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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庙?”老狐狸听了我的话,伸长脖子去看。那座孤零零独立在小山脚下的房子,微微有些阴森。
“恩。喜庙。”我点点头,道:“你看见没有,那房子,只有门,没有窗户。”
喜庙名字好听,但却是个很瘆人的地方。山区交通不便,走山的人或者过路的人中途遭遇意外,或者得急病突然死了,无法及时运回家乡,尸体不能处理。就会暂时放置在喜庙。这种地方,说白了,和义庄一样。中国人讲究吉利,所以这样的义庄就取个“喜”字来冲煞避讳。
赶尸人对喜庙是很熟悉的,只要遇见,就会进去看看。但大山里的喜庙很少,我跟五叔走了几年,只遇到过一个。
“陆家小爷,那种地方太晦气。”老狐狸道:“还是找个山洞吧。”
我跟老狐狸都不怕尸体,但大病初愈,凡事也想图个吉利。然而我抬头看看天色,浓重的铅云一层一层。乌黑的云层之间隐约有电光开始闪烁,随时都会打雷。情况迫在眉睫,已经顾不得挑三拣四。
“走吧,先避避再说。”
我两脚生风,从小山头冲下来,奔着喜庙就跑,老狐狸没办法,从后面颠颠跟上来。喜庙不是住人的地方,所以没有窗子。仅有的一扇门也是背阳的。我和老狐狸一前一后跑进喜庙。终于松了口气。
天本来就阴,喜庙里一点光也没有,影影绰绰的能看到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的薄皮棺材和草席。有些尸首运气好,遇见好心人,会搭一副棺材抬进来,有的条件不便利,只能马马虎虎裹一领草席。喜庙里的气味古怪而且难闻,和千年老墓里的气味差不多。
“这么多。”老狐狸嘟嘟囔囔,尽管过去它经常挖坟盗墓,但没有谁愿意跟一大堆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尸挤在一块,说实话,喜庙里的味道让我也接受不了。
“不要乱动,也不要面对那些尸体。”我背对着后面一叠老旧的破棺材坐下来,这是进喜庙的规矩,不能面对棺材。一个是不吉利,另一个,是怕尸体沾染活人口鼻里喷出来的阳气。
“陆家小爷。”老狐狸挨着我趴在地上,道:“这都是多少年的尸体了?会成精不?”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留存世间的时间足够长,就有可能带出妖气。大山太大了,尸体被暂时放置在喜庙,但死者的亲人不一定就能找到这个喜庙,所以,有些尸体放了几十年,烂的没样子,都不会有人来认领。
“你说点别的吉利话可以吗?”我从喜庙的门朝外望去,快要下雨了,心里很闷,也怕,没心跟老狐狸闲扯。
我们在喜庙里坐了至少半个时辰,天越来越阴,但雨时时都不下,就好像老天爷憋着一股气,要等气憋足了才会爆发。
“这场雨很怪啊。”老狐狸闲不住,趴了一会儿,爪子就痒痒,在喜庙里闻来闻去,道:“陆家小爷,回头你跟山杠老头儿说说情,把我的内丹还给我呗。”
老狐狸的内丹被山杠爷扣了,没有内丹,一身本事减了一半,真遇上麻烦也出不了大力,我点点头,答应了它。
这的确是一场奇怪的雨,我和老狐狸在喜庙里呆了很久,天阴着,看不见星星月亮,也就判断不出具体的时辰。过了好半天,屁股都坐麻了,喜庙外面骤然暴雨倾盆,大雨像倾泻般的直落下来。
我不由自主的就朝后面缩,想离门远一点。雨下的太大,天崩似的。老狐狸这样的山精,最怕怪异的天相,雨一下,它就老实了,趴在原地不敢动,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雨下了,所幸的是一直没有雷,我的心悬在嗓子眼,过了好久才渐渐平息。走山的人常年疲惫,一天到晚不得闲,总在赶路,坐下来就想睡觉。可身在这个环境下,不可能睡熟,雨哗啦哗啦的,我坐着坐着就开始打盹。
“陆家小爷,咱们烧一堆火吧。”老狐狸觉得一片阴冷,四周又黑漆马虎的,所以跟我提议烧火,但外面下着雨,到处一片透湿,没有柴火。老狐狸就在喜庙里转悠,墙根的一溜棺材放了不知道多少年,腐朽不堪,老狐狸扒拉下来一个棺盖,劈碎了想点火。
“不要乱动喜庙的东西。”我皱皱眉头,对老狐狸道:“这些人客死异乡,最爱计较的,你拿了它的东西,说不定会被缠住。”
“棺材里头都是死人,拿它的东西,它也不知道,咱们点火烤烤湿气;;”
“谁说;;我不知道?”
就在老狐狸想要点火的时候,身后的棺材里骤然传出一道幽幽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快要断气的人结结巴巴说出来的,声音飘到耳边的时候,我就感觉浑身凉飕飕的。私乐役圾。
“谁!”我和老狐狸一起回过头,喜庙里很暗,我依稀看见一道影子歪歪斜斜的从棺材里慢慢坐起来,双手扶着棺沿儿,腐朽的棺材不堪重负,吱呀乱响,仿佛随时都会碎成一滩木渣。
“诈尸!”老狐狸一惊,两条后腿人立起来,挥着爪子叫道:“不要唬我们!老子以前专剥死人皮!话又说回来,别说我们俩人欺负你一个,现在给你个台阶下,把棺材盖子还你,你老老实实重新躺回去,井水不犯河水;;”
对尸体而言,老狐狸懂的不比赶尸人多,它吆五喝六的,我却感觉心里恶寒,因为这些放置了许久的老尸,一般不会起尸。
棺材里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依然在动,先从棺材坐起来,又支着身子想要站直。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一点面子也不给,这合适吗?”老狐狸见唬不住对方,就开始朝后缩,悄悄拉着我的衣袖,伺机想要逃走。
“陆山宗;;你不认得我了?”棺材里的身影不理会老狐狸,幽幽的道:“不认得我了?”
我的头皮骤然一麻,这具棺材里的死尸在喜庙里躺了多长时间了,它怎么可能认得我,还叫出我的名字!?
与此同时,我突然又觉得那身影的声音有些熟悉,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却回想不起。
“陆山宗,告诉我,你这辈子最怕什么?”棺材里的影子翻身从棺材里跳出来,动作一下子敏捷了:“告诉我,你这被子最怕什么?”
这声音咄咄逼人,好像要把我内心深处的秘密彻底逼出来。我一下子慌了,在这个大雨瓢泼的夜里,身影突然又问出如此敏感的问题,让我万分不安。
“你是谁!”我后退了一步,同时已经察觉出,这绝对不是诈尸,没有任何一具尸体能够清晰的说出如此完整的话。对面模糊的身影事先就藏在喜庙,等大雨倾盆时才出现。
“你说,我是谁?”
咔擦;;
咆哮的大雨中陡然闪过一道电光,一个闷雷在哗啦的雨声里响了起来。我最惧怕雷,这道雷响起的同时,我就感觉心口被一把贴锤子重重砸了一下,脸色惨白,魂魄在躯体里晃动,如同要被雷给活活震出来。
电光闪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银白的光从门外透入喜庙,我顿时看到了那团模糊的身影。
黄有良!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个远离小岭坡的地方见到黄有良,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状态。
黄有良早已经死了,尸体还被五叔开膛破肚过,照现在这个季节的天气,黄有良早该腐烂成一滩烂肉。
但眼前的黄有良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甚至连腹部那道被开膛破肚的伤口,也隐隐愈合,他的目光阴沉,可我能明显感觉到,黄有良的眼睛里,闪烁着一股活气,那是活人才特有的气息。
一具差点被分尸的尸体,时隔多日,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活气,这本身已经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现象,更可怕的是,这奇迹,发生在黄有良身上。
“说啊,陆山宗;;”黄有良的步履沉稳,从棺材那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一边走,一边继续用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道:“你最怕什么?”
“你到底是谁!”我看着黄有良好像活过来一样,心底的怀疑更深,黄有良被五叔开膛时,我就在旁边看着,五叔曾经隐隐约约告诉过我,黄有良不是普通人,但他具体不普通在哪儿,我不清楚。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他毕竟是个死人,他也许会被莫名的力量驱使操作,但他绝对不可能再活一次。
我怀疑,面前这个黄有良,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黄有良。
“你问我是谁?”黄有良在黑暗中慢慢走着,越走越近,我实在受不了这种黑暗中一点点逼近自己的危机,一下子打开了铁皮壳的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