,迁怒地指责:“东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明知道弟弟馋嘴,还去买那些七七八八的会来勾着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哪会讲什么道理,“还有,你哪来的钱?我记得我和你爸都没给你钱,你别去外头染了什么小偷小摸的毛病。”
她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来气,倒不是冤枉自家孩子,村里孩子毛手毛脚的不少——这年纪的孩子,总容易互相学,知道分寸,一般拿的不多,可也会那么摸个五毛一块钱的!
“我没有,真是虎子请你的。”
“无缘无故,虎子请你做什么,钱多吗?”一边是哭声,一边是焦急的心,吕妈妈都不太会思考了。
吕东顺被问得哑口无言,虎子为什么请他,他怎么知道?他还不懂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得反反复复地说着那句话:“我没拿,是虎子非给我的。”
“妈,我要冰棍。”吕西顺的哭声已经渐渐消停了,倒不是他不想哭了,只是孩子体力就这么点,他哭过了头,没体力了,小脸涨红,喘着气。
“不行,你不能吃冰棍,要闹肚子的,妈给你吃点蜜水。”吕妈妈一见小祖宗又开始折腾别的,慌了,又是给了吕东顺一记眼刀。
“我就要。”吕西顺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已经做好来第二波的准备了,他的眼泪蠢蠢欲动,要吕妈妈立刻举手投降,她将西顺往东顺怀里一塞,“你带西顺去买一根,买好点的,别让他全吃了!可别再欺负他了,知道没有?”她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了五块钱零钱,塞到了吕东顺手里。
“……嗯。”吕东顺抱着弟弟,沉默着往外走,脸上没笑意,这糟心的日子,就像南边连绵不绝的阴雨天,要人连心底最深处,也潮湿得难以接受。
吕西顺已经消停了,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场景,他在家里的时候更多,好不容易出来,要他格外激动,手指指来指去:“花!草!路!”时不时地,还把自家哥哥当做大马,咯咯笑着,“驾!驾!驾#。”
小孩子就像金鱼,记忆只有几秒,刚刚那翻天覆地地一顿哭,已经被抛到脑后,只有眼前的景色,他趴在自家哥哥身上,格外自在。
事实上,最让吕东顺矛盾痛苦的地方就在于这——他有时候,宁愿自己像二妮一样,养父母把她当奴隶般使唤,这样自己也能不抱有期盼。
可吕家爸妈,曾经对他很好,现在,也不算太差,起码他有书念、有饭吃、有衣服穿,在不和西顺有冲突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关心他一番。而西顺呢?虽然霸道、坏脾气、天天欺负他,可偶尔乖下来的时候,还会撒娇着喊他两声哥哥,或是像此刻一样,自顾自坐着自己的事情,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
这却要他更痛苦了,他过得并不开心,总觉得自己不是这家的一份子,可同时,他又说不出,自己埋在心里的那份痛苦和挣扎是恨吗?他的年纪不足以支持他想太多,他只能这么期盼着——再长大点,他就能赚钱了,到时候把钱还给爸爸妈妈,过上属于自己的日子,到那时候,他应该也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吧?
时间转瞬而逝,吕东顺乖乖按照妈妈的吩咐坐在家里,西顺刚刚已经吃完了半根冰淇淋,剩下半根,死活不肯撒手,吕东顺只得哄着,把冰淇淋包一包,冰到了冰箱里,等过后再给弟弟吃,这会正开着电视让西顺看动画片。他正低头看着手,发着呆,却忽然听到门那边的声音,他一抬头,愣在了当场。
进了门的是一队四五人的警察——这得打个补丁,村子里大多是自建的楼房,白天只要有人在家,门通常是不关的,若不是建了四层往上,基本全靠一嗓子喊,不做门铃,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妇,满脸焦急。
吕东顺是认得警察的衣服的,他下意识有点慌,过去抱住了弟弟:“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电视上常常有这样的场景,可在他看来,这和他们家,八竿子打不着。
看到了吕东顺,警察身后那对夫妇似乎有点激动,女的那位,差点直接冲过来,被丈夫牢牢按住,警方也挡在前头,带头的警察蹲了下来:“你好,小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吕东顺,你们到我家要干嘛。”吕东顺瞪大了眼睛,明明怪紧张,还强撑出样子,这时的他完全注意不到,刚刚那位过激的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差点昏过去。
警察拿出了证件,给他看了眼,降低他的忧心:“我找你的爸爸妈妈有事,你能帮我喊他们回来一下吗?”
“……”吕东顺抿着唇,不敢说话,他总觉得,不能要爸妈回来,低着脑袋,装没听到,也就是这个时候,吕妈妈总算回来了,她拿着姨婆给的一箩筐海鲜干货,哼着歌,远远地看见家里都是人,忙不迭地冲过来,“你们是谁,要干嘛呢?”她终究是个女人,面对一堆警察,也挺紧张。
“你好,我们是东河镇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警方再度高举了证件,说出了吕妈妈和吕爸爸的名字,“目前根据调查情况,我们怀疑你夫妇二人涉嫌一起拐卖儿童的案件,麻烦你配合调查,通知丈夫一起到我们局里走一趟。”
屋中一时雅雀无声,只余下西顺被吓着了小猫般呜咽地哭声,没一会,吕妈妈又掐着腰喊了起来:“怎么的,警察没有证据还抓人的呀?我告诉你,哪有这样办的事,我都没出过村几回,我不去!”她三步并作两步窜出去,扯着嗓子就喊人,“快喊村长,有人进村子要抓我和我当家的了,他们要抢孩子了!”
警察们对视一眼,心一沉,得来了——打拐路上最怕的是什么?事实上最怕的就是这些地方宗族势力,你要想把孩子带走,得先过了他们这一关才行!
杨秋平终于忍也忍不住了,她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刮走,一下窜过去,死死抓着吕妈妈,声嘶力竭:“是我的儿子,是你抢的我的儿子!”
吕东顺脸色苍白,抱着吕西顺的手紧紧的,无措极了。
……
裴闹春正和杨秋平坐在东河镇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夫妻俩靠在一起,像是这之前的近七年一样,支撑着对方不倒下。
“你们也先缓一缓。”留在办公室里的,是一位女警察,她同情地眼神不住地在这对夫妻身上打转,为他们递上了两杯热水,心里叹着气,“先做完笔录,接下来的还能再慢慢谈。”
“谢谢。”杨秋平眼睛红得不像样,依旧没忘了说声谢谢,她伸出手接过了杯子,小口地喝着。
“警官,您坐着就好,我们夫妻俩没事的。”裴闹春也回话。
“哎,好的。”女警官回了句,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全是感慨,造孽呀,这是,她们公安局里消息灵通,尤其她还是刑侦大队的,早就听闻了这对夫妻的事情,听说这夫妻俩,孩子七年前就被人拐了,苦苦找到今年,要不是警方收到了个匿名线报,抓获了那个人贩子,没准这孩子,这辈子都找不回来呢!上级领导给了他们指示,要他们不得把案子转到基层——这也能理解,像是他们这,宗族势力强盛,早些年,有些被拐的孩子,是怎么都解救不回去的——你非要解救,人家就能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全村上访齐闹事,最后很多都不了了之,只能等孩子大了再说。
眼前这对夫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女警官听人说了,这位裴教授,还是b城大学的老师呢,上网搜索对方的名字,还有百度百科,上头研究成果整齐一列,谁都看得出是了不起的人,可这再了不起,也逆不过一个坏人作祟呀?还好,这世界上,还是有天理的,只是希望到时候能一切顺利吧。
裴闹春心里也同样在想事情,他想的格外多,他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并不早,是裴元博十岁生日还不到的时候,裴奶奶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少不好的征兆,每隔个三两天,就得到医院一趟。
幸运的是,上辈子原身出于那股子恨意——哪怕到死那天,都未忘记过拐卖他儿子的人贩子团伙的姓名、个人信息,那份判决书,曾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刻在了心里,裴闹春一接收完记忆,便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贩子的信息,匿名投递给了警方。
倒不是他不想先来接儿子,只是这其中还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例如,没有警方开具的证明,他凭什么光明正大的把现在归属于“吕家”的儿子带走?落户也不是那么简单,说落就能落的,还有,被拐卖的孩子,可不止他们家的,有了原身的记忆,他尤其能感受到失了孩子的痛苦,既然他来了,也没道理独善其身。
警方关于拐卖案件,调查得很快,他消息递上去还没小半个月,他的那位警察朋友就联系上了他,告诉他儿子可能找到了的消息,只是还未解救出来,事实上,在这一年,杨秋平的心是最矛盾的,她沉浸在深深地恐惧中,只怕又是一场空,甚至在来的路上,天天做着噩梦,梦见找着的小孩,摇着头告诉他们,我不是你们的元元。
“我们能和孩子谈一谈吗?”杨秋平已经喝完了水,她瘦得太厉害,原本不算大的眼睛现在也大了起来,“我想和他说说话。”许是母子连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没错了,那就是她的元元。
女警官有些迟疑:“晚点我们会安排你们做个亲子鉴定。”虽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可还是需要科学结果作为辅助证据,“我叫我同事帮你问问吧,等讯问结束后,看看方不方便。”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未成年保护的问题,事实上——她得承认,以前有的买被拐儿童的家庭,对孩子是很宠爱的,导致孩子在发觉自己是拐卖来的时候,出现了认知差异,死活不肯离开的,也有,有时候他们都出现了矛盾的心理,不知是这些家庭对孩子好点更好,还是不好更好。
“闹春,我们能带走元元的对不对?”杨秋平靠在丈夫的肩头,眼泪涟涟,“我想带元元回家了。”
“能的,我们一定能带元元回去。”裴闹春安抚着妻子,事实上在来之前,他也了解过相关案例,按照法理上,他们身为父母,理所应当能接走孩子,情理上,他们也能给孩子更好、更完整的教育和感情。
……
“你要吃点糖吗?”陪着吕东顺的,也是为女警官,她同情地看着这孩子,摸索地从身上掏出了糖,递给了他,“吃吧。”做警察久了,看过的悲欢离合、人间奇事也多了,可还是抱有这点同理心,刚刚听同事说,带这孩子回来的路可不顺利,差点没和那些村民打上一场,她想,对于吕东顺来说,应该也很彷徨吧。
吕东顺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很久,他看着手心里的糖,半天没说话,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太过冲击了,从警察先生闯进来,妈妈喊人,爸妈和村里的叔伯们差点同警察打架……他的心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挂在了爸妈身上,另一半则忍不住地,放在了那对忽然出现的夫妇那。
他们和村子里的人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吕东顺说不清楚。
“警察阿姨。”他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问,这也是他进了这屋,第一次开口,“……那对叔叔阿姨,是我的爸爸妈妈吗?”问出这话,并不容易。
女警官沉默了,她蹲在了吕东顺面前,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措辞:“现在呢,阿姨也不能和你保证,我只能告诉你,有很大的可能是,根据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是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她心疼得厉害,家里的小孩同吕东顺差不多同岁,她看着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哦。”吕东顺呆呆地应了声,手指反复地交缠、打开,他声音很轻:“……阿姨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你问。”
“……我是不是被我爸爸妈妈卖掉的啊?”他头低低,脚在地上磨蹭,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女警官一听这话,心陡然抽痛了一下,她是不该说这么多的,可一听这孩子这么质问,她难受极了,“不是的,阿姨和你保证,根据我们这边了解到的信息,你当年是被人抱跑的。”裴闹春来的时候,是拿着当年的笔录复印件的,还带了不少相关材料。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这孩子的手——分明是夏天,却格外冰凉,“当年,你奶奶带你出门,你就被坏人抱走了,后来被辗转带到了这,卖……”提到这个字眼,她顿了顿,换了个词,“给了你现在的爸妈,你亲生爸妈一直在找你,他们还去电视登过广告,报纸发过寻人启事,又到处发传单……”
“东顺,阿姨可以很肯定的说,你爸妈没有想把你送人,也没有想卖掉你,从来都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她都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这样说?难不成是人贩子卖孩子时糊弄人?真是杀千刀的,要孩子自己以为自己是被卖掉的,心里得受到多大的伤害啊!
——原来,我不是被卖掉的、送人的。
——原来,他们一直在找我。
——原来,我也有一个,只疼我的爸爸妈妈吗?只是我不小心丢了。
吕东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女警官,试图从她眼神里找到骗人的痕迹——大人最会骗人了,以前爸爸妈妈不也说他是心肝宝贝吗?可后来就不是了:“阿姨,是真的吗?”他并不知道,他这时候的眼神,就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怯弱又不安。
“真的。”女警官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她紧紧地握着东顺的手,“我保证,是真的。”
吕东顺看着女警官,忽然笑了,他剃着个板寸头,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了整齐的白牙:“那可真好。”他像是不太伤心,格外轻松地说,“其实我知道很久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伤心,我不伤心的,我可值钱了,我要两万呢。”他伸出手,比了个二,在两侧,趁着笑容,像是在比耶。
女警官一哽,就差没出去抹眼泪了——怎么能让孩子有这种想法呢?
可吕东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点不伤心,傻乎乎地笑着。
西顺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也有呢,只是,爸爸妈妈会讨厌他妈?想到这,他又有些低落了起来,爸妈不喜欢他好久了,就算他的亲生爸妈,也有可能会不喜欢他吧?
“怎么了,东顺?”女警官看他突然耷拉下脑袋,忍不住追问。
对于他来说,这下这位女警官,已经成为了安全感的来源:“阿姨,你说我爸爸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呀?”他尴尬地笑笑,“我不是个大人喜欢的小孩。”他哄不好弟弟,老做错事,应该很讨人厌吧?
“不会的。”女警官咬了咬牙,“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是他们的宝贝。”
“……也不一定吧。”在他的世界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样可以信赖的长辈角色,和同龄人说这些,总显得自己好奇怪,尤其是这样二人的单独环境,要他产生了浓浓的倾诉欲望,“这也不一定吧。”他没什么信心。
“一定的,阿姨和你拉钩,你总要相信阿姨对不对?”
“……嗯。”吕东顺犹豫地和阿姨将手指勾在了一起,他其实心里没大信,可还是顺了阿姨。
“我出去看看。”女警官装作有事,走出了门,一关门,就开始抹起了眼泪,她没忍住,给家里的婆婆打了个电话,“婆婆,让浩浩接个电话,我想他了。”
电话里换了个人,儿子许是在看动画片,被喊来撒娇地喊:“妈妈快一点嘛,要到重要的情节了!”
听到儿子的话,那颗心一下落了下来:“好,妈妈就想和你说一声,想你了,妈妈爱你。”
“妈妈你好肉麻呀!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看电视剧了。”这年纪的孩子不爱撒娇,哼哼唧唧地要走,然后临挂断电话前,忽然丢了一句,“妈妈,我也爱你!”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女警官脸上有泪又有笑,在门外缓了口气,又重新进了门,比起吕东顺来,她的儿子,真的太幸福了。
……
笔录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事实上这回的笔录,主要还是为了解救吕东顺或者说是裴元博做的,等警方做完笔录出来,一互证,基本能确认,这件事应该不存在误会。
裴闹春扶着杨秋平,夫妻俩站在警官面前,对方冲他们俩刚点下头,杨秋平已经是哭得撕心裂肺,喘不过气了。
“……你要不要和他们谈谈?”警察犹豫地开了口,他指的是吕家爸妈,事实上按照流程,现在已经可以把吕东顺还给裴闹春夫妇了,只是吕家人抵触情绪挺严重,刚刚在笔录时,两夫妻都差点闹事。
“行。”裴闹春稍微紧了紧手,没让杨秋平发火,两人一同跟着警察进了办公室,吕家夫妇正坐在椅子上,一见着他们进来,就来气,在他们传统的想法里,买个孩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像是买货物,他们分明付了钱,钱货两讫,不是很正常吗?凭什么报警抓他们,甭管吕东顺多不乖,他们付钱了,就是他们的孩子。
“哼。”刚刚警方为了安抚他们说的那些什么裴家夫妇的背景,反倒成为了现在两人心气不顺的原因,吕妈妈先开的口:“什么大教授,老师的,就知道抢孩子,我孩子养的好好的,说来抢就来抢。”
吕爸爸平时在外头应酬得多,相对妻子知道些法律,不太好意思地拦了拦妻子:“别说了。”
“什么别说,当年我们可是花了两万买的!就为了没麻烦,要个自己的孩子,早知道,还不如去附近村里讨一个,都要不了万儿八千的。”吕妈妈翻着白眼,她被抓进警察局,先头是紧张,到了现在,已经是气不顺了。
“注意点,怎么说话呢?”警察听不过了,敲了敲桌子,饶是地方有这种不好的风俗,也不能这么说呀,“你们这是违法犯罪!”
吕妈妈掐着腰:“什么违法犯罪?你要是有本事,把这十里八乡买孩子的都抓去关了!”她在确认了和自家老吕不用负刑事责任后就挺直了腰板,“我告诉你,警方说了,我们不用负责任。”
警察揉着额头,被气得不行:“我已经给你宣读过法律了,是在你们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如果你们阻碍,或者是对孩子不好,该判刑就判刑。”
她被吓得一缩,压低了声音:“我们花了两万呢,不讲道理,非说是什么解救,怎么不见你来我家解救我买的电视机啊。”
杨秋平忍无可忍,若不是被丈夫抓着,已经扑了过去:“什么两万,你就是给我一百万,一千万,我也不会卖我自己的孩子,凭什么呀,你抢了我的儿子,说我的儿子是两万块,两万块啊。”她比着二,看着手指边咳边笑,从听见这件事开始,她心里那翻来覆去的痛苦就没停过,“就为了两万块,太好笑了,就为了这两万块,我整整找了七年,七年啊,这七年,我没有一天能睡好觉,我梦里每天都是我的元元。”
两万块,多吗?是不少,可比起她的儿子来,就是破纸,如果回到从前,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给人磕头——别说两万了,我给你两百万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吕妈妈躲在了丈夫的身后,一时沉默,半晌又开了口:“是人家要我们买的,不是我们非要买的。”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我又没虐待你小孩,我把他也是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的,要是我没买,没准落到别人那,还更糟糕呢!”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心安理得起来,说实话,看到这么个大人,在自己面前哭,她不是完全不羞愧的,可要是不撇清责任,她总感觉自己就被绑在这事情上了。
裴闹春护着杨秋平,没让她倒下:“吕先生,首先,作为裴元博的父母,从某种程度上,我们是要感谢你的。”是不是挺滑稽,他还要感谢买家?可对方,好歹给了裴元博一口饭吃,一个不算太差的生活,“我谢谢你,给了我的儿子一口饭吃,一点好日子过。”
吕爸爸听了这话,摆手,他有点不自在,他和妻子想法没那么一致,他是个迷信人,觉得西顺就是东顺招来的,虽说——他同样觉得自己买孩子,不算大错,可另一方面,在受害者前,也没法站直腰板。
“可是,你们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吗?”裴闹春看着对方,眼神里全是冷漠,“你们在带着我们的儿子,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内心不觉得羞愧吗?卖孩子的和你们说,这孩子是个没问题的孩子,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是拐卖来的。”他冷笑了两声,在人贩子的口供中有提到,他是会说来源的,如果是父母自己卖的,一般都会直接说清楚父母的来历,如果是拐来的,就会含糊不清的说是某城市来的,谈价格的时候,更是会把孩子的条件明码标价。
“我们不知道……”吕妈妈想反驳,支支吾吾地,买孩子,定期就是找那么几个人,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孩子贵的原因,是父母找不着——也就是卖来的。
“元元是在我妈陪着玩的时候丢的,在孩子没了之后,她白天哭、晚上哭,才六十多的年纪,那双眼睛,已经不大能看见东西了,医生说,她哭得太多了。”裴闹春用格外冷静的语调说这件事,却要人听了更难受,“她以前能跑能跳,身子健朗,现在呢,十天得有八天躺在床上,医生说,恐怕难捱了。”
“这也和我们没关系……”吕妈妈声音越来越低。
“我和妻子,为了找元元,一个请假,一个辞职,不瞒各位,我以前还挺胖,一米七五的个头,能有一百四五十斤,现在呢。”他抖了抖自己宽阔的袖管、裤管,“顶天了一百二,而我的妻子,也掉了能有三四十斤的肉。”
“也许对你们来说,买孩子,不过是跟买个货物一样。”裴闹春推了推眼镜,“可对我们来说,这儿子,是命,是宝贝。你们也有孩子吧?我们进屋的时候看见了,如果是你们的孩子丢了呢?被人抱走叫爹叫妈了呢?”
“你胡说!”吕妈妈被气得跳脚,手指着裴闹春发抖,“你别下诅咒,我们家西顺不会丢!”做妈的,哪受得了别人拿孩子来诅咒,她恨得牙牙痒,“你们自己看不住孩子,就咒别人孩子丢了,是不是人。”
裴闹春没让妻子说话,他淡定地笑了,笑容中有些讥讽:“原来你们也知道,孩子丢了,会难受呀?不好意思,我刚刚一时激动,说错了话,只是我还以为,你们会说,孩子丢了就丢了,别人出钱买了也正常呢。”
“好了,裴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吕爸爸听得难受,他搂着妻子打算要走,没打算在这耽搁了,西顺还寄在别人家呢。
“我可以给你们钱。”裴闹春忽然开口。
“老裴!”杨秋平生气了。
“裴先生,这没有必要呀!”警察忙拦着,“这是解救,他们给的钱,那涉及犯罪的,不用补偿。”吕家条件还行,没有蹲监狱的想法,倒是没纠缠钱,想直接了结这件事。
裴闹春刚刚进屋的时候,注意到儿子和吕西顺抱在一起、还有下意识对吕家父母的维护,他意识到,在这个时期的孩子,对父母多少存有依赖,甚至,他对这个家,是有感情的——信任可以摧毁后重建,可他舍不得这孩子再受到伤害了。
“你们适当的经济损失我愿意赔偿。”裴闹春又扶了扶眼镜,妻子发了大脾气,他差点松手,“这适当指的是这些年,你们花在元博身上的钱。”他没打算当冤大头。
“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地和元博告别。”他这话出口,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啊?”吕妈妈匪夷所思,她承认刚刚裴闹春的话一出,她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好不容易找回来,肯定是恨不得赶紧带走他的,这裴教授是脑子有病吗?还寻思着让他们见一眼。
“我不想他在受伤了。”裴闹春声音挺沉重,“他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让他觉得,他是被抛弃、被丢掉了。”裴元博的心理状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他不断地割舍着身边的东西,让自己习惯一无所有——因为他以为自己,本得不到任何东西。
“你们养了他七年,我不知道你们对他有没有感情,但我知道,他对你们是有感情的。”裴闹春想冷静的说,心里却越来越疼,“我想让他能好好地离开,你们能和他说声再见吗?”
杨秋平也沉默了,她恨吕家父母“夺走”了她的孩子,可另一方面她却忽然被丈夫的话击中——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儿子,怀着恨意吗?不,她不愿意,她宁愿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以为身边所有人都爱他。
她忽然开口,声音疲惫中带着乞求:“如果可以,请你们告诉好好地和元元说声再见吧。”
吕爸爸声音有些哑,他开了口:“不用钱,我们会和他告别的。”他问了声吕东顺的位置,拉着妻子要出去,还没走两步,他停住了,心情复杂地开了口,“裴先生、裴太太,我很敬佩你们。”换位思考,他做不到,而他身边的吕妈妈早就一派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
吕东顺坐在休息室里发呆,女警官出去给他买饭了,他哼着动画片的主题曲,不知道在看哪,在这种时候,好像发呆,能让心情好一些。
门忽然敲响了,他一侧头,从那走进来的,是吕爸爸和吕妈妈,两人拉着手,表情很奇怪,吕东顺立刻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拘束,不自在极了——他要怎么办,要叫爸爸妈妈吗?
“东顺。”吕妈妈先喊了他一声,她看着这孩子,心情格外复杂,这孩子在他们家足足呆了七年,就是养个宠物,能没有感情吗?更何况是个孩子。
“我在。”他回避了称呼,心里情绪复杂。
吕爸爸想了想,先开了口:“东顺,今天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他低头,吞吞吐吐地说。
吕爸爸叹了口气,拉着让东顺坐下,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东顺,你是个好孩子。”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是一眨眼,这个孩子就长大了,“爸爸和妈妈得和你道个歉。”
“没关系的。”他喃喃自语地开口,他说不出责怪——眼前的,是每天和他朝夕相处的爸爸妈妈啊。
“你应该是了解的,当年,我们因为没有孩子,在别人的手中买下了你。”吕爸爸声音很沉重,“那时我们想的很简单,就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如果运气好,还能招个孩子来,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嗯。”
“爸想和你道的第一个歉,就是这个,没准我没买,你就不会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失散了。”吕妈妈听着,也蹲了下来,她看着吕东顺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当初是她和丈夫一起去选的孩子,他们一眼相中了东顺,他坐在那,多可爱啊,眼睛好大,不哭不闹,他们还以为自己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可却也没做到。
吕东顺没能说出来没关系,他低下了头,这算是爸妈第一次和他道歉吧。
“第二个歉,是我和你妈,在有了西顺后,没能好好地对待你。”
“我……”吕东顺想开口,又闭上了。
吕妈妈忽然抱住了吕东顺,她掉了眼泪,要怎么形容她的心情呢?分明,她还和丈夫说过,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真的要分开了,怎么会那么舍不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吕东顺的手迟疑着,放在了吕妈妈的背上:“……没事的。”
“现在,你该回到你爸爸妈妈身边了。”吕爸爸努力轻快地说,“我们从你爸妈身边,把你偷来这么多年,他们受了很多的苦和委屈,是我们的错,现在你该回到你自己的家了。”
“……我,我要走了吗?”他茫然地说,即使接受了这个事实,在真的直击的时候,依旧接受不太了。
吕妈妈松开了手,撑着丈夫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对,你得回去了,我和你爸有西顺,过得好的不得了,你回去了,和你亲生爸爸妈妈好好过,知道没有?”她没忍住,搓了那脑袋一把,“好好读书,别天天出去玩了,你亲生爸妈是大学教授,很厉害的,到那边,好好过日子。”
他呆呆地看着养父母,好像这样看着,就能把他们记下来。
吕爸爸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几百块现金,塞到了吕东顺怀里,他在心里暗啐了一把,想到自己和妻子这些年做的事情,都觉得羞愧,他们买了人家孩子,也没能好好养啊?他拉着妻子往外走:“过去了就得好好过日子,你们爸妈只有你一个,可没我们这么偏心眼,见天了想着西顺,听说他们是b城人,条件好,你过去了,啥也别想,那才是你本来该过的日子,知道没有?”
他没忍住,又补了句:“你的爸妈,真的……特别好,特别好。”他很难形容自己在对方面前的那份羞愧,并不是源于阶级,而是源于对东顺的心——那颗,哪怕自己痛、自己委屈,也希望儿子能过得快乐一点的心,将心比心,他做不到。
吕爸爸和吕妈妈没回头,他们径直往门外走,是该走了,这就是一场错误,都接受了法律教育了,该知错了。
吕东顺忽然站了起来,他手握成拳头,在身边发着抖:“爸!妈!”他喊了一声,前头那两人都停了下来,“……再见。”
“不用再见了,我们日子好着呢,用不着你。”吕妈妈硬着声音回了句,扯着丈夫走了出去,是个好孩子,他们害了他!吕爸爸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再见了,也许是最后喊你们一次了吧?爸妈,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们曾经照顾我。
……
裴闹春搀着杨秋平,走到了那办公室门外,近乡情怯,两人深呼吸着,尤其是杨秋平,好几回,差点厥过去,哪怕再犹豫,也该推开这扇门,夫妻俩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门推开,里头的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裴元博,他同样紧张,坐在那十指紧握,呆呆地看着门这边。
杨秋平和裴闹春互相依靠着彼此,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同时蹲在了儿子面前,眼前已经蒙上一整片的水雾,努力撑出笑脸的同时,眼泪已经落下,千万句话语在心中,只化成了那一句,长久的呼唤:“元元。”
我们的元元,终于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的呼声,我默默加更了,现在手都在抖,接近一万四,就问你们怕不怕,叉腰←强调,发出了想要被夸奖的哼唧声。
△我坚持,绝不卡剧情原则,拍胸脯,大家放心,一定让大家睡个好觉
△我好怕大家觉得我洗白吕家父母,顶个锅盖好了——事实上,这个故事,如果是被拐卖的女儿,可能吕家父母就会更反派一点(再加上小天使们不允许我写得惨,元元的经历已经被我美化完毕了),我希望大家别骂小裴,要骂骂作者阿花就好。
△1、吕家父母,对元元要真是毫无感情,那就是虐待癖了,这也不现实,对吗?
2、如果是让元元痛快地和吕家父母告别,这也许是爽了,但是又不太符合现实,当元元能好好地和养父母告别时,他的人生,那份关于家的期盼,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摧毁(天啊,我在说啥,好抽象。)我每次都努力将自己模拟成小说里的每一个角色,去推测,每一个人会有的想法,当然,这样的想法,有时候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有点像洗白,可真不是的。
3、算了……你们还是打我吧。骂我吧,别弃文就好qaq,我哭得好大声。
△大家记得想看什么新世界要预先说,包括番外(番外我就不保证一定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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