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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新界南部渔村,午夜
热带地方的天气总是这么的潮湿。今天的晚上仍然下着绵绵的细雨。天空偶有雷霆闪烁,用瞬间的雷光照亮了这小小的海边村落。
新界地方的占地相对于香港闹市区来说要大上不少。因为主要人口聚集地不在这里的关系,相反的自然比闹市要冷清得多。
这雷之光一照下来,整个百户人家小村落的全貌清晰可见。村外公路连通着海底隧道,路上没有什么经过的车辆。小港口停着渔船,村子里家家灭灯熄火。只有少数几家人家的灯还亮着。
突然,其中一家亮着灯的人家大门被从内部猛地打开。从里面窜出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向着村中泥石交杂的广场跌跌撞撞地跑去。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用着粤语大声求救。
“救命啊!我老豆诈尸啦!快来人啊!”
听到这样的叫声整个村子不但没人来救,反而原本张着灯的几家连灯也灭掉了。
没人敢来救她。救这个跌倒在地上的少女。因为她的背后,从她跑出来的房间里,跟出来了一只僵尸。
僵尸的面容扭曲,身上几近无肉。穿着丧服。一双赤脚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水地之中,向着自己仍然活着的女儿蹒跚走来。
早已吓坏了的少女本就害怕得紧。再在这雨水泥地里摔上一跤,想要再次爬起来却是万万没有可能了。
无助的她只有双肘蹬地,慢慢向后挪动。嘴里叫着对尸灵完全没有意义的话语。原本还算清丽的相貌因为泥水和恐惧的原因早已血色全无。光是看就让人心痛。
脸上有着淡淡白毛的尸灵早已死去,自然是听不进活人言语的。生者的生让死者痛恨,凭着新生的本能,他慢慢地向着自己生前女儿所在的方位走去。伸出双手向着女儿的脖子掐去。
绝望的少女害怕地闭上眼睛,痛苦地等待着死亡到来。
嚓,嚓,嚓。
雨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地靠近了尸灵的行凶现场。
少女听到这声音如闻天籁。靠着那最后的求生意志,她双肘用力,高速地连跨数米,脊背靠在了那踩出声音来的双腿之上。
原本一直打在脸上的雨丝忽然不见了。少女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
那眼似乎能在黑夜发光,照得原本心中一片黑暗的少女重见光明。又好似黑洞,几乎将少女的魂儿也吸了进去。
少女呆呆在看着那双夺魄的眼睛,彻底无视了仍然在向两人靠近的尸灵。
“嗨,晚上好。”那双眼睛的主人出了声。同样是粤语。声音淡淡,如闻凤鸣。
“可以问一下现在几点了吗?我出门忘记带表了。”
“啊......啊!”听到这样的声音,少女的魂回了过来。立即想起了现在两人的处境,双手紧紧地抓着对方那肥大POP牛仔裤。高声地大叫着。
“快走!我爸爸诈尸啦!快走!”
“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那持伞人儿红艳的唇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用着轻松的语气安慰着在地上爬到衣衫不整裙摆破烂的少女。
“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这种事情一会我来解决。先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额......现在是十一点半多一点...吧...”少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对方的话后立即安心下来。她再无视了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的僵尸,思考片刻回答了那好看的人儿。
“糟糕了......公车没了......”那人儿叹了口气,左手食中两指伸直并拢,一个剑指顶上了那僵尸的脑门。
比那人儿高得多的尸灵眉心立即多出一张奇异的符咒,一动也动不了了。
“瞧,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那人儿弯下腰,用很轻松的口吻安慰着仍然坐在雨地之中的少女。
他上身穿着大号运动衫,拉链全部被拉紧让衣服成了立领,挡住了他的脖子。少女看不见他是不是有喉结。下身一条肥大的牛仔裤加一双篮球鞋。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玩POP乐的普通年轻人。是时下相当时髦的装扮。
头上戴着一顶无边的绒线帽,遮住了他一部分的头发。但是有着血红长发的他仍然有两股长鬓从脸颊两侧如瀑布一般流淌了下来。上面还有点点的水滴。
下巴被立领挡着,眉毛以上被帽子挡着。黑夜之中这年轻人是男是女,少女完全判断不出。
不管是从声音上,还是从行为举止上,都不能。
但是他......实在是太漂亮了......可以说是漂亮地惊心动魄。
“又是这样的笨女孩。我是男的啦。”漂亮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视泥地的肮脏,抄手将少女拦腰抱了起来。
当少女被少年抱起的那刻,她的心已经醉了。
“喂喂......要不要先把你的父亲给搬回家去呢?”
“啊!”听到这样的话语,少女立即反应了过来,赶紧挣脱少年的怀抱。在少年苦笑的表情下红着脸冲进了自家的房间。然后少年听到了焦急的呼喊声。
“妈妈你快醒醒!”
“看来受害者不止一个。你......”少年看着仍然站在一边动也不动的尸灵,抓抓头走了上去。
“还是我来搬吧。”
......
“恩公!感谢你救了我们这对孤儿寡母!”中年少妇拉着少女跪在了少年面前。
“别这样啊,被长辈拜我会折寿的。”少年苦笑着伸出双手,左手提母,右手提女,像拎两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把两个女性提了起来。
也不等两女有异议,少年先开了话头。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少年摇摇头。“此地背河面海,多女少男,风水颇阴。你家男人早死,今天又是末七。再加上满月。”少年指指外面天空中浑圆的月亮。
“变成活尸的概率很高啊。”少年对着这对母女眨眨眼。
“你们俩刚才谁把脸贴近过尸体了?”
听到少年这样说,这对母女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先夫早死...我万分的不舍得...想在他末七入殡前最后为他洗一次身...也好让他去得清净......”那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爸爸待我很好...我也不舍得...就抓着他的手和他说话...”少女的心情也显然不怎么好。
“哈...这也不能怪你们。家人早丧难免心痛不舍。”少年摇摇头。“现在已经没事了。记得入葬在面阳山涧,那样就不会再次化成尸灵了。我看你们村的后山那里风水就不错。嗯......”少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家里的话阴气也太重了。改天吉日请个菩萨供在家里吧。珈蓝菩萨素有六阳正气就非常不错。”
“谢恩公指点!”少妇又拉着少女跪了下来。
苦笑中的少年只得再拎一次塑料袋。
“谢得太早了。”少年的表情突然变得狡黠起来。“退魔师一行行的是‘一施一报’准则。我可是得收报酬的。可不能做了白工。”
“当得当得!自然得给报酬!”少妇连连点头。“我这便去内房拿。”
“不用那么麻烦的。”少年赶紧阻止了转身的少妇。
俩母女不解地看着少年。
“嗨,妹子。”少年一脸坏笑地看着少女。
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的少女被少年瞧得脸都红了。
“身边有没有二十块的?”
“啊...有的...”少女再一次下意识的听从了少年的命令,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两个十元硬币递给少年。
“我正好没零钱打车。这样就可以了。”少年接过硬币时趁机捏了把少女那细嫩的小手。然后转身就走。
超常的神展开让母女两人楞在原地许久。当反应过来时,那少年已经撑着雨伞走出了老远。
“恩公!”少妇立即带着少女追了出去。
“还请告知法号!我俩定在堂间日夜供奉!为恩公祈福!”
“祈福就算啦!‘完人’方承衍!这名字还是在湾仔那边叫得响的!以后如果再遇上这类的事儿记得来找我!报酬还是二十块!啊!TAXI表跑!这里有客人!拒载的话我就去告你!”
少年头也没回,一路小跑终是赶上了午夜最后一辆路过的TAXI。
“好人那......”母女两人也不顾头上连绵细雨,目送着救了他家两人的恩公乘车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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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湾南岸,香港岛,湾仔地区某住宅楼顶楼
这个世界的年代有些像你我所在世界的二十世纪八零、九零年代左右。这个世界中的名叫香港的地方和现实中当中的香港差不多。同样是由某自称“大”不列颠的国家在借用着。
在顶楼的位置上可以看到香港岛的北部一直在进行着填海工程。名叫方承衍的少年在居住在这里的十几年间已经看习惯了。虽然刚来时还感觉挺新鲜的。
手里拿着下车后在街口买的河粉。少年三步两步就走到了自家的门口。
站在门口,少年停下了伸手进裤袋拿钥匙的动作。
明明这时候家里应该没人的,却有很大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了出来。听起来是两个人在吵架,而且用的是他的母语。
日语。
疑惑中的少年用手肘夹住伞,空出一只手来打开了门。
果然,门并不像他出门时一样锁住了,而是一扭握把就开。心里已经猜出是谁会这么没有防备心的少年站在大开的门口撇了撇嘴走了进去。
大厅中的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播放日剧。少年歪了歪头。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叫《东京爱情故事》。里面的一对主角正在吵架。
面对着电视的四人沙发上躺着个人。
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拥有着比起少年更加美丽面容的黑长直女性穿着内衣,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有任何防备的她那完美的身材完全呈现在少年眼前。
沙发前矮几上一堆空酒瓶。用膝盖猜也能猜出来是这个看上去比少年更年轻的女性搞出来的乌龙大阵。
“在家里就没个正型......还喝完就睡......”少年被女性的举动气到磨牙。
在门口放下雨伞,换上拖鞋,将河粉放进厨房微波炉里加热。干完手边事的少年直接踏着重步走到女性面前。
少年伸出右手食指刚想把女性骂醒。却突然停了下来。沉默的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叹了口气走进内室,拿出张毯子盖在女性身上。
再次走回厨房的少年呆望着白色天花板,等待着河粉加热完。没多时,又叹了口气。
“有这样的老妈,可真是个杯具。我可是个胸部星人啊...那天忍不住了怎么办...”
......
少年捧着加热完的河粉走到大厅。还没等在侧边的一人沙发上坐下来,手里的河粉已经不见了。
原本还一人占着最大的沙发睡觉的女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毯子滑在一边。她就这样穿着内衣一手拿筷,一手拿饭盒,用着高速消灭着那份少年买来的河粉。
少年一点也没奇怪会发生这样的事。摇了摇头,拿起矮几上那根没拆封的士力架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唔!”吃得太急的女性似乎是噎到了,握着筷子的右手捏着拳头对着胸口猛拍。
“唔唔!水......”
有准备的少年早就手里拿着水杯在一边候着。听到她这样说立即把水杯递了上去。
“噗哈!得救了......”借用水将喉咙里的河粉咽下去后,女性才回复了以往的活力。
“妈...用不用这样急啊...”
“叫姐姐!”和少年长得非常面善的女性不爽地瞪了过来。
“不许叫妈!就算叫那美姐姐也行!你个坏承承!”
“哈......”遇见这样的妈,少年只有捂脸叹气的份。
“你还不是乱给我起外号......谁叫什么坏承承啊......叫我义信啦义信......那有你这样当妈的啊......”
“不管!”那美放下吃空的饭盒,骄傲地双手抱胸。“明明就叫方承衍!这可是我姐姐给你起的名字!谁管你是不是有个名字叫山冈义信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你生出来的呀!”一根手指指到了那美鼻子根前。
“老娘可没生你!少乱说!”那美立刻不爽地拍掉义信伸过来的手。
“切......”那美说着说着就没了精神。躺倒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自己那有着一道长疤的肚子。
“谁要生你......谁要啊......谁要扯破自己肚子把你给拎出来啊......都不知道有多疼......那根死人的脐带还得用牙才咬得断......谁要生你啊.....都是因为你们山冈家啦......不然我姐姐怎么会不见的......”
背转过身面对着沙发背的少女越说声音越轻,越说身体越抖得厉害。
“......”前代的牵绊义信知道得不多。但这样一个正在伤心中的女性,还是自己的母亲就在自己面前。如果不去做些什么的话,义信自己感觉自己会很不孝。
轻轻地伸出手,轻轻地环过少女的腰肢,轻轻地将少女转过身来,紧紧地将怀中的母亲抱住。
“......对不起......又让你想到伤心事了......”
少女仍然在不断地落泪。外边的天空也在不断地下着雨。
“坏承承...生日快乐...”
少女的声音仍然是断断续续的。
这一天正好是第十九年。彼岸川那美离开家乡的第十九年。
当年十九岁的她离开了再也没人的家。在同样刚刚过完十九岁的山冈晃一和山冈优子的注视下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
然后在山冈义信十八岁足岁的那天她早早地完成工作从外国赶回了现在的家。却没有在家里看到任何人。
那年家人消失在她面前的画面又再一次出现了。
永远保持着十七岁样貌的少女最最害怕的就是家人的消失。
所以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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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承衍”是摩根给山冈家的后代起的表字,并没有给他起过汉名。
那美知道自己的姐姐有个姓氏“方”,不知道什么是表字的她为了让义信适应本地环境,让义信不会看起来与当地人格格不入而给义信起了“方承衍”这个不伦不类的汉名。
其实表字与本名之间的关系,年糕也是近期才真正了解到的。比如这“义信承衍”就是延意法。取“有信有义”和“为孝传承”的意思。取自儒家三纲五常核心“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的“义”“信”“孝”三字。
义为男儿骨,信为男儿肤,孝为男儿心。大丈夫立世当如此行。
写作就是这样,越写越明白的多。越写越感觉自己以前有多无知。嘿......(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