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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爷,您知道,有些东西花钱也是买不到的。”
李雪鳞不理会卡扎姆的苦瓜脸,坐在马扎上翘起二郎腿;“第一张单子上的东西没得商量,必须给我限时限刻买来。第二张上面的我不逼你,毕竟路程远,但也要在两年内给我置办齐了。”
“好吧,好吧,慷慨的老爷。但……您要的量太大,我一个人没法采购。他们肯不肯卖也是个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挑得力人选组成商团。但必须由你带队,否则对方会起疑心。至于他们肯不肯卖——卡扎姆,生意场上你比狐狸还狡猾,还有你买不到、卖不了的东西?再说也不是让你空手去,叫等价交换也罢,诈骗也罢,我总会给你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演戏——至少看起来如此。”
李雪鳞不容卡扎姆再分辨,带着他来到仓库。
所谓的仓库,不过是在平地上架空搭的一个个大木棚,防潮防雨,专用来储藏军用物资。部队不断壮大,一个绕不过去的难题就是后勤保障愈来愈难接上。尤其是到了交战的时候,兵甲、军装、干粮,乃至马蹄铁都会出现供应缺口。打一场仗,平均每人要报销掉一把马刀,累积下来就是个吓死人的数目。回炉再造也赶不上消耗的速度。“山洪”前两个阶段李雪鳞之所以只肯让一个师投入战斗,新兵训练不足是对外的说辞,就凭第一军现阶段的家底,根本经不起三个师同时折腾。
李雪鳞记得东北这儿还是有几个大矿产,燃料除了石油还有煤,木材更是随手可得。但冶金在古代属于高精尖工程,资金和技术密集型行业。他手下用现成铁器打制兵刃的工匠倒是不缺,可就是没法探矿开采。拼消耗,人数上居于劣势的第一军必然会慢慢走向衰落。
让警卫验过证件,两人进了一个被几道明暗哨严密保护的木棚。李雪鳞进屋后将门大开着,挂起帘子,下午通透的阳光照得棚子里一片亮堂。
“这些,你挑选一部分带去。”李雪鳞用皮靴踢踢几个摆放在地上,一尺见方的木板箱,“先打开看看吧。”
“我的老爷,您总是喜欢用谜题来回答谜题。”卡扎姆咕哝着,解开封着蜡印,重重包裹的绳子。当他掀起箱盖时,木棚里响起了“嘶溜溜”的抽气声。
“天哪,这,这些可以买下半个草原……这箱也是,还有这箱,我的上帝!”卡扎姆将手**箱中满满的金银宝石里,恨不得捧起一把来洗脸,“无所不能的老爷!我简直不敢想象您居然会富有到这个地步!靠着这些财产可以生活得像个国王!……容我问一句,您是怎么得到这些珠宝?”
“很简单。屠杀苏合人时抢来的。”李雪鳞漠然地看了眼明晃晃的黄白之物,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可怕的事实。虽然收纳前都已经洗净了,一些细巧物件的沟槽里还是有干结的血块,而且是分了好几次沾上。
“苏合?上帝啊,这要多少部落才能凑起整整五箱财宝!我的老爷,您真是每次都能让人感到意外。”
“喔……也不很多。我记得消灭了大小二十多个,屠了五万不到吧。苏合人自己是没什么东西。这些大多是他们从南方的大夏抢掠所得。”
卡扎姆从箱子里拿起一支步摇,上头居然缀着少见的金刚石。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至于步摇之前主人们的命运,大家心知肚明。
“我的老爷,光是这一支步摇,在大夏的中京就能换一处带花园的两进宅院!”
“那又如何?”
“恕我冒犯,老爷。您坐拥着国王的宝藏,生活却比巴格达的平民还清苦。这简直难以想象。”
李雪鳞楞住了。事实上,他从没想过用战利品还能改善生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光是拥有这些东西就能在精神上得到极大满足,效果类似于整天坐证交所里的老头老太,等着兔子撞树般看自己的股票飘红。尽管不会抛售取现提高生活质量,还是乐得合不拢嘴。但李雪鳞在原来的世界生活也算小康,却对这种玩意儿没什么兴趣。银子是不稀罕了,黄金也不过用来储值,最多投机一把。宝石之类,要不是买了送女友,和他更是无缘。
因此打扫战场得来的这些财宝,对他来说也就是笔存款。第一军还没有军饷制度,一切财物都归军管的条令也让草原上没有花钱的地方。有心想从中原采购东西,无奈被苏合阻着。于是这些苏合部落从大夏北方数十州经年累月抢来的财宝就被一搁好几个月。要不是看到卡扎姆这个奸商联想起来,只怕李雪鳞就这么给忘了。
他这个中将军长在待遇上和普通士兵基本一样。军中实行配给制,将官与二等兵同一个伙食标准。真要说生活上的区别,也就是校官开始能有单独的帐篷,将官以上有木屋可住。李雪鳞在日常仅有的特权是能够每天都有鲜奶、野果和野菜供应。之前有蕾莉安,现在还多了个库斯鲁,两个在身边蹭吃蹭喝的小家伙正值成长期,营养均衡是头等大事。于是他唯一一次用军长的身份给自己设了小灶。
至于说他本人的生活比巴格达的平民还清苦,倒是一点都不夸张。反正在李雪鳞看来,既然没有汽车、没有热水器、没有Hi-Fi和DVD、没有电脑和互联网,就只剩下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了。中京城烟雨楼的炙烤猪颈肉和军中炊事班烹制的烤羊,味道也差不离。
见卡扎姆两眼冒绿光,李雪鳞知道如果由着他这么呆下去,这个波斯人能对着财宝面壁半辈子。他走上前。劈手夺下卡扎姆拿着的财宝,拽着胡人的领口拖到木棚外。
李雪鳞吩咐哨兵锁上门,转身面对卡扎姆,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了,现在回答我,这些东西够让你出这趟差了吗,嗯?”
“够了!够了!绝对够了!我富有慷慨的老爷,您简直是报喜天使!我这就去准备。您别看有苏合挡着,只要到了大夏,我就一定有办法把东西给您送来!”
“等等,谁让你去大夏了?”
“我的老爷,您要的东西苏合人自己也不多,更不可能卖我们。吐谷浑也是同样情况,那就只能冒险从大夏采购。”
“这个险不值得冒。我要你去的是那个方向。那儿应该能将我急需的东西都办妥,时间上也不会拖得太长。”
卡扎姆看了看太阳的方位,再顺着李雪鳞指的方向心中默想,过了一会,迟疑道:“尊敬的老爷,据我所知,那个方向只有……”
“没错,高丽。”
“可我的老爷,高丽是苏合的盟国……”
“很快就不是了。因为我会给他们两个选择——投向我这边,以售卖物资开始合作,在决战阶段出兵分一杯羹;或者等我消灭了苏合在辽东的势力,下一个就轮到这丁点大的半岛。无论他们选哪一项都不可能继续充当苏合‘可靠的盟友’。这些信你带着,”李雪鳞拿出三封信,逐一交给卡扎姆,“你到了高丽仔细观察官场、宫廷和民间的情绪。如果高丽君臣都对苏合有怨气,就给他们这封信。如果高丽国君不愿受摆布而臣子甘做走狗,就给他们这封。如果情况相反,就给第三封。”
“要是高丽君臣都甘心为苏合效力呢?”
“那就告诉他们,辽东马上要换个主人了,而且这个新主人不会像苏合那么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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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和一向觉得自己十分仁慈。例子之一就是他在如愿当上了晃豁坛部的可汗后并没有大批屠杀异己。一些原来朝鲁派系的将领仍然能继续带兵,还被指派了几个副手分担工作。
当上可汗后,恩和顺理成章地接收了朝鲁几个年轻貌美的宠姬。他最中意的是那个两年前也速该大汉赏赐给前前任可汗额尔德木图的波斯女子。碧绿的眼睛就像春天草原上的泡子,雪白的皮肤和细柔的腰肢,让恩和每每透支寿命也要乐在其中。
有些事,不当上可汗是想象不出有多爽。
有些事,不当上可汗是想象不出有多艰难。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恩和稍许理解了朝鲁的难处。尤其是当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除了损兵折将还是损兵折将,再面对下属不信任的目光,任谁都会变得神经质。
朝鲁死后,晃豁坛和李雪鳞之间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战斗,小仗倒是不断,每次死上两三百个人。初时还不觉得,但随着时间的积累,损失慢慢变得可观起来。见过货郎“零敲牛皮糖”的人不多,但察觉到数字会从量变到质变并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只不过像恩和这种人领悟得稍微慢了点。
“那个该死的马贼!这次一定要捉住他!杀了他!”恩和的暴跳如雷已成了晨钟暮鼓般的生活规律,此刻,大帐里又响起了一点都不具备建设性的咒骂声。
为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恩和强行将自己家族的牧区换到了靠近大帐处,由长年护卫可汗的三个千人队守着。为了加一道保险,还调了几个小一点的部落布置在外围,起到预警作用。谁也没指望那些只有千把士兵的小部落能顶事,他们只需要支持到大部队赶到就行了。
当然,这是恩和单方面的想法。或许是缺乏沟通渠道,或者双方没有共同的语义空间,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苏合各个部落打了几个月游击的李铁蛋并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一次干净利落的突袭,两个外围小部落被屠灭。黑衣军团甚至直到听见了苏合援军的马蹄声,才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战利品撤退。
前次李铁蛋半夜袭营,砍杀万余官兵,早已让所有苏合人恨得牙痒。此后持续至今的游击战又让整个辽东人人自危。除了大营附近,天地虽广,竟像是没有了苏合子民的容身之处,可能下一刻就会有黑衣军队出现收割生命。
因此难得捕捉到敌军大队人马,苏合的千夫长呼喝着让队伍冲上去接战。再怎么看,对面也就六七百人,自己这边可是整两千,而且是护营精锐,没理由会吃亏。
阿古拉的兵败身死并没有让苏合族得到教训。由于李雪鳞惯用偷袭、疲敌、离间,乃至于下毒这等“不入流的手段”赢得胜利,在苏合人看来,和出老千没什么区别。如果大家凭本事面对面交战,获胜的自然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拿弓箭当玩具的草原民族。
受了军长的坏影响,连憨实如李铁蛋者都对“不入流的手段”食髓知味,其他军官更不用说。何况李雪鳞一直大力提倡“放开手脚,怎么狠怎么干”,劳动人民无限的创造热情被源源不断激发出来。
苏合千夫长眼看着敌人就在离自己比一箭稍远的地方领跑,就是追不上,开始急躁了起来。黑衣军团似乎没想要纠缠,但又不能暴露回营地的路线,开始忽东忽西绕起了圈子。
敢小看我!千夫长感到被羞辱了。草原追猎是苏合男儿的拿手好戏,靠着拙劣的骑术就想摆脱这支精锐的追击?那就索性陪你们玩玩!
一声长长的呼哨,两千苏合骑兵一分为二,开始包抄。敌人似乎也感到大事不妙,停止无意义的佯动,一直线地向着西北方跑去。那儿无疑就是敌军营地所在,除非这支军队决心自己做饵,引开追击者。
无论哪种情况,看起来战果都很可观。苏合千夫长一瞬间就下了这样的判断。族中以斩首论功,这样一仗打下来,自己的马脖子下少说也能挂上四五个人头回去,能换回一匹好马。
不仅是他,觉得自己在恃强凌弱的苏合官兵们都看见了军功在向自己招手。
人一旦沉迷于自己的幻想,大脑就会分泌出类似麻醉剂的物质,这是幸福感的来源,但是会阻碍思考。黑衣骑兵的领队肯定不会知道大脑电化学反应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借此做些布置。
轻骑快马,一前一后两支军队不多时已跑出了三十多里地,行至一片树木稀疏的缓坡。稍有作战经验的人都能看得出,这地方实在没法隐藏一支大军设伏。之所以选这条路走,多半是敌人已经急糊涂了,以为靠数目挡一挡能减缓追兵的速度。
苏合千夫长轻蔑地哼了一声,如臂使指般操纵战马在树丛中穿梭,丝毫没有慢下来。回头看看,自己率领的两千人别说没人撞树,就连队形都没怎么散乱。
这就是纵横草原的苏合精骑啊!千夫长很为自己所属的阵营感到骄傲。
“咴——”
“啊!停——”
突然间,千夫长眼前的整个世界变样了,到处都在旋转,旋转,然后随着一声巨响和重重一顿,黑暗降临了。永远地。
没有任何预兆,追击军队的前锋突然垮了。这不是交战时那种逐渐退出战斗的崩溃,而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上百人马摔在了地上组成一道肉体路障,并被来不及刹停的同袍们垒得更高。骑手们经过几圈翻滚,如果侥幸颈骨没有折断,那就不得不体会被几百斤的战马砸在身上,断裂的肋骨刺穿内脏的痛苦。
“奶奶的,幸亏这棵树够粗!”游骑兵上士心有余悸地拍拍两人合抱的红松。齐胸高的地方,铁链竟然勒进了树干足有两寸!若是细一点的树,只怕就承受不了折了。
铁链难打,自从游骑兵上士有了这个想法上报,过了一个多月才拿到订制的加强型绊马索。为了用好这个“不入流的装备”,他还花时间研究了如何才能预先打好一个松松的环扣,让铁链垂在地上,被草叶和积雪掩盖。关键时刻只要有个人一拉,立刻收紧,成为冲锋中骑兵的噩梦。
今天虽然是第一次使用,效果之好连他自己也吃惊。两千追兵,瞬间就有至少三百人失去战斗力,更妙的是因为情况不明,剩下的苏合人都陷入了混乱状态,甚至没人组织向两遍进行搜索,保护侧翼。
“嘀呜~~”游骑兵上士吹响了铜号。已经搞不清状况的苏合人惊恐地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的雪地里射出了源源不绝的箭矢,挤作一堆的战士瞬间就有上百名阵亡。
“草……草会变成箭矢!妖术!黑狼王的妖术!”
“救命……救命啊!”
“不,不怕,我有萨满给的护符……啊!救我,快救我!”
“呸,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游骑兵上士听得很清楚,好笑地啐了一口。他就在离苏合人六七十米处,但白色和淡蓝的雪地迷彩提供了良好的隐蔽,被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吓破胆的苏合军队已经完全向怪力乱神投降。搜索?打消这个念头吧,天知道还有什么新奇的妖术在等着拿他们当实验品。
一直被撵着跑的黑衣骑兵不知什么时候绕了个圈子,从背后发起了进攻。银白的新雪被温热的血液融化,在这片稀疏的树林间汇成几条小溪。
“弟兄们,军长说了,怎么狠怎么干,别留活口!”
“噢噢!”
虽然听不懂,但还留着性命的苏合士兵本能地感觉不妙。尤其是看到已经失去战意的同伴跪地求饶时被一刀剁下脑袋,颈中喷出的鲜血在雪地上开出硕大的红花,没人会天真到认为自己还有投降的机会。
有些人选择了逃命,但准度极高的冷箭将他们狙杀在半途。被直接洞穿脖子或心脏的还好,如果没有当场毙命,就不得不体验濒死全过程。体温随着失血和寒风的双重作用急剧流失,那种能把灵魂冻碎的冰冷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那些选择了留下抵抗的显然是觉悟了自己的命运,拼着一腔悍勇向黑衣骑兵发起冲击。但奇怪的是,刚才打顺风仗还意气风发的敌人却像是意识到了剩余苏合士兵数量并不少,主动后撤了。
“追!苏合的男儿们,敌人怕了!杀!杀掉他们!用他们的皮和骨头修补勇士的营帐!用他们的血和肉祭奠死去的族人!”
“噢噢!”
在幸存百夫长的鼓动下,简单的头脑迅速恢复了一点士气。更让人惊喜的是,追着敌人跑出一段距离,也没有雪中飞箭的“妖术”了。一切似乎正向好的方向转变。
黑气骑兵沿着缓坡的边缘转过一个弯,再转过一个弯,苏合人“似乎”正在享受的好运到此为止。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排成了标准冲锋横队的三千骑兵。
“师长,怎么处置?”钱雄已经没兴趣研究该怎么消灭这些自己找上来的饵食,直接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军长给俺说了。投降的,砍下两只手掌后放掉。抵抗激烈的就全部格杀。”
“遵命,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