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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微微一笑,估算这是最后一道考验了。前者太行楼前事件是考验自己的身手和决心;刚才提及一品居的创始人与老头子之间的恩怨,是在考验自己的人品和胆略。而现在,就是要考量自己的玩枪本事了。这肯定不是宝日龙的主意,多半又是老头子留下的锦囊妙计。心想,假如自己先前没能经受住考验,估计这会儿太行楼早已易主。
宝日龙道:“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八年前老爷子就说你的刀法已经青出于蓝,但毕竟冷兵器时代已经结束,如果刀法无敌就能保住太行楼的秘密,当年你曾祖李万里老太爷也不至于藏匾自焚。”
李乐将那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端在眼前看了看,熟练的压上弹夹推弹入膛,笑道:“把我叫到这儿,不就是想看看我的枪法吗?没问题,但看过之后我也有话要说。”
宝日龙道:“只要你的枪法不让我失望,我一定洗耳恭听。”
枪有了,接着就是目标了。
黄羊是蒙古草原上特有的一个物种,黄羊是土叫法,这东西的学名叫蒙古瞪羚。四肢细长,极擅长奔跑,最快可以跑出90公里的时速。还擅长跳跃,原地一纵七八米不在话下。生性胆小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受惊逃走。总而言之,这种动物属于十分难打的猎物。
布图日勒说:“前边林子里窝了几十只黄羊,等一会儿我会派人把它们赶出来,李少爷和王爷在这里等它们出来便可以射击,能打到几只就看您的本事了。”
李乐心中另有打算,未置可否,反而问道:“咱们现在很饿吗?”
布图日勒摇头道:“刚吃完抓羊肉,怎么会饿。”
李乐道:“既然不饿,为什么要打羊?想考校我的枪法其实有很多办法,如果是因为黄羊跑得快跳得远,其实我有更好的目标。”
布图日勒脸上闪过一抹意外,“李少爷莫非是不忍?”
李乐肃声道:“如果是为生存果腹,必要时人我也能吃下,但如果只是为了印证枪法,就肆意猎杀生灵,我认为非常没有必要,这不是狠,而是愚蠢。”
布图日勒看了一眼宝日龙,后者微微点点头。
“不打羊也没关系,那李少爷打算怎么露一手给我们开眼?”
李乐把枪往肩头一扛,笑道:“羊儿跳的再高跑的再快也终究是动物,又怎么比得上万物之灵的人呢?”
布图日勒不解其意,问道:“李少爷难道是想用人做枪靶子?”
李乐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就在这片区域搞一个小型实兵对抗,我一个对你们所有人,规矩很简单,咱们每个人身上带一个靶点,只要被击中就算输了。”
用真人较量枪法,这需要多强大的信心和实力?布图日勒暗自吃惊,不敢做主。目光投向一旁的宝日龙。后者深吸了一口气,目视李乐,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既然是实兵对抗,攻防方面有没有什么要求?”
李乐笑道:“若是我来防守,那未免也太容易了,自然是你们先进去埋伏好以后给我个信号,由我来进攻。”
布图日勒面色一变,眸子里明显流露出怒意。显然是被李乐的傲慢刺激到了。
宝日龙面无表情,点点头,道:“就依你的意思,我这就命人画靶点,准备橡皮子弹。”
李乐嘻嘻一笑,“其实没必要那么麻烦,给他们准备好靶点,再准备几颗橡皮弹头就够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这句话说的更狂,布图日勒大为不忿,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领人去准备了。
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李乐看着前方静悄悄的丘陵和树林,轻轻一拉枪栓,对坐在车里的蒙古王爷笑道:“你的这些兄弟还真有些战术素养,原本准备三分钟解决战斗,看样子得延长了,不过你放心,最多让你等十分钟。”说罢,也不理宝日龙怎样反应,一晃身,低头猫腰扎进草丛。
久不弹此调,李乐居然有点小兴奋。尽管对手是一群初经训练连‘菜头’都远算不上的菜鸟。
当年李乐所在的部队隶属军委总参,常备人员虽不足百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副军级单位,权限极大。每当出现战斗减员或有一线作战队员调整二线指挥岗位时,就会从地方部队上招人。选兵的范围极广,从北疆到南海,从西北大漠到东海的两栖部队,地方部队精英中的精英们经过层层筛选,被选中的一律称之为‘菜头’。
打‘菜头’,是进入李乐服役过的部队所经受的最后一关。通常就是一名秘密部队的老兵与被选中的‘菜头’们搞一场实兵对抗。通过这种方法选出最优秀的军人补充进来。李乐当年也曾作为‘菜头’被选择过。作为这支部队三十五年历史中,唯一战胜了老队员后被选入的‘菜头’,李乐在这方面相当有心得。
忆起往昔峥嵘,李乐豪气顿生,一头扎进草丛,潜踪速行向着丘陵地带进发,一边走一边留意四下里的动静,很快便听到两个细微的呼吸声。
对李乐而言,这实在称不上什么实兵对抗,对手虽受过军事训练,却只是皮毛水平。如果不是这些蒙古汉子个个都被子弹喂出一手好枪法,李乐根本就不必用这种方法接近。
长可及人的草丛里,李乐无声而迅速的向目标移动,循着声音轻松找到两个对手,鬼魂似的悄然靠近到二人附近,突然现身,连枪都不必开,只用枪口在每人胸前的靶心上轻轻一点便算赢了。然后示意二人向其他同伴发出警告声以代替枪声。
连布图日勒算上,一共九个对手,其他七人听到叫喊声,顿时提高了警觉。布图日勒却用暗语示意所有人不要乱动。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乐便循声找上门来,轻松将他击毙。其他人群龙无首更加混乱,少顷,就被李乐各个击破。
战斗结束的方式丝毫不出李乐的意外,却着实给了宝日龙一个大大的惊喜。蒙古王爷欣慰的拉住李乐的手,老泪纵横道:“老爷子后继有人,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李乐心中另有打算,并不如何兴奋,挣开宝日龙的手,道:“你先别忙着高兴,我之前说过,这个考验结束之后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宝日龙爽快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李乐心下冷笑,轻哼了一声,道:“你先别忙着答应,就怕我一说出来,你就不会这么爽快了。”
没有人喜欢不被信任的感觉,更不会有人喜欢被至亲骨肉欺骗,试探。宝日龙略约想到李乐不满的根源,顿时收了兴奋之情,郑重道:“你看来另有打算?”
李乐道:“我一走八年,杳无音信,你们对我有些不放心原也是应当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不待宝日龙提问,接着说道:“首先,我要说的是不管是我还是石头,都不是你们手中的棋子,我不打算传承什么秘密和责任,也不打算让石头继承你那个伟大事业,太行楼是我们的家,我保护自己的家不需要那么伟大的理由。”
“其次,我知道老爷子走之前一定对你有所交代,所以才会有这几次试探,这个我能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你对待石头的方式,十八年不登太行楼的大门,你欠石头一个解释,想要我帮你们守住那个秘密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回去后就认下石头,而且不要把你那所谓的伟大目标强加在石头身上。”
“还有吗?”宝日龙面色凝重,看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三,如果你能答应我前面两个条件,我希望能关起门来过几天舒心日子,太行楼和你们家族那座地下金城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我并不感兴趣,但我可以答应你,不管是什么人想打太行楼的主意,在我死之前都不可能得逞。”
李乐的话让宝日龙无言以对。
宝日龙一辈子没成家,却在草原上与一个女子生了个儿子,便是石头。而当年送石头进太行楼的那对夫妻只是石头的养父母。当年为了能让石头学得一身本领,日后好继承下蒙古帮的事业,宝日龙忍痛将石头送进太行楼。这个秘密早在十八年前石头被送进太行楼之日,李千钧就没瞒着李乐。
师不严,艺难传。
十八年来,石头随李千钧学艺,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在那段最难适应的日子里,能给他安慰的只有李乐这个哥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同吃苦共患难的难兄难弟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石头有什么心里话都不瞒着李乐。而在石头人生二十四年历程里,最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情莫过于父母把他丢在太行楼后便再没来看过他。
石头天性淳朴,心性单纯,酷爱厨房里的活计,尤其喜欢白案。他人生最大的理想便是做出最好吃的面食。对于太行楼和黄金家族地下城这负千斤重担,他既没有准备接,更没有那个能力接。李乐对石头的感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从少年起,就对老辈人这种代代相传的观念嗤之以鼻。
时代变了,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活法儿。家族传承这种事对年轻人的约束力越来越小,说起来都仿佛是封建残毒似的。而不管是李千钧还是宝日龙,却都还在抱残守缺,打着子承父业,孙承祖责的主意。
宝日龙完全没想到李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李乐没开口之前,他甚至已想好如果李乐拒绝,他要怎么劝说。却不料,李乐并未拒绝太行楼,却拒绝了两家共同相守了三百年的责任。不但自己要拒绝,还要求石头也一起拒绝。听到这番话,宝日龙的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失望,惭愧,愤怒,悲伤交织在一起。
一个有思想有胆略的男人是不可能接受别人来安排自己的人生命运的。李乐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有责任有担当,更有自我。宝日龙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劝说面前的年轻男人。
沉默。辽阔的草原,风吹过,草海泛起波浪,清新的味道入鼻,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久居城市,宝日龙对这味道是如此的眷恋。那风声仿佛是早已死去爱人乌兰朵儿温柔的呼唤。那味道,又似乎让他想起了阿妈用牛粪烹调出的奶茶。如果没有这份责任,他宁愿做一个普通的牧者,骑着马儿,拖着心爱的姑娘的手,自由的驰骋在草原上。而不是窝在古城,浪费大半生光阴守护一个秘密。
“哎!!!!”
宝日龙思忖良久,终于一声长叹,道:“时代变了,老爷子和我的那一套看来已经落伍,你们有权利选择怎样去生活,我接受你的要求,关于太行楼的秘密到我这一代为止,明天起,我会带蒙古帮的兄弟们离开古城,太行楼彻底交给你们兄弟,我会回到草原上大漠里,如果他想见我,解开那个秘密的答案就可以来找我。”
???
李乐回归六个月后的某一天,位于城北的牧人汽贸有限公司忽然宣布关门停业。紧随其后的是,纵横古城道上数十年,刚刚在太行楼前事件中大显神威,轻松压制住城南帮的蒙古帮一夜之间消失了。
李乐从陈辉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旅馆前台休息厅里同苏霞飞聊得热闹。举着电话,沉默良久。
宝日龙真的走了,回到草原。也许他是去了家族的墓地构筑最后一道防线,也许他只是想家了。他没有来认下石头,却留话给李乐,希望借李乐之口将真相告知。李乐的心中充塞着矛盾的情感。有愧疚也有欣喜。
愧疚于自己的坚持让一个老人失望离开,让另一个老人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欣喜于从今起终于可以过上自己选择的生活。
没有人比李乐更知道宝日龙有多想认下石头。但李乐更清楚,对宝日龙而言,面对面对石头说出真相有多难。不仅是宝日龙为难,事实上,这事儿连李乐都感到十分为难。
石头虽然朴实,却是个重情重义,情感细腻的家伙。这一点,在他对苏霞飞无微不至的关心上得以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乐举着电话,良久无言。陈辉在电话另一端却是一头雾水,但同时又不免有些踌躇满志。
前些日子从李乐口中得知蒙古帮的真相后,让他知道了天外有天。与蒙古帮相比,小小的城西帮实在不够看。这段时间里,陈辉收敛了许多,过去经常干的,诸如临街飙车,肆意发怒砸人店铺之类的混账事再没干过。蒙古帮的存在,让陈辉觉着自己毫无猖狂的本钱,任何不知所谓的举动都有跳梁小丑之嫌。
“蒙古帮就这么突然消失了,这事儿你知道多少?”陈辉在电话里百思不得其解:“自从城南帮垮台蒙古帮显露真实实力,这古城道上他们已经没有对手,汤汝麟那瘪三看见布图日勒都主动打招呼,正该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儿。”
李乐说:“能有什么内情,宝日龙今年都已经六十四岁,早没了称雄争霸的野心,不爱混了,回故乡养老去了呗。”
陈辉不大相信,却也找不出别的理由反驳李乐的判断。在电话里磨叽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苏霞飞看出李乐有心事,主动结束了聊天,起身回到前台接待的位置。李乐独坐在沙发上沉思不语。
正这时,燕小五从外头进来,一进门便气呼呼问:“喂,李老板,为什么要赶老张两口子走?人家小门小户带着个重病的孩子来城里看病容易吗?你就那么缺钱吗?”说着,一屁股坐到李乐对面。
她说的老张两口子是一对来自邻省口城郊区的夫妇,住进廉租馆有两个多月的样子。一共三口人,还有个跟小姑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长的大脑袋小细脖,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挺讨喜。这三口人是来古城给孩子看病的。
李乐记得第一次收房租的时候老张交的挺痛快,到了第二个月就没那么痛快了,两口子一起求李乐宽限几天,李乐当时一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第二个月的房租似乎至今还没交。算算时间,又到了该交第三个月房租的时候了。
“你听谁说的?”李乐看着一脸不忿之色的燕小五,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他们走了?”
“人都要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燕小五瞥了前台里坐着的苏霞飞一眼,声音提高了八度:“不就是两个月房租吗?为了区区六百块钱就把人往大街上撵,真想逼死人吗?”
这小妞儿自从住进来,一晃儿仨月过去了,上上下下都混熟了。她是个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的直肠子,说起话来很少顾虑,脾气还大的出奇,稍有不顺眼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来几句。而且基本上都是冲着李乐使劲。
李乐回头看了看苏霞飞,问:“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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