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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三艘巨型游轮的名字出现在了伦敦各大报纸上,几乎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三艘游轮还没开始建造,就已经开始有人询问游轮的航行路线,以及头等舱的船票如何出售。
三艘游轮的船东伊斯梅先生,在短短的几天内,已经不知道接了多少张宴会邀请函。
他之前曾与卡尔?霍克力商议,如果这个策略有效,自己就会将三艘轮船上所有铆钉的供货权交给他。而事实证明,这个策略岂止是有效,带来的效果完全是超出预计!
他对助理吩咐道:“把这份授权书给霍克力先生送过去。”
就在助理离开前,他又叫住了对方,问:“听说霍克力先生还没订婚?”
助理呆了一下,然后恭敬地回答道:“据说的确是这样的。”
伊斯梅为自己没有女儿惋惜了一下,然后朝助理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
萝丝撑着梳妆台站着,女仆站在她身后,为她拉紧束腰上的绳子。
“小姐,深呼吸。”
萝丝深吸了一口气,女仆趁机在她身后猛地一拉绳子,她被这骤然缩紧的束腰勒得咳嗽了一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女仆为她捧来衣料昂贵、剪裁上乘、做工精美的裙子,萝丝将其穿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女仆摆弄她的头发。
布克特夫人在这时走进房间,她一脸惊喜地说:“我的女儿,你今天真是美丽极了。”
她拉起萝丝的手,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然后拉着她转了一圈,“那位霍克力先生的心一定会被你俘获的。”
萝丝笑得有几分勉强。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青年,如今的贵族小姐,一向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什么时候需要她去讨好别人了?
贵族,二十一世纪的天/朝哪还有什么贵族?但如今的她不就是贵族。想起前世因为学习好就好似处处高自己一头的堂姐,她心中缓缓地吐了一口恶气。
布克特夫人似是看出萝丝对此事兴致缺缺,她立即劝道:“别这样,萝丝,你知道的,自从你父亲去世后,我们就不比从前了。我见过他,相信我,整个伦敦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青年了,你不会讨厌他的。”
萝丝反问道:“如果他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多优秀,他哪里还轮得到我?”
布克特妇人摇了摇羽扇,说:“当然靠得是你父亲过去留下的交情,老霍克力可是很乐意你嫁给他儿子,我真该给你看看他在电报中是怎么跟我说的。”
“是吗……”萝丝对着镜子扶了扶自己刚绾起来的头发,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应道。
布克特夫人拍下了手,“我的好萝丝,霍克力先生马上就要过来接你去看歌剧了,不管他是自愿前来的,还是被老霍克力一封电报逼着过来的,你都要给我好好表现,一定要淑女一些,千万不要在霍克力先生做出那些下等人才会做的动作。只要让他爱上你了,一切都好说。记住了吗?”
萝丝心中一阵不高兴,她敷衍地说了几句话,将布克特夫人打发走了。
一辆白底金边的汽车在布克特私宅前停下,司机走下车,为坐在后方的人打开车门。一身穿卡其色衣物的青年走下车,青年手里拿着一个底面积约有两巴掌大小的礼盒。
私宅里走出几位女仆,将青年迎了进去。青年将礼盒交给一位女仆,女仆提着裙角欠了下身子退了下去。
乔衡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私宅的装潢,与其他上流阶层中的人们的家中没什么不同,奢侈、华贵,有谁想得到这奢靡的表皮下,房主人早已负债累累、入不敷出。
布克特夫人从楼梯上优雅地走下来,她个子高挑,身材偏瘦,只是脖子略长。这位夫人笑着道:“日安,霍克力先生。”
说着,她抬起自己的手。
乔衡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虚吻了一下。
“日安,布克特夫人。我父亲有提到您,他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奈森他总是这么客气。来,这边坐。”
布克特夫人赞赏地看着他,如此出色的青年,萝丝肯定会满意地。她说:“萝丝这孩子有些害羞,要劳烦霍克力先生多等一会儿了。”
乔衡平静地说:“没关系,我在这等她。”
布克特夫人说:“听说您与最近那位风头大盛的伊斯梅先生关系很好?”
乔衡不置可否地说:“不过是在生意上有些来往。”
布克特夫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那是一位有着红褐色头发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裙,手戴一双同色丝质手套,神情中带着几分矜贵。她施施然地走到楼梯中间,停下了继续向下的脚步,她就那样一手搭着扶手站在楼梯上,垂眸看向那个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幽静的青年。与她想象中的脑满肥肠样截然不同,见他正在看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乔衡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
萝丝提着裙摆,向下迈了几曾台阶,然后向着他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到青年的掌心,道:“日安,霍克力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
一辆辆汽车停放在伦敦最负盛名的一座歌剧院前方,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相互结伴着走进剧院,偶尔遇到相熟之人,便带着浅笑纷纷点头示意。
萝丝挎着乔衡的胳膊,也走进剧院。
他们的位置是观看效果最佳的几个包厢之一,一眼看去,舞台上的任何事物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并没有带给萝丝分毫快/感,在她眼里,这华丽的歌剧厅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鸟笼,再美丽昂贵也摆脱不了它用来束缚他物的本质。坐于座位上的这些形形色/色的宾客,就好像是被鸟笼禁锢圈养起来的鸟儿,笑得得意又无知。
最可怕的是,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发现了自己悲惨的处境,却只能被迫服从鸟笼主人的安排。
乔衡只装作不知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看歌剧吗?”
萝丝猛然回过神来,“不,我很喜欢歌剧。”
这的确是实话,她喜好艺术,醉心哲学,只是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够与她交流畅谈。她所倾心的那些事物,在他人眼里,只不过是名媛用来增加身价的筹码,你只需要表面摆出一副我很有涵养、我很有艺术素养的模样,谁会在意你究竟对艺术有多深的研究?
她问:“即将上演的是哪一出歌剧?”
乔衡回答道:“莎士比亚的《奥赛罗》。”
这部歌剧没什么可说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丈夫在人挑拨离间下误会了自己的妻子,然后杀了妻子,真相大白后又自杀的故事。
第一幕开场,演员走上台。乔衡随之将目光投向舞台。
不愧是伦敦排名第一的歌剧院,能在这里表演的歌剧演员,定然都是有一定水准的。排除演员,其余的那些事物,不论是舞台道具,还是服装佩饰,也都做工精良,没有粗制滥造的痕迹。
一幕幕情节被演员演绎出来,矛盾层层叠加,观众们的情绪也被充分调动起来,不少女士捏紧了扇骨,指尖都开始泛白。
萝丝自然也不会例外,突然间,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忽视身旁之人太久了,她下意识的向他看去。
只见青年的视线专注地停留在舞台上,但他的神情却是一如歌剧刚开场时的沉静,他就好像是在观赏一出闹剧,不论是台上的悲欢离合还是情绪高涨的观众都与他截然无关。
乔衡注意到萝丝看向他的视线,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看向舞台。
见他像是完全无视了自己,萝丝心中有些不快。
她知道自己该讨好他,只要他与自己结婚,就能帮助自己还清父亲留下来的巨额欠债,但她又不是真正的萝丝。她已经决定了,她可以嫁给他,却绝不会给他自己的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着与他交谈自己对《奥赛罗》的见解,当然,根据以往的经验,她都做好被人用茫然又怪异的眼神看着,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的准备了。这些可悲却不自知的人啊。
他看着舞台低声说:“爱情是有时效性的。”
那声音并不大,但萝丝却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
乔衡稍稍侧了下身子,胳膊搭在扶手上,随口问道:“上大学时你有选修过生物学吗?”
“并没有。”萝丝撒谎道。
在那群贵妇眼里,女子上大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学习知识,不过是为了能够有个好婚约罢了,而秉承着这种思想开办的女子学校,又怎么会有生物学这种不符合女子艺术涵养的课程呢?
不过她又不是这些愚蠢的家伙,曾经的她还是学过的。
“你了解‘荷尔蒙’这个名词吗?”
看着萝丝,他只是平静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它是人类身体分泌出的一种物质,它能够控制我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当某几种荷尔蒙分泌得多了点,我们就会产生‘爱情’,当它分泌的量恢复常态后,‘爱情’就会消失,‘爱情’的保质期实在是短得可怜。”
这样的解释自然并不精确,而且漏洞百出,但对于一个没接触过这种概念的人来说,这样说无疑是最好理解的。
萝丝听懂了他的潜台词,问:“你的意思是说,奥赛罗杀死黛斯德莫娜时,他们两人间或许早就没有爱情了吗?”
“对。比起用‘爱情悲剧’这个词来形容《奥赛罗》,我更喜欢直接称其为‘亲情悲剧’。”
萝丝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种说法。按你这种说法,难道在你心目中就没有永恒的爱情存在吗?”
乔衡没有反驳什么,他像是突然失去了交谈的兴趣,正过身子边看歌剧边道:“它本来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