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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幻觉,刘骁勇摸摸自己的面孔,沟壑皱纹少了,皮肤更有弹性了,身上也充满了力量,好像有一股热流在血管中涌动。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季医生将手枪紧贴着身体端着,这是防备对方夺枪的姿势,他是医生,也是受过训练的军统特工,诊所是重庆方面在近江的联络站之一。
“我……”刘骁勇有些迟疑,他是认识季医生的,但是没法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刘骁勇,因为这个年代的刘骁勇还是二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不可能这副摸样。
“自己人,我是抗日救国军的,陈大帅的人。”刘骁勇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抗日救国军是江东王陈子锟率领的地方抗日武装,和军统不一个体系,但同属国民政府旗下,比起同为抗日武装的共产党来说,绝对算得上自己人。
“你怎么认识我的?”季医生不会被他一句话就蒙混过关。
“我看过你的照片。”刘骁勇道,“我有个本家侄子叫刘骁勇,当年在淞沪战场上和日本人血战,他认识你,你俩还有一张合影来着,记得么?”
“怪不得,我总觉得您有些面熟。”季医生放下了枪,年老的刘骁勇面部轮廓未变,和季医生记忆中的刘骁勇有很多相似之处,说是一家人倒也成立。
“我在三枪会有职务,知道军统的联络点,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的。”刘骁勇道,“这些都是机密情报,戴老板和陈大帅有交情,近江又是我们的老窝,所以互相都不隐瞒。”
季医生松口气,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不一般,是陈大帅从外国请来的人吧。”
刘骁勇昏迷期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能打马虎眼:“军事机密,恕难奉告,我好的差不多了,该走了,季医生,能不能给点盘缠行头什么的,最好借把枪。”
季医生气的鼻子都歪了:“我们军统是欠你们还是怎么着,治病输血没收你钱,现在还要借我的钱,借钱也就借了,你还要借枪,你咋不上天呢?”
刘骁勇道:“有借有还,又不是不见面了,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时候,一句话。”
季医生是个爽快人,从抽屉里取了一叠中储券,全给他了:“拿好,不过你现在不能走,你这子弹才取出来没多久,怎么就好的差不多了?给我老老实实躺三天再说。”
任务艰巨,刘骁勇岂能拖后腿,他活动一下胳膊腿,演示给季医生看:“你看,无碍了,打鬼子都没问题。”
季医生傻眼了:“您老这体格比十八岁的小伙子都强啊,您高寿?”
“耄耋之年。”刘骁勇道,事不宜迟,他得赶紧离开。
“好吧,都随你。”季医生拿了自己的一件蓝布长袍和一顶呢子礼帽,给刘骁勇扮上,临出门又把花口撸子塞给他:“拿着防身。”
“后会有期。”刘骁勇一抱拳,转身大踏步的走了,怎么看也不像耄耋之年**十岁的老人。
刘骁勇走到中央大街上,临街的橱窗玻璃内映照着自己的面容,看起来又年轻了一些,现在像是六十来岁的老人。
……
去往北泰的火车餐车,藤原少尉与新结识的中国朋友共进午餐,只有头等舱的客人才可以在整洁的餐车里享用西式或者和式的大餐,这几个人的学识修养配得上藤原少尉花钱请客。
“少尉还是华族出身呢。”姬宇乾说道,日本平民有姓氏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之前只有贵族才拥有自己的姓氏,藤原氏是历史久远的高贵姓氏,少尉的身份不简单。
关璐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个室友来自日本,所以也会说一些日语,她和姬宇乾都能和藤原少尉顺畅交流,谈笑风生,而刘彦直只能说协和语,而且他给自己编造的身份是省城特高课的侦缉人员,专门追捕抗日分子,所以少尉对他的态度也还好。
姬宇乾自称帝国大学政治系毕业,谈起国际政治来口若悬河,对日本政界军界的人物也了如指掌,他的素养让藤原少尉刮目相看。
“没想到能遇到高素质的支那人。”藤原少尉感慨道,“将来日华一体,你们都是有资格归化做日本人的优秀人。”
紧接着,藤原少尉问刘彦直:“你杀过多少抗日分子?”
刘彦直答道:“我只抓人,不杀人。”
藤原少尉道:“对抗日反满分子,必须杀掉,我在满洲的时候,亲自杀过十五个人,是用刀斩首的。”
关璐流露出厌恶的表情来,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竟然是个杀人狂魔。
藤原少尉对关璐大献殷勤,丝毫不在乎姬宇乾的感受,而他俩的掩护身份是订过婚的男女。
“关小姐,我可以给您写信么?”藤原少尉道。
“好啊,你还可以到我家来做客呢。”关璐妩媚一笑,“我家在南泰,你什么时候有空?”
藤原少尉面露惊喜之色:“嗦嘎,我这次就是去南泰驻军上任的,贵府上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
“那就太感谢了。”关璐冲刘彦直眨眨眼,后者将手中的钢钉藏了起来,他受够了这个骄横的日本人,打算把钢钉按进这小子的太阳穴,在火车上就弄死拉倒,关璐的计划让藤原少尉的寿命又延长了那么一点点。
在二十一世纪,从近江乘坐高铁到江北只需要一个钟头,七十年前的火车速度慢,要开八个小时才能到,这只是理论上的时间,实际上铁路经常被游击队破坏,不是拆一截铁轨,就是弄一块巨石拦路,八小时的路程走了十八个小时。次日凌晨才抵达北泰。
一辆插着膏药旗的黑色小汽车在月台上等待,他们是来接藤原少尉的江北驻军,少尉军衔虽然不高,但是华族出身,下基层也是镀金锻炼,计划在南泰治安战前线干几个月就调回东京陆军大本营当参谋去呢。
藤原少尉邀请关璐和他同乘汽车,先去市内旅馆休息一晚,明早再去南泰县。
“家父病危,我得连夜赶过去。”关璐撒起慌来很入戏,眼圈都红了。
“好吧,我连夜送你去南泰。”藤原少尉道,“不过汽车空间有限,坐不了那么多人。”
姬宇乾道:“没事,你们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他只能这样说,旁边几个日本兵恶狠狠的盯着他呢,只要有半个不字,少不得要扣一定反日分子的帽子抓进宪兵队。
关璐看了刘彦直一眼,拎着自己的小皮箱上了汽车,藤原少尉关上车门,向姬宇乾和刘彦直敬个礼,上了前座,小汽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关博士能不能应付得来。”姬宇乾道,“咱们得赶紧跟过去。”
“让老爷子带着你,你们租辆车沿着去县城的路走,我在前面等你们。”刘彦直说完匆匆而去,他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起飞。
汽车开出了北泰,沿着军用公路向南泰方向疾驰,夜间很不安全,因为游击队活动肆虐,不过公路沿线治安尚可,沿途有不少炮楼,彻夜都有探照灯照耀,还有装甲车巡逻,防止游击队破坏公路交通。
车上除了司机,就是藤原少尉了,他夜深人静,他有些按捺不住,忽然命令司机停车,汽车停在路边,关璐紧张起来,看看身后,道路一片漆黑,没有刘彦直的踪影。
“关小姐,我对您大大的倾慕。”藤原少尉露出了狰狞的嘴脸,开始动手动脚,关璐推开车门就走,已经下车的二等兵司机拦住了她的去路。
”刘彦直,你死哪里去了?”关璐扯开嗓子喊道,忽然看到天空一个黑影闪过,心里便踏实了,从包里摸出了南部手枪,这是下车前姬宇乾未雨绸缪塞给她的。
藤原少尉大惊,急忙抽刀,嗖的一声,蹲在路边大树上的刘彦直射出飞钉,正中他手腕,军刀落地,司机没有配枪,腰上只挂了把刺刀,还没摸到刀柄就被钢钉射穿了脑门。
“你们,什么的干活?”藤原少尉慌了神。
“抗日武装的干活。”树上传来刘彦直的声音,他一跃而下,如同一只大鹏鸟落在少尉面前,这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事情,超出了空气动力学的范畴,少尉的眼睛睁的溜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把衣服脱了,然后给我跪下。”刘彦直道。
少尉乖乖照办,脱下了军装马靴,只穿着雪白的衬衣跪在地上,风呜呜的吹,仿佛谁在哭泣。
“你来还是我来?”刘彦直问关璐。
关璐举起手枪,对准藤原少尉的脑袋,手哆嗦了半天也扣不动扳机,最终气喘吁吁的放弃了。
刘彦直抬手一枪,藤原少尉脑门上一个血洞,栽在地上死了。
半小时后,老程头带着姬宇乾赶到了,四人将两具尸体拖到沟里,刘彦直换上了日本军装,冒充藤原少尉,继续开车向南泰县进发。
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南泰,赵子铭是午时三刻开到问斩的,现在还来得及。
南泰城门口贴着处决赵子铭的告示,大戏台已经搭好,无数百姓围在戏台周围等着看砍头,其中就有准备劫法场的少年程栓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