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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母子君臣
天刚蒙蒙亮,沙儿就叫醒了我,我叮嘱过她今天有重要的事要早起。
“今天是一月内例行的朝会,公主与亲王不在时,我要暂代他们。等会你跟我一起去上朝吧,你可以等在外面。”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特殊的状况,我打算带着沙儿,免得意外,也使她处在我的控制下,就算她是六王爷派来的人也无法做出于我不利的事。
“恩,我跟你去,顺便也可以看看那些辉煌的大房子。”沙儿很高兴的样子。
“是呀,朝堂的大殿可是庄严肃穆的,待会可要安静些。”
“恩。”沙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太阳已经出来了,光芒万丈的普照着这个充满血腥的上午。带着沙儿,我们乘着马车上朝去了。
午门外,此刻已站满了大臣,都翘首以待着什么,大概都知道了今天的情况。
等了一会,一个卫戍部队千人骑兵队身着鲜衣驾着怒马转过拐角出现在长街尽头。很快,这支部队就分列道路两旁,隐隐控制了这条地段。后面,一辆八驾的马车紧跟着驶了过来,上面绣着醒目的六王府标志与紫色玉麒麟!
六王爷居然明目张胆的越礼用起了皇帝的专用色彩。
马车敞着蓬,六王爷高坐于上,冷然傲视着已自动列于道路两侧的群臣。当他充满自得与怨毒的眼神一一扫过大家,人们都不禁垂下了头。我无意中回了下头,发现沙儿眼中浮现一种奇怪的神色。
沙儿一定有什么问题。我几乎可以肯定了。
我并没有表现什么特异,只是不经意的又转回了头,正碰到六王爷的视线。他的视线中可能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甚至大家的存在恐怕都不在他的眼内,我只看到一片冷漠、空洞与惟我独尊。
很快他就到了门口,却并不下车。现在只需要等,等到正式朝见的时间,大臣们就会奉上劝退表与劝进表。首先是要求摄政王逊位,再是共推六王爷为新任帝国皇帝,即日登基为马赫迪十七。这两份上表自然早已由六王爷的人撰写准备好,当然,按照礼仪六王还会谦让两次,因之劝进表也总共有三个版本,第三次时六王才会接受皇位。
这,都清楚的表明了六王的急不可耐与早有谋划,否则这些“表”也不会这么快的拿得出来了。通常,登极之仪式极为隆重,既要早做准备又要通知各国,绝不会如此之草率。但显然,早掌大权才是六王此刻的心理。
现在万事具备,只等时刻一到就行了。看大臣们的表情,都希望今日快点过去,否则若有节外生枝,这些人包括其家族恐怕都要脑袋落地吧。
我也只能等,等待时机。
这时,一名内廷宫人出来了,大概摄政王就要宣召了。
却听她尖着嗓子大声说道:“传大王口谕:‘孤腿疾突发,二品以上大臣,各部总监,可至内廷白玉宫觐见。’”
对这样突然的变动,大家显然都没有心理准备,六王爷同样没想到,迷惘与疑惑一闪而逝。近年来摄政王腿疾时有发作,大家也都略有所闻,在内廷觐见也不是没有。不过,今日却情况特殊。内廷中,外臣照例是不能携带兵器,更不得带随从。
六王立刻召过一名随从,耳语几句。那名随从频仍点头后,快步走向那宫人。在六王吩咐其随从时,我已试着放出意识末梢偷听,却碰在一道无形壁垒上弹了回来,看来他早有防备,命人在其周围布下了空间结界。
那随从与宫人的低声交谈我却听到了:“摄政王真的腿疾发作?”
“是的,今早大起就不能行走了,太医也看过了,我们秭妹几个都见了。”那宫人答道。
“宫里有什么动静吧?”
“没有,和往常一样。摄政王这几日身体欠安,一直躺在白玉宫,谁也没见。”
“那就好。”那随从说完,就走向六王回禀了。
看来,六王竟早已与内宫有了交接。
只见六王口唇轻动几下,似乎已经信了这消息。他重重一点头,就回头宣布道:“你们在外面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八名轿夫抬着六王跟着那宫人就往里走。
其余大臣,符合条件的也都跟了进去。
“你等在外面吧。”我吩咐沙儿道。
沙儿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不安:“公子,你……假如六王爷……算了……”
我以为她是担心我,大为感动,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说着,就头也不回向里走去。
其实,在内廷接见,不仅打乱了六王的计划。本来朝臣中大半已是其心腹,今日的推戴将会很顺利的进行。但现在只要二品以上及各部总监觐见,说不定等会在劝进推戴之时会有另外的声音冒出来。当然,六王肯定会以强有力的手段解决之,这却可能造成一定的混乱与不良影响。毕竟,这并不仅仅是多杀几个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看来,朝堂之上公然流血是避免不了的了。那八名抬轿的随从,我已发觉绝对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帝国六部,其总监大概没有谁是六王的腹心,刚才他们见到六王公然乘着紫色麒麟车来时,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大概,他们虽对最近事态有所风闻,却并没想到六王会公开谋反。事实也是如此,虽然最近在几个特定圈子里皇权之争已至白热化,圈子之外却还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情况。
在完全获得胜利以前,不会有人会公开承认这类事情的,这就是帝国历代的规矩。
同样的,我的计划也部分被打乱了。本来先已布置了人手在这附近,在十点之时开始行动,现在却只有我一人能进入内廷。天翔必杀队的死士与老小瘦的人,他们在失去指挥之后将会怎么做?当然,另一部分人还是会按时在城内搞出混乱,并去救公主,但六王爷这边,却不知能否一举将之制服?
想来,内宫之中摄政王早就做好准备了吧。但内宫会有多少卫士,整支禁军部队不可能全在里面,最多也不超过一千人,其余四千人守在皇宫外围,另五千人则不到换班时间不会来。而说不定宫人中还有六王的内应,内宫宫人也不止一千。
事实上,只要愿意,六王的人随时可能冲进内廷。
希望摄政王已有完全之策。
带着疑惧与忧虑,我一步步走进了皇宫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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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一条长长窄窄的林荫道,在那名宫女的引领下,众人小心的穿行着。人虽然有十几二十多,却保持着应有的肃静,毕竟这不是一个可以任意喧哗的地方。更何况,好些人心中都怀着几分惴惴。
我却觉得这条道路似乎是有意安排的,显得十分压抑。假如这时有人进行突击的话,大概成功率会很大。
在似乎漫长的步行之后,就到了白玉宫。不过,尽管我一直担心着,一路上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各位大人先等一下,待我先进去通传。”那宫女说着,先进去了。大家只能干站在外面,想看看虚实,却又不敢探头进去看,只得纷纷猜疑着。
很快,那宫女出来了:“各位大人请吧,摄政王请大家进去。不过,由于摄政王还不能下地,只能隔帘相见了。大家请安静一点吧。”
众人以六王爷为首鱼贯而入,此时,只不过,由于轿子太大,王爷已换乘轿上的轮椅,并仍由其随从推进去。
“卿等今日坚欲要见,究竟为何?”一个平缓慈祥而又颇具威严的声音透过竹帘传了出来。
这时大家已经各按品阶站好了,听摄政王这样抢先发问,一时竟也无人说得出话来。
半晌,才见御史台右副都御史梵.达西路斯拿出手本走近帘子:“摄政王千岁殿下,请恕臣之罪,臣有事请奏!”
虽然看他样子其实早有准备,却也有些语音发抖。
“赦你无罪,讲。”
右副都御史梵.达西路斯谨慎的从身上摸出一本奏章,翻开之后紧张而坚定的念了起来:“臣要弹劾一位朝中大臣,并恳请交议刑部处理。此人略有十大罪状,如下:其一,残害年幼的亲兄弟,致其流离失所,并于其隐姓埋名多年后派人将其暗杀,此是为无情;其二,侵夺幼弟财产、地位、土地,并大肆挥霍,数十年间已消耗迨尽,此是为奢靡;其三,不尊父亲遗命辅佐幼弟,善待其封土之民,动辄杀戮无辜民众,此是为不孝;其四,罗织朝中重臣罪名,滥用私刑,不经正常刑律问讯,扰乱帝国法典,进而不报请刑部备案而任意杀害,此是为乱法;其五,中饱私囊,任意没收大臣财产,将本应收归国库之财掠为己有,此是为贪污;其六,买卖官爵,扰乱朝纲,导致帝国腐败之风上行下效,许多不法商人竟一变而为地方大员,此是为枉政;其七,扰乱宫闺,淫乱宫廷,使帝室蒙羞,国威下降,此是为宣淫……”
“啪”的一声闷响,只听帘内传出重重的呵斥:“混帐!”
这一声厉喝,当即使右副都御史梵.达西路斯不敢续念,立即趴在了地上,磕头如蒜:“臣有罪,臣有罪!”至于他是否真的觉得自己有罪,那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过了半晌,才听摄政王缓缓说道:“你起来吧,继续念,我到要听听你们究竟还罗织了些什么可笑罪状!”
于是,那位铁定是被强迫指使而出念此一奏章的御史大人才又开始了诚惶诚恐的接着念道:“其八,其八……,恩,发动内战,消除异己,搞得民不聊生,国内颇多怨愤,更使国库空虚,饿殍遍野,此是为祸国;其九,为消灭忠臣,假传号令,私调军队,一次杀害一千万以上平民,此是为滥杀;其十,窃据高位,长达四十年而无所建树,身为帝国重臣不是为祖宗之基业,而一味满足私欲,使得帝国长期以来君位空缺,此是为僭越!以上,为此人之十大罪状。其人就是,就是……”
“就是谁,说!”摄政王隔帘而来的声音显得有些变异。
“就是你!妄称摄政王的弑父,弑弟,弑子,的,你!”六王爷这时缓缓端正位置,一字一顿的沉沉说道。“因此,今日之事,就是众位大人上承天意,下顺民意,联名上表要求大人你逊位!梵.达西路斯大人,把劝退表呈上去吧。”
六王爷示意着,梵.达西路斯从身上抽出另一份文书,连同刚才的弹劾奏章一并递了上去。
听六王这样一说,旁边的六部总监立时骚动起来。这其中,只有兵部代总监梵.纳俄瑞乌斯是一名黄金级武士,余者皆为文臣。此刻,黄金武士梵.纳俄瑞乌斯握紧了拳头,似乎已经一触即发。
“大家请不要轻举妄动,此事只关摄政王一人而已,余人无干。各位的地位与爵禄都会得到确认,另外,我想今日正在我家做客的各位夫人大概也盼着各位大人早归吧。”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六王居然已经控制了六部总监的家人。
听他这样一说,本来大家还有些骚动,此刻也都停了下来。尤其是梵.纳俄瑞乌斯,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放松了拳头。
这时,摄政王居然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外面的各种动静。难道她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
王爷那八名随从的六名本来退站在门边,此刻开始散发出强烈的气劲,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王爷身后两人则一直紧盯着帘子里面,观察着摄政王的动态。
“另外,就是今日大家要推举出新的帝国皇帝,使久久空悬之帝位所托有人,这也是顺天应人嘛。哈哈,当然,这绝对不是为了我,我也绝对不会做这个皇帝。这一点,我之心意可是天日昭昭的。”六王爷有些虚伪的笑着。
那名御史梵.达西路斯这时另外拿出一份呈表:“这是朝中三百多位大臣联名上书,强烈要求当今六王爷即日登基为新任皇帝,以结束国内纷争的混乱。”然后,他就开始念起了劝进表:“察先帝之遗脉,今日皇族众人,惟罗莎长公主之第六子布达拉亲王,仁贤德备,以孝行天下,……请以为帝!”
长长皇皇的万言进表,念了很久。估摸此刻时间应该已到十点了。
另一名大臣站了出来,掏出另一份进表,准备开始念。
“咚——咚——咚——”
皇宫议事正殿午门外的大钟响了起来,远远的传了过来,其浑厚的声音将传遍整个京城内外。
开始了!
只见众人都脸色大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
须知这大钟常时禁止接近,只有在重大事件发生时才会鸣起。而最近一次,已经是四十年前,先帝去世时曾经敲击过。
六王脸上似乎并不如何紧张,本来他的部队就已经控制了整个京畿。只是,那八名护卫都围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周。
“没事,没事,众卿不用慌张,孤——哦,朕已经控制住了局势。接着念!”看来他也有些等不及了,先急着在口头上用起了皇帝的自称。
又过了一会,另两份劝表都念完了。只听摄政王有些无力的说道:“好吧,事已至此,我就把大位交出来吧,反正也是我的孩儿。”
“是呀,母亲大人,您退位之后,朕将尊你为皇太后。”六王听摄政王已开始软下来,态度复转为温情,企图以母子之情打动对方。
“那好,我就同意你们的劝退表,即日逊位。又及,同意众大臣的劝进表,我将助皇儿你即日登基。进来吧,这是传国玉玺。为母不胜腿疾,不能亲自给你送上了。”摄政王的声音此刻显得极为软弱无力,似乎已彻底放弃。
“好!”六王眼看那顶皇冠就在面前飞舞,即刻就可到手,本来面具一样的表情也突然现出了狂喜的神情。“你们两个,推朕进去!”
为以示避嫌,也表示自己的信心,六王答应了摄政王的要求,决定亲自进去接受玉玺,并只要两人随侍。这时,两名宫女走了出来,也一左一右抓住了轮椅扶手,帮着推了进去。
我却嘴巴一张,几乎惊出声来,绿袖!
其中一名宫女正是绿袖,宫状娥髻,全无当日的稚嫩,到见成熟了几分。
帘子后面,隐隐约约的似乎只有几名宫女站在床前,并没有通常随侍的那些男宠。中间那张华丽雕花的床沿上,隐约坐着一人。当帘子捞起的的刹那,我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既有往日妩媚的余韵,更有今日权倾天下的气度,只可惜,那种气度却全然无法阻挡其衰老与疲态。
她的眼光,想来也是锐利非常吧,不过这短短一瞥,不足以看到这么多信息。
轮椅的声音有的时候其实非常刺耳,尤其是现在,碾过华贵柔软的紫色地毯,仍然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这与色彩及质地均呈上乘的地毯,显得极不和谐,重重的冲击着众人的眼耳口鼻。
我开始蓄劲,逐渐将自我转换为武士的意识。
由于通常我的光剑看来只是一个剑柄,因此得以藏在身上带进了宫。我的手轻轻的捏住了怀中的剑柄,觉得有些汗津津的。
我偷偷瞧了瞧前面帘外站着六王那六名随从,他们此刻却颇有些紧张,三人看着里面,三人看着外面众人。
我知道,摄政王要发动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我已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思考着当摄政王开始发动时应该先做什么,但却最终也没想出来。
关键在于绿袖的突然出现,这也更证实了当日来杀我师父的人是摄政王的手下,却不知为何绿袖不但没死,反成了摄政王贴身的侍女。
这时,六王的轮椅已到了摄政王的面前。
六王恭顺的抬起了双手,预备接过玉玺。
“皇儿,从此国家就交在你的手上,盼你好自为之!”摄政王平平说道。
“多谢,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