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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局就像大姨妈,不到时候是不会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没喝酒的缘故,看着桌上打堆的钱,我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但还能出手。
第二次开局没打多久,他们中间就有人接了个电话之后退了场,倒有人还愿意再上,不过看上去已经没什么激情。其实那时候我就应该明白这是个局,他们喂饱了我,也知道我不会就这样收手,但又不想在我这条已经上网的鱼身上浪费诱饵,人一目光短浅真是可怕。
这轮打完之后,我没有太多悬念地取胜了。第二次交手,感觉好极了,不免被大家说得有些晕晕乎乎,其实让人醉的,除了酒精还有奉承。
把账算下来,输的赢回来了,还赚了四万多元。
第三次交锋,也是最后一次。我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要不然我就不去了。直接快进到高潮部分。
我是庄家,但已经输了很多钱,甚至必要的时候要通杀了。汪总下的是四万元,小白两万元,阿凯也有两万元,加上外面观众下的钱,加起来有小十万元。我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每一个动作,同时和大家讨论着上一局牌的趣味细节。
我将洗好的牌放在桌上,示意汪总切牌,然后开始发牌。小白打趣道:“方哥的发牌,很有周润发的感觉啊。”我的笑容不变,心中却疑惑顿生,刚才出了个底张。他是看出来了,还是在开玩笑?或许这只是一句调侃的话,总之,底张先暂停使用。我接话道:“白哥说笑了,周润发是大家对我外表的误解,其实我有一颗西门庆的心。”众人大笑,好像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我心想,平了你还用得着请周润发?这只能算是个伪高潮,惊鸿一瞥间,我发现,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了。
得出这个结论是由于上一局的通杀,在收钱的时候,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从而联想起来好像可疑之处太多了。小白固然有钱,但赔钱有出入的时候丝毫没有平常赌徒那般叫嚷。你钱多我管不了,我赢了,你多少来点吆喝声才符合情理吧?加上之前断断续续可有可无的一些信息,我想自己是在圈套里了。
诸如其他人坐庄,他们不会去计较赔错的钱,账面上的事很不在意,而当我坐庄时,他们就跟卖菜大婶一样絮絮叨叨的。前面两场这种情况不明显,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参加这场淘汰赛,还有那些观众朋友们似乎很能恰到好处地下注,手势、眼神、话语,这些都算得上是没有痕迹,一旦都联想起来,似乎又都有迹可寻。从开局到现在,不间断地出千,还是感觉回天无力,钱从我这里慢慢流进来,很快从阿凯那边流出去,到了这里我也就不能只当他是输急了。
当下作出一个决定,跟他们拼概率,尽管我这对个词一直都很不屑,却不再出手了。这期间可以用来观察他们的行动,如果对方在动作,将密语解开或许能顺着捞一点,如果是我多疑了,那最好不过。细想不难发现,此地不宜久留。
情况其实也不是很复杂,我只要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这是个圈套,或是找一些证据来证明这不是个圈套就行了。事实证明,老千心细是必须的,阅历还是要丰富些的好。
经过一番摸排调查之后,我发现突破点在汪总身上。外围的几个观众与他之间似乎在传递一些微妙的信号。我想先将他的信号解开。解开肢体或语言上的密语是一件非常费时间的事情,得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才行,也可以用些方法去诱导对方,进行试探,能有这么多的时间我还不如先回家生孩子去。
注意力基本集中在这个上面了。自己好管,可有人就不乐意了。阿凯好像按捺不住了,不断向我使眼色,甚至在对话中有些直白地质问我为什么还不出千?
基于我自己的理解,十也到得了八九,不禁出了些汗,纵使手上有神通,却也敌不过万水千山的隔离和众赌徒的齐心协力。
这要是个局,真不知道是看中了我哪点,这些群众演员的水平不得不说在摸索中已经进阶到了路人甲的境界,我也不想了解为什么枪头是指向我。
看起来又是个得跑路的局,直接抽身似乎不妥,到小邦那边也不好交代,于情于理都得找到一个必须离开的借口。而现在要做的是将手里的戒指处理掉,虽然他们好像都没察觉到这个动作,但性质已经发生根本的改变,它不再是一把指向敌人的刀,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他们就已经准备落幕了。小白是我的下家,也是现在的庄家,他很利落地发完了牌。我将牌拿在手里凑点数,打开牌面,我发现是六张牌。斗牛的规矩是四六不开牌,如果我当即说明手里有六张牌,那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我心存侥幸将牌凑好点,做好了将牌弹出去的准备。好人太多也误事,明明是合握在手中的牌,却有人当众提醒道,说我的手中抓了六张牌。若我的起式手法是“瞬逝”,也许他们也抓不到现行,但普通的回牌方法是不能瞬间当众处理掉手中多余扑克的。
好了,发展到了这里,就只能即兴发挥。
我理直气壮地冲他大喝:“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手里六张牌了?说话给我规矩点!”与此同时我做了一个动作,将一张牌弹回了袖子里,这是权宜之计,当下,只能先将牌开出来。
我将牌甩在了桌上,他冲了过来,似乎不管你几张牌,老子说你六张,五张半也不行。大家主动给我俩让出了个场地,示意打架请随意。得感谢大家对这起纠纷的理解,得亏是散开,要是凑拢过来我就只能遁地了。
我也以为他会冲上来就开干,要是那样还好一点,毕竟还有两个自己人,但他将桌上的牌拿了过去,合在牌堆里,然后一张一张地数,进行到这个环节,我完全成了菜板上的肉。
袖子里的牌变得没有任何价值,虽然身处险境,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招用得很好。如果我回牌,汪总的牌已经在牌堆上,大家都看见了他的牌,回的牌只能到牌顶,这样一来也能抓得住我,如果我不回牌,他便可以直接抓现行。
这两种方案都不好实现,但都是可以解决的。而他现在的意思,是只要牌多或少,都直接算在我的头上。现在唯一能解开这个套的就是边上的小邦和阿凯,只要他俩出面阻挠,甚至是推搡中将扑克撒在地上就好,那就还有挽救的余地,但他们将路人甲的角色升华到了观众的角度,眼神很暧昧啊。
牌一张张地在数,我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是心中诅咒这个愣头青。现在哪怕是袖子里的牌处理掉了,他愿意给我扣顶帽子,就是没少牌,我也没好果子吃,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
从袖入手,用“瞬逝”把牌飞掉了。
虽然有人看着我,但也没吱声。或许是以为我在那抽风,看来是不太愿意将注意力放在我这里,尔后又聚焦到了那个数牌人的身上。
我站在椅子后边,神情很淡定。我深知,只要露出一点惧色,后果将不堪设想。我点了支烟,冲他说道:“牌要是没有问题,你打算怎么办?”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小邦究竟是站哪一边不得而知,太硬的话还不能说。
他没有回话,一直很专注地在数牌,小白的嘴角有一丝微笑。当然,只要没数错一定是五十一张。众人齐刷刷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我,我用假装无辜的眼神与他们对视。
刚才数牌的愣头青走了过来:“怎么说啊,啊,怎么说啊!”他一声比一声大地叫着。我用平淡的声音答道:“这么多人玩牌,少了牌,就来找我,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
“说不过去?我就看你偷了张牌,现在少了一张,我不管那张牌在哪里,现在我输了十多万,你先把老子的钱吐出来再说。”
“兄弟,说话得凭良心啊,你输了,我能理解,可那跟我没关系啊,再说了我也没赢啊。”
我也有点急了,到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都直接看着我,要不是一伙的,他们不会这么整齐。这种场面我见过,没有一个开小差的,等的就是一个结果。如果我承认出千,钱被拿走是小,不一定能完整地走出去才是大;如果我不承认出千的话,走到这一步,钱一样会被拿走,但人身安全可以在谈判中得到保障。所以哪怕是开干了,也一定不能承认那张牌在我手里。
玩武的人好像不喜欢跟人嚼舌头,他一个清脆的巴掌啪地扇到了我的脸上。可玩文的人也不太喜欢享受这种待遇,我的血液当时就沸腾了起来,没有了一贯的思考方式,失去了冷静,脑袋里想的就是将他放倒。
我抄起一把椅子砸到了他肩膀上。打架只要是出了手,就没有点到为止的说法。我又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却没舍得砸他。我看到了里面有一个烟头,还真是个烟头,但后边有个不太显眼的黑点,是被下进了个摄像头。这应该是他们的后备力量,就像是猪群冲散取经四人组,八戒在里边还真是不起眼,我也就全明白了。
在停顿了一秒钟后,我被他踢了一脚,直接踢到了小腹上,随着桌子一起移了有一米来远,当下一阵剧痛袭来。我化悲痛为力量,那个失去了意义的烟灰缸被我直接拍到了他头上,他顿时就直接栽在了地上,流了很多血。
我一只脚踩在那个愣头青身上,用烟灰缸指着众人,喝道:“各位,今天与这位兄弟起了争执,并非出自本意,大家要是想要了我命,我奉陪到底!”
场面好像是稳住了,要单挑我还有点把握,但架不住众人的齐心合力啊。在我故作镇定地点了支烟的瞬间,一把椅子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关到了一间破房子里,情况与当时在赌场出千被抓有点雷同。我半眯着眼睛,感觉一阵剧痛袭来,强忍着剧痛没有出声,我知道,要想跑出去,就不能让人知道我醒了。
悄悄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负责看守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小白。边上有两个窗口,有一个居然是开着的,这窗怎么都没个防
盗窗呢?如果我此时纵身跃出,不知道身体其他器官是不是能给力配合一下。
我想转身看一下后面环境是不是更好,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身下有一些稻草,身体一挪动就有声音,我索性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我庆幸自己没有一口气直接跳下去,这里少说也是七楼以上。
大家看到我这么早就起来,似乎有点失望,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带着节奏。
房子里有些简单的桌椅板凳,小白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两个小弟将我押到他的面前,狠踢了一下我的膝关节,迫使我跪了下来。忍着剧痛,我又站了起来他故技重施了一次,我又站了起来。搞了三次,小白不高兴了:“别踢来踢去的,这是位贵客,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这个死伪娘!
现在不用抢什么主动权,听他的话再答复才是实在的。似乎我站着与他对话他有点被俯视的感觉,他也站了起来,说:“大少爷,其他的话也不想跟你多说,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应该很清楚。”然后他从兜里拿出了我戴的那枚戒指,甩到了我身上。
“我们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大家都输了点钱,你看是不是要对这事负点责任?”我的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看起来问题还是比较好解决的,问道:“我只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小邦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小邦啊,他只是负责将你带过来玩牌而已,但你自己不洁身自爱,企图耍手段出老千,就谁也不能怪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原本谁也不想怨了,自己做的选择就没想过要别人来承担后果。但心已经凉透了,原来称兄道弟的朋友,为了利益可以将友情作为筹码,甚至出卖自己的良心。说起来,玩到这个份上,良心什么的早就不能再作为谈资了。
“我没心情跟你们谈什么赔偿,身上的钱你们已经拿走了,另外还有一张银行卡在小邦房间后右边第三棵树下,密码是199709,里边有六万多,只有这么多,够你们这趟演出的费用。希望你们也能直接点,这次交手我虽一败涂地,但最后有一个要求,让我再见一下小邦。”
“哟,兄弟够爽快啊,直说吧,我们的任务只是负责看守你,至于对方要开什么样的价码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而且阿李让你打得往了院,后期要花多少钱还是个未知之数。刚才你所说的,我们马上会去核实,至于小邦,不用你找他,他会来的。”说完之后他便走了出去,看着我的那俩人也说话了:“兄弟,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希望不要让咱兄弟为难。”真是很熟悉的说辞,然后他俩拿了绳子将我捆了起来,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我就地躺了下来,右边脸颊肿得厉害,全身的一阵阵疼痛也比不上那死寂的心痛。他俩就地玩起了骰子,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我不再想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念头,带着来自地狱的创伤就无法自在地进入天堂,只想一直这样躺下去。这便是一个战败的老千,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嚣张什么啊,躺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就算是这么个小小的念头,也不能完整实现,因为小邦来了。他将门打开后,后边接着进来了几个半生不熟的面孔,看我像个粽子一样躺在那里,他好像没有太大的触动,将我扶了起来蹲在地上,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尘,道:“兄弟,你受委屈了,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对他,我并没有太大的仇恨或是根本不屑去仇恨,复杂的情绪让我固执地说道:“兄弟,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这扇门,我自己走得出去,本来想告诉你咱们兄弟没得做了,但我认为,这一次,你也没赢。”
旁边的众人一言不发地听着我俩的对话。小邦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扶着我,打算出去,我将他的手推开,忍着剧痛步履维艰地走出了那狭小的地狱。
气氛很凝重,像送葬队伍一样沉默,他们跟在我身后。到了楼下,小白笑脸相迎,笑道:“兄弟,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白老三做事一向原则为先,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好说,各位,后会有期了。”
小邦从后边追了上来,塞给我一叠钱,带着哭腔说:“方哥,兄弟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好了,你别说了,我说过,你也没赢,不对,你输了。”把钱直接丢到地上,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最后回头的刹那,似乎听到他心中的哭泣。
钱与情,永远那样令人难以割舍,今天在这里受的创伤,时间也无法将伤口抚平。怪他?恨他?又或是杀了他?这些也都难以改变铁一般的事实。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不吃点皮肉之苦还真就成长不起来。那些看得见的又怎么能算是伤口?再怎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也比不上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抛开那些事情不说,接下来又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我没钱了。