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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闻景盥洗完了,又叫官喜提了水来,好好清洗了一回,却是直到午后,方才将自己打点好了。叫官喜从自己的行礼中打点了几色礼物出来后,他仍带了官喜往延平郡王府府去。
延平郡王府的门官,在丰厚的门封之下,对他倒也客气,听说他要求见世子与郡主,便将晋懋昨夜进宫,而晋宁清晨也跟着入宫之事告诉了给他,并说两个主子这几日也未必会回府的。
官闻景听了,心中也便明白过来,只得作罢。只将礼物送了,便离了王府。此刻他自然也不想回去官家,只在街上漫无目的转了几圈,及至走得累了,方才停下脚步,左右一看,却觉此处有些熟悉,不免诧异问道:“这里是哪儿,怎么这般熟悉?”
他虽在京城待了好些日子,但先前是为了营救妹妹,后来又忙于科考,对于京中地理环境,其实却仍陌生得紧。
官喜闻言,不由的暗暗翻了个白眼,答道:“回少爷,这里,可不正是花枝胡同口!”
听他这样一说,官闻景不觉一怔,旋即失笑起来:“原来不知不觉的,我们竟又到了花枝胡同么?”
说完了这话,他想了一想,便继续道:“既来了,便进去看看吧!”
他既说了这话,官喜自然没有反对之理,二人举步直奔花宅。花宅门口之人对官闻景早已熟悉到了懒得通报的地步,见了他,便上前行了礼,却连一丝通报的意思也没有。
官闻景挥手制止了官喜正欲多嘴的举动,领了官喜径直进去。
走不几步,却恰好瞧见前头三翠正迎面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叫住三翠,三翠却已瞧见了他,因吃惊叫道:“官少爷,您是何时来的?”
她是在初七身边服侍的,对于官闻景搬出花家之事,自然是了如指掌,因此见了官闻景才会这般吃惊。
官闻景淡淡一笑,答道:“今儿无事,不巧走到这里,便进来看看。你们姑娘可在?”
三翠忙道:“姑娘才刚午憩醒了,此刻正在房里做活!”
官闻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替我通禀一声,看她可愿陪我说几句话!”
三翠有些戒慎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敢不应,因道:“如此,请官少爷少待片刻!”
她说着,一时也顾不上去办先前要做的事儿,便又折了回去。官闻景便带了官喜慢慢的缀在她后头,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初七是绝不会拒绝见他的。果不其然,三翠进了初七的院子不久,便又快步出来,笑道:“官少爷请,姑娘请您呢!”
官闻景点了点头,便示意官喜在外候着,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说起来,初七这个小院子,他也已很久没有来了,此刻再来,心中却是别有一番伤感。
三月春意融融,院内的桃李开的正好,反衬着他的心情,让他没来由的有种庸人自扰的感觉。
初七知他来了,也并没托大的在房内等他,而是站在廊下静静的看他。黑檐白墙红柱,她却穿了一身月白的春衫,更衬得这院子清淡一如水墨画,花团锦簇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官闻景默默的看着她,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淡淡的伤怀:“初七……”他叫了一声。
点了点头,初七绽开一丝淡淡的笑容,澄澈如春水宁静的眸子漾着清浅的光芒:“你怎么来了?”
官闻景一笑:“我路过这里,忽然想进来看看你!”
经过前一日的事,此刻再看到初七,他忽然全没了从前的冲动,只剩下淡淡的怀念。这种感觉让他的心里很是平静,像是一条潺潺的清流划过心底,无痕却暖人。
听出他语气里的释然,初七不觉眯眼笑了起来,打趣道:“昨儿晋宁等了你一日,可等得一肚子火,这些日子你可小心些!”
官闻景听她提起晋宁,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那些零碎而有晃动的画面一下子涌入了脑海:“昨儿我已见到她了!”
而且在大大得罪了她一回后,居然还毫发无伤,他忽然之间竟觉得莫名的有些得意。小心,倒也不必了,一日小心,十日小心,也没有一辈子小心之理。
初七见他笑得甚是古怪,不免有些诧异:“她走时,天已黑了,你是怎么见到她的?难不成她竟跑去官府找你了?”
依晋宁的性子,应该不会如此才对。
“那倒没有,官闻景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不过是她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官喜,所以就找到我了!”
初七迷惘的眨了眨眼,想继续追问,又觉官闻景笑得有些暧昧,下面的话却终于没好意思再问,只笑着一指旁边的一棵老槐树:“过去坐坐吧,我叫四翠给你倒茶!”
官闻景一笑:“你可不知道,我刚去寻晋宁,却被告知她进了宫,我一时无处可去,又懒得回官家,便从延平郡王府一路闲逛了过来,如今可正是又渴又累!”
初七听得直笑,便回头叫四翠倒茶,二人在槐树底下坐了,官闻景一口气喝了两杯茶,这才问道:“你与有重打算何时成亲?”
初七微怔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等我娘孝期满了!”
官闻景听她提起绣娘,心中也不觉有些黯然,半晌才低声道:“绣姨的事儿,我很抱歉!”初七淡淡的摇了摇头:“这事本来也不能全怪你!”
她虽这般说法,但二人还是忍不住的沉默了一会,官闻景叹了口气:“初七,不管如何,你总记得,我永远都将你当作妹妹!”
闻言,初七只是淡淡的笑,却并不说话。春风和煦的吹来,带来几片飘零的花瓣,春光已然将尽,桃李树上,青枝绿叶已然开始变得繁茂。
官闻景犹疑了许久,才轻声问道:“初七,我们已走到这一步,本来有些事,早已不该宣之于口,但我还想问你一问,只不知……”
听他这样说,初七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犹豫的道:“你问?”
“我……我想知道,小七,若是,若是绣姨没有因我而过世,你有没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会……会……会考虑嫁给我呢?”官闻景吞吞吐吐的半晌,才终于问道。
初七怔了一下,偏头想了一想,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我也想问你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实实在在的回答我,你可愿意?”
官闻景见她不答反问,不觉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好!”
初七冷静的看着他,问道:“闻景,若是我娘没死,那我问你,你打算怎样待我?”
官闻景有些捉摸不透她这话的意思,犹疑了一下,才含混答道:“我自然会待你极好,比对谁都好,甚至……甚至比对盈朝都还要好许多许多……”
初七抿嘴笑了起来,对他的这个答复,她并不意外,而且也并不怀疑官闻景会说到做到,只是……她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你将来娶了妻子,该怎么办呢?”
“娶了妻子?”官闻景茫然的低声问了一句。
“是,我是说,若是我娘没有死,我依然在官家的话,你会怎么安置我?通房丫鬟?或者说,你会等我有了子嗣后,再给我个姨娘的身份?”
官闻景愣了半日,却忽然觉得自己压根就没办法回答初七的问题。不错的,如果绣娘没有死,初七又始终在他家中,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他还有勇气反抗他的娘亲吗?
若是没有,那初七也最多只能是个妾……她是官家的家生丫头,他不可能给她更多,而他的母亲也不可能允许他给的更多。
一个妾,即便是再得宠,也终究还是个妾……
而他后来,之所以许诺了那么多,也只是因为绣娘死了,初七也离开了官家……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终于决定想着某个官职,带着初七走得远远的,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可是,物已是,人已非,哪里又能事事如愿?更何况,即便真的这样了,他要牵挂的太多,官家、盈朝、他娘亲,若有一日他们出了事,他又能如何心安理得的在一帮看着而不出现身帮忙?
说到底,从开始便是错。一步错,步步错……
初七看着他的表情,不由的轻轻笑了起来:“现在,你都明白了?”
官闻景微微一叹,点头道:“我都明白的,就是太明白了,才知道自己给不起你想要的……何况,你当日连南琉王府的侧王妃也都不愿意做,若果真是那样,又怎会肯嫁我为妾?”
初七愕然,看着官闻景,她忽然便觉得有些头痛,更多的则是解释不清,摇了摇头,她道:“你还是没能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不愿意做妾的,但反过来说,即使姜大哥肯娶我为正妃,而将他如今的正妃当作正妃,我也还是不愿意的……”
在官闻景疑惑的眼神中,她慢慢的说道:“我不想与人争,更不愿为了一个空头衔去与人争得你死我活。闻景,你是官家的人,官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你还看不透么?你母亲如今是你家唯一的女主人,你和盈朝也是官家唯一的子女,没有旁人。可是,你母亲为了维持这么一个局面,付出了多少?她真的很快活么?我看也未必罢!”
官闻景默然无语,母亲快乐么,他不知道,或者是快乐的,也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快乐是什么。她只是做着她该做的事情,维持着官家。家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他其实都是知道的,包括父亲的那些小妾,那些通房丫头的结局……
初七平静的继续说着:“闻景,你看,我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我并不一定非要嫁人不可。实在不行,我还有阳阳,我会为他娶一房妻子,然后住在他家中。我有自己挣来的产业,我不需要他来供养,反过来,我甚至还可以帮他养家,我相信,即使他将来的妻子再刻薄,也不会容不下我!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委屈自己非要找一个人来嫁……”
官闻景叹了口气,慢慢道:“我都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突然的决定要嫁给有重,想来你要的他能给也给得起……”
顿了顿,他这才继续道:“也许只有他才能给得了你的……这些东西,也许是我即使答应也很难做到的!”
初七看了看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她肯嫁给花有重,也许的确是有是这么一点原因,但更多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些,她似乎并没有必要说给官闻景听,既如此,就由得他如何想吧。
“闻景,我想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晋宁?”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决定问他。
官闻景笑了一笑,却没有回答。与晋宁从相识到如今的一幕幕迅速的闪过脑海。
他喜不喜欢她,到了这个时候,才来说这些,似乎已迟了。他只知道,他记得初次见面时,那个高傲而又与众不同的郡主,她以一种不屑的眼神看他……
后来,她替他解惑,让他回去调查绣娘的死因……
再后来,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他娶到初七……
她宽慰他,让他好好备考,争取一个好的名次,这样她才好帮他……
她对他提起云儿,谈论很久很久以前尚在幼年的事,她笑嘻嘻的钓鱼、烤鱼,对和尚们无奈却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
他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由衷道:“我自然是喜欢她的!”
他的确是喜欢她的,所以那日酒桌上听到晋懋与花有重沈别宴谈论赐婚一事,她才没有当场起来反对。
他作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任由他们谈论……
甚至在听他们提及初七已答应嫁给花有重时,他也没有太过难受……
初七说的不错,他终究不是最适合她的良人,她要的,他给不起,也没法给……
她若真的嫁给了他,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因为娘总会寻衅挑刺,让他们都不得安宁。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绣姨,不管怎样,她总是死在他亲手熬的那碗鸡汤之下,光是这一点,便在他们二人心中形成了一道隔阂,而死者已矣,隔阂也永远不会消除了……
他仰起头,看着西面的天空,西面云霞似火,变幻莫测却又美得不可思议。
他忽然笑了起来:“明天,一定会是个极好的天气!”
初七一笑,点头道:“是呀,我想也是的!”
她缓缓起身,问道:“你可要留下一道用晚饭,虫子也快回来了!”
官闻景摇了摇头,笑道:“不了,我搬进官家才两日,昨儿大醉而归,今日好歹也要应酬一番,可不能徒然惹人鄙弃!”
初七点头道:“说的有理,如此,我就不送你了!”
官闻景笑道:“不必客气,小七,我这就走了!”他站起身来,拱手道别。
初七送走官闻景,倒也不由的长长出了口气,自觉心中安宁而静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