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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姝
史墨依旧没弄明白他们是怎么遇上这位眼泪汪汪的白衣少女,更没弄清他们是怎么欺负了这女子,叫她含着泪水用欲言又止的神态来谴责他们的。
这可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本来么,天气晴好,近来两个小子一在工部一在兵部表现良好,让两个舅舅都十分满意,这才选了休沐这天把人提溜出来,准备一家六口去城外的庄子上松散松散。
因着有两个小祖宗在,史墨和贾环只好远离了骑马奔腾的好寄望,苦哈哈的坐进了马车中去——只是憋了好长时间的滚圆小娃子不认了,揪住马车帘子不放,嘴里冒出一串串的,不大清楚的话来,但那肥肥的小脸上讨好的大笑脸却是明明白白的,一双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人,还用脑袋轻轻在爹爹胸前蹭一蹭,嘴里软软的喊着“爹爹”,就连大熊猫熊熊也用它憨憨的小模样渴望的瞅你。贾环和史墨这一对二十四孝爹实在生受不了这样犯规的撒娇表现,摇头叹气的妥协了,只那高高翘起的唇角和掩不住的笑让着急看到他家爱人的现任太子爷想抽这两个浑小子。
“大舅,猫猫憋坏了,咱们就走这一段呗,城门也不算远了,等出了城咱们就上车上马,保准不会比小舅舅去的慢。”史墨有些不好意思的讨好他朱大舅,一边举起他家儿子的胖爪爪冲朱大舅摇一摇:“猫猫,你问问你舅爷爷,说猫猫就走这一小段,行不行呀?”
小娃娃收回都看不过来的眼睛,认真的盯着朱大舅,奶声奶气的道:“舅爷爷,猫猫、嗯、猫猫就走一小段,行呀?”就这还不忘他家‘兄长’,指着在贾环怀里撒欢的大熊猫,“还有熊熊!”
史墨被胖儿子逗乐了,这小娃儿自从说话流利些了,他们爱轮番逗他,结果发现句子长些的话,这小家伙就会省略一些后头的词,听起来分外喜感。
“行呀~”史墨朝着胖儿子的嫩嫩的脸蛋儿就狠狠香了两口。
朱大舅的神色和缓,朝着小胖娃点点头之后,嫌弃的看两眼胖娃脸上的口水印儿,弯腰从史墨怀里抱过胖娃来,然后就那样抱着胖娃娃轻轻一动,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喜得胖娃娃拍着手哈哈笑,倒是把他两个爹惊出了一身的汗。
史墨摸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深吸一口气,没事没事,朱大舅宝刀未老,凌空下马不算啥不算啥。
马车停下来,贾环和史墨跳下车,熊猫也扒着贾环不撒爪,史墨嘴角抽一抽,心道熊猫哥你大几十斤的身材好意思学小娃娃让抱么,可余光瞥见儿子亮晶晶的像是说“熊熊你来,咱们一块儿”的小眼神,史小爷昧着良心撇过头去,不去看即将担负起重担的环小哥。
周围若有若无紧紧包围着这几个人的侍卫们悄悄的融入人群里去了,不远不近的拱卫着几人的安全,除了暗地里的侍卫,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六个个头不高的小厮,史墨知道,这六个再加上两个车夫都是上过杀场的高手。不止护卫齐全,朱大舅本身就是一员武艺高强的悍将,他自保的能力他们并不忧心,只是毕竟朱大舅身份不同以往,其他的方面还是要注意的——譬如马匹。
朱大舅今日所骑得不是他亲自驯养的爱马赤电,赤电和一匹进贡的大宛马的小马驹要生了,朱斌才骑了御马厩中的其他宝马来,只是这些被养的油光亮滑的马远不如赤电机警桀骜,御马苑里的马倌儿都能近身,难保会被动什么手脚,故而猫猫的举动正中史墨的下怀,就算猫猫不闹着下车来走动,他也会在出城后打着小舅舅的招牌要求朱大舅下马一会儿的。
史墨摸了摸腰间小舅舅给的荷包,笑眯眯的抚一抚朱大舅今日所承的那匹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的踏雪,踏雪很是温顺,舔了舔史墨的手心,湿润的舌头一卷,史墨藏在手心里的草绿色的方糖就不见了。
坠在最后面跟着马车溜溜达达贾环他俩的爱骑奔霄和惊雷瞅瞧见了,奔霄性子烈,首先就不乐意了,大大的喷了一个响鼻,贾环瞪了它一眼,才没叫这匹祖宗溜达到前面来跟史墨闹别扭。
史墨冲天翻了个白眼,什么样儿的人养什么样的马,看他的惊雷,名字霸气,性情也稳重,从来不会像贾小环和奔霄那俩货似得那样拈酸吃醋!史墨同样又摸了摸拉车的两匹红马,眯眼笑起来,有意无意的扯着贾小环、引着朱大舅离马车和踏雪稍稍远了些——他给三匹马吃的并不是平常的糖,而是掺杂了些草药的药糖,这种是罗刹国那边鼓捣出来的,可以让被作了手脚的马提前表现出症状。依着史墨看,大抵是种加快马儿血液循环的药,如若坐骑被喂了什么致使发狂的药,能缩短潜伏期,使马儿尽快表现出症状来……这些药本身对马儿的伤害不大,只要让马儿多休息下喂些精食就好了。
朱永安和随从都瞟见史墨的动作,朱斌唇角微微一挑,他的几个铁卫心里都赞史墨心细,这些马虽已经检查过两遍,可中间过了那么些手,是该再探一探——不是铁卫们想不到,而是朱斌在马上的时候,谁敢要求他下马来等着侍卫再查一遍?
……一行人这么走着,倒也没引来很多注意,实在是近一年来京城越发的繁华,金毛碧眼、袒露出半个雪白胸脯的洋毛子都常见,抱个黑白圆团子一块上街的几个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多注意两眼的,也不过是为着这几个人堂堂的好相貌罢了。
就是这当头,泪眼汪汪、娇娇弱弱的罗姣颜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个贴身铁卫迅速把她挡在两步之外。
铁卫的头——个头最矮小的那个长随狠厉的瞪了外围的属下一眼,随机鹰钩一眼的眼睛就盯住罗姣颜不放,全身肌肉微微紧缩,等罗姣颜一有动静就暴起拦击,同时外围的侍卫也不着痕迹的围拢过来,肃杀的气氛就连大熊猫熊熊都扭动了一下它肥圆的屁股,可不知怎地突破了铁卫看似松散实则严密包围跑到他们跟前的罗姣颜却毫无所觉,依然盈盈的在看……史墨。
史墨压了压颤动个不停的眼皮,这位欲语还休的姑娘是怎地回事,不会说话么?哑巴么?擦,谁知道她那双泪眼里是个什么意思呀!
其实真不怪罗姑娘认错人,表错情。
看看当中几个人的架势:史墨两手空空走在正中间,左手边是要能看到他的儿子,右手边是最听他话的大熊猫,两个抱着他儿子抱着大熊猫的人少不得就弱了气势,更别提自打史大爷进了工部之后,为了在一众老爷子跟前摆出成熟的架势,镇日穿黔色衣裳,再摆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的确有几分威仪——偏罗家五房不得势,五老爷自己都没亲眼看见过太子,搜集来的消息中无非就是喜着黑衣、冷素、威仪、看着年轻等寥寥片语罢了,连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史墨纳罕,贾环也摸不着头脑,史墨的行迹他最清楚不过,与史墨有点子转弯交情情面的人,可能史墨自己都认不全,但贾大爷却是每个都心里有数的,他费在史墨身上的心思就连元小舅私底下都要颔首赞叹——这个对着他家墨哥儿含情脉脉泪眼盈盈的女人是哪儿冒出来的?!
史墨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有种恐怕的直觉:千万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要被赖上了!
“……”史墨嘴角一动,就有机灵的铁卫靠上前来,耳语几句,那名铁卫的笑都僵在脸上了,犹疑的看看史墨,史墨冲他重重一点头。
铁卫抽抽嘴角,面无表情地看向罗姣颜,平板的道:“姑娘是卖身葬父,还是有恶霸相迫,或许刚从火坑里逃出来?姑娘若有事请直说,不过我们小少爷说姑娘有事儿最好是去往衙门去,不管是卖身还是受威胁或者被逼xx,我们都管不了,姑娘自去罢,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追过来,想来姑娘已经脱险了。就此别过。姑娘,请借过。”
实在不能赖史墨心黑,看罗姣颜这幅做派,史墨就怕了,那样大白花一般闪亮的表情实在不由得他不多想。诸君请看,出过多少回这样的例子:一个清秀小美人葬父,论理说只要有人肯安葬了她父亲,不管猫儿狗儿的她都该愿意,可人家就不,满脑肥肠的纨绔子抛下够她葬十回她爹的银钱,小美人反倒杀鸡抹脖子一般誓死不从,宁可她爹就那样被卷破席子盖着不能入土为安;若是有救美的英雄打跑了狗熊,小美人立刻誓作恩人身边的小猫小狗也要追随着,不让跟就抹脖子;若是没有救美的英雄,小美人与纨绔子纠缠再三,含着两泡泪委委屈屈的为父委曲求全,贞洁烈女一般狠道只作女婢,若敢强迫宁可一头撞死,那等贞洁简直要亮瞎人的眼睛。当然后续如何,那就不需赘述了……别以为这是话本上虚构的事儿,事实上京城很有几个世家子的侍妾姨娘是这般来的,就算不是卖身葬父,也是被恶霸胁迫、被逼良为娼等等的事情。
罗姣颜一噎,眼里的泪花险些掉下来,破坏了她要哭不哭含着泪珠儿的朦胧美。只不过铁卫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儿——这匹有人特意作了隐蔽标记的御马她是不会看错的,那这些人里定然是有太子殿下,可这位随从既然称呼眼前这位爷作“小少爷”,那定然不是太子殿下,估摸着是宗室那个府里的小爷,那太子呢?
这姑娘脑筋转的也快,立即就锁定了抱着个胖娃娃的朱永安,依她想,太子殿下定然不会屈尊降贵抱着个畜生的,那么那个抱着个娃娃的可不就是了么。立刻又羞又喜的看朱斌一眼,朝着史墨福了福身,细腰如弱柳扶风一般,颇让人怜爱:“这位爷见谅,小女头一次来这边街市,不慎与家人走散,可巧小女曾见过您身边这位爷一面,这才冒昧拦了几位爷的路。”又娇羞盈盈的对朱斌道:“小女、小女曾远远见过朱爷一面,此番与家人走散,还请朱爷怜悯,派人送小女一程,小女是承恩公府十六娘。小女先谢过朱爷。”
这回轮到史墨噎着了,他敢指天发誓,方才这承恩公的什么石榴娘的确是对着他含情脉脉来着!
细细咀嚼了那娇滴滴的“朱爷”,贾环唇角微提,这位承恩公府的石榴娘(口胡,人家是十六娘!)比先前铩羽而归的那些闺秀们厉害的地方就是:没有当婊|子还想着立牌坊。她把她的目的明晃晃的摆了出来,就是她口中的朱爷,就是太子爷!
她的倾慕如今已经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快溢出来了,若是寻常男子,就算不近人情者,见一个姑娘这样儿,做的最少也会派个人将这石榴娘送回去,这样一来如此与众不同的娇弱却大胆的女子势必会在人心里留下点印象,然后自然可以借这“归家之恩”拉上关系,其余种种自有女子的巧思在里头,日子一久,就算不是太子妃,依着承恩公的门第,一个侧妃是跑不掉的;若是由男子亲自送回去,那就更妙了……总而言之,这样娇弱如雨中小花的女子满心思慕你,甚至放弃她的矜持大胆的表现出来,铁石心肠的男子也会被吸引。
朱永安眼角掠过有些燥急的踏雪,压根连余光都没舍给如风中白莲花般的女孩儿。
罗姣颜摇摇欲坠,贝齿咬住嘴唇微微发白,泪光点点道:“朱爷,您不记得王阁老府中的微燕湖了吗?我没骗您,我确是承恩公府的十六娘……”
史墨跟雷劈了似得,耳边一直回荡那句……这是大庆版的“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小胖团子抱着大舅爷爷的脖子,好奇的瞟了瞟挡在前头不让走的大白花女,凑到朱斌耳边,小声道:“舅爷爷给钱,给、一个铜板就好了!”小胖娃坐在车里曾经见过拦着行人行乞的乞丐,有些小乞儿追着面善的路人,直到路人往他们破碗里扔一个铜钱才嘻嘻哈哈的打千放行,小胖娃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朱大舅冷冷的瞟了两个大外甥一眼,都教了孩子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拍拍小娃娃的背,示意小娃娃别急,他们马上就能走了。
小娃娃果然不扭小身子了,搂着朱太子伸长小脖子去看远处摊贩上的新奇小物件儿。
果然是马上就能走了……
——因为踏雪忽然发了疯。
牵着踏雪的人本来是铁卫里头天生神力的一个,以他之力,牵拉一头猛虎都使得,一匹有些疯癫的马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位铁卫在接到他主子的一个眼神后,微微一顿便大声吼道:“闪开!马疯了!!”话音将落,便撒了手。
这处离城门不远,人虽多,但空地更大,京城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不太稀罕,路人早就闪开在一旁去了,唯有……娇弱的石榴娘被硬生生挤成的纤瘦小脚不好使。
史墨看着这一出一出的,眼睛都没眨,脑海中只有四个大字浮现出来————“马!踏!飞!燕!”
铁卫把握的准极了,踏雪虽撞倒了并踏过罗姣颜冲出城去,可踏的地方却不是什么要害部位,罗姣颜的一只胳膊微微扭曲,显然是断了。比起以前事故中被马踏死的人,谁能不说一声这姑娘幸运呢?
罗姣颜疼的脸都扭曲了,可仍不忘初衷,扑簌簌掉着滚圆的泪珠儿可怜的看朱斌。
朱斌大手摸着猫儿的小脑袋,不叫他回头,一边抬脚向前走,目不斜视吩咐:“抬回去给承恩公府,问一问承恩公,冲撞孤的座驾,该当何罪。若他答不上来,孤就让宗人府亲自问他。”
说罢,不管地上软成一团的罗姣颜,径直抱着个喜人的胖娃娃扬长而去。
史墨瞟一眼这朵凄惨的大白花,他朱大舅可不是那些怜香惜玉的男人,想挖他小舅舅的墙角儿,等气势比他小舅舅更盛的时候再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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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的确被个嚣张跋扈气势汹汹的女人堵在了府门口。一家六口的钓鱼松散之旅实在是波折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