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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陷坑”存在的初衷,就是用来捕杀祸害山阳镇的恶虎,选址自然是离着山阳镇不远,只是穆文伤的不轻不重,两人纵使归心似箭,却也仍然走不快。
“得了赏钱你第一件事要干嘛?”穆文问道。
“我要……”他刚开口便遭无情打断。刘枫苦笑:好嘛,压根就没想让我回答。
“我反正钱一到手,先花上五十贯,把俺爹留下的破屋子翻修一下,墙要夯上一层新土,贴上大红喜字,四面都贴!”
“后院要新起一间屋子,得把那些个打猎的家伙都挪到那儿去,姑娘家么,总得腾出地方给她放嫁妆不是?”
“屋顶上的瓦得重新补过,不!全部换新的!那样才好像个新房的样子,否则我哪好意思提亲呢?张大娘人是不错,可就是对我忒凶了点儿,我不就是打过他儿子,翻过她家院墙嘛………”
“拾掇完了屋子,我还要在后院种满牵牛花,你不知道,翠儿她可喜欢牵牛花了,每次都使唤我为她采花编花环,等她一过门儿,瞧见满院子的花儿那还不乐死……”
穆文嘴里絮絮叨叨,思绪已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脸上露着傻笑,身上冒着傻气。
刘枫看着好笑,但却也理解。到底是穷了几辈子的人了,忽然间一夜暴富,许许多多从前不敢想的愿望,如今都有了实现的可能,也难怪他如此激动。
至于穆文口中句句不离的“翠儿”,刘枫也认识,的确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姑娘,更是镇子上有数的小美人儿。
虽然家中父亲早逝,倒也给孤儿寡母留下了一点余财,相比之下,穆文的家境可就不敢恭维了,他也就是和刘枫比比还像个样子,拿到外面一晾,那还是个无产阶级,因此这桩婚事前途黯淡困难重重。
这年头,判断有产没产不看屋子,只看田地,所以猎户社会地位低于农民,田里养得活,没人愿意做猎户。
现在好了,有了这笔钱,穆文少不得置上个二三十亩上田,再携打虎之功,央求镇子里的宿老们说和说和,料想那张大娘和他儿子张小山都再没有什么话说,这场婚事定然是水到渠成的!到了操办的时候啊,敲锣打鼓将虎皮抬上街去,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刘枫打心底里为他高兴,同时又忍不住自哀自怜,不知道自己的春天在何处。这个方面,他还是很期待的,前世光忙着报仇了,人生大事全给耽搁了,这回说什么也得一尝夙愿才是,古代的姑娘们,温柔着呐!
穆文不知身旁之人已严重走神,他自顾自的说道,“翠儿他爹死得早,从小就少人疼,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那时街坊里的孩子总爱欺负她,偏偏她哥张小山是个软蛋,自家妹子被人欺负也不敢出头,让人看着就有气!”
刘枫没好气地接口道:“是啊是啊,于是你就英雄救美,先揍恶少,再揍他哥?”
这事刘枫早听说过,穆文一出手先是教训了那伙欺负人的大孩子,然后在小翠儿感激敬佩的目光中,又把她哥揪过来就是一通好打,小翠儿误以为来了个更恶的恶少而再次大哭……两人便是在那时相识的。
“那还有含糊的?你是没瞧见翠儿那时的可怜样儿,那群坏小子围着她,一个劲儿地笑她是个没爹的孩子,翠儿哭得跟个泪人儿似地,要是换你遇上了,你瞧得下去?指不定下手比我还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枫哥儿是什么人,要说疾恶如仇,以暴制暴,你可比我强,我只揍人,你可是杀人!”。
穆文一语道破了两人间的一个秘密!
三年前的一天,哥俩在山里打猎,与山阳镇吴员外家的独生公子不期而遇。
当时,他正指使两个家奴强绑一名少女,将人弄晕用麻袋一装,拖到山林子里欲要施暴,正好被哥俩撞见,这一下便触了刘枫的逆鳞!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刘枫最是看不惯纨绔仗势欺人,更加看不得恶人欺凌女子,这倒霉孩子两样都犯了,那还了得?
刘枫身板壮,穆文武艺强,哥俩冲上去就是一顿饱揍,直打得那纨绔外加两条走狗遍体鳞伤,倒地不起。
这时,两人产生了分歧。照穆文的意思,教训一下也就罢了,可刘枫不这么看。
恶少是有心算计那女子,自己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若是放过了那就是害了人家姑娘,除恶务须尽!
武警队长兼黑帮军师,杀个把子人又岂会手软?于是不顾穆文的劝阻,用随身猎刀亲手割断三人的喉咙。所幸那女子是昏迷着的,也不怕她认出人来。
哥俩挖坑埋人毁尸灭迹后,又将那女子连人带麻袋给背下了山。一解开绳索便落荒而逃,远远望见小姑娘转醒了钻出麻袋,哥俩这才放心离去。
后来听说,那姑娘回去后没多久就和家人一起搬走了,这让哥俩着实松了一口气。
最后的线索也断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于是这场纨绔子弟失踪事件,成了疑案死案被无限期积压了。
没成想,那吴员外丧子之后竟变得疑神疑鬼,终日担心有人害他,一狠心花了大价钱,院墙加厚了半米,墙高更是加到了变态的五米,要知道就算是长安的城墙也不过是十五米。大门加厚了一倍,还筑了微型的瓮城,里外硬是装了双层大门,内门还包了铁皮,光是门闩就加了四根,根根都是包铁的!每天清早光是开大门便要花上个小半个时辰。后门则直接用泥浆整个封死。
如此尤不放心,他又聘请了三十多个护院,全天候巡逻,到了晚上大门一关,整个吴府活像个乌龟壳子,让宵小贼人无从下口。这桩奇闻,被山阳镇的百姓讥笑了没有一百回也有九十九回了。
后来发生了恶虎伤人的惨祸,吴家的三条人命也被武断地记在了恶虎的身上。说起来,出赏钱最积极的,就属那饱尝丧子之痛的吴员外。若他得知即将领走赏钱的,正是杀他儿子的真凶,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尽管此事已过去许久,可这次经历,却让穆文重新认识了这个小自己五岁的挚友,刘枫行善时的菩萨心肠,杀戮时的修罗手段,都让穆文印象深刻,更是打心底里佩服。要知道那时的刘枫年仅十岁!
“这事儿就别提了,那可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杀人,冲动之下还不觉得,回去后整整恶心我一个多月”。刘枫虽然心里毫无压力,可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他可不想被人当做变态杀人狂。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力气可够大的啊!你那时才几岁?一拳就把个成年人给揍趴下了,端的厉害啊!”穆文目露神往之色,好一阵感慨万千。
刘枫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路聊一路行,两人渐渐攀上大剑锋的山脊。
穆文望着远方一抹红光,随口说道:“咋还没到,这天都快亮了”
“哪天亮了?现在才四更天”。
刘枫的判断是有依据的——穆文上门拖人的时候还不到子时,两人一路狂奔才花了半个时辰,斗杀双虎虽是险象环生,可实际上却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纵是收尾工作费些手脚,却也花不了半个时辰。
两人踏上归途也就是大半个时辰前的事,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两个多时辰,现在就是撑死也不过四更天,离天亮足足还有一个多时辰。
穆文指着红光下意识的问:“这光不是日出是什么?”
“你被大虫拍傻啦,那是北方!日出你个大头……啊!不好!”刘枫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咋啦?一惊一乍的。”穆文浑然未觉。
刘枫一把拽住穆文的衣襟,狠狠摇晃,“火!那是火光,冲天的火光!你看清楚了,那山峰后面是啥地方!山阳镇!一定是山阳镇起大火啦!”
“啊!”穆文顿时反应了过来,脸上血色瞬间退去,“莫非是来了山贼?”
穆文做出这种判断不足为奇,岭南这种荒僻之地的乡镇村寨,与洛阳、长安那样寸土寸金的繁华都市不同,屋与屋之间往往都有足够的空间,若一家失火,并不容易波及邻里,更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火灾。
想要燃起这种冲天大火,惟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挨家挨户地故意纵火,除了山贼劫掠之外,实在是找不出第二种可能。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让穆文担心的是,“放火”历来都是和“杀人”密不可分的!
想及此处,穆文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镇子里去。不为别的,只为了镇子里的一个人:张翠儿!
可他穆文现在又能如何?身上带伤又精疲力竭,赶路都吃力,如何救得了心爱的女孩儿?
这一刻,刘枫割人咽喉、射杀恶虎时冷酷而沉稳的身影,在穆文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刘枫!穆文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紧紧扯住刘枫的衣袖,双眼直直地瞪着他,“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求你!”声音带着哭腔。
刘枫隐隐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之前拯救过他多次,直到最后死亡的来临。
刘枫可以肯定,这一回,比面对恶虎要危险的多!
他心里清楚,斗杀恶虎看似危险,可对他来说其实是如履平地,他还有一张底牌未出,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其中也包括了李德禄和穆文。
刘枫默不作声,闪烁的目光表明他在犹豫,在挣扎。
论起本心,遭劫的是山阳镇而非刘家屯,镇上唯一在乎的穆文又好端端的没事,刘枫其实不想趟这趟浑水,可他无法拒绝挚友的恳求,他别无选择。
十年的隐藏到此为止了,这张底牌今天是不翻也得翻了。
刘枫轻轻叹息一声,走到穆文身前缓缓蹲下身子,“莫要多问,上来,我背你去。”
穆文二话不说伏在刘枫的背上,多年相处已让他养成习惯,刘枫说的话穆文从不犹豫,就好像刘枫也毫不犹豫的跟着穆文走一样。
刘枫双手扣住穆文的腿弯,轻轻颠了颠调整好位置,他深吸口气,猛地拔腿飞奔起来,速度竟是出奇的快!
事实上,刘枫的步伐频率并不高,但却非常有力,以至每一脚踏下,都会翻起厚厚一层泥土,每一步跨出,都能跃过丈许的距离。若从远处看,刘枫便像只蚱蜢般跳跃前进。
几次呼吸的功夫,刘枫的身影便已跃过大剑锋的山头,向山下熊熊燃烧的山阳镇飞驰而去。
就在刘枫方才所站的位置,树上站着两个人影,将之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
其中的一人问道:“你怎么看?”
另一人犹豫地答道:“不好说,很像,但还不能确定”
“如果是真的,你还要犹豫吗?”
“……唉……若是果真如此,那便是命中注定啊……”
如果刘枫站在这里,他会惊讶的发现,不就是那两个应该还在熟睡的老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