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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腊月二十九, 宁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午间新闻正好在播天气预报, 季星凌做完数学后出来看了一眼, 顺手给林竞发微信,问他冷不冷。
几分钟后, 对方回过来一张图。
可达:我刚刚堆了一个你。
那是一个很胖的雪人,超大, 围了条红围巾, 看起来威风凛凛分外喜庆,前面还龙飞凤舞写着“季星凌”三个字。
季星凌对着屏幕笑了一阵,又问,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 你呢?
过了一阵, 微信收到一张新的照片,林竞趴在雪人上,伸长手臂搂着用胡萝卜做鼻子的低配版你星哥。
可达:季星凌, 我好想你。
可达:超想你。
可达:我每天都在想你。
可达:[亲一口]
小林老师向来直球, 不管面对面还是分隔两地,喜欢和想念全部说得坦坦荡荡。唯一的区别就是,面对面时的“季星凌我想你”可能会说得和“季星凌我想吃饭”一样没表情,远不如分隔两地时这么……活泼可爱肚皮软,经常会冒出一个迷之表情包。
于是季星凌就被可爱到了, 恨不能立刻“砰”去宁城。他本来想把这张照片设成手机屏保,又担心被父母发现,毕竟现在还是需要保密一下的, 所以最后只换了两人的聊天背景。
可达:你在干什么?
星哥:看了会儿书,下午和于一舟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去球馆。
可达:哪家球馆?
季星凌靠在沙发上,继续回复他,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
小情侣……或者说准小情侣的聊天内容,越无聊越可爱,一点点废话也能说得超粘超甜。胡媚媚端着饼干过来,盯着儿子身后晃来晃去的麒麟尾巴看了一会,再度狐疑:“你最近为什么这么荡漾,真的没有谈恋爱吗?”
大少爷很淡定:“我和谁谈?”
“你们班罗琳思。”胡媚媚比较肤浅,在随机撒网的前提下,只能捞个最漂亮的小姑娘举例子。
季星凌一嗤:“你去问舅舅,就知道她男朋友是谁了,和我可没关系。”
听说章露雯前段时间招惹到了一群西街混混,大概就是林竞在人工湖边看到的那只混沌,因为他们并没有使用任何妖力,所以妖管委也没出面——这事得归人类派出所管。至于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季星凌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章露雯的确消停了不少,好像还给罗琳思道了个歉。
胡媚媚当然不会无聊到去打听小姑娘的闲事,和自己儿子没关系就行。等亲妈走后,季星凌稍微收敛了一点,收起尾巴继续异地恋。
可达:那你看书,我回家了。
星哥:下午干嘛?
可达:过年固定项目,各种走亲访友。
刘叔叔一家也从锦城回来了,两家人约好今天一起吃饭。刘栩依旧顶着一头红毛,白皙的脸颊两侧落着几颗很浅的小雀斑,笑起来像卡通片男主,和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太搭。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素菜馆,成年人过年大鱼大肉吃太多,就想来点养生清淡的,但未成年人不喜欢,林竞和刘栩都只敷衍地吃了几口,就开始凑在一起玩手机。两人的成绩很好,打游戏也很理直气壮,林竞脱口而出:“怎么你们都有这游戏,上次我看季星凌玩,他段位超高的。”
说完顿觉好像暴露了什么,但仔细一想,这不挺正常一句话。
别人又不会知道“我看季星凌打”还可以被拓展成“我靠在季星凌怀里看他打”。
没关系的,心态要稳。
刘栩“嗯”了一句,随口问:“你要一起吗,我带你上分。”
“我不怎么玩游戏。”林竞说,“费眼睛。”
“对,你得好好保护眼睛。”商薇听到之后,也在一旁说,“别跟你爸似的,稍微有点视疲劳,就一惊一乍,怀疑自己看到了妖怪。”
林竞:“……”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放到饭桌上说。
卢雨果然诧异地问:“什么看到妖怪?”
“就前段时间,在锦城给同学过生日。”商薇一边倒果汁一边说,“晚上在湖边看到了一团雾,非觉得是怪兽,那段时间父子两个一打电话就研究这个,还煞有其事的,给我气得够呛。”
卢雨笑着说:“小竞从小就爱看书,想象力丰富一点不是坏事呀,正好林医生还愿意陪他天马行空地聊,大刘对儿子就没有这种耐心。”
林守墨一边呵呵笑着敷衍,一边看了眼林竞,没关系,他们都没见过,可是爸爸相信!
他原本以为自己当年是真的喝醉了,或者累昏了头,所以会看见各种奇诡事件,但现在既然儿子拥有了同款经历,是不是能说明是林家人有些不一样——天眼也好写轮眼也好,反正不管什么眼,总得有一个才能解释这一切,才合理!
林竞和林医生遥远地碰了一下杯,我懂。
中二父子.jpg
宁城天黑的早,一顿饭没吃完,窗外已经亮起了漂亮的灯。星星点点缀在树的枯枝间,像一颗又一颗暖融融的灯笼果,眯起眼睛时,整个世界都会漂浮在模糊的光影里。院子里有别的食客在放焰火,笑笑嚷嚷很热闹,林竞和刘栩正好也不是很想面对接下来爹意盎然的素馅包子和养生汤,干脆各自找了个借口开溜,找服务员买了一把小时候玩过的烟花棒,混在小朋友堆里找童年。
而千里之外的锦城,于一舟在球馆里找了半天,才从按摩椅里把大爷一样的季星凌叫醒:“差不多就可以了,起来吃饭。”
大少爷眼皮懒懒一掀:“什么叫差不多就可以了?”
“你的思念仪式差不多就可以了。”
“……”
季星凌勾勾手指。
于一舟鄙视:“你以为我会自己贴上来找打吗?”
“那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我的思念仪式。”
于一舟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上次林竞睡的不是这张按摩椅,是后面那张。”
季星凌:“……”
于一舟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现在你能起来吃饭了吗?”
季星凌琢磨了一下:“我们有这么明显?”
“目前还不明显。”于一舟把外套丢过去,转身往出走,“但如果你再对着这张按摩椅含情脉脉百转千回,就很难说了。”
“闭嘴!”
季星凌两步追上去,单手揽住他,压低声音叮嘱:“哎,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呢,你注意着点。”
“什么叫正式在一起,你们还打算挑个黄道吉日,两家父母聚在一起办个酒?”
“……靠,于粥粥你嘴好毒。”
两人一路打出球馆,其他几个男生见怪不怪,都笑着追上去。锦城的冬天没有北方那么冷,一件短袖加厚羽绒服就能走夜路,两旁的火锅店全部生意兴隆,建成仿古风格,风吹得两串大红灯笼轻曳,整条街年味十足。
而过年总是需要团圆一点的。
季星凌习惯性摸出手机,刚想给小林老师发条微信,于一舟却刚好转过头和李陌远说话,于是他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又迅速地、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给装回去了。
你星哥并没有含情脉脉,更不会百转千回。
用余光瞥见的于一舟:?
这他妈,你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为什么要刻意躲开我,难道我是老牛吗?
锦城主城区是禁燃焰火的,所以林竞特意发来一段小视频,名为共享童年,其实没什么意思,就是最常见的那种金色小瀑布,还有一群小孩子在“啊啊”拍着手尖叫,但季星凌坐进火锅店后,第一件事还是插上耳机从头看到尾,并且用非常男朋友的口吻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去,你们那儿太冷了。
侯越涛突然在对面大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别光顾着谈恋爱,先把菜点了!”
季星凌没有一点点防备,手机差点掉地上,震惊地想有没有搞错,为什么我躺个按摩椅能被发现,现在回个微信也能被发现,这帮孙子到底是什么列文虎克,现在灭口还来不来得及。
然后就听李陌远很没有底气地辩了一句:“没,谈什么恋爱,我看朋友圈呢。”
“咳。”季星凌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成漫不经心冷漠你全家脸,原来和爹没关系。
李陌远接过ipad象征性点了两个菜,又替自己找补一句:“林竞那边雪可够大的,他快裹成包子了。”
作用类似于“你们看,我真的没谈恋爱,在看朋友圈,我都知道林竞那边雪大”!
季星凌听得纳闷,不是,等会儿,什么照片?
“给我看看。”于一舟可能是为了补偿刚才自己一回头,惊得大少爷连微信都不聊了,于是主动要过李陌远的手机,装模作样地问,“这谁的朋友圈?”
“刘栩,高三理科大佬。”李陌远一边嗑瓜子一边解释,“上次晨跑时遇到,就互加了好友,他和林竞是老乡吧,今晚两个人好像在一起吃饭。”
照片里的林竞站在一片光影虚幻的灯树下,手里捧着一把星光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季星凌心情复杂,那个红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拍我的小林老师,拍完还要发朋友圈,还要加个emoji的心,有毛病吧。
“照片给我。”于一舟把手机还给李陌远,“我干妈挺喜欢林竞的,发给她骗个红包。”
李陌远不疑有他,很快就发了过来,当然了,这张照片的最终归宿必须不是干妈,而是干妈的亲儿子。
季星凌保存好照片后,在微信框里删删减减,从“你是不是和刘栩在一起吃饭”,到“你在干嘛”,到“回家了吗”,最后干脆全部清空,换了个小人扛巨心攻击的表情包,就比emoji那破心要大很多,豪华很多!
林竞秒回。
可达:我刚刚和刘叔叔一家人吃完饭,现在准备回家了,洗完澡我们打个电话好不好。
可达:我想听你的声音。
可达:季星凌我超爱你的。
可达:超爱!
星哥:……
星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心虚。
可达:因为李陌远说你看到了刘栩的朋友圈。
可达:[哭泣]
季星凌对这个捧碗盛泪的小q版没什么抵抗力,看到就会想起甜滋滋的初吻,再大的火都熄了——况且本来也不大。
林竞捧着手机,也窝在车后座傻乐,回家之后匆匆冲了个澡,就钻进充满甜柚香气的被窝里打电话:“你现在回家了吗?”
“没呢,他们又要唱k,我在包房阳台上。”季星凌趴着栏杆,“锦城今天不太冷。”
“你有没有生气?”
“有一点。”
“但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顿饭,而且他的朋友圈有九张图。”
“两张都有你。”
林竞疑惑地回忆了一下,没吧,好像就一张啊。他又点开朋友圈看了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所谓的“第二张”,刘栩当时可能觉得那盘魔芋做的素红烧肉挺好看,站起来拍照时带了一点林竞的衣袖。
季星凌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竞回答:“被你可爱得说不出话。”
季星凌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底映出整座城市的灯火,明明笑了,还要一本正经地教育:“以后不许随便让别人拍照,知不知道!”
“嗯。”林竞换了个姿势,“我前两天去商场,也买了你的沐浴露。”
“柚子那个?我妈随便买的。”季星凌说,“一般般吧,我喜欢你的那种。”
“那我到锦城就换回去。”
林竞躺在被子里,声音软绵绵的。
季星凌一直在安安静静听他说话,说宁城的大雪,说隔壁的邻居,说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一点一点的,细碎的,拼凑在一起,就是鲜活完整的画面。他的小林老师端着茶杯,坐在落地窗前,一边看书一边看风景,直到氤氲的雾在玻璃上凝出水汽。
“我想你了。”他打断他。
林竞顿了顿,声音里带上鼻息:“我也想你。”
每天都要重复很多次的,我想你和我也想你。
十六七岁的年纪,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分隔两地,思念像肆意生长的蔷薇藤蔓,轻而易举就能缠满整颗心,带着细细的刺,开出热烈的花。
挂断电话后,季星凌靠在柱子上,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剩下一句话。
我要去宁城。
哪怕不能出现在面前,
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一看他。
他跑回包厢,把葛浩拎到旁边:“明天帮我个忙。”
忘忧草·小弟一如既往金牌,根本不问理由,豪爽威猛地说:“没问题,打谁?”
季星凌拍了把他的脑袋:“不是打架,打掩护。”
“打掩护那就更没问题了。”葛浩乐,“星哥你说,要我做什么?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